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殺城堡(上)


    ep 19 凶殺城堡


    過道陰暗、逼仄而漫長,頭頂是一排老式燈泡,兩側牆壁貼著花紋肮髒的壁紙,造型全然相同的房門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扇,都上了鎖無法開啟,鏽蝕的把手比看上去要堅固得多。這是什麽鬼地方,簡直就像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的低級旅館……裏奧扶著潮濕發黴的牆壁向前走,試圖尋找下行的樓梯,他不知道目前身在幾樓,但從“魔王”埃蘭的話中,至少能得知這一層並不是頂樓。


    右側某一扇房門的把手似乎有些鬆動,裏奧用力搖晃了幾下,打開了這道門,裏麵是一個空曠而古怪的房間,牆壁、地板包括天花板的顏色都是全然的灰白,踩進去時,他發現腳底往下陷,原來四壁都裝置著軟墊,就像精神病院裏的小白屋,用來防止病人在發狂時撞牆自殘。看來這是一間防止被囚禁者自殺的囚禁室。


    他退出這個房間,繼續前行,又有一些房門被陸續打開,裏麵的設施與用途令人觸目驚心:硫酸池、解剖台、石灰井、掛滿刑具的刑房、煤氣室、焚化室……這他媽的究竟是什麽鬼地方?建造和使用這棟建築物的人根本就是個以折磨與虐殺為樂的變態!裏奧看著這些透著陰森血腥與恐怖意味的房間,頭皮發麻的同時,胸中燃起一團憤怒的烈焰:如果這裏真的沾滿了受害者的鮮血,他一定要把始作俑者繩之以法,扔進監獄或死刑室!


    地板並不平整,有時像上坡,有時又像下坡,過道不斷地拐彎,仿佛在一個首尾相連的梅比斯環裏跋涉,永遠也走不到盡頭。不停流失的體力與傷口的疼痛讓裏奧的腳步越來越沉重,酸痛麻木的腳掌幾乎無法抬起。他把後背靠在一扇門邊的牆壁稍作休息,後肘不知道碰到什麽突出物,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響,仿佛生了鏽的鍾擺。


    他的耳朵聽到了某種沉悶的、隆隆的聲響,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那是什麽?一個黑沉沉的、直徑超過一米的金屬球,龐大得幾乎塞滿了走廊,如同奔跑在滾球道上的巨型保齡球,朝他轟隆隆滾來!


    ——見鬼,這場景就像一部年代古老的低成本恐怖片!但事實擺在眼前,即使他把自己貼在牆壁上,也逃脫不了被碾過後肚皮緊貼脊背的下場!


    裏奧瘋狂搖晃著兩側的房門,希望其中任何一扇能有絲毫鬆動,無望後他轉身拔腿狂奔,邊跑邊拽路過的每一道門。他記得前一扇能打開的房門離這裏不遠,但身後逐漸逼近的轟響提醒著他一個殘酷的現實——無論如何,他也來不及跑回那裏!


    絕望的恐懼像尖刀剜攪著他的大腦,在他以為在劫難逃時,從頭頂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抓住我的手——快!”


    求生本能催促著他,毫不猶豫地躍起,抓住了那隻從天花板伸下來的援手。


    一雙戴著露指戰術手套、強健有力的手牢牢攥住了他的手腕,將他向通風管道內拉升。裏奧十分配合地用兩條前臂架住管道口的金屬板,奮力向上攀援,在對方的幫助下把吊在半空的身體迅速拉進了方形通風管。


    碩大的鐵球從他腳下滾過,金屬球麵在靴底橡膠上擦出一道刺耳的聲響。


    裏奧趴在氣味難聞的通風管道裏大口喘氣,絕路逢生的顫栗感從心底泛起,在腎上腺素的驅動下傳遍全身,令他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抖動起來。


    “放鬆點,已經沒事了。”耳邊一個聲音說道。


    裏奧定神去看這個緊要關頭救了他一命的男人。就跟他麵對麵,趴在同一根通風管道裏,黑發、黑眼、黃種人,看起來很年輕,不超過二十八歲,容貌十分英俊卻缺乏特色,看到時驚豔,過後又印象模糊,就像從時裝雜誌封麵上複印下來的一樣。一口流暢的英語略帶牛津口音,他的語言老師八成來自英格蘭南部。


    這是一張他從未見過的陌生麵孔。與那雙漆黑眼睛對視時,他不禁想起深冷處理後的戰刀,黑色塗層掩蓋住刀刃的反光,令人忽略了它那致命的鋒利,仿佛野獸的尖爪藏在光滑的皮毛下。他**在外的肌膚感到一種被侵削的凜然。


    仿佛靈光突現,又仿佛醍醐灌頂,裏奧在這一刻忽然就明白了對方的身份。他翕動了一下幹燥起皮的嘴唇,一個名字,準確的說是一個代號,從腦海深處豁然而生——


    “‘殺青’!你就是殺青!”


    男人在咫尺之間盯著他,嘴角慢慢挑起一絲邪氣十足的笑意:“你好,裏奧,鍥而不舍的追捕者。”


    裏奧無聲地張了張嘴。整整一年的追捕,他有太多的疑惑、憤怒與感慨,曾經無數次設想過倘若抓到他後該如何審問的細節,此時此刻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這個突如其來,而又近在咫尺的相遇,把他的思維攪成了一盆無數碎塊混雜的沙拉,被醬料黏糊糊地裹在一起。


    最後是殺青先開了口:“來吧,跟著我,我們從通風管道離開。這裏到處都是機關,有些已經年久失靈,有些還能觸發運作,總控製室在頂層的臥室裏,我想你不會喜歡單身匹馬去挑戰那兩個職業級的殺人狂。”


    他開始用鞋底蹭著內壁往後退。裏奧怔忡片刻後,終於找回了語言能力,在許多糾纏不清的疑問中,抽出當前形勢下最為關鍵的:“這裏是什麽地方?”


    “holmes的恐怖城堡,聽說過嗎?”


    “福爾摩斯?”


    “不,不是那位著名的大偵探。是。”


    他這麽一說,裏奧立刻反應過來:亨利·霍華德·霍爾莫斯,美國犯罪史上的第一個連環殺人犯,也是第一個患有精神分裂的連環殺手。無愧於“施痛醫生”的外號,他利用謀殺騙取保險金、搶占產業,累積起巨大財富,然後建造了一座旅館式大樓“世界美好酒店”,等著受害者自投羅網。其中一百多個房間各有千秋,剛才他已經見識過了部分血腥設施與用途。這一座遍布機關的凶殺城堡在霍爾莫斯事發逃亡前,被他親手焚毀,警方從廢墟中發掘出兩百多具屍骸,簡直就是一座燃燒的地獄。


    在關押期間,這個殺人無算的醫生還寫書申辯無罪,他的崇拜者們在廢墟上重建了酒店,並稱之為“holmes的恐怖城堡”,作為旅遊景點對外開放。霍爾莫斯上了死刑台,殺手的幽靈卻仍在燒焦的廢墟、在人們心靈的黑暗麵徘徊,不少獵奇者、狂熱者來到這裏參觀、膜拜,直到政府下令將之徹底封閉。


    一個世紀過後,這棟凶殺城堡的複製品已經是密歇根湖畔僻無人煙的荒城,沒想到又成了兩個連環殺人犯的棲身之所。


    “糟糕透頂的地方……”裏奧邊跟著殺青在通風管道內爬行,一邊喃喃道。


    “可不是,就跟一頭肥蜘蛛一樣,隻會坐等獵物上門,不分老弱病殘照單全收,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殺青說。


    果然,警察和殺人犯的思路絕對不會在一條道上!裏奧咬著牙確定,又痛又累的身體連怒氣都調動不起來。“為什麽要救我?”他陰鬱地問,“我以為我們該是死對頭。”


    “我們的確是死對頭,而我此行的目的也不是為了救人。”殺青輕笑一聲。


    ——當然,是為了殺人。裏奧在心底默默地補完後半句。


    “作為附贈品的探員先生,我不要求你報答救命之恩,隻麻煩你一件事:別妨礙我的工作。”殺青的動作忽一停頓,側過臉,語氣冰冷地說:“不然我就袖手旁觀他們把白騎士放在你的屍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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