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一日水黛二人終於相知相認,水到渠成。水王爺更是情不自禁輕輕握了黛玉纖手,那黛玉多年來終日懸著的一顆心也頓覺輕輕落下。四目相望,多少話語都無需再言。


    “王爺可想出去哪裏遊玩了?”清脆的一聲打破了屋內恬靜。黛玉頓時驚醒,忙掙脫了水溶的手站在一邊。


    水溶卻趁著熱乎勁兒笑道:“玉兒如今可願意給子謙做個向導了?”黛玉轉過身去,款款向那邊的椅上坐了,。才抿起櫻唇,歪了腦袋向水溶問道:“不知王爺想去哪裏遊玩?”


    “玉兒從小在這裏長大,對這裏自然比子謙熟悉,當然一切都聽玉兒的,你說說想去哪裏?”水溶雙手背向後麵,挺直了腰身含笑瞧向黛玉。


    “姑娘,不如去虎丘吧,好多年沒有去過了。”雪雁那邊眼巴巴求道。


    “嗯——不如去寒山寺吧。”眨了眨美眸,黛玉心裏卻又想起了一件事來,便想著去一趟那裏。


    “怎麽?在咒體庵住了這麽久還沒有住夠嗎?”水溶調侃道。黛玉麵色一窘,小臉眼看又有些掛不住了,水溶忙道:“不過呢此廟非彼庵,寒山寺名揚天下,江楓古橋盡人皆知,就連唐朝詩人張繼都因它而下了那篇天下聞名的‘楓橋夜泊’呢!想來自然有它的妙處,子謙又怎能錯過了它去?如此便有勞玉兒了。”


    黛玉才俏臉一沉道:“你懂什麽?”旋即又道:“不如明日裏就去吧,我記得明日是十五,倒是個好日子。”


    紫鵑也笑應道:“姑娘倒記得清楚,一會兒奴婢便去準備。”


    雪雁卻一旁撅了嘴小聲道:“才出了庵又要去寺裏麵,那裏有什麽好看的?姑娘這是怎麽了?”紫鵑忙拉了她道:“你留下這裏服侍姑娘,我去房裏給姑娘準備衣裳去。”


    黛玉輕瞥了雪雁一眼:“你若不願意去便留下看家也使得。”


    雪雁忙笑道:“誰說奴婢不去了?總比待在府裏悶著強些。”說著又想起來什麽道:“奴婢這就去告訴趙良去把馬車預備下。”才要往外走,卻想起紫鵑不在這裏,隻得又笑道:“嘿嘿,倒也不急這一時。”


    瞧她一臉的尷尬,水溶、黛玉幾個都忍不住笑了。


    第二日一大早,水溶便攜了黛玉幾人來到了姑蘇城西的寒山寺。一徑來到大雄寶殿,黛玉款款走了過去,雙手合十,仰望上座的金身羅漢默默念了幾句,便將取來的三柱香上了,又前去求了一支簽來。


    轉身出了寶殿,紫鵑悄悄問道:“姑娘求的什麽簽?用不用讓師傅去給解了?”黛玉搖了搖頭:“此簽我要回去自解。”


    “自解?姑娘何時又會解簽了?”紫鵑笑問道。


    院子裏,水溶正飄然立在那裏,見黛玉出來忙迎上前去笑道:“何故這麽神秘?還不讓子謙跟著。可上了香了?”


    “何止上香?姑娘還求了一支簽來呢。”一旁紫鵑道。


    水溶笑道:“快快讓我看看是什麽好簽?”說著便伸出修長的手來。黛玉忙向一旁躲了,紫鵑過去扶了笑道:“王爺,姑娘說要回去自解呢。”


    “嗬嗬,玉兒難不成是個神仙?不如我也去求了來,玉兒一並給解了如何?”水溶打趣道。(.好看的小說)


    “佛家重地,不要嘻笑才是。王爺沒有誠心,求了也不靈的。現下天色不早了,也該回去了。”說著黛玉不再理會水溶,隻管抽身往外走去。惹得後麵的水溶連聲喚道:“玉兒,還沒有去別處瞧呢,咱們這便回去了?”


    本來說要回府才看,回去的路上黛玉還是沒有忍住,便悄悄地在車上打開看了,竟是個上上簽。偈語道:他鄉遇知己,苦盡逢貴人。若得情長久,朝夕兩不分。黛玉掩不住心裏的喜悅,紫鵑見姑娘麵上笑靨如花,便笑問道:“姑娘得了什麽簽了,這麽樂?”黛玉隻是不理。


    眼見著快到府裏了,前麵騎在馬上的水溶過來問道:“玉兒這幾日是否在府裏悶得慌?”黛玉隻笑不答,水溶又問她可否知道府後邊的那條小溪?


    黛玉才應道:“自然知道的,小時候常瞞了父親去玩兒,害得雪雁總受責罰呢。”雪雁一旁笑嘻嘻道:“奴婢早忘記了。”


    水溶笑道:“現下回去為時還早,不如咱們也繞了過去瞧瞧去?才一早來府上時我便是繞了後麵過來的,見那裏倒幽靜得很。”


    黛玉想了想遂應了,紫鵑將她扶下了馬車,水溶一旁道:“你們先回去吧,我與玉兒去那邊走一走。”見紫鵑有些猶豫,水溶笑道:“快回去收拾一下,再讓林嫂做了午飯來。”


    黛玉笑道:“讓雪雁去吧,紫鵑留下來陪我。”一旁的水溶無奈地揉了揉高挺的鼻子,無意中一回頭卻看見成恩也站在不遠處正望著自己,不禁也搖了搖頭笑了。


    此時的江南已是春暖花開,林府後麵的這條小溪長年不涸,河水清澈見底。兩人一前一後來到離河岸不遠處,溪水不停地順水向前流淌著,發出‘嘩嘩’的流水聲。水溶隨手撿起一小塊石頭‘嗖’地投向水中,隻見溪水立時濺起晶瑩透明的水花,待水花落下去,水中又蕩起一個個的圓圈兒。


    黛玉又向前走了兩步才停住了腳,矜持地站在溪邊,陣陣微風吹來,佛起她身上的白色輕紗,但見輕紗曼舞,便若仙子跌落凡間。


    水溶走過來笑向黛玉道:“看見這溪水倒想起些句子來。”黛玉籠煙眉微微一挑,柔聲道:“王爺不妨念來。”


    微微一頓,水溶笑道:“言入黃花川,每逐青溪水。”黛玉應道:“隨山將萬轉,趣途無百裏。”水溶又笑道:“請盤石上,垂釣將已矣。”黛玉微微一怔又用手羞他道:“怎麽直接就到了末句?不會是王爺肚子餓想吃魚了吧?”


    水溶笑道:“若哪日不用日日上朝,倒想與玉兒一起做個漁公漁婆,每天出來打了魚做了吃,那該是何等愜意?”


    聽水溶說起‘漁公漁婆’黛玉心裏不由一痛,瞬間又散了去,見黛玉不語,想是一個冰清玉潔的女孩兒家對‘漁婆’這樣的稱謂有些不適,水溶便問道:“怎麽?玉兒敢是嫌那漁婆醃臢?”


    黛玉輕輕搖了搖頭,放眼向遠處望過去,恰見小溪順水過來一隻漁船,便向一旁的水溶道:“王爺快看!”水溶順著黛玉指的方向瞧去,見船兒並未往這邊行來,反而又向河水深處駛去,遠遠的又似有歌聲傳過來,細聽唱的卻是:“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歌聲朗如珠玉又婉轉悠長,眼瞧著船兒又沒了影兒,兩個人不禁相視而笑!


    轉眼便到了回京的時候,黛玉想著去咒體庵去拜別肖姨娘,水溶為了安全起見,便派了成恩帶了人跟去保護。


    那肖姨娘這些日子一心向佛,心裏原本清靜了許多,卻又聽說黛玉將要成為北靜王妃,明日便要回京去,心裏還是忍不住激動起來,多日不曾拋灑的淚水又順頰而下。


    黛玉也忍不住落下淚來,哽咽道:“玉兒這一去,往後不能常來看望姨娘,還請姨娘多多保重身體才是。”肖姨娘連連點頭道:“玉兒也是,省得姨娘在這裏為你操心。”


    一番告別後,依依不舍地送走了黛玉,肖姨娘一身素衣站在咒體庵外,望著遠去的黛玉,心中默念:願佛祖保佑玉兒一路平安到京,願玉兒與北靜王爺從此琴瑟合鳴,同心同德。阿彌托佛!


    眼瞧著黛玉的馬車消失在山路,肖姨娘遂抽身回庵,緊緊跟在後麵的琴思偷偷地看了看肖姨娘的麵色,小心問道:“夫人可是認真的?”


    “你回屋與琴心一起將那些個經書都收拾好了,隻把那本《地藏經》留下,我一會要用的。”肖姨娘吩咐罷便一徑向主持屋裏行去。


    靜靜坐在了蒲團上,輕輕合上雙目,片刻間那烏黑柔軟的長發如落葉般翩飛。原來那肖姨娘自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後悔恨不已,想到那些湯藥竟都是自己親奉與老爺的,便覺痛不欲生!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那肖姨娘日夜受此煎熬,萬念俱灰。遂立意削發為尼,永不還俗!法號悔能。


    卻說黛玉此番回京,因有北靜王百般照料,一路上風平浪靜,不日便到了濟南城。早有打前站的人過來接了,便住在了濟南城裏最大的‘風華客棧’。


    安頓住下之後,黛玉卻想起這裏離上年自己出走時,因被雨淋而病臥的那間客棧不遠,那也是自己離京初次遇到水溶的地方,雖自己當時並未與他謀麵,但想起當時自己命懸一線時的情景,也自歎真個是機緣巧合,不然自己如今早已客死他鄉了!


    緣份?緣份?‘他鄉遇知己,苦盡逢貴人’,北靜王爺便是玉兒的貴人?又想起在寒山寺裏求的那支簽,黛玉不禁感慨萬分!


    卻說水溶那裏又接到了皇上命他火速回京的消息,遂決定改走水路,那樣可以快一些。才剛住下便又要起程,水溶隻得來到黛玉房裏告訴她要即刻趕到德州去。


    黛玉奇道:“行的好好的,怎麽又突然要改水路了。”


    微微一擺手,水溶歎道:“皇上又來了旨意,想是京裏出了什麽事兒了,讓我盡快趕回京去,所以隻得改走水路。”


    黛玉輕應了一聲便低了頭不言聲了,水溶忙安慰道:“想是玉兒走不慣水路,我已傳令下去讓他們準備了大船來,船體大會行得很穩的,玉兒不用擔心。”


    “玉兒隻是想著這一路行去,本可以再見到那間客棧的,不過…既是皇上下了令,不去也罷。”黛玉輕聲歎道。


    “那間客棧?”水溶本就聰明過人,一點就透的,隻一問間便反應了過來。知道黛玉的心意,想了想,便道:“不過十幾裏的路程而已,隻是…”


    黛玉抬起眼眸:“隻是什麽?”


    “隻是倒要麻煩玉兒與本王一起騎了馬去,坐那馬車卻也太慢了些,倒別耽誤了回京的時間。”水溶笑道。


    紫鵑一旁忙笑道:“王爺莫開玩笑,姑娘哪裏會騎馬呢?”


    水溶笑道:“不妨,玉兒可願意與本王一同故地重遊?”


    黛玉轉了轉雙眸,想起小時候也曾與爹爹一起騎了馬去郊外遊玩,倒不怕的,才要應允,卻想起如今自己與王爺隻訂了親,要相互間守了規矩才是,便柔柔道:“馬車雖慢些,卻穩得很,想著皇上也不會因多了這一時半刻而治了王爺的罪吧?”


    水溶哈哈一笑:“玉兒說的對,皇上也要講道理的,不是嗎?”


    馬車依舊是那輛馬車,人也依然是舊人,遠遠望著那間客棧,黛玉掀開簾子,看了又看,紫鵑道:“那一日姑娘可把奴婢嚇壞了,現下想起來奴婢還緊張得很呢。”


    客棧外麵,幾個村間孩童又在那裏找樂子玩兒得正在興頭上,並沒有注意身旁的幾位大人,黛玉也悄悄從馬車上下來,走到孩子們那裏,一看竟然在鬥草,瞧著孩子無邪的笑臉,不禁恍若又回到了童年。


    “看!快看!仙女下凡了!”


    “讓我看看,真的是哎,走!快去告訴娘去,天上仙女下凡到我們村嘍!”


    “咦?你是仙女嗎?”


    一群孩子圍繞在黛玉身邊,亂嚷嚷地叫喊著,把黛玉嚇得忙忙扶了紫鵑回到馬車上,連聲讓趙良快些趕車離了這裏。


    水溶騎著馬過來笑道:“玉兒,我敢打保票,過不了多久,這裏便會流傳一個美麗的傳說,九天上的白衣仙女曾經來到過這個小山村,你信不信?”


    “快走吧,王爺不是要趕著回京去嗎?”黛玉忙放下了車簾,麵色緋紅道。


    一路無事,再行幾日的路程便到進京了,離京城越近,黛玉心裏便越矛盾,心裏最惦念的是年邁的外祖母,不知現下她老人家的身體怎麽樣了?卻又不願再踏入賈府一步,若說那府裏唯一讓她思念的便是瀟湘館了。


    這日太陽才落山,北靜王爺與黛玉的行船已到了河北滄洲一帶。一眾人隻想著趕路程,已幾日未上河岸。水溶見黛玉麵色略微有些疲憊,便問道:“玉兒是不是累了?不如一會兒咱們到岸上瞧瞧去,也換換環境?”


    黛玉搖了搖頭道:“天又快黑了,還是不去了吧,不知怎麽心裏突然慌得很。”說著又蹙了眉用手輕握著胸口。


    水溶忙與成恩道:“快快有請李太醫過船來。”黛玉待要說不肯,水溶卻目光堅定地望著她,又向一旁的紫鵑吩咐扶了黛玉坐下。


    不大功夫,李直便忙忙提了藥箱過來,見黛玉好好坐在那裏,才暗自鬆了口氣。上前號了脈問了診,才與水溶道:“王爺,林姑娘隻是有些氣急,沒有大礙的,下官去弄些安魂湯來,請姑娘喝上兩劑便無事了。”


    水溶輕舒了口氣道:“那便有勞太醫了。”


    李直才出去,便看見守在外麵的成恩伸頭向岸上瞧去,嘴裏還道:“是誰來了?”李直原本什麽也沒看見,聽成恩那裏自言自語便也跟著向岸上瞅去,不過一瞬間就聽一陣馬蹄聲越來越近。


    水溶在船艙裏也聽到了聲音,忙提了錦袍到了艙外。


    此時便見岸上幾匹坐騎急急向自已這裏馳來。周圍幾隻船上都是北靜王府帶出來的侍衛,還未等來人靠近,就聽船上已有人喝道:“來者什麽人?報上名來。”聽到了喊聲那幾匹馬戛然停下了。


    “王爺!”


    “成永!”


    水溶與成恩都聽出來人竟然是成永,成恩先跳上了岸,拉了成永問道:“你怎麽過來了,可是府裏有什麽急事?”


    成永忙向著後麵的水溶行了禮,才急急道:“回稟王爺,賈府三天前被抄了!”


    “你說什麽?倒底出了什麽事?”水溶不由一怔。


    “罪名是窩藏江南犯臣甄家的財物,聽說是被吏部葛大人上了一本,卻不知葛大人哪裏得的消息?”成永道。


    “葛大人?賈府裏怎麽又惹上了他?不過那葛大人為人向來剛正不阿,想來賈府必是罪有應得了!碰上了這個六親不認的主兒,若真坐實了罪名,賈府今後要想翻身也難了!”水溶皺了眉歎道。


    一旁的成恩道:“依屬下想,就憑那府裏這些年對林姑娘的薄涼,竟也不是什麽良善之輩,便能揣測出這件事定然是坐實了。”


    成永又道:“太妃讓屬下給王爺帶個信兒來,說是因咱們北府與賈府這幾年走得頗近,皇上前日特意把二公子詔了去,問了問賈府的一些事宜。”


    水溶暗暗吃了一驚:“怎麽把沾兒喚了去?”


    “王爺知道咱們二公子在府裏是任事不管的,便與皇上說自己什麽都不知道,也從不曾與賈府來往過。逢年過節的出於禮數,每年倒是太妃與王爺去賈府裏走動過一兩次,也並不似外間傳的兩府之間那麽親近。皇上聽了便說等王爺回來再談。太妃讓屬下快馬加鞭趕過來說與王爺,好有個準備。”


    水溶靜靜聽成永說完,沉思良久,遂抬起頭來與成永道:“你趕快回去告訴太妃,賈府的事不是一時半會兒便能結案的,一切等本王回去再商談,隻是請她老人家現下千萬想了辦法先保住賈老太君,本王與林姑娘也會星夜兼程趕路。”


    成永領命便要上馬,水溶又道:“賈政如今在哪裏?”


    “聽說已被就地羈押,不日便押解回京一並處置。”


    水溶聽了不由歎道:“政公一定要被連累了!可惜可歎呀!”言罷擺了擺手示意成永可以走了,成永遂帶了人又調轉馬頭向著京城方向一路跑去。


    站在岸邊,水溶不由暗忖:“真是事事難料啊!”


    “王爺!林姑娘出來了。”成恩一旁輕聲道。


    水溶忙轉過身來,此時夜幕已然降臨,隱約瞧著船艙口處,黛玉扶了紫鵑已嫋嫋地站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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