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與騎兵(下)


    將近20分鍾後,十二輛警車扯著淒厲的鳴笛聲呼嘯而來,身穿城市作戰服與防彈衣,手持衝/鋒槍的fbi突擊隊員紛紛跳下車,如臨大敵地包圍了這座寂靜的廢舊倉庫。


    在警方圍起的禁行區後,一輛普通的福特汽車緩速開過,停在百米外一處舊樓邊。駕駛座上的男人穿著一套深灰色連帽運動衣,略顯肥大的帽子扣住了腦袋和上半張臉,令他的眉目陷入晦昧不明的陰影中。


    他掏出手機,撥打了一個號碼。八聲鈴響後對方接通,他壓低聲音說:“藍星狼蛛,我素未謀麵的老朋友,你又有生意上門了……我需要一個人的準確定位,芝加哥南部,恩格爾伍德區,一間掛著‘雷阿諾廢舊鋼鐵回收處理工廠’牌子的舊倉庫,他應該是被兩個男人劫持,交通工具可能是一輛水銀色陸虎極光,時間大約是20分鍾前……哦,別來這套!我知道你兩年前在幫dhs(美國國土安全部)升級‘國土安全網’時動了手腳,全國各大城市公共地區的成百上千萬個監控探頭都在你的‘蛛網’中,不是嗎……別說什麽你已經毀掉它了,你想讓我相信一個世界排名前三的超級黑客,會不在他經手的程序上留後門?這是急件,把你手上所有的單子都往後挪,我管它們是哪條道上的,統統得先給我讓路……好了,開個價吧……行!明天之內會打進你的賬戶。但我要你拿出最快的速度,等你的回話。”他掛斷通話,把手機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然後握著方向盤等待。


    五分鍾後,手機再度響起,他在聽到一串地址的同時發動車子,頃刻消失在頹圮的街道與**的人流中。被追蹤者的位置正在移動,但沒關係,這是國家機器控製下的公共場所,監視的眼睛無處不在。


    恍惚的意識開始凝聚時,裏奧感覺自己像從凝固的水泥漿中被硬生生撬出來,眩暈與反胃牢牢盤踞大腦,傷口各處傳來的疼痛又咬住了他的神經,清晰地提醒著他目前身為俘虜的處境。


    他發現自己側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被傘兵繩五花大綁,用的是軍隊的手法,從肩膀、手臂、胸部到髖部都被繩結捆得嚴嚴實實,別在背後的雙手指尖無法相互觸碰,絕無徒手掙脫的可能。粗糙的繩索甚至從他腿根勒過,在身後箍出了臀大肌的飽滿形狀,一旦稍作掙紮,私/處就能體會到被粗繩摩擦的痛楚。


    該死的捕繩術!裏奧在心底咒罵了一聲,保持著昏迷不動的姿勢,微微抬起眼皮窺視麵前的兩個彪形大漢。


    騎兵坐在一張沒有靠背的椅子上,正拿一把三叉戟折刀割開長袖t恤,露出肌肉賁張卻千瘡百孔的黝黑身軀,咬著牙用刀尖剔除嵌入血肉的異物。每一塊碎鐵片被挑出肌肉,掉在地板上時都發出一聲輕響,這個黑人大漢從頭到尾沒有發出一聲呻/吟,隻是不停地抽著冷氣。


    斜上方的角度,讓裏奧很清楚地看見,在他肌肉鼓起的雙臂上有兩處紋身,左上臂是一柄長著兩隻翅膀的利劍,羽翼尖端向上攏起,托舉著一顆沒有下頜的骷髏頭,劍尖下方是一麵斜綴閃電的盾牌。右上臂則紋著一條飄帶,中間是一行血字:“rangers lead the way”。


    ——這家夥很可能是“遊騎兵”的退役兵!作為僅次於三角洲與陸軍特種部隊的精銳,難怪有這麽專業的狙殺能力,看來這次栽得不算冤,裏奧在心底苦笑。


    “你看起來就像一塊滿是洞眼的瑞士奶酪。”埃蘭抱著雙臂靠在牆邊取笑道。


    騎兵處理完能夠得著的傷口,抖腕一甩,三叉戟折刀帶著鋸齒的刀鋒射穿空氣,貼著他的臉側紮進牆壁。“有空說廢話,不如來幫我挑刺。”


    埃蘭麵不改色地拔出刀,走到他背後,用銳利的刀尖一塊塊地挑出紮進肌肉層的碎鐵片。


    騎兵這下不再強忍,齜牙咧嘴地開罵:“能不能有點準頭?操,真當這是切奶酪啊!你小子他媽故意的吧,報複我上次捏斷你長歪的骨頭重新接上?嘶——操/你媽,魔王!”


    “如果罵人止痛法有效的話,我不介意你多耗費些口水。”埃蘭幸災樂禍地在他後背下著刀。


    回應他的,是騎兵更加粗魯的謾罵。


    十幾分鍾後,肉眼能看到的鐵片都已清理幹淨,剩下一些太深或太碎的,即使動手術也很難徹底清除,就像騎兵自己說的,以後他隻要一進機場的安檢門,報警器準會嗚哩哇啦響個不停,就算他用退役兵的身份加以掩飾,也免不了次次被審查,這對於案底在身的騎兵來說,算是跟民航飛機徹底拜拜了。


    埃蘭同情地拍了拍騎兵的肩膀,力道大得令他悶哼一聲:“到頂樓去,我幫你上點止血粉,把大傷口縫合一下,順便打一針tig(人破傷風免疫球蛋白)。”


    “這個條子怎麽辦?”騎兵朝倒在地板上的裏奧下巴一抬。


    埃蘭冷笑道:“被我一頓好揍,要是普通人早就掛了,他是受過訓的,也隻剩下半條命,就丟這裏沒事。”


    出於戰場上磨練出的謹慎,騎兵起身,用傘兵繩在裏奧雙腿上又捆了幾圈,把腳踝折到身後,吊在離手腕30公分的地方,然後拎起地上一個袋子(裏麵裝著從裏奧身上搜出的武器裝備,手機類的通訊設備早已被砸爛),和埃蘭一起離開了房間。


    房門沉重地關閉之後,裏奧睜開了眼睛。現在是個難得的機會,他必須趕在那兩人回來之前,掙脫束縛,逃離這棟建築物。


    艱難地挪動著四肢,他努力用手指去夠褲腿。為防止鞋後跟藏武器,腳上的“勇士”作戰靴已經被騎兵脫掉了。慶幸的是,自從遇襲後他就不再穿束手束腳的西裝,而換成了一套黑鷹公司出品的黑色cqb作戰服。他在作戰褲的褲腿邊沿,縫進一片打磨過的黑曜石,其鋒利程度是合金鋼刀的10倍,且無法被金屬探測儀器發現。


    指尖離褲腿越來越近,他感覺後背的傷口像一塊揉皺踩爛的破抹布,這會兒又被用力擰緊,痛得眼前發黑,冷汗涔涔。“忍住,裏奧,忍住,你能辦到……”他喃喃地對自己說,拚力向後弓起,右手手指扣進褲腿猛地一扯,捏住了那一枚救命的刀片。


    繃緊的身軀倏地一鬆,像卸下千鈞重擔,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淌下的汗水在水泥地板上印出一個清晰的人形。


    太痛了!撕裂的傷口,還有斷裂的骨骼。臉上絕對是骨折,左下肋疼痛難忍,可能斷了一兩根肋骨,但願不要紮進內髒引起大出血,要是向外刺穿了體表更糟,胸腔負壓一旦消失,肺部萎陷,所有內髒都會移位。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就像個被扯碎的玩偶,再用粗劣的線七拚八湊地縫合起來,隻要稍一用力,就有四分五裂的危險。


    但他不能坐以待斃。


    即使因行動過度而重傷不治,他也絕不允許自己屈辱地死在敵人腳下。


    黑曜石刀片努力切割著堅韌的九芯傘兵繩,裏奧墨藍色的眼睛因劇痛而黯淡,卻又從極深處閃耀著永不能被熄滅的微光。


    後背上的緊縛感忽然鬆懈了一分,他知道有一段繩子已被割斷。喘息著積聚微薄的體力,他用稍微能夠活動的右手開始切割另一節。


    對體能極限的壓榨一直持續了近二十分鍾,等到徹底擺脫束縛,他已經累得連手指尖都不願動彈一下。受傷的身體叫囂著需要休息,但意誌卻頑強地反抗著它,裏奧不斷地深呼吸,像拳擊台上被擊倒的選手一樣痛苦地數著秒,在第10秒降臨前,他用雙手撐著地麵,慢慢地站起身。


    用手掌輕觸左肋,發現骨折的情況不算太嚴重,裏奧鬆了口氣,從牆角撿起自己的作戰靴穿上,上前拉開了厚實的木門,腳步蹣跚地走出這個水泥塗抹、簡劣空曠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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