遣了侍從去請歐陽前來用晚膳,依依和涵少就在偏廳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從涵少口中得知,之前有不軌者將依依失蹤的事編輯了各種版本的原因,在地府廣為謠傳,意圖打壓上官家族,上官家和追魂司不得不就此事做出辟謠,甚至幹脆反其道而行之,將依依推到最頂點,半真半假地解釋說:上官家依依小姐得到確鑿信息,前去追捕紫辰公子,因事關機密,其去向嚴格保密。反而引來心懷鬼胎者旁敲側擊上官小姐的去向,追魂司順藤摸瓜居然挖出逮捕了一些褚紫辰的餘黨,純屬意外收獲。


    這時有侍女來報,說雪家三小姐前來探視。


    依依多少有感動到,雖然那丫頭來見涵少多過探望她。


    說來這雪家小姐們品味出奇的一致,從翩躚,到翩翩,再到這老幺翩飛,都無法自拔地迷上了涵少,據說當年年幼的翩翩小姐剛會說一整句囫圇話就發下豪言壯語,揚言要嫁給上官涵哥哥,為此還被她姐姐揍了一頓,真看不出翩翩姐居然如此霸氣。


    哥哥你真是造孽!依依掃了兄長一眼,嘴角勾勒起一個詭異的微笑,看得涵少心中發毛。


    翩飛一如既往地帶著她的貼身侍女吵吵鬧鬧,扛著大包小包的禮物,多是糖果玩具之類。


    三人重新落座,繼續閑聊,不過多了飯前甜點——翩飛的禮物,大多進了她自己的肚子。


    依依萬分慶幸,幸虧翩飛不知道她實際上是穿越了,不然這麻煩精雪三小姐還不得死纏爛打磨著她講三天三夜的故事?


    等到歐陽到了偏廳,終於可以開飯了,翩飛徑車熟路地蹭著飯。


    依依和歐陽之間有了隔膜,交談都顯得有些怪異。依依在小心翼翼避過和努力無視剛才的衝突,歐陽依舊帶著屬於他的招牌微笑,隻是熟悉他的依依多少發現了他眼神中的躲閃。


    遲鈍的翩飛沒有感覺到異樣,依舊在那嘰嘰喳喳說個不休,若是在她自己家裏怕早已挨雪老爺子筷子了,食不言寢不語在地府大家族中依舊流行。不過也虧了有她在,總算沒有讓現場太過冷場,涵少則在扮演相聲搭檔中捧哏的角色,隻是交談的內容總被他巧妙地引導到關於雪二小姐的方向。


    “對了。”翩飛想到一事,突然提高的嗓門把三人的注意都抓了過來,她很滿意。


    “怎麽了?”謙和溫文的涵少問道。


    “過幾天月老爺爺和紅娘姐姐要來地府。”小姑娘的臉上出現了糾結的表情。


    “叮”涵少失手筷子碰到玉盞,發出清脆的聲音。


    “他們來地府幹嘛?”沒有聽到提問,依依順手接過捧哏大旗,有些奇怪地看了涵少一眼,剛才,哥哥的表情怎麽像是慌亂和尷尬?


    翩飛托起下巴,嘟起嘴說道:“據說是要親自來冥學院中挑人,爹爹想讓我去天界跟著紅娘姐姐學習學習,說是個好機會,可去了天界哪有在地府自在?”


    依依點著頭,很感興趣地和翩飛在那一搭一唱交談著,一邊的涵少卻顯露出越來越明顯的不自然。


    兩個丫頭中間歐陽插不進話,自然地關心一下涵少:“涵哥你怎麽了?”


    “呃……沒,沒什麽……”涵少想了一下,向歐陽那邊靠了靠,壓低聲音問,“那個……歐陽啊,你說如果有人因年少無知,對你惡作劇了,呃,一下,你會不會記恨他五六百年啊?”


    歐陽聽得糊塗,但見涵少的表情,又看了翩飛一眼,她們還在那繼續月老紅娘的話題,帶著試探問道:“涵哥你不會是……”見涵少笑得訕訕,“呃,月老還是紅娘?”


    涵少擦著冷汗,無聲地做著口型:“月老……和紅娘……”


    不能怪他忘記,都過去五六百年了。如果不是剛才為取舍含墨和翩翩,涵少一直在回想以前發生的事,現在又突然聽到這兩個名字……應該不會怪罪他了吧?


    其實也沒什麽,隻是以前在真君殿學藝時,閑著無聊開了些小玩笑罷了。


    比如趁月老午睡時候,給他長長的白胡子編了把新疆小姑娘的小辮兒,並串上了些彩珠鈴鐺;比如在紅娘的唇彩裏加了點辣椒末;比如把紅娘的仙果汁和月老的百花釀對換了一下;比如用幾根紅線打了個中國結,天地良心他絕對沒有打死結和動頭尾連接,很好解開的;比如在鴛鴦鏡上麵畫了對鴛鴦,在龍鳳台上畫了對龍鳳;比如……


    他的姻緣到現在都沒著落不會就是他自己造的孽吧?可那些真的隻是小玩笑……


    遠沒有他用八卦爐灰把老君的臉畫成個貓兒那事那麽後果嚴重,因為老君打盹醒來直接去赴了鎮元大仙的宴,殺千刀的金童銀童一路上愣是沒抬頭看老君的臉……呃……


    回想當年的“英雄事跡”,涵少擦著繼往開來的汗,心驚膽戰地想到,如果不是後來楊二哥找茬把他丟到了人間曆練,他遲早會被抓狂到忍無可忍的神仙們齊心協力打落凡塵,那時候怕不是曆練那麽簡單,可能他隻能在淨壇使者那尋找到共同話題了。


    摸著依舊俊朗的臉,涵少心有餘悸之餘,在心中將二哥大大膜拜了一番。


    即使不用讀心術,歐陽也能猜到他回想到了些什麽,拍拍涵少,無語地安慰著。


    依依終於發現了兩人的互動,好奇問道:“哥哥,你們在說什麽呀?”


    “呃,沒,沒什麽。”條件反射地重複這句話。


    有地府超級小喇叭雪翩飛在,涵少自然不能把自己的擔憂說出來,心想著要準備多少禮物去天界一家一家地送禮道歉,哎,好大一筆開支,悔不當初~~~


    一頓晚餐就在一個人的計數算賬,一個人的無憂無慮,兩個人的心不在焉中結束了。


    一頭紮進書房,涵少思來想去,還是遣了心腹侍從去請秘書雪翩翩,顧不得之前剛把雪二小姐惹得炸了毛。


    對著一疊賬本,上官涵神遊物外,越想越覺得離不了雪翩翩,可又舍不了含墨,於是十分“無恥”且一廂情願地幻象,要不收了後……宮?


    有陰陽怪氣的聲音問道:“大人召喚屬下前來,所為何事啊?”


    本在那傻笑的涵少一秒鍾變臉,抬起頭時已換上了副楚楚可憐模樣,雙眼淚汪汪地看著翩翩:“翩……翩……你要救我啊……”


    翩翩打了個冷顫:“怎,怎麽了?”看他這表情,怕也不會是什麽重要的事,大概又是什麽東西找不到了。


    涵少裝得愈發起勁,眼淚八叉地把自己的擔憂懷疑和曾經的陳芝麻爛穀子打了包和盤托出,對著翩翩他幾乎從無隱瞞,末了還加上句自認為很到位的總結:“本少爺一定是被大家嫌棄了,嗚……”


    翩翩嘴角抽搐,真不知道他又哪兩根筋搭牢了,翻出幾百年前的舊事想憶苦思甜還是怎麽著,無奈問道:“涵少爺打算怎麽辦?”


    “你幫我算算,咱家還有多少可流動資金,能買多少禮物,然後陪著我去道歉,好不好?”


    翩翩回答得幹脆利落:“不去!”


    “翩翩……”又軟又糯地拖著長音,又把翩翩拖出一串雞皮疙瘩,“你怎麽可以見死不救?你舍得涵少爺英年早逝、香消玉殞、天妒英才、芳華刹那(此處略去一百字)嗎?”


    翩翩白了他一眼,無視他亂用成語,也視不過來:“現在知道當年有多惡劣了?神仙們沒你想得那麽小肚雞腸,若真要記恨你一個小屁孩,當年你在人間曆練時早就去找你晦氣了,那時候弄殘你還不跟玩兒似的?而且都過去五六百年了,你這一上門,人家本已忘了的事都被你重又勾了起來怎麽辦?”


    涵少脫口而出:“那為什麽涵少爺我到現在還沒人要?”


    “那,那是因為大人你要求太高了。”翩翩轉身就走,“大人若無旁事,屬下告退。”臉上不容忽視地掛著可疑的緋紅。


    “翩翩……連你也不要我啦……”


    “懶得理你!”遠遠傳來翩翩的聲音,人已倉惶逃竄。


    目送翩翩逃一樣的背影離開,涵少收起可憐相,恢複了平時慣有的憊懶,愜意地伸了個懶腰,雙手枕在腦後,閉上眼悠閑地靠在太師椅上,嘴角掛起滿足的微笑。這麽多年了,那一顰一笑,一嗔一喜分明還是舊時模樣。


    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毫無負擔的輕鬆和滿足,就如當年在人間時:依靠在古樹旁翻動書頁,有陽光順著樹葉間隙灑落在臉上書上,曬得他暖暖的,身下是嫩香嫩香的青草,一隻灰色的小狐狸盤在他身邊,睡得香甜……


    一道青色煙霧自他腰間玉佩飄出,凝聚成形。


    “黛麒,原來上天始終待我不薄,是我自己沒發現,卻一直在責怪老天奪走我太多。”


    青衣黛發的美男子倚坐在窗台上,悠閑地晃著腳,扯出書桌上一張半成品,粉麵半露的美人圖,豆蔻年華言笑晏晏:“她身上沒有含墨的味道,我的鼻子不會錯。”


    “如果是被人加了封印呢?”涵少依舊沒有睜眼,喃喃的聲音像是自言自語。


    玉麒麟挑起眉,不服氣地問道:“比如誰?”


    “比如……”涵少嘴角輕勾,掛起一個了然於胸的自信微笑,其實聰明如他早應該懷疑到他了,隻是之前一直被別的蒙蔽了雙眼,“我妹妹醒了,是該帶她去真君殿道謝去了。”


    玉麒麟一攤手:“隨你啊,不過本少爺可提醒你了,問得出就問,別腦子發熱和他打起來,到時候別說含墨下落問不到,本少爺我還得趕著去給你收屍,你打不過他的。”


    涵少鼻子中哼哼一聲:“我就那麽菜?給點鼓勵好不啦?”


    玉麒麟無視涵少的憤憤,飄回玉佩中繼續他剛打斷了的美夢。


    涵少心說,本大人不記小孩兒過,你丫一定是嫉妒,赤果果的嫉妒!


    待得書房裏沒了聲音,依依才腳上發力,從倒吊著的姿勢中解脫出來,輕飄飄落了地,抹了把淋漓不止的汗。


    當年的哥哥居然這麽小惡魔,神仙大人們果然有修養,換了她早抓狂把這壞小子扔豬圈裏了。話說哥哥和玉麒麟之後的話什麽意思,他們在懷疑含墨是被二郎神救走的?可是被哥哥視為父兄一般存在的二爺怎麽會這麽多年不透分毫?他就忍心見哥哥忍受相思之苦?


    又聽了一會,書房裏依舊沒有動靜,估計一時半會不會去天界,依依才狸貓樣躥了出去。


    這麽多時間過去了,歐陽應該已經到了他的秘密所在地。既然他不肯說,就隻有她自己去揭開謎底。


    打開胭脂盒一樣的小盒子,取出一枚“黑豆”,“黑豆”見風一晃,長出雙薄薄的翅膀,在依依給它準備的青龍玉佩上轉了幾圈,嗡嗡叫著向府外飛去,這是追魂司最常用的追魂蟲,隻要有參照物,其追蹤的本事等同於訓練有素的警犬。


    在宋朝這麽多個月,使她差點忘了自己隸屬追魂司,本就最擅追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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