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楓出戰多年,一時不會有什麽,再者那人也未必就是他的對手,不必擔心。”夜栩安慰道,隨即自己也連忙起身,慕茶見此,利落的將手中八服劍扔向他,夜栩順手一接,拿過一旁頭盔便離開帳營。


    輕幽與慕茶自然是在一邊跟著,如此這般上了戍台之上,夜栩向下眺去,卻見長安城外如今尚無異動,自己心下思量片刻,便吩咐了哨兵傳令,擂鼓聚將,一刻鍾後點將台點兵。


    “騰盛究竟是要做什麽?這個時候,放著長安,竟去自己帶兵打鹹陽?”戍台之上,輕幽見了城外的安靜,又聯係著長安城南北戰事,心裏想不明白如今辭安軍究竟所為何事。


    “原來他等的是這個機會,等到夜楓到了璘霆,等到長安城中已無可現世任用守鹹陽的大將,”夜栩見外麵這樣安靜,心裏卻已然洞悉了騰盛此舉的目的,“此人果然好勇鬥狠,絕非等閑善類。”


    慕茶亦是明白了,心裏一冷,歎道:“這不像辭安的作風,騰盛的這一招的確好狠。”


    輕幽畢竟不懂戰事,這樣的情境之下卻也是看不明白,又聽夜栩解釋道:“我本以為北邊是不用過多留神的,雖說潼關向來為兵家必爭之地,但長安城以北均是我北夏的地界,而潼關又是易守難攻,他是斷斷不會走這一條極可能玉石俱焚的路的,卻不想……他真的為了斷我後路讓我四顧不暇,而去攻鹹陽城。”


    輕幽邊想邊道:“潼關之中早遣了眾將來長安城中護援,已無餘將可用,自然幫不了鹹陽,可鹹陽城若是攻破,不就相當於他兩麵被北夏所圍?他這麽做……”她實在是不明白,騰盛如此這般,即便能斷了潼關送過來的糧草,可是自己又如何能退身?


    “為了長安。”夜栩眉目一凜,“若是我所猜不錯,這攻鹹陽城的一方將士,均是早已被他認定了作棄卒的……”


    慕茶道:“隻要攻陷鹹陽城,即便眾將退身不了,但他一人脫身出城回營可是再簡單不過了,如此一來就可斷了北夏軍的糧草,隻要他們能在鹹陽城多守一日,騰盛這邊就能毫無顧忌的來攻長安,而我們已經陷入了被動,三方牽製,實在難以脫身。”


    慕茶接著道:“不會等騰盛攻完鹹陽在回身,隻怕辭安軍說話便會攻長安城。”


    “好狠戾的用心……”輕幽聽罷,從心底往外的發涼。


    夜栩回身握住她的手,對她道:“好輕幽,現在馬上回營中去,長安城外戰事已是一觸即發,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慕茶見此,為了與他們些時候,自然悄悄的退了戍台去。


    輕幽本意自是想跟在他身邊,但也深知自己在他身邊卻是幫不上什麽忙的,又不免成了他的負擔,於是他才一說完,她便道:“你放心去做你的事,不必擔心我。”


    夜栩看著她的眼神中一陣繾綣,又是不舍,緊緊的擁了她片刻,方才離去戍台,身至點將。


    戍台之上,一時之間除了守台的哨兵之外,隻餘她一人。


    點將台的刀戟火把映入眼中,輕幽心裏能想的,隻是不住的為所有的北夏將士祈禱,為南麵的夜楓夙雪祈禱,更為她的夫君許下一個個平安,想著想著,不覺的雙手合十,眼眸微垂,淡淡的喃出一句肺腑之言,“但願一切安好……”


    許久之後回到後麵營中,輕幽才一掀開帳簾,便見慕茶清瘦堅毅的背影,手裏依稀執著他那一把駿劍。


    她的腳步微微頓了一下,心裏輕輕一怔,好像從來,她都不曾見過這個樣子的司徒慕茶。


    “姐,”聽到她進來的聲音,慕茶並未回頭,隻是語氣毫無情緒的叫了她一聲,隨後的話,亦是好似溫和無害的聲調,“若是有朝一日,二哥與夜栩哥哥兵戎相見,非要一死作罷,你會如何?”


    輕然的語氣,但卻是鏗鏘有力的砸在了她的心上。(.好看的小說)


    “慕茶?!”輕幽將信將疑的叫了他一聲,心裏很難相信這回是他現在問自己的話。


    不說這個時候,隻是這個問題,好像是一個複雜到生死的問題。


    走到他麵前,輕幽低下頭去看他,並不說話,隻想他能說些什麽。


    “不到真正離戰爭近時,我在是怎麽說得好、做得好,都還是體會不到其中的慘烈,如今隻有一座城牆之隔罷,這樣迫近的危機,我真的不知道若是有朝一日他們在戰場相見,一切會如何?誰能下的去手、誰會下不去手?”他眸光穩穩的落在駿劍上,看上去冷若冰川。


    可是由此觀之,輕幽心裏卻是微微的舒了一回。


    她知道,外人如今看上去隻會道是他眉目冰冷,但他這個姐姐看在眼裏,卻是稍稍有些高興的,她很清楚,他這是在擔心、害怕了。


    能看到這個孩子有與同齡人一樣的害怕,這才讓她放心,這才證明了,他到底還是個孩子,會恐懼,會害怕,而不是一個過早離了孩童歡樂的王孫。


    “那就不去想城牆那一頭的事,”輕幽極力的忍下心裏的所有不安,把精力放到麵前的這個小子身上,抬手扶上他的肩頭,輕聲一歎,“如今夜過子刻,已是大年初一的好日子,軍營裏冷寂得很,我們到城中逛逛如何?”


    慕茶聞言一怔,隨即抬起頭,略顯苦笑之意,“你有這個心思麽?”


    輕幽無奈的歎了一聲,“哎……”說著,直接將他拉了起來,拖著便往外走,“這不像是你這個混慣了的小子會問的,或者,漸漸城中的熱鬧,真可以有些安慰,也未可知。”


    於是這樣,三句兩句之間,兩人便懷著沉重的心思,到了長安城中去了。


    城中,仍是一片大好。


    到處的喜氣洋洋,好像根本不問不知城外戰火繚繞之事,繁榮安穩的一派煙火爆竹,大街小巷裏,處處都是大年初一的喜慶。


    他們兩人遊走於市井之中,因著節日之故,倒是少有人家闔戶閉門的,都是滿街的喧鬧去,燈紅酒綠,實在千古帝王都的風範非凡。


    “姐你看。”一麵走著,木叉提劍四麵淡淡一指,聲色清疏道:“幾刻往前,還是‘日腳淡光紅灑灑,薄霜不銷桂枝下。依稀和氣排冬嚴,已就長日辭長夜。’可如今若要再說,便隻能是‘上樓迎春新春歸,暗黃著柳宮漏遲。薄薄淡靄弄野姿,寒綠幽風生短絲。錦床曉臥玉肌冷,露臉未開對朝暝。官街柳帶不堪折,早晚菖蒲勝綰結。’了,可知瞬息,多的是萬變。”


    見他接連兩首這李詩鬼的詩吟出來,先是十二月,繼又為正月,正是如今的寫照,過了十二月,便又是一歲起始了,她想想卻道:“你這一連兩首河南試十二月樂詞,首尾相連,到不應景的。”


    “應景?”慕茶忍不住輕笑一聲,聽著耳邊不停的爆竹聲中一歲除,卻是與城外的連天炮火彼此交錯,教人分不清是喜是悲,可真真兒是天下間的一大諷刺,“你看這一道城牆之隔,裏外之間,不早已是滑稽?如何叫應景,如何又叫不應景?”


    輕幽見他說得很是,隻是卻不是自己的意思,隨即道:“隻是這詩不錯,卻不該用在此處罷了。”


    “人間好時節,豈不能用?”慕茶卻無退讓之意,果然輕幽再無意與他理論,隻垂眸緩步,靜然而道:“罷了,大好佳節,外麵已是明火喧天,我又如何跟你拌起嘴來。”這樣說著,一語話畢便隨著人群一處鬧騰地方去。


    人群之中,歡鬧一邊不止,自然也是少不得跌跌撞撞,才往前麵走了不遠,混著一片鬧騰便真是有個人撞倒了輕幽身上,慕茶見了,立時便要過去護著,卻被輕幽一攬,且見她將那人扶起一看,倒是個有了年紀的老大娘,隨即她便連忙問道:“大娘身上可還好?有否跌撞著了?”


    那老人隻微微餘光瞥到她身上的鬥篷,便知是個富貴極了的人,如是也不敢正眼抬頭去看,隻是一麵作揖行禮一麵賠不是,“老身眼拙,衝撞姑娘了……”


    輕幽全不在意,“這有什麽,若是要免這些碰撞,倒不如跟家裏麵呆著了!”她話音才落,卻見圍上來兩個黃口小兒,一男一女,皆是小小年紀,衣裳裹的極厚,卻都是破舊樣子了,上來扯著那老大娘的衣裳便叫奶奶,想來確是她的孫兒孫女無疑的。


    那老大娘便急忙道:“小姐、少爺見笑了,這是我兩個孫兒,跟要鬧著我出來趕節,卻也不知道個規矩!”說著,便往那兩個小孩子身上瞪了一眼。


    “無妨的。”輕幽心裏本便是善良,再說慕茶看了也跟著過來扶住那老大娘饞到了一邊人少的地界去,輕幽親自扶其坐下,道:“您老先跟這兒歇歇腳,這一夜不停的節,不差這片刻。”


    那老大娘聽了,心理到暖,隻想是遇到了好人,這樣方才想著小心的抬頭去看看他二人的樣子,隻是輕幽為了周全考慮,自是將那鬥篷上的連帽厚厚的圍著,卻是難讓人看清樣子的。卻是慕茶的一番俊秀摸樣,著實讓這老人家也吃了不小的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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