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劉璋遲疑半晌一聲不吭,李利鄙夷一笑,不緊不慢地緩聲道:事情已經過去整整六年了,或許季玉執掌益州之後就會刻意忘掉為兄當初所做的一切,甚至認為我所做的事根本不值一提,亦或是自作多情,怨不得旁人。


    季玉對此根本不會領情,更不會心存感激,甚至曾經暗自嘲笑我愚昧幼稚,聰明反被聰明誤,咎由自取。然則,賢弟當知愚兄出身貧寒,自幼父母早逝,自食其力,勤儉持家。一直以來,我從不占別人一點便宜,不願虧欠別人的人情,做任何事但求問心無愧,不懼人言。


    此外,我還有點小家子氣。我不願占別人的便宜,不欠人情,別人欠我的早晚都要還,不管他是否還記得舊債,我一直都記得。實不相瞞,今日我便是登門要債,賢弟昔日的承諾此番該兌現了。這番話軟中帶硬,肉中帶刺,於平聲靜氣中顯崢嶸,儼然撥開迷霧見真章了。


    劉璋聞聲驚悚,霍然抬頭看著李利,惱羞成怒道:兌現承諾此話從何說起,益州乃我劉氏基業,與大將軍何幹何況,時下大將軍麾下近二十萬大軍兵臨城下,我益州已然危如累卵,事已至此,大將軍何必惺惺作態將軍若要取益州,直接攻城便是,劉某誓與成都共存亡此話一出,就意味著劉璋徹底撕掉偽善麵孔,再不想與李利虛以委蛇。不再顧左右而言其他,直入主題,真刀真槍地與李利爭鋒相對。


    由此可見。劉璋此刻已經恍然大悟,徹底醒悟到他一直自以為得計的得意之舉,其實不過是李利有意為之,蓄意賺他入彀。


    當初他在青樓與李利相遇,看似偶然,實則必然。須知李利府上嬌妻美妾眾多,加之其本身權勢滔天。想要什麽樣的美女佳人沒有,何須親身前往青樓尋花問柳。因此那次相遇本身這就是一個局,一個故意讓他劉璋主動鑽進去的局。但這個局並不是騙局,因為他當時一無所有,根本沒有被騙的價值。


    隨後,劉璋刻意高攀。試圖與李利攀上關係。借此保全性命。殊不知李利亦有此意,於是雙方一拍即合,走動頻繁,來往甚密,交情日益深厚。而後一切自然是水到渠成,李利向他許諾,助他坐上益州牧之位,而劉璋則隨口應和。承諾事成之後聽命於李利,唯李利馬首是瞻。緊接著。李利便兌現了諾言,放他返回益州,派遣精銳甲士沿途護送,並幫他坐穩益州牧的位子。


    提領益州之後,劉璋一度以為自己謀劃縝密,技高一籌,騙取李利的信任,並借助李利的勢力,成功承襲其父劉焉留下的州牧之位,坐鎮益州,割據一方。六年以來,他一直認為自己執掌益州乃是順天應人,理應如此,而李利對他的幫助隻是微末之功,根本不值一提;即便沒有李利出手相助,他劉璋照樣能坐上益州牧之位,依舊能夠執掌益州。


    是以劉璋並不覺得自己愧對李利,不欠李利什麽,即使有虧欠,也僅限於一點人情債而已。然則這點人情債對於牧守一方的諸侯而言又算得什麽呢,完全可以忽略不計,誰會把這點人情債放在心上。正是抱著這種念頭,六年來劉璋心安理得地坐鎮益州,手握十餘萬兵馬,坐享榮華富貴,悠哉樂哉,渾然忘卻了自己曾經對李利有過鄭重承諾。


    六年光景彈指而過,趙韙叛亂讓劉璋首次意識到自己這個州牧之位坐得並不安穩,稍有不慎就會被心懷不軌者取而代之。這讓他第一次感覺到危機,真正深刻體會到益州即使沒有他劉璋,仍有無數人可以提領州郡,並不是非他不可。因此他在平定趙韙叛亂時終於意識到,當初李利為他所做的一切並非不值一提,其潛在作用無法估量;正是由於李利及其麾下西涼軍的強大威懾,才使得他能安安穩穩地執掌益州。


    與之相對的是,自從益州軍馳援張魯參與漢中之戰後,益州境內便匪患肆虐,暗流湧動,再不像之前那樣穩定了。這種現象,起初並沒有引起劉璋的重視,自然也不會知道其中隱藏的原因。直到趙韙公然反叛之後,劉璋方才後知後覺地領悟到,益州混亂的源頭是因為他失去了李利的支持,使得某些心懷不軌之人再無忌憚之心,終於露出了本來麵目,悍然發動叛亂,明目張膽地反叛奪權。


    趙韙叛亂尚未平息,劉璋便得到密報,得知李利麾下大軍趁著益州內亂之際偷襲蜀道,兵分兩路攻打益州。那一刻,劉璋心中的惶恐無以複加,平生第二次感到危機的到來,意識到趙韙叛亂與西涼軍入川必然存在著必然聯係,否則世間哪有這麽湊巧的事情。隻是他卻想不明白兩者之間到底有何淵源,總不至於趙韙發動叛亂是李利暗中指使的吧


    前門打狼後門進虎。


    最近三個月來,劉璋忙得焦頭爛額,心力交瘁,以致幾盞酒下肚便已微醺,不成想一睜眼便看到李利坐在身邊。


    渾渾噩噩之中,聽了李利一席話後,劉璋徹底醒酒了,頭腦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此刻李利聲稱登門討債,劉璋頓時怒火中燒,毫不示弱地嚴詞駁斥。


    然而就在話音落下的一瞬間,劉璋心中隱隱有一絲明悟:自己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眼下時機已經成熟,李利不再需要他坐鎮益州,此番便是前來從他手裏收回代管權,真正收取益州。


    他之所以有這種念頭,或者說覺悟,是因為他感覺自己這些年來一直在替李利看守後院,以至於李利根本不用擔心涼州腹地的安全,常年領兵在外征戰,毫無後顧之憂。


    在他坐鎮益州長達六年的時間裏,竟然沒有一次主動出兵進犯涼州,侵擾李利的後方根基。不僅如此,他還替李利牽製漢中張魯,使其不敢輕舉妄動,直到李利騰出手來,收複漢中。在失去漢中之後,他劉璋非但沒有起到牽製西涼軍的作用,反而按兵不動,無形中又替李利看守著西南門戶。


    正是由於他的存在,使得李利治下的西涼後方得以安享太平,長期穩定,沒有後顧之憂。以至於,中原大戰時李利可以毫無顧忌地抽調數十萬大軍前往中原參戰,相繼剿滅淮南袁術徐州呂布和其他小股諸侯勢力,並在冀州慘敗的情況下,後方依然安穩。


    換言之,除了他劉璋之外,換做任何一個諸侯坐鎮益州都不會像他這樣安分守己。六年間,如果是其他諸侯坐鎮益州,那麽李利時刻都將麵臨巨大壓力。無論是早期的司隸大戰,還是隨後的中原大戰,尤其是河北兵敗之際,坐鎮益州的諸侯都會伺機出兵,大舉進攻涼州,侵擾李利的大後方,使其首尾難顧,腹背受敵。果真如此的話,即便無法攻占西涼腹地,也必定能夠牽製李利麾下的很大一部分兵力,迫使李利始終無法擺脫益州軍的鉗製,捉襟見肘,斷然無法取得今日之輝煌戰績,更不可能如此輕易地奪取半壁江山。


    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說,劉璋坐鎮益州六年多來,雖然名義上並沒有納入李利治下,實際上卻是替李利看門護院,解除了李利的後顧之憂,使其得以放開手腳,肆意征伐中原諸侯。


    反之,如果劉璋有意與李利爭鋒相對,執意與之為敵的話,那麽天下局勢都將隨之改變。


    即使在張魯占據漢中之時,劉璋也能說服張魯聯合出兵,侵擾西涼後方,縱然無法奪取涼州,也能攪得西涼二州雞犬不寧,讓李利焦頭爛額,無暇他顧。即便李利有心出兵剿滅他,憑借千裏蜀道,益州軍完全有能力將西涼軍擋在蜀道之外,致使西涼鐵騎根本無法踏入益州半步。須知,如果益州軍正麵與西涼軍作戰,仗著蜀道無以倫比的地利優勢,與西涼軍僵持三年五載完全不是問題。


    然而事實卻是,劉璋坐鎮益州之後對西涼軍完全沒有威脅,說是安分守己亦不為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劉璋執掌益州之後不再進獻錢糧輜重;否則的話,與徹底歸降李利沒有什麽區別。


    想清楚這一點,劉璋方才意識到他自以為得計,實際上是被李利算計了。他自以為技高一籌,利用了李利一回,殊不知他一直都在被李利利用。他雖然不承認自己有愧於李利,卻在內心深處敬畏李利,不想與他為敵,從而間接地替李利穩固後方鎮守益州,為李利率領大軍征戰天下贏得了寶貴的六年時間。


    劉璋想清楚其中關鍵環節之後,一通而百通,所有脈絡都呈現在腦海裏。頓時他心中一片淒然,頹敗而沮喪,百感交集。


    然而當他慢慢地冷靜下來,壓在心裏長達六年的內疚和最近幾個月所擔負的巨大壓力,卻隨之消失殆盡,充斥在心頭的落寞與淒涼亦隨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輕鬆和釋然。


    未完待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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