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高興地對**說道:“**,你來瞧,我跟小蔥撿了一窩蛋哩,有六個。是大黃刨出來的。我覺得是烏龜蛋。”


    大黃是她們帶來的狗兒。


    **一聽,高興極了,忙招呼眾人過去瞧。


    因天氣炎熱,山塘的水位已經退下好大一截,露出黃泥淺灘,上麵有彎彎曲曲的爬痕,一直通向水邊。大黃在附近轉來轉去,踩得到處都是狗爪印。


    在一叢草棵下的泥地裏,臥著六個白色的蛋,沾滿泥土,也就比鵪鶉蛋大一點,那兒被大黃刨得亂七八糟的。


    今兒是黃麥和黑皮帶了人跟她們來,他們正在摘桃,**便叫黑皮過來瞧。


    黑皮聽見**叫他,忙趕了過來,拿起一顆蛋端詳了一番,說道:“是烏龜蛋。才下沒兩天哩,太太瞧這印子,還新鮮的很。”他手指著那泥地上的爬痕示意**看。


    **道:“再埋上。咱們要了來也沒用,還不如讓它孵化出來長小烏龜。”


    高姨娘有些不舍地問道:“大嫂,你們不會孵化嗎?要不孵化出來咱們弄回家養?”


    **搖頭道:“不會。還是埋上吧,省得白費了這蛋。”


    小蔥忽然指著前麵的山坡,高興地扯著**的衣袖對她道:“爹跟二叔來了。咦,哥哥跟表哥也來了!噯喲,咋小蘿卜頭都來了哩?這不是找麻煩麽?娘,這下咱們可不安生了。”


    **抬頭一看,隻見從橡樹林的小徑上,下來一溜人,原來是槐子帶著張楊、板栗、葫蘆、黃瓜、青山、黃豆等人來了,後麵還跟著幾個小子。


    頓時,高興地招呼問好、埋怨聲不斷。


    **奇怪地問板栗:“你們不上學了?”


    板栗忙道:“夫子家來了客人,讓我們自己溫書。我就跟葫蘆表哥告假了。”看見**麵色一沉,他急忙表白。“娘,我們晚上會把漏下的給補上。我可是最喜歡摘桃兒了。要是今兒不告假,你們都摘光了,那不是沒得摘了?”


    **警告地對他道:“說好了。晚上把漏下的功課給補上,再不然就明兒早點起來……”


    “不用,我今兒晚上就補上。”板栗慌忙道,他遺傳了**的脾氣,最怕起早了,特喜歡賴床。


    張楊從妻妾的包圍中脫身出來,笑眯眯地對**道:“**姐姐。小娃兒不要管太緊。我讀書那會兒,你不還老勸我多活動麽,說整天看書都成了書呆子了,咋輪到自個當了娘,就這麽望子成龍起來?”


    葫蘆和板栗聽了精神一振,急忙問道:“真的?我娘讓你多玩?”


    **輕拍了板栗後腦勺一下,笑道:“甭聽你二叔說,那能比麽?他當年光讀書去了。整天捧著書,跟個小老頭似的,一點也不可愛。就不如你石頭叔機靈會玩。哪像你們,整天爬樹下河,活動的還少了?我再要勸你們多活動,那也甭念書了,直接跟你爹上山下田不更自在?”


    板栗聽了**的話,望著張楊嘿嘿笑道:“跟個小老頭似的?那是啥樣?”


    張楊沒想到**這麽評價他,神色有些尷尬。


    曹氏等人難得聽見夫君小時候的事,都覺得很有趣,抿嘴微笑起來,黃姨娘還一個勁地問**。老爺小時候讀書到底怎樣用功。


    張楊忙拉著板栗道:“走,快去摘桃。今兒小叔也要爬一回樹,瞧這手藝有沒有丟下。”


    林中頓時熱鬧哄天,娃兒們大呼小叫,女人們嬌聲呼喊,男人們吆喝不絕。還夾著狗叫聲在山間回蕩。有爬樹摘桃的,有用長竹竿綁了鐮刀往下勾的,女人們就在樹下撿,等裝滿一簍,就有小子抬了往旁邊放。


    **看著葫蘆和板栗等小娃兒跟猴兒似的,掛在樹梢上搖搖晃晃,心裏緊張不已,就算知道鄉下小子皮實,但親眼見到他們爬那麽高,心髒還是有些承受不住。


    槐子來回指揮幾趟,等安排好了來到她身邊,見她死盯著一棵桃樹上的黃豆,眼裏都是擔心,就安慰她道:“小娃兒身子靈活,不要緊的。咱們打小都這麽過來的。再說,樹底下都有草,還有這麽些人看著。”


    **咽了下口水,死掐住他胳膊道:“槐子哥,我瞧了心裏受不了哩,讓他們下來吧。那個黃豆最是調皮了,也沒個輕重,回頭掉下來你們也來不及接住他哩。”


    槐子握了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緊張:“不讓他們上去哪成哩,那還不吵死了。你不曉得,這爬樹還非得小娃兒才成,大人身子重了,容易壓斷樹枝掉下來;小娃兒就算把樹枝壓斷了,因他們身子輕,肯定是連樹枝一塊掛下來,也不會摔壞。你瞧黃豆,鬼精的很,把那根枝椏抱得死緊——他也怕死哩!”


    **仔細一看,果然黃豆左胳膊緊抱著那根枝椏,雙腿交叉纏在樹幹上,隻用右手摘桃。


    **之所以看了他害怕,乃是因為他爬得太高。


    這野桃樹和家桃樹不同,長得很高大。當初栽樹的時候,就在樹根下深埋了糞肥和油餅,直到第三個年頭上,那根部才借了肥力,往上猛竄。就算中間主幹已經截斷了,分叉的枝椏也長得又長又高,所以摘桃就很麻煩,一般隻能用綁了鐮刀的竹竿往下勾。


    黃豆真的跟個猴兒一樣,一邊摘,一邊往下扔,還不停地往上攀。他上去的那樹梢連板栗和葫蘆也是不能上去的——枝幹承受不住啊!


    **還是忍不住了,跺著腳對槐子道:“叫他下來,再不下來我受不了啦!”


    槐子忙高聲道:“黃豆,你先下來。不要往上爬了。那樹頂上的桃子用鐮刀勾。”


    黃豆停下手,對下邊瞧了瞧,不情願地說道:“我把這兩個摘了再下來。”


    槐子忙威脅他道:“待會我們下塘洗澡捉魚,你要不下來,就不帶你去。姑姑生氣了,回頭你下來,瞧她不打你。”


    **也喊道:“黃豆快下來,姑姑曉得你有出息了。板栗,葫蘆,你們幾個也不要爬那麽高。上麵的摘不到就算了,讓黑皮叔他們用鐮刀勾也是一樣的。”


    幾人都答應了,**這才放心,方把目光投向其他地方。


    隻見張楊最可笑,他雖然爬樹的手藝沒丟下,可是,這麽大個人,當然不能跟黃豆似的爬那麽高了,隻能抱著一根粗枝椏,望著那樹梢的毛桃子,胳膊伸老長,也就能摘到離自己近的,遠一點都不敢上前摘了。


    就算這樣,樹底下的妻妾們也都緊張極了,曹氏忍不住叫道:“老爺還是下來吧!”她想夫君大概是靖國唯一一個爬樹的探花郎了。


    黃姨娘清脆的聲音:“老爺小心啊!”


    高姨娘嬌媚的聲音:“老爺先下來,讓**上去。”**是跟張楊的小廝。


    他聽了姨娘的話,臉一垮:“小的不會爬樹!”


    高姨娘瞪了他一眼,氣呼呼地說道:“沒出息!瞧這些小孩子都會爬樹,老爺也會爬樹,就你不會爬,還不趕緊學著點?”


    吳姨娘和柳姨娘也看著他臉色不善,似乎怪他不能幫老爺。**哭喪著臉不知如何是好。


    **正好看過來,聞言笑倒。


    張槐聽了也好笑,又怕弟弟掉下來摔了,隻是男人關心人的方式總是不跟女人一樣,他笑著仰頭對弟弟喊道:“楊子,甭玩了,你還是下來吧。回頭把我這桃樹枝椏給壓斷了,我可要心疼死了。”


    黃姨娘一聽不依了,也不管張槐是大伯,白了他一眼道:“哎呀!大老爺怎能這麽說呢?老爺好歹也是你兄弟,他要是壓斷了樹枝,那可是要摔下來了,哪還能顧得上桃樹?”


    高姨娘也埋怨地對張槐道:“大老爺,我們老爺可是張家的頂梁柱啊,還能比不上一棵桃樹?”


    其他幾女雖然聽出了他在開玩笑,卻還是流露出不讚成的神色,連曹氏也憂心地瞥了大伯一眼,仿佛在責怪他這時候不該開這樣的玩笑,讓槐子滿臉黑線,低頭對**嘀咕道:“這要是吵架,咱們可吵不過楊子哩!”


    **忍笑道:“不怕,咱兒子閨女先長大了。”


    槐子撲哧一聲笑起來,也不管弟弟的女人了,拉著**到旁邊撿桃子。


    等張楊從樹上下來,從兜裏掏出幾個桃子,長籲了口氣道:“不成,這桃子都長在樹梢上,夠不著。還是他們小娃子身子靈活些,老爺是不成的了。”


    黃姨娘忙將那桃子搶了過來,一邊安慰他道:“老爺不可妄自菲薄。依妾身看來,老爺身手還是不錯的。不過是這樹枝太細了,承受不住老爺罷了。”


    曹氏掏出帕子,幫他擦去頭上的汗,責怪地說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老爺還是不要爬樹了,看得妾身怪怕的。”


    張楊含笑點頭,剛要說話,見黃姨娘捧著桃子,也不往簍子裏放,奇怪地問道:“你想吃?”


    黃姨娘喜滋滋地點頭道:“老爺摘的呢!”


    這一回,幾個姨娘都沒客氣,都上去跟黃姨娘搶桃子,一邊還道:“黃妹妹,你一人哪吃得了這許多?咱們一人分一個。姐姐,這個給你。”


    曹氏接過吳姨娘遞過來的毛桃子,盈盈目光在張楊臉上一轉,微笑道:“謝謝妹妹!”


    張楊見她們幾個人歡喜地掏出帕子,將那桃兒擦了擦,就啃了起來,仿佛這是多麽難得的奇異果子,一時間有些發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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