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茶一心跟那兩個小孩子打趣幾句,卻是未曾注意到那一旁老人對自己的關注,可是輕幽看得明白,玩味問了一句,“大娘怎麽看我這弟弟看得這樣出神?他是有何不妥?”


    老大娘連忙道:“少爺人材模樣,自是千好萬好的,想來日後也是人中龍鳳的材料!”


    慕茶聽了,抬頭看了輕幽一眼,不禁一陣失笑,又聽輕幽道:“老人家都是有的是閱曆、會看人的,便稱您老吉言了。[]”說著,又向慕茶道:“老人家歇著,這孩子卻是穩當不住的,你且帶了他們過去那邊買些年糕果子吃罷。”


    “可不敢可不敢!”那老人聽了,一陣惶恐,連忙推卻,“已是實在的對不住二位了,哪裏還敢勞少爺的駕?”


    “不妨事,他自己就是個坐不住的,這樣的年紀,自然都愛逛的。”輕幽說著,看向慕茶,慕茶心裏一掂量,想是去不了多少時候的,輕幽這裏也該不會有什麽事,索性也便應承了她這話,轉而笑對老大娘道:“老奶奶放心,我姐姐跟這兒陪著您老,我是不會將您這兩個寶貝拐帶走了的!”


    那老人家被他這麽一說,弄得惶恐更盛了,連忙表白道:“少爺說笑了,老身不敢,瞧著您二位便不是尋常人,能有幸遇上都是我們的造化了!”


    這樣的一番說話下來,慕茶便領著那兩個小孩子前麵逛了一會子,吃穿用度都是買了好些回來,尚不吝惜半分。


    待他們離去,輕幽閑也無事,便與那老人家說起話來,隻是可憐她一個老人帶著子,隨即問道:“怎麽叫您一個老人家領著孩子出來?那兩個孩子的父親母親呢?”


    “哎……”聽了這話,那老人重重一拍大腿,無奈道:“我這兩個孫兒卻都是可憐的娃,兒媳婦兒剩下了女娃之後便撒手去了,若說家裏原還有個兒子,做活耕地,日子清苦些卻也過得去,不想這從三年以前開始,那最能打仗的厲害王爺忽而的閉門不出了,弄得四處兵力都損了不少,我那兒子便說是要上軍營裏去出一份力,也就離家去了,隻留我這一個老不死的,將就著帶著兩個孩子過活罷,也不知能撐到那一日……”


    徒聽這話,輕幽微微一怔,想是她說的那個‘厲害王爺’不是夜栩又會是誰?隻是卻不曾想,他那麽韜光養晦一番,卻也是牽一發而動全身,擾了不知多少如這樣人家的安寧,“那如今日子過的怎麽樣?衣食都可還豐足?”


    “哎……”老大娘沉聲一歎,“小姐一看這氣派便是好出身的,哪裏知道咱們這樣人的苦,隻都是將就罷了!”


    輕幽心裏一陣不好受,又閑說了一些雜事,便見慕茶帶著那兩個孩子有說卻少笑的回來了,幾人手裏都是拿了不少東西的。(.無彈窗廣告)


    “這怎麽好!怎麽能讓少爺破費……”那老人家才一見那兩個孩子手裏的大大小小的東西,便連忙起身,滿麵的驚慌之色,一副承受不起的樣子。


    慕茶卻也無心多言,隻是看著那兩個孩子的天真無邪,自己心裏也能稍顯輕鬆一二,隨即隻向那老人家道:“老奶奶,怎麽這長安城裏這樣的歡騰?竟不知道一道城牆隔著的,卻是戰場廝殺不止麽?”


    忽而一聽這一句,老人家愣了一愣,卻是並未想到他會忽然問起這麽一句話,想了想卻又笑了起來,道:“您二位一看便不是咱們長安本地人!”


    “是,我們從東邊來。(.好看的小說)”慕茶邊說邊坐下,倒是坦然得很。


    那老人家恍然道:“這就是了,東麵自是要離著帝都更近的,您二位這樣的穿著打扮,倒是應襯。隻是既不是我們這裏的人,也就不知道我們這裏一向的情境。”


    輕幽道:“就煩請您老賜教了。”


    “賜教不敢!”老人家一陣悵然,手裏攬過那兩個躍躍欲走的孩子,道:“咱們這長安城啊,要說起以前那也是輝煌浩大的很的,隻是百年以來,戰亂卻成了幾乎日日的發生,說不得,哪一日睡在家裏都聽得清楚外麵的炮火聲,長此以往,日複一日,經曆的多了,戰火炮聲都成了家常便飯了,咱們這的人也卻都不怕了。何況雖說戰火頻繁,但長安城裏的吃穿用度卻也不缺什麽,雖算不得安居,但也能樂業。再者,如今外麵領兵殺敵的竟是那榮王殿下不是?咱們老百姓心裏自然放心多了,與其將這守歲過節的時光都放在家裏擔驚受怕的過,倒不如好好的過日子才是!”


    聽完這一番說明,他們方才恍然了,原是經受慣了,卻也不怕了。


    “這倒也是,日日經日日曆,也就都是平常事了。”慕茶歎惋道,又轉向輕幽無奈一笑,“可是我們過慣了紙上談兵的太平日子,真到了這樣的時候,卻還真真兒是比不上普通軍將的沉穩。”


    “看小姐少爺的樣子都是富貴人家的好出身,哪裏是能像我們這樣活在日日的戰火之中呢?都是極潔極淨的人兒,受不得的,受不得的……”說著,老人家便是一派的擺手,分明就是覺得與他們天上人間的差別。


    輕幽隻是輕歎一聲,微微搖了搖頭,全是不以為然。


    人和人,不過是出身上的雲泥之別罷了,那裏又有承擔上的差別?


    之後,他們又稍稍呆了片刻,方才與這過客別了,又複前行去了。臨走,還是將身上錢財與了那老人家不少,那老人家先是推辭著不受,好半天的說話,方才千恩萬謝的收了。


    不知不覺的,城中的燭火喧囂已然漸漸遠了淡了,未及思考之間,兩人卻是走到了一片稀稀座著幾戶燈火人家的龍首原。


    “應懷得雋大明宮,無事老馮公,玉山且向花間倒……”記念起這一句詞來,輕幽一時不覺悵惘非常,搖頭輕歎,隻眼見著這昔日大明宮的地界如今到底人家平凡草廬不過,可是世事無常的道理。


    慕茶看著這麵前早已全然不複以往大唐帝宮輝煌的一片蒼茫大地,輕哼出聲,“昔日大明宮何等奢華無倫,如今到底不過一片悄然無痕,這些人家裏生活百姓,又有幾個知道自己腳下的這片土地曾經都發生過什麽。”


    輕幽拉了拉身上的鬥篷,一時不禁聯係起如今天下,幽遠道:“今日天下,都稱北夏、西齊、宋國,又說……那類霄、熠華、安寧三大帝宮,哪一座不是勝過大明千倍萬倍的的,可是日後,終究都逃不過樹倒猢猻散,終究都是要磚磚瓦瓦都融到土裏的,盛京、伊犁、臨安,又有什麽與長安不同的呢?”


    跟著她這樣的思緒,慕茶亦是越發的感觸良多,隻是不似輕幽一般去想戰爭的無益,卻是更著眼於細微,更看重於這戰爭的根源,“越是到了戰火紛繁之時,我越是不懂,人命真到了如此輕賤的地步,生老病死無緣曆盡,卻要同類相殘,隻為了虛榮的天下王者之尊麽?”


    輕幽聽了他這話,心裏一顫,卻覺得他如今心裏的沉重未必全在戰事之上,於是略顯小心的問道:“你……究竟在想些什麽?”


    這一句話問出來,方才讓他眉目一凜,縱著思緒說出了自己的心思,“沒有父皇的授意,就算騰盛敢這麽兵行險招,辭安軍不見諭旨,是不會聽命的。”


    從眼見了那樣的軍情,看到了辭安軍如今的的作為,這長安王的心裏便是一直惦想著這一件事。原本以為父皇要這一座城市,多半隻是小人的調擺,再加上騰盛的私心方才會有今日之境,可這樣的軍事部署卻讓他明白了攻城真正的緣由。


    “不……我不明白,都說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怎麽……”輕幽卻不懂他這番話的意思,隻是心裏麵卻是騰起一股寒意,“怎麽會有這麽一說?”


    “辭安軍便如同大盛朝時的黃旗親軍,雖說有一軍元帥之說,但追根究底,若是主動攻擊的大動作上和軍事部署上,卻是隻聽皇帝親筆的諭旨。”慕茶這樣一解釋,方才揭開了這辭安軍的另一層麵紗,“若非戰場上兵貴神速,隻怕每一道作為都要伊犁裏麵皇帝的點頭部署,而如今這樣的方案,隻會是父皇早便製定好的。”說著,他認真的看著輕幽,“姐,你明白了麽?”


    這就是他不能相信的,為著這一座長安城,他的父皇,竟然真就這麽的不擇手段,甚至寧願要那麽些將士做了棄卒。


    心裏恍悟的瞬間,輕幽才明白了慕茶為何會有這樣的行至言辭,心裏禁不住滿是酸疼,“難怪,你日前說自己那麽了解辭安軍,原是……你了解的,隻是你的父皇,和那帶兵的人。”想著想著,輕幽卻是在另一件事情上越發的不明白,“可是,究竟為什麽呢?這座長安城,究竟又怎樣的魔力,為何建康皇帝就非要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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