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觀不拿這事報到都察院大做文章已經是謝天謝地了,曾密卻還不知足,他豈能不氣?若把陸觀激惱了,這單子報到都察院,都察院那幫人專靠擠兌人吃飯,定然對此緊咬不放,到時候不但曾密別想再呆軍營,多半還會被季振元給惦記上!又有什麽好處?


    當然他也對這單子的來曆感到十分疑惑,但這都是後話了,他雖然與曾密交情不深,可是曾密在他手下出事,他若是不聞不問,那往後勳貴們誰還與他往來?事已至此,還是得先解決燃眉之急為要緊。


    曾密見著臨江侯這般說話,也隻好按捺住心頭鬱悶,拎著包袱去都事職上報到。


    但是心裏的火氣卻是一寸寸地在往上長,他花了那麽多錢下了那麽多功夫在謝榮身上,結果換來的不是升官反倒是降級,而他竟然還不能去尋謝榮算帳——若是他去找他,那就是撕破臉了,如臨江侯所說,這樣對他自己也沒好處!


    心裏那窩囊氣一時間全都化成了雄雄烈火,接連幾日都沒法平複下來。


    這日夜裏,臨江侯召他進營房交代事務,見他神情之間鬱色甚深,便就順口問起了他這件事。


    這兩日他倒也明白過來臨江侯是適時幫了他一把,因而就把事情來龍去脈都跟他說了個清楚。


    臨江侯聽完沉默良久,而後道:“如果照你這麽說,這單子即便不是謝榮自己寫的,也定是他身邊知情的人寫的。謝榮去年被接連彈駭了幾次,名聲上再也傷不起了,既然他把所受之物盡皆收藏起來,很有可能是準備事後退回。他這麽做,也很可能是想在我與陸大人麵前過了明路,先且把自己給摘出來。”


    曾密凝眉道:“有這個可能嗎?”


    臨江侯唔了聲,再道:“不管他是什麽用意,你隻要是不是他做的這事就成了,你隻要等上些日子,看看他把不把東西退回來,事情就見了分曉。”


    曾密聞言,擰緊眉心點了點頭。


    曾密去到後軍營報到後即刻降為從七品都事的事很快就傳回了廣恩伯府,與這消息同來的還有曾密對於謝榮的猜測,說這些的目的是為讓任如畫多留個心眼,看看四葉胡同最近的反應。任如畫聽說謝榮背地裏竟然還可能藏有這樣的心機,原先被強壓在心底的對謝家的怨忿頓時就湧上來了。


    “既然答應幫忙就幫到底,竟然半途裏又動這樣的心思,這是想把我們廣恩伯府踩到腳底下麽?!”


    她拿到信當場就在婆婆廣恩伯夫人麵前哭訴起來。


    廣恩伯夫婦因為這些年曾密在五城兵馬司的緣故,也撈回了些臉麵,故而夫婦倆對老三夫婦都格外偏心些,聞言也就不住地附和她。


    世子夫人孔氏早就看不慣公婆偏心,見狀唇角一抽,便就慢慢道:“三弟妹也別先忙著生氣,這謝侍郎是怎麽回事不是還沒有結果麽?”


    任如畫不與她爭嘴,也就隻默默地生著悶氣。


    這裏孔氏回了房,想起曾密夫婦這些年在家裏橫著走,眼下居然也吃了這麽個大悶虧,便不由得坐在床沿噗哧笑起來。她喚來心腹丫鬟:“悄悄地放個話出去,就說我們家三爺前些日子送了多少多少東西出去,現如今東西送了反而被降了職,心疼得很,想著怎麽把東西要回來呢!”


    謝榮是文官,那些文官臉皮都薄得很,這話傳出去,哪裏會咽得下這口氣?自然把東西都送回來了。謝榮若把東西送了回來,曾密夫婦不把謝榮恨得吃進肚裏去才怪!她正憂心曾密去了後軍營任經曆後又該是怎麽樣一副狂樣,沒想到老天竟給了她這麽個落井下石的好機會!


    孔氏這裏暗地裏下陰手,近來讓人時刻盯著廣恩伯府的謝琬自然很快知道了。


    她笑了下,與錢壯道:“接下來立刻讓四葉胡同那邊的人發點力。”


    陸觀將曾密臨時調任都事的文書發到京師後,謝榮這裏也很快知道消息。因陸觀並沒有闡述具體原因,隻說曾密更合適任都事,因而他也百思不得其解。可是五品以下的本營職位調任並不需要經兵部和朝廷審核,因此他也無從得知。


    寫信是不可能的,營裏的信件都審查得很嚴密,他的信隻要一進了營,那他跟曾密就再無秘密可言。


    所以隻能等,等曾密什麽時候回京來,才好一問。


    這日才回到府,龐福忽然神色不定地走進來,說道:“老爺,聽說曾密出事了。”


    “什麽事?”謝榮看著他,在書案後坐下來。


    龐福道:“今兒早上我們的人路過兵部,聽兵部有人在衙門吃粥時閑聊,原來曾密因為想行賄上司,被後軍營的兩位都督抓了個正著,所以才被貶了職。”


    “行賄?”謝榮皺眉,初去軍營裏他就行賄?想起前些日子他在自己身上下的那些功夫,跟上司行賄也不是他做不出來的事!於是也不由咬起了牙關。“這個蠢貨!”


    正說著,龐鑫又急步進來道:“老爺,外麵街頭巷尾在傳曾密和夫人埋怨老爺辦事不盡心,想把送來的東西都拿回去呢!”


    謝榮一張臉頓能擰出水來。


    龐福道:“老爺,咱們是不是得想個應對之策?”這事嚷嚷開了肯定對謝榮大為不利。


    謝榮咬了咬牙上,說道,“你去開了大庫,把曾密送的那些東西都按冊子全部包好,趁夜送過去!另再把曾密付過的所有帳單都按數目給還他們。然後告訴任如畫,謝任兩家交情早就斷了,請他們往後有事另請高明!”


    對這批財物他老早就有打算,他並不缺這筆錢,之所以收下不過是為著不傷曾密的麵子,也為他想把他納入門下做個掩飾。


    如果他什麽也不收卻決定幫他,曾密他們絕不會放心,同時季振元也會懷疑他的動機。所以他本就打算等曾密上任後再暗中把這筆錢送回去的,如此一來也能當個人情,沒想到,還沒有等他行動,事情就已出乎了他的意料!


    眼下對曾密他哪裏還有什麽拉攏之意?直希望從此再不要與他有牽連才好!


    龐福連忙吩咐下去,徹夜就雇車把東西拉到了廣恩伯府。


    而任如畫收到這些東西氣得臉色都青了,再聽到龐福捎來的謝榮的回話,就差點沒背過氣去!


    隔日曾密見到任如畫派去營裏送衣服用具的人的傳話,當場便把巴掌厚的桌麵給拍成了兩半!


    “好個謝榮,果然是你!你如此戲弄於我,那就別怪我從此與你分目成仇!”


    曾密在營裏如何謝琬不知道,不過接下來聽說任如畫氣病了幾日,雖然未曾對謝家有什麽舉動,不過,朝堂裏有幾個像李固夫婦那樣不顧臉麵的人呢?任如畫氣歸氣,半句針對謝家的話卻沒有再說,因為她知道身邊等著看她笑話的人多得很,何況,這次曾密失敗,她也急需花時間討好公婆獲得支援。


    曾密與謝榮兩邊關係,應該這輩子都不再可能有和好的機會了。


    其實這件事謝琬掌握的也隻有五六成,許多事都隻能任其自行發展,比如說曾密的下場。陸觀和臨江侯因職務而不和這些很容易打聽,她想過曾密有可能被削職,那樣當然最好。不過降為從七品的官,這也夠讓曾密憋屈的了。


    隻要他憋屈,就不影響下麵計劃。


    而她之所以不將曾密行賄謝榮的證據上交朝堂,是因為算來算去這樣做並沒有什麽實際好處。雖然看起來謝榮會逃不掉皇帝斥責,可是這樣一審,都察院勢必就會去查這清單的來曆,靳永雖然升了職,卻尚未一手遮天,難免有照顧不到之處。


    而曾密與謝榮因為事情公開,明白是鑽進了圈套,因此反倒有了共同敵人,不但達不到分化他們的目的,還有可能變得更緊密。


    如今曾密雖然還是進了後軍營,可是謝榮再也不可能把他納入門下,並且通過他聚集勳貴力量,這就已經大大成功了。


    晚上殷昱回來,她請他去鳳祥社看戲。


    殷昱歪在包廂軟榻上,舉著酒杯問她:“接下來你又要做什麽?”


    謝琬緩緩地抿了口酒,說道:“給謝葳解決婚事啊!”


    謝葳這次的婚事又被謝琬用算命先生攪和掉了,謝榮已經有些焦躁。他不會想到這兩件事都是她在背地裏做手腳,該掩飾的痕跡她全部都抹幹淨了。自從上回慘敗在他手裏,她就把所有的心思都投注了進去,她不能再輸。


    謝葳,是她繼曾密之後該解決的人。


    收到任如畫再度出門交際的消息時,時間漸漸進入八月,楓樹胡同傳來洪連珠懷胎的喜訊。謝琬高興得不行,連忙收拾了一大堆溫補之物,帶著胡沁一道回了娘家。


    洪連珠已經懷胎兩月,胡沁看過後,表示情況甚好,隻是百日內仍然注意。


    餘氏這些日子索性搬到了謝府照顧,而洪夫人也隔三差五地上門來看望,但都是早上來下晌便走,一點也不願意麻煩女婿。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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