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紅了眼睛,吸了下鼻子,對**道;“傻閨女當娘不曉得這些?還不是入冬的時候你爹摔斷了腿給折騰的。眼下這田地就夠咱忙活的了,何況還要養豬,哪能再貪心做這生意?把人累壞了,不又得花錢瞧病?別說這豬下水往後買不到,所以不做這生意了,就是原先說好的春上賣魚蝦青蛙啥的也不做了這些東西折騰起來不更費工夫?有那空閑不如在家老老實實地養豬,還能方便照應門戶。要是我跟你爹還做這生意,忙得整天不在家,你一人擱家裏又累又轉不過來,娘也不忍心哩。再說,這挑著擔子賣菜,外人瞧著賺錢光鮮,其實辛苦的很。娘一點也不喜歡做這個,整天跟人陪著笑臉,走的腳都起泡了。我倒寧願在家門口地裏刨食,落個舒心自在。”


    **聽了這番話不禁愕然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咋她娘的性子跟她一樣哩?她可不就是這樣的麽?她還以為楊氏是個要強的,一定要把家裏弄得紅紅火火,在村裏拔尖好露臉哩!


    她輕鬆地笑著對楊氏道;“娘,咱這不是緩過勁來了?往後啊,咱就擱家裏種田養豬養雞。豬也不要養許多,多了也是照應不過來。一口也吃不成大胖子,慢慢來就是了。一年攢些錢,幾年下來也能攢不少了。”


    楊氏聽她這麽說,也振奮地說道;“可不是麽!眼下比往年不曉得好了多少,這樣的日子正好哩。再把房子蓋了,到時候,家裏好幾頭豬,一大群下蛋雞,地裏出產也不差,那日子不是就過起來了?”


    **聽她娘暢想未來,忍不住也開心地笑起來;“噯!娘,咱吃飯吧。吃完了咱坐火桶裏說說話兒。往常你也是每日裏都回家總覺的明日還要出去,那心就定不下來;可眼下不再做生意了,就覺得不一樣了哩,這心裏踏實不少,好像這回是真的到家了。”


    楊氏笑嗬嗬地點頭,正要說話一偏頭,瞧見青木正進院子,忙道;“吃飯哩,青木。”


    說著,就在廚房的案板上擺了飯菜冬日裏端來端去的菜都涼了娘仨就坐在廚房邊吃邊閑話;鄭長河今兒又被周矮子拉去喝殺豬湯了,不在家吃飯。


    青木聽娘說不再做生意了,也十分高興。前幾個月,總覺家裏忙亂不堪、一顆心老懸著,一點也不踏實。如今聽說不做了立馬這顆心就定了下來。


    **見了他的樣子,十分理解地笑了。看樣子·往後隻要她家的日子得過,很不必去做生意了都不喜歡哩!


    青木搛起一塊粉蒸肉,基嘴裏嚼了幾下見**盯著他,一副等待評價的神情,忙笑著給了她一個讚歎的眼光,隨即轉頭對楊氏道;“娘,你累了幾個月,該歇歇了。過完年,家裏還不曉得有多忙哩。旁人以為咱家做這生意賺了許多錢,誰不怕苦就讓他做去。”


    楊氏一聽就曉得有人在兒子跟前碎嘴了她鄙夷地撇撇嘴道;“都跟你二舅母似的,瞧人家吃豆腐牙齒快。做生意的錢要是好賺那咋不人人都去做哩?這世上哪樣錢也不好賺,哪樣事也不好做。你就是啥事也不幹,光吃屎,那還要起個大早哩—要不然就被拾糞的人給撿跑了,或者叫狗給搶先吃了。”


    **聽了她這粗俗卻經典的話語,先是滿臉愕然,隨即就笑軟了,靠在青木的肩膀上渾身顫動,嘴裏也嗔怪地說道;“娘—噯喲!瞧你說的這話······”


    青木也覺十分好笑,忍了半天,才沒把嘴裏的飯給噴出去。


    楊氏扒了幾口飯,咽下去,又說道;“做生意繁瑣死人o不懂的人專門盯著人家數錢眼氣,人家辛苦他就瞧不見了。你大舅的鋪子開張幾個月,錢沒賺多少,他跟來喜就耗在裏頭了。你大舅也是鋪子和家裏兩頭跑,累的很。不說咱這小戶人家,就說那些大戶人家,就上回買咱方子的陳家,他們的生意難道就不煩了?我怕比咱這些小生意更煩哩!反正我是不眼氣他們賺錢多的。”


    **心道,這生意越大越煩,管理的難度也越高。她娘說的對,這世上就沒一樣輕省的事兒。


    楊氏發了一通議論,心裏舒坦多了。往後不用起早挑著擔子柱集上趕了,她覺得渾身鬆快。


    她扒了口飯又問道;“就是家裏攢了那麽些豬下水和豬頭咋辦?原還準備明年春上賣哩。”


    青木卻很有成算地說道;“這個不怕。明年早早地就要開荒哩,不得請人?要是都燒肉把人吃,得花多少錢?就用這個招待人,也不用愁沒菜了。往後再想買這麽便宜的豬下水可不能了—今年大夥兒殺了豬,都把豬下水和豬頭留下來了,光賣豬肉。”


    楊氏眼睛一亮,欣喜地說道;“噯喲!我咋忘了這茬。可不是麽,請人幫忙買菜可得花不少錢哩,這不就省下來了?”


    **笑道;“根本就不嫌多。掛地窖裏,能吃到明年四五月哩,也不得壞。


    三人就樂嗬嗬地笑了起來。


    楊氏一邊美美地品味閨女做的粉蒸肉,一邊對**說道;“花兒,這麽把肉糊一層●還真是好吃哩。這肉的油都蒸出來了,剛好叫米粉給吸了,瞧這米粉油潤潤、黃亮亮的,香的很哩。”


    青木也道;“香!米粉也香,肉也香。”


    **笑眯眯地道;“這麽吃也不膩。娘,哥,你們嚐嚐這下邊墊著的青菜。那油漏下來,滲到青菜葉子上了,這葉子鹹香軟和的很。”


    說著把墊在粉蒸肉下邊的黃心菜葉子一人搛了一大片,自己也把那葉子團起一片來,搛了塞進嘴裏,一時清香鹹香滿青木吃得笑容滿麵—』避還沒到過年哩,可自家把往年從未吃過的肉啊啥的吃了個遍,味道還是從未有過的好。他長這麽大就沒過過這麽好的日子,這個年也是出生以來最富足的一個年。


    他瞧著**跟楊氏,心底一股幸福的感覺漫上來,滿滿當當的。吃完了還坐在那聽娘跟妹妹說話。就那麽靜靜地聽著,也沒啥要緊的事,都是些閑話,可他就是舍不得走,聽得津津有味!


    楊氏忽地想起一事,瞧瞧青木猶豫了一下,想著兒子跟閨女都是有主意的,便問道;“明兒柳兒出嫁哩,咱隨禮不?”


    也不怨她沒主意。要說這鄉下人吵架,三天吵兩天好的·甚至頭天吵隔天就好的也有;可這回她跟柳兒娘打得狠了到現在還沒說話哩她就有些拿不準要不要隨禮。況且當初打架可是也有青木跟柳兒私會的事兒在裏麵,這要是隨禮,會不會被柳兒娘給扔出來,討個沒趣?


    **就望向青木想瞧瞧哥哥是個啥意見。


    青木沉默了一會,說道;“隨禮吧!本來也沒啥事。都是鄉裏鄉親的,還能仇一輩子不成。咱盡到禮敏,要是她娘沒腦子,把錢給扔出來丟的也是她家的臉麵。要是不去,倒好像當初真的跟她有啥事一樣,那反而招人說閑話,說咱氣不過柳兒出嫁,連禮都不隨了。”


    **微笑道;“哥哥說的對哩。人家嫁閨女,除非是世仇—老死不相往來的,都會上門恭賀一聲兒。咱也不用上門,就托趙三叔把禮帶去就成了旁人拿多少咱拿多少。柳兒娘要是還那麽沒腦子那往後也不用來往了。人隻會罵她,不會罵咱們的。”


    楊氏點點頭道;“那就這麽辦。叫趙三帶三十文錢去吧。”


    **詫異地問道;“才三十文?還要吃頓酒哩這不是要虧本麽?”


    楊氏直搖頭,瞧著**歎氣道;“你以為辦一桌酒花多少錢?一桌酒有兩斤肉就不錯了。其他的菜也便宜,哪裏就虧本了?鄉下人,哪來那麽些錢隨禮。”


    **慌忙吐了下舌頭—一時間忘了自家剛過好點,要擱往常,別說三十文,隻怕十文錢也要攥的緊緊的。她暗自提酷自個,別忘了那艱難的日子,說出不妥當的話叫人笑話,還以為她家有多少錢哩。


    柳兒娘到底沒發神經把鄭家的禮給拒絕,而是就勢下坡地收下了,還讓鐵柱來請鄭長河去喝酒。


    她也不是傻子,最近村裏人都對鄭家另眼相看,鄭家如今也不比從前竟然一個冬天就發起來了,真是讓人想不到。她要是還跟鄭家過不去,怕村裏人都會不待見她家。


    再說,孫金山也不會允許她這麽做的。鄭家的禮一掛到禮簿子上,孫金山就趕緊也表示了誠意—讓兒子上門請鄭長河。


    但鄭長河早就找好了借口去下塘集送橡子豆腐給**大舅;楊氏和**不得閑;青木在學堂,孫鐵柱也就沒請到人。


    楊氏客氣地跟鐵柱說不得閑,讓他趕緊回去幫忙,甭在這耽桐了。


    鐵柱憨笑了兩聲轉身走了,臨走還瞥了一眼**他對上次吵架時**的凶悍表現很是印象深刻。


    **瞧著這個高大的青年,不知如何評價他,精明根本談不上,好像跟趙大嘴的憨實也不一樣。這麽門板似的一個壯實男人,對妹妹的感覺視而不見,她還真有些奇怪,也不知這人心裏到底咋想的。


    瞧著他的背影,暗想幸虧青木跟他不一樣,不然自個就慘了。


    還是自己哥哥好啊!


    聽著那高亢、嘹亮的嗩呐聲,件隨著鑼鼓的鏗鏘聲,歡快的節奏讓人想跟著唱起來。她想著梅子跟自己說的,原來唐家是不準備請這些人的—糸兩妾可沒這排場,但柳兒娘不知怎麽說通了對方,唐家便吹著嗩呐抬著一乘小轎來接了。這實在是讓柳兒娘大大地在村裏露了把臉。


    對於柳兒,**有感歎,有同情,卻無法把自己跟她捆在同一個世界。她覺得自己像在看一出電視劇,又像在看一本小說,靜靜地瞧著劇中人走出悲或喜的命運軌跡;而她明明就跟她處於同一個村莊,甚至兩人之間還有些牽連,但是,卻參與不到她的生活中去。


    出嫁,女人一生中最美好時刻,孫柳兒感覺到幸福嗎?


    縱然她兩世為人,也是亢法猜透她往後的命運。也許這一去,她會脫胎換骨,蛻變成合格的深宅婦人;也許朵鄉村的野花會枯萎在那金銀窩中。


    **的感歎沒人聽得見,但柳兒娘的話卻讓那些媳婦婆娘們聽得清清楚楚。


    在孫金山家的院子裏,人來人往;幾台嫁妝用紅布纏繞·端端正正地停在院子中央,供人瞻仰。忙忙碌碌的漢子跟媳婦們不停地端著托盤在廚房跟堂屋間來回穿梭,堂屋裏擺了四張桌子的酒席,吃酒的人喧嘩不已,嘈雜的聲浪一**地掀起。


    孫柳兒的房間裏,請來的喜嫂將她打扮完畢,正在為她反複檢查,看還有啥不妥當的地方。妝扮後的孫柳兒坐在床沿上,美豔動人·隻是臉上卻平靜無波,沒有半點喜色,連那一身桃紅的衣裳也不能讓她增加半分喜慶。


    梅子和籃子等女娃子陪她坐在**,不時地對她身上的衣裳和頭上的首飾評論誇讚一番。


    柳兒瞧著梅子這個天真爛漫的好友,她那忽閃的大眼睛裏沒有半分的煩惱和心思·那歡快和亢憂無慮刺得她心疼。


    “她往後一定會嫁一個合心意的男人·日子也會過的比我舒坦。”柳兒默默地想道。


    柳兒娘正跟人吹噓她給閨女陪嫁了多少東西。


    “連棉被、被麵子、被裏子,這墊的、蓋的,箱子櫃子,加上四季衣裳首飾,金的銀的,盆啊桶啊雜七雜八的小東西,把聘禮花得精光·我還添了十兩銀子哩。那些零碎的小東西瞧著不起眼·要置齊全可得花不少的鋃子,比不得那些大件·也就是塊頭大,木料又都是家裏現成的,其實沒花幾個錢。”


    她前一陣子被好些人議論貴-財,賣閨女,實在是氣不過,安心要在閨女出嫁的時候掙回這個臉麵。柳兒的嫁妝她確實費了些心思,一方麵是為了柳兒往後在唐家的日子好過些嫁妝寒酸的話會被唐家的人笑話的,人家可是出了一百兩銀子的聘禮;一方麵則是為了掙回避口氣。


    孫柳兒見她娘唾沫橫飛地跟人計算花了多少錢置嫁妝,逐一細數,生怕鄉裏人眼拙,估量不出這份嫁妝的真實價值。她忽然想起那天跟青木娘吵架時,她說的一句話“賣完了,稱量稱量,看幾多錢一斤”。她到底值幾多錢一斤哩?


    那些媳婦們聽了都羨慕的要死誰家能花一百兩銀子置嫁妝?她們毫不掩飾自己的羨慕和敬佩,真心地恭賀柳兒娘,那些奉承的話聽得她飄飄然。


    花婆子的嗓門最大她早被放出束了,不過行事說話比往常收斂了好多,看來李老大的棍棒教育還是起了作用的。可是今兒人一多,她那人來瘋的性子又按不住了,跟吃了蜜蜂屎似的—高興的頭動尾巴搖,說了一通誇讚的話,又說跟誰家不能比,在村裏是頭一份。


    幾個老奶奶覷著眼兒瞧那花色絢爛的緞子被麵·互相嘀咕感歎幾句,羨慕地用手摸了摸。


    花婆子立即大叫道;“劉婆婆,那個可不能摸哩咱莊稼人手上繭子老厚,刮壞了被麵可不得了!”


    劉婆婆被她一嚷,嚇得手一抖,果然手上的繭子刮出一根細絲來,扯得老長。


    花婆子連道;“瞧瞧,我說的吧?咱們上年紀的人都不能摸,倒是她們小女娃兒幹重活不多,手軟的很,摸了刮不壞。”


    柳兒娘也嚇了一大跳,三步兩步地跨上來,用手心疼地把那地方抹平,強忍著罵人的衝動,扯扯嘴角說道;“不礙事,不仔細瞧也看不出來!”


    那劉婆婆又是慚愧又是氣惱,恨恨地瞪了花婆子一眼這婆娘咋被放出來了?她一出來準沒好事兒,剛才自己要不是被她一嚇唬,也不能刮下一根絲來。


    訕訕地坐了會子,便不好意思再留,和幾個老奶奶出了房間。一出來,幾個老婆子就把花婆子一頓臭罵,說她狗改不了吃屎的脾氣。


    酒席擺了兩茬,就開始發嫁了。


    房裏的大姑娘媳婦們都退了出去,隻留下親近的姑媽等人,關上門,娘就拉著閨女開始哭嫁。


    柳兒娘淚流滿麵地對柳兒道;“娘曉得你怨恨娘。等你嫁過去就會明白,娘為了替你掙這份榮華富貴花了多少心思。娘也不指望你幫娘家,你隻要能明白娘的一片苦心·安心地過日子,娘就死了也閉眼了。”


    孫柳兒這會子也是淚流滿麵,她輕聲啜泣道;“娘,隻怕你白費心思哩!”


    她娘聽了頓時傷心不已,放聲大哭起來反正這哭嫁就是要哭得響亮的。


    柳兒的大姑拉著柳兒娘嗔道;“還不歇著哩?你還真哭?惹得娃兒臉都花了。她迂的好不好,也要她自個爭氣才成。你做娘的能做到這一步也就到頂了,還能幫她籌劃一輩子?”


    在嘹亮的嗩呐和喜慶的鑼鼓聲中,孫柳兒被抬走了。臨上轎的時候,蒙著紅蓋頭的她轉頭向村學堂的方向頓了一下,隨即跨入轎中,離開了這個養育她的小山村。


    感謝書友的支持和鼓勵!(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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