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夠忙的,上傳的時間都打亂了。)


    那位師兄出現,很讓張建中驚訝,如果,不是總工程師介紹,打死也不相信這是一位資深的技術人員。


    他五十多歲,禿了大半個頭,卻留長了左邊的發朝右梳,企圖遮住禿亮的腦袋,一張很猥瑣臉,尤其笑的時候,嘴角下咧,很讓人擔心隨時會有口水流出來,衣服皺巴巴的像是醃梅菜,一半塞進褲腰裏,一半露在外麵,張建中心裏想,如果,把餘麗麗帶過來,三幾句話或許就可以把人搞定了。


    一進門,他就埋怨總工程師,說:“你又不是不了解他,那麽大老遠的跑過來有用嗎?我要告訴你,電話裏就說了。我不說,你用什麽辦法也別想我會說。”


    總工程師說:“是張廠長要見你。”


    他便很輕蔑地看了張建中一眼,張建中笑了笑,說:“你真是一位讓人敬佩的科學家。”


    說著,想跟他握手,他又把臉扭開了,隻是對總工程師說:“你這是浪費時間,浪費國家財產,跑到這裏來。”


    “敘敘舊總可以吧?”總工程師示意他坐,他又說:“敘舊不是不可以,但他在這裏是不是有點兒多餘?”


    然而,他還是坐了下來。


    這是在酒店餐廳的一個房間裏。張建中厚著臉皮說:“總工程師說你的酒量不錯,他又不能喝酒,所以,叫我陪你喝幾杯。”


    “對不起,我不喝酒。”


    總工程師笑著說:“你怎麽不喝酒呢?”


    “我喝酒要看跟什麽人喝!不認識的人,我不會跟他喝。”


    張建中笑著說:“現在不是認識了嗎?”


    總工程師在桌下推了師兄一把,示意他不要太過分。


    “張廠長是我的頂頭上司。”


    “但不是我的頂頭上司。”


    張建中“哈哈”笑起來,說:“有性格,我就喜歡中你這麽有性格的人交朋友。”


    “你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張建中將了他一軍,說:“總比沒人給你拜年好吧?”


    這種性格的人,相信領導一定不歡迎,看他那麽一副打扮,相信他在“大白兔企業並不得寵。


    果然,那師兄臉色陰得嚇人。


    “你看看我們的總工程師,怎麽看怎麽滋潤,雖然,我們那廠沒你們大白兔的名氣大,沒你們大白兔的級別高。”張建中還是要刺激他,“像你這樣的技術,又這麽遵守職業職超,在我們這種中小型國企,早就得到重用了。”


    “輪不到你教訓我。”


    那師兄拿起麵前的酒,狠狠地灌了一杯。


    “我哪有資格教訓你,第一,我不是你的頂頭上司,第二,我年紀也比你小得多。但是,我覺得不公平。有一些人不學無術,靠拍馬屁上去了,像你這樣一心撲在事業上,一心為企業盡心盡力的人卻默默無聞。”


    這種臭知識分子,沒幾個是看得起人的,總會看到別人的缺點,卻從來看不見自己存在的不足。


    ——工作你做,研究你搞,成績卻是人家的。大白兔立於不敗之地,有你一位功勞,而且,還是最大的功勞,但是,慶功的時候,有人想起你嗎?省市領導接見的時候,有你的一份嗎?


    ——因為,你是總工程師的師兄,我才尊重你,因為,知道你是廠裏的技術骨幹,我們才來找你,如果,我找其他人,向其他人打聽,你敢保證他們會像你一樣守口如瓶?


    那師兄說:“別人我管不了,我隻管好我自己就夠了。”


    張建中搖頭歎了一口氣,說:“都什麽時候了,改革開放那麽多年了,你還是過去那種陳舊的觀念。”張建中手伸進口袋裏摸煙,又縮了回來,對總工程師說,“你回房間幫我拿包煙過來。”


    總工程師似乎有點不願意,卻又不得不聽話地出去了。


    “你看見了嗎?”張建中看著剛關上的門,說,“這就是新觀念,換了你,你會去拿嗎?肯定不會。”


    那師兄覺得自己也不能太窩囊,不能讓這家夥那麽囂張,於是筷子一拍,說:“你不要太過分。”


    張建中笑了起來,說:“我還以為,你不會發火呢?我還以為,你沒一點兒血性呢!好,像個男人!我們喝一杯。”


    “我為什麽要喝?”


    張建中說:“你可千萬不要誤會,剛才,我說的那些,是替你焦急,是替你不滿,總工程師說了你的許多不幸,我很為你難過。”


    見他不吃自己那一套,張建中不得不改變策略。


    ——我是從最低層起步的,開過車床。


    ——車床工在廠裏算什麽?別說你們這樣的大型企業,就是幾十人的小企業,也排不上號,但我卻一步步爬了上來,最生要的一條就是廣交朋友,就是在關鍵的時候,朋友出手相助。


    ——像你起點這麽高的工程技術人員,遲早是會上去的,所以,我希望那一天,你上去後,能記住我,可以幫我一把。所以,我樂意交你這個朋友。


    那師兄根本不相信,說:“有這麽交朋友的嗎?”


    “這不是出奇製勝嗎?讓你記住我嗎?”張建中笑著說,“你不要不承認,剛才那一番話,你是不是給你留下了深刻印象?”


    說著,他站走向靠在墻邊一排椅子。那裏放著一個禮品袋。


    “也沒什麽好東西,都是些土特產。”張建中一手提著禮品袋,一手把裏麵的東西往外拿,一邊拿,一邊說,這是鹹魚,這是紫菜,這是幹魷魚。一樣樣放在桌上,最後,就把袋底亮給他看,裏麵有幾紮百元大鈔。


    “這是見麵禮,總工程師並不知道,你知我知。”


    他又把桌上的土特產一樣樣放回袋裏。


    “希望你能笑納。”張建中說,“我不為難你,你告訴我也好,不告訴我也好,但你這個朋友,我是交定了。”


    這時候,總工程師推門進來。


    張建中很隨意地把禮品袋往原來的位置上一扔,再次舉起杯說:“我們喝酒。”


    那師兄猶猶豫豫地舉起酒杯,說:“我有我的底線!”


    “我明白!今天,隻是跟你交朋友,其他一概不談。”


    喝了酒,那師兄說:“其實,也沒什麽秘密。技術是明擺在那的,我們也不見得比你們高多少。”


    總工程師不知他們說了什麽,卻見師兄像是要開口了,忙問:“那你們的成本怎麽可以那麽低?”


    師兄說:“可以說的,我都說了。”


    總工程師愣了一下,說:“你這等於什麽也沒說。”


    “你是行家,有這句話還想不明白嗎?”


    總工程師很認真地想了想,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張建中似乎明白了,說:“不是技術的問題,是腦筋能不能轉過來的問題。”


    “張廠長說得對,說得對。”


    總工程師還是一頭霧水,看著張建中,其實,張建中也是雲裏霧裏,對總工程師說:“他隻能給我們一個方向性的答案,謎底是什麽?就能隻能靠我們悟了。”張建中對那師兄說,“非常感謝!”


    “感謝我幹什麽?我什麽也沒說。”


    “是的,你沒說,什麽也沒說。”


    總工程師不滿地說:“你說話怎麽可以吞吞吐吐,說一半留一半?”


    “我並沒答應要告訴你們什麽。”


    張建中說:“我答應過他,不為難他。能說到這個程度,我已經非常滿足了。”


    他不相信悟不出其中的道理,隻不過是一時之間想不明白而已。


    送那師兄離開時,張建中還是把禮品袋遞給他。他說什麽也不接,見張建中要交給總工程師,忙接了過來。


    送他出酒店大門時,師兄問總工程師:“你們那家企業還是國字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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