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七年九月三日,夜八時。


    川軍二十七師,三十九師。


    “李師長,現在將兩個師交給你統一指揮,一切都拜托了。”


    薛嶽重重握了一下二十七師師長李好人的手:“前次與日寇激戰,你二十七師傷亡頗大,全師四千七百人僅餘兩千多人,雖經補充又重增至四千餘人,輔以三十九師,但此次攻擊難度亦大。


    日軍工兵十三聯隊接連打退了我軍幾次衝鋒,現在氣勢正盛,驕狂不可一世,我們打的就是他們的這份囂張氣焰。


    其它的我也不想多說,這近萬的兄弟,就交給你了,李師長,萬事都拜托你了。”


    李好人端端正正的敬了一個軍禮,什麽話也沒有說。


    那麵寫著“死”字的大旗被送了過來,李好人接過,看著自己的弟兄們,慢慢說道:“兄弟們,咱們川軍這一輩子都沒有當過孬種,現在副總指揮把攻堅的任務交給了咱們,沒啥好說的了,往死裏打就是了。


    我帶著你們親自衝鋒,衝上去的,咬著牙和倭寇打到底,死了咱們一個個都是英雄!”黑夜沉沉,一點響聲也都沒有,偶爾有幾隻飛鳥掠過,帶起的動靜在夜裏顯得有些滲人。


    兩個師的川軍開始悄悄地接近日軍陣地,盡量的把聲音壓到了最小。


    越來越接近了,陣地上也沒有什麽動靜,這個時候的日軍,也許想不到中**隊的反擊在這一刻已經開始了。


    隨著信號彈的衝天而起,川軍第二十七師,三十九師的攻擊正式展開。


    手榴彈一排排地扔了出去。


    在陣地上發出連續地爆炸。


    火光瞬間照耀了整個陣地。


    在日軍第十三工兵聯隊還處在一片驚慌地時候。


    大量地川軍兄弟已經衝上了陣地。


    這些川軍兄弟們打得非常猛。


    前赴後繼。


    踏著同伴地屍體紅著雙眼撲了上去。


    李好人一直也忘記不了這場戰鬥。


    他曾經告訴過後來參軍地兄弟:“那仗打得叫個猛啊。


    咱們實在沒有辦法。


    正麵攻攻不上去。


    火力相差得太多了。


    鬼子一個中隊有多少機槍?咱們一個師才多少機槍?白天地攻擊中。


    那麽多兄弟倒在了鬼子地槍口下。


    不是弟兄們不賣力。


    實在是拚了性命也打不上去啊。


    夜戰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隻要能衝上去了,鬼子武器的優勢可就發揮不出來了,那還得靠最原始的肉搏。


    你別聽有些人說地,夜戰的時候什麽隻要衝鋒號一吹,再來一個衝鋒,曰本鬼子一下就垮了。


    屁,鬼子凶著呢。


    那些鬼子的拚刺技術在我們之上,就連夜戰人家也是經過專門訓練的。


    哪像咱們。


    被逼得走投無路了才不得不進行夜戰。


    慘啊,哪怕夜戰勝了,鬼子死了多少人,咱們也會死多少人,就我那個師的兩個連一百來號兄弟和鬼子一個小隊絞殺在一起,鬼子死光了,我那兩個連的兄弟也死絕了。


    咱也怕啊,是真的怕,你想爹娘養咱們這麽大容易嗎?咱死了將來誰給他們送終?可這人啊就是奇怪。


    甭管之前怎麽害怕,一上了戰場什麽都忘記了。


    我當時被鬼子刺了一刺刀,我當自己完了,可誰想到睜開眼一看還活著,是我的警衛員不要命的用身子擋住了鬼子地刺刀。


    我殺了那個鬼子,可我的警衛員也不成了。


    一聲聲的喊著疼啊,腸子就這麽流在了身體外,我看著一點辦法都沒有,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他死了……一個連長地腦袋都被砍沒有了。


    可他手裏還抓著鬼子的一把頭發,另一隻手裏拎著一把大刀,到死了也沒有放下。


    陣地咱是奪回來,咱川軍師的榮譽沒有被玷汙,可你們知道我們死了多少人嗎?我不想說,也真的不忍心說,我現在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那些在這次戰鬥中死難的兄弟們啊……我們的兄弟完全打瘋了,鬼子都退了,他們還不想停下來。


    我親眼看到一個兄弟拿著刺刀在一個鬼子的屍體上不停的刺啊。


    刺啊。


    刺得一點力氣都沒有了,手是軟軟的。


    可他就是不肯放下自己地刺刀。


    我們死死拉住了他,可看到他怔怔地看著我們,那眼睛真的怕人,我看了心裏直發虛,後來?後來那士兵瘋了。


    瘋了,真的瘋了,我聽說他後來被送回家鄉以後,每天都會舉著一根木棍,對著一個草人天天這麽刺啊,刺啊……”那天的戰鬥川軍兩個師的兄弟誰也不願意提起,在給指揮部的電報裏,李好人甚至隻寫了短短的幾個字:“陣地已被我占領。”


    這後麵就什麽都沒有了。


    鬼子的十三工兵聯隊被殲滅了兩千一百餘人,而川軍的兩個師陣亡兩千六百餘人。


    從傷亡比率上來看雙方都差不多,可川軍接下來地任務卻更加艱巨,他們麵臨的將是曰本的瘋狂報複……“丟失了陣地嗎?廣本君,請您自己贖回軍人的榮譽吧。”


    沼田德重似乎並沒有被這消息所激怒,看著麵前低頭站立著的渾身是血的十三工兵聯隊的聯隊長廣本真為,他淡淡地說道:“我的旅團裏沒有丟失陣地的人,帝**人地榮譽不容易玷汙,我會好好照顧好您地家人的。”


    “是,我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辦了。”


    廣本真為地頭重重的低了下來。


    當天上午,二十六旅團中隊長以上的軍官都被召集到了司令部,所有的軍官們看到十三步兵聯隊的聯隊長廣本真為**著上身,盤膝坐在地上,在他的麵前,端放著一把用白手帕包裹著的武士刀。


    “我,玷汙了軍人的榮譽,玷汙了二十六旅團的榮譽,我丟掉了旅團長交給我地陣地,我必須親手結束這份羞辱。


    挽回帝**人不可侵犯的聲譽!”廣本真為重重地說道。


    接著他拿起了那把武士刀,細心地擦抹了一下,然後一下插進了自己的腹部,用力一劃,整個人倒在了地上,**了幾下之後停止了呼吸。


    看著的二十六旅團的軍官們沒有一個動彈的。


    這對於軍人來說是最好地解脫了。


    “廣本君終究還是個真正的軍人,他用最神聖的方式贖回了他軍人的榮譽。”


    沼田德重的麵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示意抬走了廣本真為的屍體:“二十六旅團是勇敢的支那戰場之花,是支那人永遠無法打敗的軍人,但現在,十三工兵聯隊所防禦的陣地丟了。


    在我地軍隊裏,不存在什麽工兵,醫生,每一個人都是戰士。


    真正的戰士。


    丟失了陣地就必須承擔起自己應當承擔的責任,這對於誰來說都是一樣地。


    我剛剛才知道,奪取了我們陣地的是支那人的川軍。


    川軍?裝備低下,戰鬥力低劣的部隊,恥辱!被這樣的部隊奪走我們的陣地是最大的恥辱!木村君!”“在!”五十八聯隊的聯隊長木村其也大聲應了走了出來。


    冷冷地看了他一會,沼田德重毫無感情地說道:“現在,由你為廣本君報仇的時候到了。


    你地五十八聯隊,配屬騎兵第**隊,十三工兵聯隊殘餘力量,對支那人的部隊發起反攻,務必於今日晚間七點前重新奪回陣地!”“是。


    為廣本君和十三聯隊報仇!今日晚間七點前重新奪回陣地!”木村其也傲慢地說道。


    當軍官們帶著複仇的意念離開後,內田鬱滿微笑著說道:“旅團長成功的激發起了官兵們的鬥誌,我相信木村君一定能成功完成任務的。


    但從目前支那人的攻擊態勢來看,他們的重點似乎放在了我們身上。


    旅團長,我相信支那人一定不會隻動用一些川軍部隊,他們很快會繼續增援的,根據情報分析,在我們地對麵起碼聚集起來敵人三到四個師的力量,而且還會增加。


    旅團長勇氣可嘉。


    二十六旅團全體官兵奮勇一心,一定能夠抵擋住支那人的進攻,但為了避免出現不必要的傷亡,閣下,我看可以把這的情況向司令部仔細報告了。”


    沼田德重知道參謀長話裏的意思,目前二十六旅團麵臨的壓力的確很大,應該向上麵請求援兵支援了,他稍稍沉吟了下說道:“可以向司令部匯報,但是在司令部具體的指導還沒有到達之前。


    我全旅團官兵應當繼續奮勇作戰到底。


    不使支那人再進一步。”


    這時遠處響起了炮聲、機槍聲,沼田德重愜意地閉上了眼睛享受著戰場上地聲音。


    這是木村聯隊的攻擊正式開始了。


    四日上午八時,在日軍第十三工兵聯隊丟失陣地後沒有多久,日軍五十八聯隊、騎兵**隊和十三工兵聯隊對川軍師展開最猛烈反撲。


    做為日軍第二十六旅團地第一悍將,被賦予重任的木村其也對本次攻擊誌在必得,尤其是好朋友廣本真為的死嚴重的刺激到了他的神經。


    報仇!為廣本真為報仇,為十三工兵連隊報仇!但站在他的對麵的,是川軍,是早就寫好了遺囑,不趕走倭寇誓不返鄉的川軍!麵對曰本凶猛的炮火,猛烈的衝擊,兩個不滿員的川軍師,在這依靠著劣勢兵力展開了最勇猛的防禦。


    從八時到中午十一時,川軍牢牢把守著自己的陣地,以重大的傷亡阻擊著瘋狂的日軍,陣地一直牢牢地掌握在他們手裏。


    李好人始終在第一線指揮著戰鬥,他的腹部在夜襲的時候已經負傷了,隻經過了簡單的包紮,但這絲毫影響不到他旺盛的鬥誌。


    李好人和木村其也,這兩個中日軍隊中的猛將,第一次麵對麵的站到了一起,攻擊,防禦,誰都想取得最後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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