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鳳藻宮的夜晚又一次點燃了紅燭。整整一天,卿若都陷在納蘭軒那一番話中。如今她已經不想再去思考和他究竟有什麽恩怨了。她隻想知道,他是不是今生今世都會不遺餘力的折磨她,直到生命終結——


    靠窗的燭火輕輕爆了一下,卿若趴在榻上,望著燭火出神。忘了是哪天,君瀾曾經對她說,當初洞房那一晚,他欠了她紅燭、“囍”字,所以,從此便用一生的紅燭來償還。卿若抬頭看著這搖曳的燭光,眸中淚光點點。


    瑾禾,你還記得嗎,當初在象牙灣的時候你答應過我,要補給我一個洞房花燭夜。可是直到現在,紅燭燃盡,依然不見你眸光。瑾禾,我想你,真的好想你。白天想著,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那種思念更是強烈。


    “娘娘,您有了身子,這樣睡覺會影響腹中胎兒的。”一個上了年紀的嬤嬤走過來,微笑著提醒趴在榻上望燭火的卿若。


    卿若挑挑眉,然後翻過身躺平。就是麻煩,睡個覺都這麽多人看著,提醒著汊。


    “娘娘,皇上說,他處理完朝中之事就來鳳藻宮歇息。咱們是不是得提前準備一下?”桃夭上前對卿若道。像是準備沐浴的花瓣啊,準備禦膳等等,都得在君瀾來之前先準備好。


    卿若微微一怔。昨晚才發生那樣的事,以為他今晚不會再過來了,怎麽還會過來呢?她抬了下眼皮,不緊不慢的說:“那些大臣和趙無極都是隻拿俸祿不辦事兒的麽?”


    桃夭不知道這個時候娘娘提起那些大臣和趙無極做什麽,於是便不接話朕。


    “昨夜皇上來,本宮險些流產。今夜,他們難道都不會阻止皇上麽?這樣的大臣,澹台養著他們有何用——”卿若涼涼的說了一句,而後看著桃夭,“去鳳安宮找太後,告訴她,皇上今晚要過來。”如今也就隻有太後和太上皇能出麵阻止君瀾來鳳藻宮了。


    桃夭為難的看了一眼卿若,也隻好領命,“是,娘娘。”


    “不必去了。”殿外傳來一清冷的聲音——


    君瀾還沒走進殿中,就聽見卿若的話。他心中鈍痛了片刻,想就此轉身離開,可是卻放不下殿中那個人。澹台的大臣自然不是吃幹飯的,所以丞相帶著一大群大臣跪在承恩殿外,個個上諫道,為了澹台,為了皇子,請皇上在皇後未誕下龍子之前不要去鳳藻宮……


    即便有大臣阻撓,他依然心係卿若,不顧和大臣們鬧僵的局麵,最終還是拂袖而去。一路心無旁騖的過來,沒想到,她卻這麽不願見到他——


    卿若手指一顫,心裏雖然有些不安,但臉上還是一派雲淡風輕之色。桃夭攙扶著卿若起身,看著一身明黃色龍袍的君瀾進入殿中,卿若便欲下跪行禮。君瀾遠遠說道:“罷了。”而後掃一眼殿中的閑雜人等,大家立馬退下。


    “我隻是想來看看你,坐一會兒就回承恩殿。”君瀾臉色陰沉,自顧自的坐下,繼續說:“所以你不用擺臉色給我看。”抬頭看著卿若那張美麗的臉,她眉目間似是有不耐煩的神色。看著這神情便也知道了,她極不情願見到他。


    “臣妾不敢。”卿若眉目清淺,格外疏離。雖然隻有咫尺距離,她卻連抬頭看一眼他都覺得多餘。


    “我來,是要告訴你一件事。”君瀾將奏折從懷裏拿出來遞給她。“看看吧。”


    “皇上,後宮不得幹政。臣妾不敢妄看。”卿若冷冷回答。


    君瀾將奏章扔到卿若麵前,冷聲道:“若是我告訴你,這上麵全是關於南宮瑾禾的呢?”你還會跟我這麽義正言辭嗎?慕容卿若,你的循規蹈矩、安分守己,左不過是因為我非你心中那人,我不是他南宮瑾禾罷了!


    卿若遲疑的看一眼君瀾,瞳孔緊縮,而後盯著地上的奏章。君瀾冷笑,“撿起來看看罷,省得明兒個聽見宮裏的奴才們議論這個消息,你會接受不了。”


    聽了君瀾這麽說,卿若心中一緊,驀地彎腰撿起地上的奏章。將奏章上的字一行行看下來,臉色瞬間蒼白——


    瑾禾他……怎麽可能會不舉!!而且竟然會傳得沸沸揚揚,澹台帝都所有人都知道了!!


    卿若從沒有像現在這麽心疼過,她的瑾禾明明讓她有了孩子,怎麽可能會在半年前就已經不舉了!是為了保護她他才故意這麽做的,是不是!自己始終是拖累了他……


    “瑾禾!”卿若扔了奏章,臉色蒼白的往大殿外麵跑去。瑾禾你好傻……現在一定有很多人在羞辱你是不是,這種時候我怎麽可以不在你身邊……我真該死,瑾禾你等我,等著我……


    君瀾沒料到卿若會這麽激動,夜深人靜的竟然還敢就這樣跑出去!她這是打算出宮嗎!君瀾憤恨望著她的背影,在心裏將南宮瑾禾這個人淩遲了一千次,一萬次。


    跑出大殿,外麵凜冽的寒風陣陣襲來。已近九月,夜裏的溫度冷得讓人心都一陣一陣的涼。卿若緊緊穿了一件單薄的衣裳,哪裏抵擋得住這寒冷——


    剛要邁下石階,頓時腳下一空,她竟然被人給攔腰抱起——


    “慕容卿若,你這是要鬧哪般!”君瀾眼中含恨,又難掩深情,隻能望著懷中這臉色蒼白的人兒低低吼道。卿若在她懷裏掙紮著,咬緊嘴唇,一聲不吭。她的思緒已經完全被瑾禾侵占,她的腦海裏隻有一個瑾禾而已——


    “慕容卿若,你這是找死嗎!”君瀾心疼的盯著她,更加低沉的吼道。你怎麽忘記了,昨晚剛剛經差點曆流產的事,你現在必須保持情緒穩定,根本不能這麽激動!你是不想要這個孩子了,還是不想要自己這條命了!!


    君瀾的低吼讓卿若一怔,總算是找回了一點理智。她抬頭望著這張憤怒的俊臉,看著他眼中隱隱閃現的怒火,哽咽著懇求:“澹台君瀾,讓我走……我求求你讓我走……”


    “你做夢。這輩子你都不要妄想離開我——”君瀾將她抱緊,轉身往大殿裏麵走。可是懷裏的人竟然低頭咬了他的手臂一口,狠狠咬了一口,痛得他條件反射性的鬆手放開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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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若靠自己那點僅剩的功夫底子穩住了身子,沒讓自己摔倒。身體平衡以後,看一眼君瀾,大步往台階下跑去。方才看見,君瀾手臂上的明黃色衣袂竟然被鮮血染了一塊牙齒的痕跡,足以證明她有多用力,而他,有多疼——


    君瀾抬起另一隻手按住手臂上的傷口,咬牙,這女人還真狠的下心!不過想逃走,這輩子都不可能!


    侍衛們看著前麵跑過去的皇後娘娘,不禁麵麵相覷。這大半夜的,娘娘怎麽跑得那麽急?要是孩子有個三長兩短的……真是不敢想。看見尾隨而來的君瀾時,大家更是驚訝,莫非是兩個人吵架了?


    “皇上……”


    幾個侍衛正要行禮,君瀾已經從他們麵前跑過去了……回頭看著皇上俊秀的背影,剩下幾個人噤若寒蟬,個個風中淩亂……


    寒風刺骨的夜,卿若忍著身體不適,拚命往前跑。她隻有一個念頭,就是去瑾禾身邊,陪著他,安慰他,哪怕就是一起死,也勝過他這麽委曲求全。


    身後一隻手將她的纖腰攬住,緊接著,背脊貼在一個溫暖的地方。卿若沒有回頭,因為君瀾身上那股子淡淡的曇花香味已經將她籠罩。這宮裏除了他,還有誰能肆無忌憚的抱著她,擁有她呢……


    “澹台君瀾,你殺了我吧。”卿若自知自己今晚是逃不出他的掌心了,所以,從他將她擁入懷中那一刻起便再也沒有掙紮過。隻是淡淡的說,你殺了我吧。死了也比這樣活著幸福。不用擔心他的脅迫,不用心疼瑾禾的委屈。


    君瀾緊緊抱著她,將自己的體溫過度給渾身冰涼的她。“在我身邊,你就這麽生不如死嗎?”他眸光冰寒,渾身散發著淡淡的憂傷。即使抱著,感受著,依然摸不到她的心,這種滋味比得不到還更加難受。


    “你殺了我好嗎,我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殺了我,放過他……我死了也會感激你。”卿若無力的順著他手臂往下滑,眼角的淚水肆虐落下。若不是他抱得緊,她搖搖欲墜的身子已經倒在地上。昨晚流了那麽多血,身子虛,方才又這麽拚命奔跑,這是氣血不足以至於腳下無力。


    “南宮瑾禾已經告訴我了,卿若,他和你之間沒有任何關係。你的孩子也是我的。雖然當初在嶺州那個夜裏,是我對不起你,可是我向你保證,今後一定補償你好嗎?”君瀾摟著她的肩將她轉過來麵對自己,信誓旦旦的說:“我會用一生的時間,來彌補我曾經對你犯下的錯。”


    卿若含淚的眼睛凝視著他。嶺州的夜……他口中說得是一起飲酒那個夜晚?瑾禾,你到底對他說了什麽……你究竟委曲求全到了什麽地步,才讓他相信當初那個夜晚他曾經對不起我,而你和我沒有半點關係?


    “隻要南宮瑾禾他願意離開,過幾天便可以和南宮瑾毓一起回南宮。卿若,我答應你,再不會為難他,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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