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道:“你們第一回出來逛,眼下雖然不覺得累,恐怕回去就會腿軟筋酸。先歇一歇,等回過勁來,下回再出來玩。要不下午把園子裏的桃兒都摘了,咱們來做桃幹。這事就夠咱們忙好幾天的了。”


    眾人聽了這才高興起來。


    回去後,眾人還意猶未盡,端了小凳子聚集在廚房邊的桃樹底下挑揀蘑菇,根本不讓丫鬟插手。吳姨娘竟然還撿了幾個雞蛋,寶貝似的捧著給大家看,說中午用青椒來炒,仿佛這蛋跟家裏的雞蛋味道不一樣。


    於是,張楊和張槐晌午回來,就看見這麽一副其樂融融的情形。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些妻妾聚集在一塊說笑著,全沒有平日的矜持和防備,眼裏也沒有探究,仿佛她們不是共侍一夫的女人,而是好友聚會。


    黃姨娘正跟何氏說笑著,見他回來了,也不管槐子還站在一旁,興奮地衝過去,拉著他胳膊,將他往桃樹底下拖:“老爺,你快來瞧,我撿了好些蘑菇呢!”


    天曉得,她不過才撿了五個蘑菇,還有一個被她揉碎了。


    其他幾個女人出奇地並沒有對她這一舉動嫉妒或者鄙視,卻都開心而期盼地看著張楊,吳姨娘甚至舉起那幾個雞蛋,做出隨時要送給他看的姿勢。


    除了黃姨娘,高姨娘是最不會掩飾自己的了,她嘰嘰喳喳地跟張楊說了一通話,將上午活動的種種細節都描述給他聽。


    有了她開頭,曹氏又在張楊的詢問下說了在林中做些什麽,吳姨娘和柳姨娘都跟著附和。


    張楊看著她們真心的笑容,一時間有些恍惚,心中一動,就坐在小凳子上跟她們說起自己小時候跟哥哥滿山跑的情形。


    **忽然覺得這副畫麵很和諧,於是讓櫻桃拿了蘑菇去洗,自己也拉著槐子和何氏走開了。任由他們一家人坐在樹下談笑,不時有“真的”“不會吧”“老爺說笑了,妾身才不相信呢”諸如此類的聲音發出。


    這樣的情形能長久嗎?


    即便不能長久,多一刻也是好的。


    接下來的日子。眾女仿佛心有靈犀,隻顧放開身心玩樂,且相互之間都很寬容,真的親如姐妹,讓張楊感覺怪異極了。


    他當然希望這種情形能夠持續,隻是他也無暇管太多,這段日子張槐和青木都很忙。他跟在身後出謀劃策,隻能是在傍晚回來後,詢問她們一天都做了什麽,玩得開心與否。


    眾女天天都興奮不已,玩得不亦樂乎。這些日子,**帶著她們摘桃、製作桃幹;去山芋地裏剪山芋藤;去魚塘裏撈菱角菜、網魚;去竹園看養的雞,就沒帶她們去看喂豬了,想來這些人對豬也不會有興趣的。


    當然。也有不愉快的時候。


    比如,那天**要去桃花穀摘野桃。桃花穀就是一片狹長的山穀,向陽。**見這裏有幾棵野桃樹長得十分好。野桃酸甜酸甜的,做出來的桃幹比大桃子好吃,於是就讓槐子將整片山穀都種了野桃樹。


    也許是這地方的水土適合桃樹生長,沒幾年的工夫,這山穀就成了真正的桃花穀,四月桃花開的時候,山穀如同落下一匹錦緞,點綴著青山綠水,耀人眼目。


    因路途有些遠,要翻好幾座山頭。**便不想讓她們去——等走到了,早累癱倒了,還摘什麽桃啊,不是給她找麻煩麽!


    可是眾人心玩野了,哪裏肯聽勸,苦苦懇求何氏。弄得何氏沒辦法。隻得跟**商議帶著她們去了,又讓準備些吃食,幹脆晌午不回來,就在那山穀裏吃。


    帶著這些足不出戶的閨秀,好容易來到桃花穀,果然跟**想的一樣,已經快到晌午了,哪裏還有力氣摘桃,隻能先坐下歇息吃東西。


    這在野外吃飯更讓人有胃口。


    黃姨娘手裏捏著隻荷葉燒雞腿,啃得一嘴油,樣子很可愛。人家都吃好了,何氏跟小蔥去山塘邊洗手逛去了,她還不舍得放下那隻燒雞,**見了也覺她好玩。


    這片山穀裏全是野桃樹,山穀口還有個山塘,一汪碧水清幽幽的,這裏麵就沒有種蓮藕了;兩邊山坡上,一邊是橡樹,一邊是綠竹。


    黃姨娘吃完了,滿足地對**道:“大嫂,要是在這桃園裏修幾個亭子,蓋兩間茅屋,閑暇時來住兩天,豈不是美的很。”


    眾人都點頭。


    **笑道:“山上這樣的地方也多,哪裏都能顧得上。說到底,咱們是農家人,凡是種樹也好,種竹也好,都是為了有出息,能賣錢的,不是單單為了好看的。”


    高姨娘笑道:“大嫂,不是妹妹說,你為何那麽節省呢?就算多花費些,我們老爺也不會說什麽的,自家兄嫂,他還能計較?”


    這些日子以來,她們也看出來了,這家裏是**當家理事,所以她才這麽說。


    **聽了一愣,這是……當這份家當是張楊掙的了?


    她微微一笑,漫不經心地答道:“我們窮慣了,所以不敢亂花錢。小叔讀書的時候,家裏才十幾畝田,好容易攢了些家業,自然要手緊些。不過小叔念書,家裏也沒虧了他。”


    吳姨娘似乎聽出了什麽,溫柔地說道:“那是自然。讀書雖然花銀子,可是,等老爺中舉,乃至中進士後,還不是十倍百倍地賺回來了。”


    **很古怪地看著她們,雖然她並不想把賬算得那麽清楚,但也不願意被人這麽誤解。須知眾口鑠金,說多了假的也變真的了。事實上這幾年除了給張楊送的銀子外,公中的錢家裏根本沒花過一分。


    沒地方花呀!


    吃的用的都是自家田地產的,有時順手就從**的田地裏弄來了,包括雞和魚。一家人又能吃多少?所以她也不來算這個賬。穿衣也是費不了幾個錢的,**自己買的時候,順便又幫公婆買了,也是懶得從公中去領錢。因**自己的田地多,所以置辦農具也是成批地買,順便也就幫家裏代買了……


    所以張家的公帳沒什麽支出。無非是些人情往來送禮,最大的開支就是送給張楊銀子這一項。


    槐子曾經提過這事,**無所謂地說道:“一年也沒花多少銀子,算那麽細做什麽。”於是就丟下了。


    張家發家肯定有張楊的功勞。最起碼家裏有個人在外做官,一般人也不敢來欺負張家,還有就是也省了稅。可是,這份家業卻實打實地是**和槐子掙得,張楊可沒拿回一分銀子來。


    按說那些投靠的佃戶田地應該算張楊掙回來的,可是,這在張家的產業裏隻能占極小的比例。一年收租也不過收兩百來兩銀子罷了。


    她輕笑道:“姨娘說的對。小叔中舉後,咱們家免納田糧,省了好些,就是旁人也不敢隨便欺負咱們家了。所以,我跟他哥哥僥幸想些主意賺錢,縱然日夜勞累,也順當了不少,才慢慢地攢了這份家業。”


    曹氏對這些最是不經心了。一來她本性高潔,二來在家待了些日子,知公婆和哥嫂都是厚道人。所以根本不會疑心,因此對**道:“可是苦了爹娘和哥嫂了,撐著這一大家子也不容易。”


    從不多話的柳姨娘忽然插嘴道:“爹娘自然辛苦,我們老爺怕是不會幹看著,肯定會孝敬的,這不,置辦了這麽些家業,如今可不就享福了。”


    **笑道:“柳姨娘弄錯了,咱們家這些產業可不是小叔置辦的。除了旁人附送來的田產算是小叔名下,一年也就能收兩百兩租子外。小叔可是沒往家拿過一分銀子。小叔在那清閑的翰林院,哪裏會有銀子,難不成讓他去索賄貪墨?那也要有地方貪才成,還是翰林院書中真的能翻出‘黃金屋’來?這些年家裏倒給他送了五六千銀子,讓他在京置辦房產。不過小叔替張家光宗耀祖,這是什麽都不能比的。爹娘常說。他們睡著了也能笑醒呢,我跟他哥哥也都覺得麵上榮耀。”


    眾人一呆,沒料到**就這麽直說了出來,也沒料到是這個結果。


    **懶懶地瞅著她們,覺得這麽說話實在累,把一點智慧都用在打機鋒上,所以她最是討厭無聊的應酬和宅鬥了,萬不得已時,幹脆挑明,遮遮掩掩的實在難受。


    剛才她不過是不想說得太明,以免傷兄弟感情罷了,居然還黏糊上了,再說,張楊若是往家拿銀子,那才奇怪呢,這錢從何而來?


    “小叔自己心裏清楚的很,所以從未有二話,他們兄弟也親厚的很。姨娘們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不妨自去問小叔好了。”


    曹氏臉色一整,對幾人嗬斥道:“這事也是你們能插嘴的?況且你們生在內宅,根本不知生計艱難,隻當一粥一粟來得很容易是不是?”


    她語氣十分嚴厲,大非往常可比。


    因為自從那晚張楊教了她一番話後,她便時時謹記要拿出當家主母的風範來,幫夫君管好後宅,隻是這些日子幾個女人都很安靜,所以也樂見其成。剛才柳姨娘一說話,她便知不妥,想要嗬斥,不料被**搶了先。


    眾女凜然,柳姨娘羞得麵紅耳赤。她本沒旁的想法,因心中深愛張楊,覺得他是最好的,見**語氣中透出的意思,張楊竟然沒幫家裏做一點事,她就不服氣了。


    **瞧著曹氏暗暗點頭,她還為這個弟妹擔心呢,看來也是心裏有數的。


    正好何氏跟小蔥從山塘邊回來,笑著叫眾人過去看好東西,這才丟開剛才的話題,湧向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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