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來,北太妃緩緩的道:“弈冰,你雖然不是我生的,但是如今你畢竟叫我一聲太妃,有些話我其實早就想說了。”


    抬手對著水溶緩緩地指了指,太妃道:“坐下說吧,王妃既然已經走了,那也不急在這一時。”水溶剛要說話,卻聽太妃道:“你別急,聽我說。”


    默默地看著水溶,北太妃道:“你這孩子什麽都好,做事果斷,聰明機智,說實話,北府如今能這樣,我很欣慰,隻是在有些事上你就看不開了。”


    “你以前的那些事我不想計較,畢竟你也年輕,誰沒有個糊塗的時候,但是娶了王妃後,這些日子我也看出來了,你是不是很在意王妃。”


    見水溶沒有做聲,隻是輕輕的扶著杯沿,濃濃的長睫掩住了深邃的幽瞳,俊美白皙的臉上一片雲淡風輕的神色,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輕輕的一笑,北太妃道:“你這孩子,就是這一點不好,什麽話都憋在心裏,你不說別人又怎麽會知道。”


    抬起頭,北太妃語重心長的道:“弈冰,聽我一句勸,雖然有些事你出心做了,但是別人不知道,那不像沒做一樣,傻孩子,其實有些事說出來會更好,就像今天的事,九殿下是你特意請來的吧。”


    水溶清眸一垂,淡淡地道:“老九沒事就喜歡瞎逛,可能是聽一楓說這裏有鹿肉,所以循著肉味過來了。”


    含嗔的看了水溶一眼,北太妃道:“你這孩子,和我也要藏著掖著,這麽多年過來了,你們的那些小心思我能看不出來,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什麽誤會,但是我卻知道,你們兩個都是傻孩子,明明都很在意,卻又要各自去掩飾著,今日一早我聽到你留在楓苑,心裏高興的,以為你們終於都想通了,誰知還是鬧成了這樣。”


    緩緩的站起來,北太妃走到窗前,伸手打開窗子,一陣清冷的風一下子灌了進來,帶來了滿屋的涼意,水溶不由上前道:“太妃,外麵風冷,還是…。”


    北太妃恨鐵不成鋼的道:“我是讓你清醒一下,當初皇上曾經對我說過,希望你在北府能比在宮裏過的舒心,可你如今的樣子讓我如何對皇上交代。”


    水溶微微一愣,這是他第一次從北太妃的口中聽到當初過繼自己的原因,雖然隻是簡單的一句話,卻讓水溶本來早就冰涼的心裏不覺泛上一絲暖意。


    看著水溶有些動容的神色,太妃道:“其實做父母的都疼自己的孩子,隻是方式不一樣,就像你們一樣,王妃若是不在意你,又怎會生氣呢,你這孩子,女人哪,就像老話說的,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雖然難聽卻是實實在在的道理,她既然已經成了你的王妃,不在意你還會去在意誰,不疼你還會去疼誰,弈冰,太後經常說一句話,再熱的心也經不起經常潑冷水,你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什麽事隻會悶在心裏,不說出來,傻孩子,別人又不是你肚裏的蛔蟲,你不說別人怎麽會知道呢,若是等明白過來,豈不晚了三秋,所以說這夫妻之道,有什麽就說出來,總比悶在心裏互相猜忌的好。”


    見水溶不做聲,北太妃緩緩的一笑,道:“好了,我就說這些,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一定會想明白的,去吧,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吧。”


    看著水溶離開的背影,青嬤嬤遞上茶,對太妃道:“希望太妃的這番苦心能讓王爺明白。”北太妃抿了口茶,低低的道:“他是個聰明的人,相信會明白的,阿青,以後我也可以放心了。”


    青嬤嬤笑著道:“是啊,說不定今年太妃就能抱上孫子了。”回頭看了看青嬤嬤,太妃笑著道:“你就會討我歡心。”


    青嬤嬤道:“阿青也是說實話,看王爺剛才著急的樣子,那還是以前漫不經心的連看也不看女人一眼的神情,都讓阿青以為王爺以前不過是逢場作戲呢。”北太妃淡淡地道:“隻要他能想開就好,也不枉皇上當初的心意。”


    走出太妃的院子,涼涼的夜風迎麵吹過來,帶著深深的寒意,水溶微微站直了,默默地迎著風,任自己本來暖暖的臉漸漸的涼下來。


    六子跟在後頭,看著水溶遺世孤立的站在那裏,夜風吹起他長長的衣擺隨風飄揚,帶著一種蒼涼,上前一步,六子小心的道:“王爺,這風太涼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沒有看六子,水溶緩緩的道:“你先回去吧,本王要自己走走,還有…。”回過頭來,水溶看了六子一眼,神色平靜的道:“如果本王不回去,你們也不用等了。”


    六子猶豫了一下,還沒做聲,卻見前麵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是侍風的聲音:“王爺。”抬頭看著急匆匆而來的侍風,水溶忽然覺得剛才已經平靜下來的心不覺又有了一份悸動。


    走上幾步,水溶一眼就看到侍風站在那裏,沉沉的夜色下,侍風矯健敏捷的身影,猶如掩藏在暗處的獵鷹般犀利。


    走上前來,侍風低低的道:“回王爺,事情已經有一點眉目。”微微頓了一下,水溶聽到自己冰冷的聲音道:“說。”


    侍風應了一聲,道:“是,屬下已經打聽清楚,前日李婆子確實回了家,不過有人看到她曾去過流風當鋪。”


    水溶沒有做聲,情知流風當鋪是水溫的外產,而水溫與水浩又…。靜靜的看著眼前微微顫抖的那一條枯枝,水溶隻覺得自己的心忽然沉了下去,仿佛成了空白。


    “王爺。”侍風低低的道:“還要不要…。”見水溶沒有做聲,侍風不由偷偷看了看自己一直隨著的主子,卻見他瞳眸輕眯,臉色清白,而放在腹前的手竟然在微微顫抖。


    遠處不知是什麽一下子落了下來,發出一聲刺耳的響聲,一下子驚醒了沉思中的水溶,眼前仿佛有一道清光一閃而過,隻一瞬,水溶又恢複了冷靜,輕輕直了直身子,漠然的道:“就從那個婆子下手,一定要查個明白,本王不相信會是…。”


    侍風猶豫了一下,低聲道:“李婆子是王妃那裏的人,那王妃那裏怎麽說…。”淡漠的看了侍風一眼,水溶平靜地道:“這些本王來安排,你隻管去就是了。”


    想了一下,侍風又道:“王爺,剛才屬下聽到一個消息,不知可不可靠。”看著侍風,水溶不動聲色的道:“說來本王聽聽。(.好看的小說)”


    侍風道:“剛才屬下在半路上碰到靖王府的侍衛,由於以前熟識,便打了個招呼,見他急匆匆的樣子,就隨口問了一句,卻聽他說好像皇上暈過去了,他正要回去稟告靖王爺呢。”


    水溶的臉色微變,隨後有些不相信的道:“那一楓怎麽沒有派人送信呢。”侍風低低的道:“或許是屬下聽錯了。”


    搖了搖頭,水溶神色凝重的道:“難道一楓也不知道。”揚了揚眉,水溶忽的厲聲道:“六子,叫上侍墨,隨本王進宮。”


    六子應了一聲,隨後低低的道:“那王爺…。”回頭看了一眼楓苑的方向,水溶沒有作聲,接著轉身向前走去,身後傳來他低低的聲音:“你去吩咐一聲,讓甄太醫必須過去看一下,等本王從宮裏回來過來稟告。”


    再說黛玉扶著紫鵑的手走出門來,冷冷的風吹過來,帶著一份清涼,門前婆子們已經將轎子準備好了,感覺到身子確實有些無力,黛玉也沒有推辭,一言不發的上了轎子。


    坐在轎子裏,黛玉覺到還是有些不適,剛才吃的鹿肉雖然都吐了出來,但是心裏卻依然有些堵堵的感覺,閉上眼,剛才那兩個肉乎乎的東西似乎還在眼前,黛玉忍不住喚了一聲:“紫鵑。”


    紫鵑應聲走了過來,黛玉低低的道:“還是你陪著我走一會吧,我覺得坐在轎子裏更難受。”為難的看了黛玉一眼,紫鵑低聲道:“王妃,你能撐得住嗎。”緩緩的點了點頭,黛玉低聲道:“我們慢慢走回去就是了。”


    紫鵑扶著黛玉,兩人一路無聲,風吹過路旁的花樹,發出簌簌的聲音,紫鵑偷眼看了看身旁黛玉冷冷的神色,不由故意道:“王妃,你說剛才太妃為什麽不讓郡主吃而要勸著王妃多吃鹿肉呢。”


    嗔了紫鵑一眼,黛玉道:“你這蹄子還真是打破沙鍋問到底,不知道就別問。”紫鵑笑著道:“紫鵑隻是有些疑惑,還有太妃也勸著王爺吃了不少。”


    提起水溶,紫鵑不由道:“剛才王妃吐了王爺一身,王爺一點也沒有在意,反而關切的扶著王妃,而且若不是王妃說那幾句話,王爺一定會…。”


    打斷紫鵑的話,黛玉道:“好了,說了一晚上,你累不累。”看了看黛玉,紫鵑隻好低聲道:“紫鵑不說了就是。”


    好容易走了回來,眼看著楓苑裏透出淡淡的光亮,黛玉忍不住舒了口氣,低低的道:“終於回來了。”


    紫鵑看著前麵的光亮,不由道:“雪雁這家夥在房裏做什麽呢,昨天夜裏她折騰到半夜睡不著,非拉著我說話,看今夜我不整回來。”


    紫鵑是說者無心,黛玉卻聽者有意,驀然一下想起昨夜的事,黛玉不由的臉一下子紅了,好在夜色中也看不清,但黛玉卻感覺自己的心竟然一下子疼了起來。


    將袖一拂,黛玉一下掙開紫鵑的攙扶,沒有理會紫鵑驚詫的樣子,直直的向前走去,揚起的衣角帶著決絕的飄逸。


    紫鵑愣愣的站在原地,低聲道:“王妃。”隨後反應過來,忙趕上來,見黛玉默不作聲的走著,夜色下白皙的臉上閃著晶瑩的淚珠。


    沒敢問,紫鵑隻是善解人意的遞上帕子,有些茫然的接過帕子,黛玉忽然緩了下來,控製不住的淚水沿著臉頰悄然滾落。


    紫鵑怔怔的看著黛玉,心想剛才還好好的,為什麽隻一會兒就成了這樣,還有昨夜的事,明明看到天不亮離開的王爺直到走到門口還回頭望了一眼,誰知今日一回來也變了模樣,這兩人到底是為了什麽。


    夜風輕輕的拂了過來,帶著清冷的涼意,紫鵑低聲道:“王妃,我們快回去吧。”沒有作聲,紫鵑隻聽到黛玉輕輕歎了口氣。


    一個利索的身影一下子從門裏走出來,李婆子殷勤地道:“王妃回來了。”說完,連忙將門開的大點,又要上前扶著黛玉。


    紫鵑素知黛玉的潔癖,忙輕輕地道:“李嬤嬤歇著吧,王妃讓紫鵑伺候著就行了。”李婆子笑著道:“是,是,姑娘一看就是細心的人。”


    抬眼看了看熟悉的院子,黛玉忽的淡淡的道:“李家的,他們今天沒有為難你吧。”李婆子忙道:“沒有,沒有,管家隻是問了奴婢幾句,奴婢說王妃對奴婢很好,奴婢隻想好好伺候王妃。”


    輕輕歎了口氣,黛玉道:“隻要你本本分分的做好自己的分內事,誰也不會攆你的。”李婆子應了一聲,有些感激涕零的道:“奴婢知道。”


    拐上抄手遊廊,紫鵑低低的道:“王妃,這個李嬤嬤殷勤的讓人都有些害怕了。”苦笑了一下,黛玉道:“或許她不知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意,於是就成了這樣。”


    紫鵑道:“王妃說的也是,就像王爺一樣,雖然…。”“好了。”黛玉低低的道:“不要再說了。”紫鵑偷偷看了黛玉一樣,隻得住了口。


    晚風笑著迎上來,好像什麽時也沒發生似的,對黛玉道:“王妃回來了,奴婢已經讓她們把水燒好了,王妃是要歇一會兒還是…。”


    默默的看了晚風一眼,黛玉淡淡地道:“我先歇一會兒,還有吩咐她們熬點粥。”晚風應了一聲,便去吩咐了。


    紫鵑看著晚風的背影道:“王妃,其實晚風姐姐也隻是…。”“既然是來伺候我,那她就要知道自己的本分,我不想自己的丫頭心在曹營身在漢。”黛玉冷冷的說完,忽然又想起什麽什麽似地,黯然的歎道:“說這些做什麽,晚風是他的丫鬟,以後就由他吧。”


    說完也不用紫鵑扶著,緩步進了房,紫鵑愣了一下,隨後跟進去,低低的道:“紫鵑明白。”


    回頭看了紫鵑一眼,黛玉輕輕地道:“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是有些事你不明白,所以以後不要多嘴。”紫鵑低聲應下。


    黛玉沒有理會紫鵑的回應,隻是茫然的看了看幽幽的燭光,輕輕歎了口氣,低低的道:“明天我們回去看看老太太她們,這樣我也就放心了。”


    紫鵑有些詫異的看著黛玉淡淡的神情,突然覺得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隻得小心翼翼的服侍著黛玉洗漱,等回到房裏時,已過二更,外麵的夜色沉悶而又漆黑。


    水溶從皇宮裏回來的時候已近夜半,戴權今日服侍皇上沐浴,不想皇上竟然暈倒在地上,驚得養心殿的人驚慌失措,雖然皇上很快蘇醒了過來,並警告不準聲張,壓住了眾人的人心惶惶,但是還是驚動了很多人,水浩,水澄,水溶,水溫都進了宮。


    淡淡的應酬了幾句,皇上道:“難得你們都有心,朕沒事,都回去吧。”水浩上前道:“父皇也要注意龍體,否則讓我們如何放得下心。”


    皇上緩緩的揮了揮手道:“朕的身子不礙事了,這裏有太醫,你們都回去吧。”水浩應了一聲,隨後轉頭對水澄、水溫和水溶道:“你們的王府不在宮裏,就先回去,我在這再陪父皇一會兒。”


    水澄不緩不急的道:“既然已經來了,也不急在這一時,看著父皇吃上藥,我們才能放心的。”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幾個神色各異的兒子,皇上睿智的眸子輕輕合上,淡淡地道:“都回去,一個也不用留。”相互看了一眼,水浩道:“那兒臣就先回去了。”


    走出養心殿,水浩意味深長的對水溶道:“弈冰,你的消息倒挺快。”水溶淡淡的道:“也是湊巧,老九今晚在北府,弈冰本來是來送老九回宮的,剛要離開,碰巧聽到了這件事,於是就過來看看。”


    溫和的笑了一下,水浩道:“原是這樣,怪道你來的這麽快,對了,昨天說的事可有眉目。”水溶不動聲色的道:“皇兄也太高看弈冰了,短短一天,讓弈冰到哪裏去找人。”水浩淡淡的道:“看來還真是我心急了。”又敷衍的說了幾句,眾人才分開。


    剛到書房,朱策就迎了上來,對水溶道:“王爺,甄太醫已經候了多時了。”沒有遲疑的走進去,甄太醫已經迎了上來,水溶關切的道:“王妃怎麽樣。”


    甄太醫道:“王爺放心,王妃隻不過是今天吃的有點不適,才會這樣,晚上喝點清淡的,明天就沒事了。”


    坐下來,水溶聽到自己的心落地的聲音,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道:“好了,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


    甄太醫剛離開,水溶不由站起來,對六子道:“把外衣拿來。”六子猶豫了一下,低聲道:“王爺,如今已經是三更了。”


    微微怔了一下,水溶有些蕭索的緩了下來,隨後卻又抬起頭,緩緩的道:“那本王出去走走。”


    走出來,外麵的夜色很清,淡淡的鋪在地上,猶如撒了一層白霜,空曠的院子裏很幽靜,隻有廊閣角上有盞燈幽幽的亮著,給這院子添了一絲生機。


    不知不覺踱到了楓苑外麵的小亭裏,水溶情不自禁的輕撫著冰涼的桌麵,想起那夜溫暖的鬥篷,本來緊抿的嘴角扯起一絲淡淡的笑意。


    耳旁北太妃的話不期然的想起來“傻孩子,別人又不是你肚裏的蛔蟲,你不說別人怎麽會知道呢,若是等明白過來,豈不晚了三秋,所以說這夫妻之道,有什麽就說出來,總比悶在心裏互相猜忌的好。”


    舒了口氣,水溶望著已經沒有燈光的楓苑,低低的道:“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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