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從窗戶灑落地板,為酒館內部帶來強烈的明暗對比,讓人產生古意盎然的錯覺。


    沉靜,悠遠,就像一幅曆經歲月的古畫。


    身穿樸素藍色衣裙的少女哼著歌將椅子搬下桌,體格魁梧的男子在櫃台後擦拭酒杯,一陣悅耳的風鈴聲傳來,打破了安寧的氣氛。


    輕不可聞的腳步聲停在門口,那是個身材瘦削的少年,恰好蓋住兩耳的半長發閃耀著冰雪般清冷純粹的藍色,更罕見的是那雙冷銀的眸子,墮落冰窟的寂寞,冷血,執著,不透露一點內心的隱秘,從容淡漠的神色與年紀格格不入,周身浮動著陰霾,時不時流露出一股肅殺之氣,浸血的森然。閱曆無數的老板立刻判斷這是個危險人物,可是奇怪的是,上次見麵時,少年還沒有這股冷冽的殺氣。


    “啊,是你。”女招待熱情地迎上前,“前天見過麵的。”


    “你好。”席恩彎了彎唇算是笑過,轉向另一個人,“貝貝在嗎?”老板和氣地道:“她還沒醒呢。”


    “這樣啊。”少年輕歎了口氣,卻包含了最深的失落。


    頓了頓,他像是下定決心,拿出一隻沉甸甸的小布包,雙手遞出:“這個…是我製作的一塊魔法寶石,隻能用三次隱身術,暗語是‘左左右’……對不起,這麽寒酸的禮物。”說著,他麵露羞慚。老板和金發的符咒師維妮卻麵麵相覷,滿臉驚異。他們是識貨之人,明白這份禮有多麽貴重,一般的附魔物品也要中級以上的法師才能製造,而不同於學徒就可以抄錄的卷軸,還都是一次消耗品,能用三次的隱形寶石,拿到黑市起碼開價三千金幣,他居然說寒酸!?


    更不可思議的,這孩子還不認為自己有多了不起!


    事實上,席恩現在羞愧死了,他用光了阿拉蜜絲的寶石存貨才掌握竅門,做出可憐巴巴的一塊。


    “這,你拿回去。”老板堅持不肯收。席恩比他更堅決:“請您一定要收下。”


    似乎急著要走,他看了看天色,道:“我知道,貝貝對我的恩情我一輩子也還不完,這隻是一點小心意,幫我謝謝她。”見他要走,維妮挽留:“哎,吃頓飯再走吧。”


    “不了,謝謝你。”席恩回首,終於有了點微弱的笑意,隨即又被沉鬱覆蓋,“如果有人問起,不要說見過我,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兩人目送他孤零零的背影沒入初萌的天光,一時悵然若失。


    “難道他——”想起師徒倆的傳言,維妮同情心大起,和老板咬耳朵,“我說,我們都收留了一個,再一個也無所謂啊,怕那個老太婆!全戴裏斯都知道她是個虐待狂!”老板低下頭,又擦起杯子:“不要多管閑事,他和利拉的情形是不同的。”他已經看出席恩是殺了人,並非忍受不了苛待逃跑。而殺人犯,還是殺自己的老師,無論有什麽緣由,都是不可原諒的。


    維妮不滿地嘟起嘴。


    一道頎長的身影走下樓梯,留至腰間的長發竟然泛著純銀的亮麗光澤,懷裏抱著一把古雅的豎琴,俊逸出塵的容顏冰漠無情,清湛的雙眸猶如大海一般浩瀚優美。身後跟著一個新綠短發的少年,如同冰山百合的清麗脫俗迎麵而來,那張秀美絕倫的俏臉散發著純潔而高貴的氣質,濕潤的瞳仿佛柳樹新生的葉芽,清新,翠綠。


    “啊,你可以下床了?”維妮驚喜地問道,“要不要做點粥什麽的給你吃?”


    “謝謝,我和羅裏蘭塔先生一樣就行了。”莉拉禮貌地一躬,笑容溫柔,宛若吹拂大地的春風,令人從心底溫暖起來。


    “喂,他可是大胃王呀。”維妮提醒她別以貌取人。莉拉笑得更柔和:“我也很能吃的。”維妮一寒,以指控的目光瞪老板。早知如此,留下那孩子還比較節省口糧,上次他隻咬了兩口土豆餅就飽了,沒見過比他更好養的人。


    魔曲師注意到櫃台上的布包:“誰來過了?”


    “一個很特別的男孩子,叫席恩。”


    “席恩!”莉拉驚呼,“他是不是個子小小的,棕色頭發綁頭帶,臉上有很多疤?”維妮聽得直搖頭:“他挺高的,到我下巴,長得非常漂亮,藍頭發銀色眼睛。”頭帶倒是有,不過那是繃帶。


    “……不是他。”莉拉顯得很失望。一顆腦袋從二樓探出來:“喂,老板,貝貝醒了!”


    砰咚!青銅杯落地之前,大塊頭男人已箭一般衝出櫃台。維妮抓起布包緊跟其後。


    “早飯……”羅裏蘭塔冷冷的要飯聲,在大廳裏回響。莉拉討好地笑道:“那個,我們自己盛吧。”


    貝貝喝著養父特別調製的香甜血漿,耷拉著腦袋挨批:“太亂來了,隨隨便便就幫一個陌生人!”


    “席恩才不是陌生人呢,是人家的朋友。”貝貝小聲嘀咕。維妮拉開袋口:“來,貝貝,他送你的禮物。”


    “哇——”貝貝歡呼,兩手攤開接住倒出的紅寶石,鮮紅如血的剖麵,火焰般跳動的內核,正是那顆火神玉,她開心得小臉放光,“席恩真好!把它送我了!”


    “不止如此,他還施了魔法哦。”維妮豎起食指,一臉獻寶,“是隱身術,三次,秘語是‘左左右’。”貝貝複述了一遍,眾人驚訝地看見她消失了,維妮還在血族女孩原來的位置貼了一張符咒,也沒能使她顯形。


    “真可惜啊。”老板低喃的話語,不知是讚歎,還是惋惜。


    “看來那孩子的老師是個真正的魔法師。”藥劑師桑感歎的是另一件事。


    “我知道了!”貝貝將寶石高高拋起,法術這才失效。左左右是最後一個翻繩圖案的解法,當時她沒能解開。維妮捂住她的小嘴:“不能再說了哦,隻有三次機會。”貝貝睜大眼,連連點頭。


    “先睡吧,你身體還很虛弱。”老板決定等養女康複後,再來好好談這個問題,“不然我沒收這塊寶石。”貝貝委屈地趴下,半晌探出頭:“我忘了跟他說……”


    那句沒說完的話,解咒的後遺症:


    “你不能被吸血鬼咬,會愛上她。”


    ******


    走出風之靴酒家,鑽進一條小巷,席恩恢複了原本的模樣。


    平平無奇的棕色長發,傷痕交錯的臉蛋,瘦小的個頭,這才是他,對於那美麗的皮相,他毫不留戀。


    屍體過幾天就會被發現,他沒有毀屍滅跡,阿拉蜜絲拜訪過這兒的總督,身份是瞞不住的。所以他沒有碰會引起追查的東西,比如老師的法杖、佩帶的魔法首飾等。就是幾本書實在舍不得,還有一隻神奇的小袋子,可以放很多東西,火燒上去都不會壞,這樣他的書就安全了,為此席恩寧願冒著生命危險。


    那隻空間袋是東方學舍給每個老師和優秀學生的獎勵,沒有附著任何法術。阿拉蜜絲也早被開除學籍,作為一樁醜聞而被封存死因。


    在不少行人的回避中離開戴裏斯城,席恩默默向他唯一在意的那人告別。


    ******


    沿著河岸朝南疾行,風吹起孑然一身的男孩洗得發白的淡褐外袍,又掠向遠方。


    感受著強勁的氣流拂麵,琥珀色的雙眼浮起深刻入骨的痛恨。


    他嚐試過召喚風精們,沒有回應,他決不相信她們拋棄了他,多半被打上了役使的標記,不能飛出瓦雷家族的領地。


    冰冷的火焰從深黑無光的瞳孔噴出,這是能將世間的一切焚毀的劫火。


    緩緩鬆開緊握的拳頭,席恩告訴自己時候未到,目前的他是有了力量,但還遠遠不夠。


    當天,他對著河水練了一上午的幻聲術和易容術。


    水流平緩的河麵映出一個纖細的身影,長長的黑發披散到腰下,略有些淩亂,同樣漆黑的眼珠深凝而冷銳,清俊文秀的五官隱含淡淡的孤寂與漠然,穿著精靈風格的短上裝、棕色緊身褲和皮靴,還有一件精致的革甲與刺繡華美的綠色披風,肩背長弓和箭袋,做工精細的皮腰帶斜插著一把銀劍。


    席恩以驚人的記憶力重現了隻有一麵之緣的金精靈的服飾,而這個外表,則屬於他孿生弟弟的好友,那個叫維烈的少年。


    幻術來自實際,要真正掌握好這門法術,必須對實物有全麵的了解。席恩自己接觸的人少,隻好用弟弟的人,至少那家夥的裸體,他見過了。


    若身在珂曼家的維烈得知有人看光了他還剽竊他的容貌,少不免要吐血。


    一顰一笑,每個小動作,溫吞水似的習性,略帶口音的說話聲……席恩自身的特質被慢慢掩蓋,完美呈現出另一個人。可以說,他“變身”得如此到位,就算其他魔族站在他麵前,也認不出這不是他們的“維烈哥哥”。


    在河邊晃了一圈,還抬足瞧瞧鞋底有沒有破綻,席恩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接著又不爽地盯著單薄的胸膛,其實他本來想變成風之靴老板那樣的壯漢,讓人一看就不敢惹,可是他高級的擬態術還不到家,模擬不出肌肉的質感,隻好屈就這個軟趴趴的小白臉。


    最後的步驟,席恩摸了摸耳朵,圓潤的曲線變得微尖。這樣,就偽裝成了一個半精靈。精靈對半精靈不屑一顧,碰到也不會暴露;而人類忌憚半精靈的天生能力:靈敏的身手與優秀的箭術。多數精靈還是法師,方便他隨時施法。


    瞄了眼高掛頭頂的太陽,席恩急急忙忙打水,在午睡以前,他要抓緊時間再練習幾個魔法,看會兒書。下午是肖恩一天裏唯一幹正事的時段,也就是學習,決不能錯過。


    初春的水還很涼,感到被[動物友善]法術吸引過來的魚兒輕碰手指,席恩不禁莞爾,也就不忍心吃它們。心念一動,他將手伸得更深,凝神感應水元素。


    據說盧瓦爾河被神靈祝福過,他要感覺一下。


    一個個和水有關的咒語從柔潤的唇瓣吐出,黑發少年全身發出湛藍的光輝,水球、水箭、水壁……晶瑩剔透的水泡順應他的要求變化,隨著意誌的集中越來越精純。良久,席恩收回手,呆呆看著掌心沉思。


    當初他聆聽萬物的歌聲時,是將意識擴散開來,與大自然融為一體,風精和雪精也回應了他的呼喚,說明那樣的冥想方法是正確的。然而剛才,他與水元素融合,跟著她們奔向一個方向,不知不覺精神變得專一,也施展出了魔法!雖然沒有共鳴的速度快,卻更為得心應手。


    隱隱琢磨到一個可怕的真理,席恩跳起來,五指攤開默念咒文,一麵風牆迅速成形,又一動念,壓縮拉長成一枚青光閃爍的箭矢,射向對岸;蒼白纖長的食指朝下一指,碎石彈起,挖掘術撬出的小坑清晰可見,再一跺腳,一根石錐又填平了洞。


    略為調息,他左掌平伸,用“發散”的方式請求空氣中的火元素幫忙,一團熾紅的火球冉冉浮現,隨即一翻掌,念出[燃燒之手]的咒語,火焰呈放射狀向外爆炸,畢畢剝剝燒焦了一大片草地。


    眯著眼注視這一幕,席恩若有所悟,夢囈般喃喃道:“神力是高高升起而歸依,魔力是廣泛伸展而支配。”


    這是肖恩的老師在第一堂課上的原話,當時他記掛著捉蟋蟀的弟弟聽過就算,席恩卻在這一刻,比任何人都深地領會了這句話!神術與魔法的分野!


    可是……真的有區別嗎?兩種不都是力量嗎?水神海姆和水元素精靈有什麽本質不同?席恩蹙眉深思,卻再也想不通其中的原理。突然嘩的一聲,漫天水花澆了他一身濕,銀藍色的魚尾搖擺著,水精們歡唱嬉笑,快樂地遊向大海。席恩抹了把臉,苦笑著目送她們遠去,用0級的[魔法伎倆]烘幹了身體。


    十多條魚翻著大白肚躺在他腳邊,慘遭池魚之殃。


    隻留下一條,其它統統放生,席恩辛苦地搬起一塊大石,對土頭土腦的地精靈道了聲歉:“對不起,借我用一下。”


    如果有人經過,會以為這孩子瘋了,老是自言自語。


    一邊用石台烤魚,席恩一邊繼續發呆。倒不是他對食物有多高的需求,還弄這麽考究,而是正好訓練[塑石術]的技巧。因此吃得食不知味,滿腦子魔法魔法魔法,以至於嚼碎了黑炭後,他又啃了半小時的樹枝。


    然後,走火入魔的學徒痛苦地歎氣——來不及看書了。其實也不能看,他隻要一翻開書就會看到天黑,也許還會無意識用照明術,再看一天一夜。


    謹慎地布下警戒術,召來兩隻動物朋友幫忙看守,席恩才裹著毛毯蜷躺下來,詛咒時間怎麽過得這樣快,疲憊地進入夢鄉。


    ******


    對席恩而言,再沒有目的地,魔法就是他生命的全部。


    他盡量避開人類的城鎮,以他如今的法術水平,在野外足以舒坦地過活,身處人群卻不行。人才是最可怕的生物,野獸攻擊時有前兆,而人,上一秒笑嘻嘻地和你共進晚餐,下一秒就可能把餐刀插進你的脖子。


    回顧饑寒交迫的飄零生涯,席恩有時候很奇怪自己怎麽能夠活下來。太多的殘暴、醜惡、罪孽。為了生存,他也可以不顧廉恥地從路人胯下爬過,搶比他更弱小的女孩的麵包……他厭惡那樣的自己,更厭惡這世態,這醜陋的人類社會!


    那時你在幹嘛呢?我的弟弟。席恩輕輕笑著,回首遠望。


    不能原諒。


    那些悲愴慘痛屈辱早已深深刻進靈魂,洗不掉忘不了。他的世界充滿渾濁的黑水,肮髒不堪深陷泥潭;而他的孿生弟弟身邊陽光明媚,幹淨如初高高在上。


    可是,真的幹淨嗎?你的純潔來自舍棄,懦弱無恥的是你。


    席恩很清楚自己對弟弟抱持著怎樣的心情:嫉妒,憤恨,傷心,鄙夷,唯獨這顆黑暗的心靈是他不自厭的。哼,活在象牙塔中的弟弟,無論你我誰勝誰負,你,比不上我。


    唯一令他惱怒的,是他還仇視那些對肖恩好的人們,他知道自己是眼紅了,為此他唾棄自己。席恩渴望變強,不止魔法,還有心。


    然而他忽視了,他骨子裏不過是個年僅八歲的孩子。這個年紀的小孩,通常還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大人的疼寵,也無法擺脫這樣的情感需要。他卻拚命逼著自己長大,想一個人獨立。


    他走過春天,走過夏天。


    暗夜無邊。


    豆大的冰雹擊打著地麵,嘩然作響的暴雨聲中,幽藍閃電在墨黑夜空伸展出明亮的枝椏,呼嘯的狂風仿佛要將大地掀起,席恩有好幾次不得不趴在地上,死死拽著草葉才能不被吹走。土精靈伸出友好的手抓住他,而水精靈也努力不打到他,但是它們的努力在大自然麵前毫無作用。


    被水衝得鬆軟濕濘的土爪很快變形塌陷,徒勞地沾了席恩滿身的泥。原本溫柔的水精被風喚起狂性,身不由己地舞著。


    即使有了魔法之力,在這強大的天威下,他仍是弱小無依。


    但依然有不同,席恩此刻的情緒緊張多過恐懼。他平緩地呼吸,聆聽著風聲、雨聲、地與雷之聲,卻有另一種聲響妨礙著他,覆蓋了一切。那是天的奏鳴曲,蠻橫的眾神之歌。


    於是,他不再去聽那嘈雜的巨響,輕輕唱起水的詩篇:“我在風中墜落,我離開天空的守護,我凝結,匯集在此處……”


    霜白無邊無際地蔓延開來,水龍卷拔地而起,旋轉著銜接了天與地,彈開冰霰雨霧,分割雷電,一道道閃電打在荒草上,野火燎原,又被風雨瞬間吹散。


    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的男孩沒有看見這幕壯絕的景象,隻覺世界又安靜了,隱約聽到精靈們的歌聲,好累,好想睡……


    『席恩,席恩,不能睡啊!』發覺朋友的體溫漸漸冰冷,生命之火瀕臨熄滅,元素精靈焦急地呼喚。席恩打了個寒戰,猛地爬起來,他的雙眼空虛,不斷閃現七彩的虹光。無意間發動了不亞於禁咒的魔法,精神力透支下他無力阻擋自然靈的侵入,被控製了身體。


    『偉大的元素之君啊,請幫幫他……』


    慘白的唇發出宛如千萬人重重疊疊的空靈聲音,一波波翻湧出波浪,空間沸騰一樣起伏不停。水、風、火、雷、地、暗、光……難以估量的力量像是大海的潮汐,又像這雨天裏巨大的虹彩,震顫、融合、折疊,交錯的亮線中切出膨脹的光塊,抖動得似乎隨時會破滅,卻又比任何存在更真實,最終幻化成七個形體。


    火紅的獅子。


    靛青的巨龍。


    淡綠的牡鹿。


    土黃的大蛇。


    亮藍的蒼鷹。


    六隻金翼的美麗女子。


    暗紫皮膚的裸身男子。


    『真難得,我們竟然能同時聚在物質界。』火獅洪亮的大笑震動寰宇,星辰的軌跡也在這一刻靜止。水龍彎下修長的頸子,打量呆坐的小身影:『召喚我們的,就是這位半精靈……嗯?不對,是人類。』


    『耶羅耶,神之子。』風鳥的視力同樣不受阻礙地看透表象,穿越薄薄的布條,看到交疊的十二芒星,『難怪。』土蛇嗤之以鼻,甩了甩碩大的尾巴:『那是我們的祝福之印吧,關那幫自大的後輩什麽事。』


    金翼女子輕聲細語:『你們嚇壞這孩子了,太大聲,也會引來諸神不必要的關注。』紫膚男子讚同:『對,這幫小家夥叫我們來,是為了幫他取暖,快快完事吧。』


    『隻是取暖!?』唯一沒開口的雷元素之君吼聲如雷,『為了取暖叫我們全體出馬?我有生以來沒見過這樣的事!破曆史紀錄了!』


    小精靈們被主君的怒吼嚇得作鳥獸散,又匆匆飛回,簇擁著還沒回過神的男孩瑟瑟發抖,對抗著連神威也無可比擬的雷霆之怒。風之君輕輕一吹氣,就將幹戈化為無形:『難道你還想轟平這座大陸?』


    火之君也唱反調:『我倒覺得沒有比這更有意義的事了,你不願意你先走。』雷之君冷嘲熱諷:『那你幫他‘取暖’啊!保準這小孩被燒得光光的,永遠不必為寒冷發愁!』


    『你們別吵。』水之君嗬斥,細膩的語聲如詠歎調,『這孩子醒了。』


    被君王的威能壓伏,元素精靈都退出友人的軀體,隻支撐著他。席恩慢慢恢複意識,頭重腳輕地喘氣,七嘴八舌的警告令他摸不著頭腦,好一會兒才勉強聚焦:“你們……是神嗎?”


    『我們不是神。』齊聲大笑,『在五位元素精靈被母神提攜成神以前,我們就已存在。華亞,你可以這麽稱呼我們。我們隻尊敬那位故去的神祗,你是他的眷兒,沙耶,遠古時我們這麽稱呼你這樣的人。』


    席恩大半聽不懂,他還沒真正清醒,甚至以為自己在做夢。


    嗯,鳥、蛇、獅子……比肖恩順眼多了,就是再小點比較好。


    “你們……”昏沉沉地指指周圍,“要打他們?”


    『不不不。』元素之君們齊搖頭。


    “哦。”垂下腦袋,席恩快睡著了:那叫我起來幹嘛?元素精靈們哭得天愁地慘:快醒醒!不能對君王無禮!他隻好揉揉眼,邊打瞌睡邊撂下話來:“一人做事…一人當,要揍…呼啊——揍我好了。”


    『哈哈哈!』笑聲響徹天地之間。光之君變化成嬌小玲瓏的女性,輕柔地將他擁在懷裏,笑歎:『唉,可愛的孩子,我看到你今後的苦難,也看到你末世的輝煌。』光元素的視線與光同速,就連眾神設定的命運也無所循形。


    『他的屬性與我比較合,被誤傳為神棄之子。』暗之君的雙眼則看透了過去,沉沉歎息,『我總不能理解這些人類,把簡單的事搞複雜。』


    『那麽就不要透露更多,把這件事也搞複雜了。』土之君提醒。眾元素之王一致點頭:『是的,有很多事,順其自然最好。』


    『所以我更喜歡取暖,這類小事。』火之君噴出一口灼熱的焰氣,鬱鬱寡歡,『可惜我會把他燒化。』同伴善意的笑撫慰了他:『將來,順利的話,他能用你的火焰洗澡。』


    『不用擔心,孩子們。』光之君溫柔地安撫元素精靈,『我們會取消這次法術反噬的處罰,他不會有事的。』


    『不過,以後施法要小心。』暗之君沉聲告誡。席恩滿臉通紅,元素之君間的交流他還不能插足,但這句話他聽明白了,羞愧得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保重,孩子。』


    殷切的道別伴隨著逐漸遠去的退潮聲,星軌重新運轉,錯亂的時空伸展、拚合、再度成為一個整體。唯一留存於現世的隻有倒塌的冰塔,和跪坐於滿地冰晶之中的黑發少年,彩虹之光依然棲息在他的眼瞳深處。


    ……夢?


    大雨傾盆,剛才的一切仿佛不曾發生,但是席恩低頭看著手心飛濺的水汽——雨分明變小了!也沒有冰雹。


    吃力地起身,他蹣跚前行,自己也不知道在追尋什麽,記憶因為極度的疲勞糊成一團,可是他心底的魔法之火,從來沒燃燒得這麽熾熱、迫切。力量的真諦,是啊,這就是他渴求的,除此之外沒有其他重要的事物。


    一星燭火亮起。


    席恩猛然停步,粗重地喘息,心跳如擂鼓,他撒腿跑向那微弱卻異常暖融的燈火,腦中隻回蕩著一個念頭:人!有人在那兒!


    『吱嗚——』一隻土撥鼠模樣的小生物攀住他的腳,急切地叫著,『吱嗚吱嗚!』風精張開雙臂,阻擋他的去路。


    “!”席恩一驚,這才察覺兩腿深深陷進泥漿,還在持續下沉——是沼澤!


    更多的燈火影影綽綽地出現,包圍過來,是一隻隻矮小醜怪的魔物,咧著嘴,手提燈籠似的浮光。席恩深吸一口氣,拽起腳上的地靈,魔法的詞句衝口而出:


    “潭森的浮盤!”


    一手攀住浮碟的邊緣,席恩飛出泥沼,遠離不甘叫囂的怪物們。


    寒冷、饑餓、和一股奇妙的空虛包裹住他,席恩睜大的眼沒有焦距,濕透的發亂七八糟地貼著臉頰,衣服斑斑駁駁都是泥糊,整個人狼狽至極。


    他抱著低聲鳴叫的小生靈,朝關懷地圍著他的元素精靈虛弱一笑:“沒事,我沒事。”


    這麽軟弱,即使見到了他們,也會被瞧不起吧。


    “我要成為法師。”席恩合上眼,讓自己的世界隻充滿魔法的私語,不再冀望不該奢求的東西,“我有你們就夠了。”


    ******


    本章出現的法術:


    0級:


    幻術類——幻聲術(ghostsound):模仿虛幻的聲音。


    通用——魔法伎倆(prestidigitation):在一小時內,製造一些簡單魔法效果,如移動、清理、加溫等。常見伎倆包括憑空演奏音樂、使凋謝的花再度開放、讓光球漂浮在手上、揚起一陣風吹熄燭火、為難吃的食物加味,製造小龍卷風掃除地毯上的灰塵。


    1級:


    防護類——警戒術(rm):監護一片區域2小時。


    無屬係——潭森的浮盤(tenser‘sfloatingdisk):直徑3英尺的水平浮盤,可承重100磅。


    幻術類——易容術(changeself):改變自己的外表。


    具現係——燃燒之手(burninghand):火係能量傷害。


    德魯依——動物友善(animalfriendship):獲得永久的動物同伴。


    德魯依——1級自然盟友召喚(summonnature‘sallyi):召喚動物為你作戰。


    2級:


    幻術類——隱形術(invisibility):使對象隱身。


    3級:


    改變係——挖掘術(dig):瞬間在地上挖出一個直徑數米的大洞,當然能力不足就比較小。


    德魯依——塑石術(stoneshape):將岩石變成任何形態。


    注:本文的魔法設定借用了dnd係統,但不是完全參照,如果看到不符合的,讀者不用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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