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侯心裏一動,知道定然是崔明軒那裏走漏了風聲,惹得蘇有容也上了心,當下也不管那些繁縟節,笑到:“那便讓他一並過來吧。”


    如箏聽蘇有容也到了,心裏先是一甜,又擔心他看到自己如今的樣子會心疼,此時聽了崔侯的話,就要起身回避,卻被琳琅笑著按住:“我爹爹都允了,你還顧這些作甚?你若不讓蘇子淵看看你,他可舍得走?”


    她一句話,把一屋子人都逗笑了,崔侯笑到:“是啊箏兒,舅舅舅母都在,你們相見也不算失禮,不必回避了。”


    如箏這才紅著臉坐下,不一會兒便看到崔明軒和蘇有容聯袂而來。


    二人給崔侯謝氏行了禮,又和平輩相互見禮,蘇有容看到如箏蒼白的麵色,心裏便揪著痛了痛,臉色也微微一變。


    崔侯見他反應,心裏暗自點了點頭,便揮手讓他們坐下。


    蘇有容挨著崔明軒坐在下首,一雙眼睛便盯著如箏上下掃視,似是想要生看出她傷在哪裏似的,崔侯問了他一句話,都沒反應過來,還是崔明軒拽了拽他袖子,他才趕緊起身紅著臉答了,眾人見他這樣,均是會心一笑,如箏蒼白的臉上也終於有了一絲紅暈。


    寒暄了幾句,崔侯便讓如箏如柏去歇息,又對崔明軒到:“明軒,來我書房一趟。”崔明軒起身應了,崔侯略一沉吟,又對蘇有容笑到:“有容也來吧。”


    如箏心知崔侯定然是要和二人商議昨日之事,當下卻不好多問,隻得跟著琳琅出了主屋。


    因著怕擾了崔侯一家,如箏便執意也要搬到客院,故而謝氏早早便帶著浣紗秋雁給她收拾了出來,此時琳琅便直接將她送到了客院,表姐弟三人坐著說笑了一陣,就有小丫鬟來報,說是大少爺和蘇少爺來探表少爺,琳琅如何不知蘇有容也有借著看如柏的說辭來看如箏的意思,死活把如箏拉住了,崔明軒和蘇有容就進了堂屋。


    幾人相互見了禮,琳琅便吩咐丫鬟們上茶,明軒細細問了昨晚的事情,如箏還有些顧忌,如柏卻是氣不忿,一五一十地對著明軒學了,直氣的明軒將桌上的茶杯都拍得跳了三跳,如箏偷眼看看蘇有容,隻見他臉色白的嚇人,垂眸盯著桌上的茶壺,知道他也是動了真怒,不過是因著不言長輩之過的規矩,不願多說罷了,當下長歎一聲,對崔明軒說道:


    “表哥,我知道舅舅叫你來問我是為著什麽,我也不瞞你,此事怕還是和我家夫人有關……”接著,她就將如嫿要走待月之事和崔明軒詳細說了,崔明軒略一思忖,點了點頭:


    “如今能問的,也就是五城兵馬司牢裏那幾個了,好在劉指揮是個清廉的,人在他手裏外麵便翻不出天去,我這幾日想辦法進牢房探一探這幫地痞的底細,看看能不能扯個口子出來。”


    如箏知道他一向交友廣泛,當下也不客氣,隻是起身對著他深深福下,鄭重地謝了,反倒讓崔明軒一陣不好意思。


    此時冷不防蘇有容低聲cha了一句:“子揚兄,待那幾人放出來,告訴小弟一聲。”他聲音平和,不知怎麽,如箏聽起來卻覺得帶了些陰惻惻的味道。


    崔明軒略帶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也好。”


    如箏不知道他倆打的什麽啞謎,卻也不好當著大家問出來,便裝作沒聽懂。


    幾人又商議了一會兒,明軒和琳琅便道別回了主院,如箏自上次如書之事後就知道蘇有容對外傷很在行,又請他看了如柏的傷勢,聽他說應不會留疤,才稍稍放下心來。


    如柏卻哭笑不得地看著她:“姐姐,我一個大男人怕什麽留疤啊!你真是……”


    如箏歎了口氣,剛要訓他,旁邊蘇有容卻笑著搖搖頭:“傻小子,難不成留疤還是好事麽?再者說,本朝對殿試前三甲的進士在容貌方麵可都是有規矩的,麵有疤痕,你還想做官麽?”


    如柏聽他這麽一說,才恍然大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世兄說的是。”眼珠一轉,卻又壞笑了:“世兄果然還是偏向姐姐,我不過是頂了句嘴,便挨你一頓排揎啊!”說著,不等他二人發作,便一溜煙跑了出去。


    如箏見如柏竟然跑了“誒”了一聲,便手足無措地站起身,她知道自己和蘇有容這樣共處一室於理不合,卻說不出趕他走的話,隻盼著他自己告辭。


    誰知蘇有容起身,卻沒有告辭,反而看看外麵浣紗秋雁守得嚴實,便向著裏間走過去,還在門口衝如箏招招手:“進來。”


    如箏心裏一慌:“作甚?!”


    蘇有容卻不回答她,臉上也沒有了慣常的笑意,淡淡重複了一遍:“進來。”便拂開簾子進了裏間。


    如箏咬唇思索了一陣,歎了口氣,到門口叮囑了浣紗幾句,無奈跟了進去。


    一進門,就看到蘇有容站在窗邊看著自己,眼中的疼惜如有實質般漫卷過來,似要將她淹沒:


    “人言虎毒不食子,他可是你親爹!”他這樣恨恨地說了一句,聽得如箏心裏也是一酸:


    “嗬……誰說不是呢?”她抬頭看看他,歎道:“無妨的,此番倒是大有收獲,至少我知道了他,最在意的是什麽……”


    看著如箏這樣低落的樣子,蘇有容長歎一聲,上前將她輕輕攬在懷裏,不同於之前幾次的緊擁,此番他小心翼翼地,似乎懷裏抱著的是一片羽毛,稍微用力,就斷了:


    “傷的究竟如何?”


    “無妨的,葉神醫已經看過了,說是吃幾服藥……”一句話還沒說完,額頭就被他吻住,須臾又輕輕離開:“哎……真是心疼死我了!”


    蘇有容一句話說的如箏心裏一暖,臉就更紅了,冷不防被他抄起了手。


    感覺著蘇有容溫熱的手指落在自己腕間,如箏仿佛又回到了去歲春日自家的花園,心裏一動,便輕歎道:“子淵哥哥,對不起,之前答應過你要保重的……”


    “噓……”蘇有容輕輕在她耳邊吹了口氣,吹得她心裏癢癢的,就紅著臉閉了嘴。


    少頃,蘇有容放開她手,垂眸想了想便拉著她坐在**,伸出右手環住她的肩,握在她右手上,左手依然握著她的左手,如箏就這樣陷在了他懷裏,當下一陣羞赧,不自覺地便掙紮了一下。


    “別動!”蘇有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反抗的味道,讓如箏不知不覺地就安靜了下來。


    “別掙紮,別繃著,閉上眼,聽話……”蘇有容輕柔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讓如箏迷迷糊糊地就順從了他的吩咐,閉上了雙眼靠在他懷裏。


    不一會兒,她便覺得雙手似是有被一陣溫熱的什麽流過似的,那股熱流沿著手臂而上,慢慢流遍全身,讓她渾身都暖了起來,心口受傷位置那絲絲的隱痛也莫名好了大半。


    她心裏知道這定然是蘇有容的作用,卻不敢開口動問,生怕打擾到他,約莫半刻鍾的功夫,如箏渾身舒服的昏昏欲睡的,蘇有容放開她雙手,順勢將她攏在了懷裏,低聲說道:


    “再忍忍,等你嫁與我,我定不讓你受一絲委屈,誰也不能給你虧吃!”


    如箏聽他這麽說,覺得又好笑,又感動,微笑著便潤濕了眼眶:“嗯。”


    “我師兄已經來了,差不多也查出到底是何人背叛,你莫急,很快咱們就能給你娘親報仇了,欺負你的人,也定然不會有好下場的……”他這樣輕聲在她耳邊說著。


    “嗯。”


    得了如箏這一聲回應,蘇有容笑著放開了她,伸手摸了摸她頭,見她還是迷迷糊糊地,知道是剛剛的治療起了作用,便索xing輕輕將她放在**,給她脫了鞋子蓋上錦被:


    “睡吧,我先走了,呆長了終究不好。”


    如箏此時渾身舒泰,心裏也暖融融的,隻想閉眼睡覺,朦朧間給了他一個甜笑:“嗯,你慢慢走。”


    蘇有容輕笑著摸摸她頭,如箏再也支持不住,終於帶著一個微笑沉沉睡去,蘇有容歪著頭看了她三五秒,欣賞了一番睡顏後,輕手輕腳地出了房間。


    一出堂屋,迎頭遇到了崔明軒:


    “箏兒呢,我還有點事情要問……”


    蘇有容一把拽住他:“噓,稍後再問吧,她睡了。”


    “睡?”崔明軒衝他翻了翻眼睛,卻沒有了前次的暴怒:“蘇子淵,你是瞌睡蟲麽,怎的箏兒一見你就睡?”


    蘇有容笑著搖了搖頭:“子揚兄,你說話能好聽點麽?”說著便拽他出了客院。


    離開崔府,蘇有容直接策馬到了西市,幾步上了聽風吹雨樓,一腳踹開天字號客房的門就闖了進去:“師兄,你查的如何了?!”


    他還沒站穩腳跟,一股勁風便撲麵而來,他才剛剛運功給如箏療過傷,怎受得住這一拂,僥是使了一個靈活的身法卸掉對麵那人一半力道,卻還是被直推出客房的門,倒退著重重倚在了回廊牆壁上,而那門就這麽自己關上了。


    蘇有容隻覺得胸臆間一陣氣血翻湧,趕緊運功往下壓了壓,被自家師兄打出內傷這種事情……按說也算不得……


    混蛋上官鐸!他心裏這樣喊著,倚著牆壁又順了順氣:完,絕對受傷了……


    此時,房內一個如絲緞般細膩,卻帶著一絲調皮的聲音響起:“夫君,你怎的打師弟,他內功尚淺,打傷了怎麽好!”


    女子話音未落,蘇有容頭上就出了一層細汗,他怎麽也沒想到,一向獨來獨往的師兄此次竟然帶了自家師嫂同行,剛剛自己就這樣闖進去,雖然是白天……怪不得師兄會下狠手!


    這個重色輕友的東西!他這樣腹誹著看了看天花板,卻無奈還是出聲笑道:“師嫂,對不住,我沒想到你也來了,唐突了!”


    那個動聽的聲音又響起,似是在嗔怪著誰:“你聽聽,他聲音艱澀,中氣不足,斷斷是被你給打壞了,趕緊去把師弟撿進來,我給他看看!”


    蘇有容剛感動的要說話,門內一個清冷如霜的聲音響起,帶著十足十的威勢:“無妨,他死不了……若是連我三成功力都扛不住,死了也不可惜。”


    上官鐸……你這個混蛋……蘇有容索xing也不撐著了,慢慢滑坐在地上,等著屋裏的賢伉儷出來把自己“撿回去。”


    半盞茶不到,天字號客房的門被人從裏麵打開,一團火紅色閃了出來,蘇有容隻覺得衣襟一緊,便被來人拎著扔進了屋內。


    屋裏,一個看上去不過二八韶華的少女笑著看看他,靈秀清麗的臉上帶著濃濃的關切:“小淵子,你師兄下手沒輕沒重的,你莫怪他。”


    蘇有容笑著點了點頭:“無妨的,師嫂,是我不對。”說著他回頭看看身後的紅衣男子:“師兄……”


    那紅衣男子冷冷地俯視著他,目光猶如利劍掃過他全身,蘇有容卻並未覺得別扭,反而對著他那張英氣bi人又棱角分明的臉呲牙笑了一下:“才數月不見,師兄功力又大見長進,小弟佩服。”


    紅衣男子冷哼了一聲:“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怎的連我三成功力都化解不了了?”說著便越過他,自坐在八仙桌旁:“滾過來讓你師嫂看看,免得一會兒死這裏髒了我的地方!”


    蘇有容知道他說的難聽,實則是關心自己,便也不以為忤,笑嘻嘻地過去坐下:


    “無妨的,稍後我自己……”他話未說完,那紅衣男子劍眉一揚,手如閃電般攥住他右手,運功探了探,冷笑道:“就你那點可憐的內力還給人運功療傷,作死麽?”


    蘇有容被他探出虛實,麵色一紅:“你管我!”


    紅衣男子卻也不生氣,唇角噙著一個冷笑,當下按住他右掌,蘇有容隻覺得一陣霸道的內力源源不斷地衝進自己體內,雖然心裏知道他這是為自己好,還是忍不住暗暗罵了一聲娘:


    “上官鐸!停!上官……師兄,饒命,你內力太霸道了師兄……”他急的滿頭大汗,旁邊青衣的女子看他可憐,便對著上官鐸笑到:“夫君,算了吧,一會兒我給他一瓶藥……”


    上官鐸雖然霸道,卻一向最聽自家娘子的話,當下便收了功,蘇有容也顧不得矜持,一頭趴在桌子上:“我……先歇歇……”


    一旁的青衣女子——田小兮滿臉憐意的看著他,她早已習慣了自家夫君和唯一的師弟這樣特別的“親近”方式,暗歎了一聲,回身去取藥箱了。


    蘇有容好容易緩了緩,雖然渾身難受,但卻不得不承認剛剛上官鐸那些內力已經起了作用,當下對著他感激地笑了笑:“師兄,你查的如何了?”


    迴夢樓主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能讓你這麽上心,八成不光是替我揪出叛徒這麽簡單吧,別繞彎子了,直說,隻要不壞我事,我可以幫你。”


    聽他這麽說,蘇有容麵色一喜:“嗯!還是師兄疼我……”


    上官鐸被他這話說的唇角微微**了一下:“別犯jian,照直說!”


    蘇有容笑著點了點頭,接過旁邊自家師嫂遞過來的藥吞了兩粒,把如箏和薛氏的事情一五一十向著上官鐸說了,末了又說了些自己的分析。


    上官鐸略思忖了一下,點了點頭:“此事倒是不難,我也曾下令各處的人手嚴守樓規,應該不會再出現刺殺你說的那人的事情,上次那樁事時何人所為,我大略心裏也有數了,近日我便會動手,你要不要祝我一臂之力?”


    蘇有容笑著點點頭:“還請師兄務必要帶上我!”


    上官鐸軒眉一揚,露出一個**恣肆的笑容:“你不是一向對這種事情避之唯恐不及麽,今次怎麽上趕著幫我殺人?為了一個女人……這點出息,嗬……”他搖頭笑著,蘇有容麵色一紅,又惱羞成怒,剛要發作,看到旁邊的田小兮,臉上又露出一個淡然的微笑:


    “唉,我說師兄啊,你可別再當自己還是那個千裏獨行一劍紅的上官鐸了,如今你也是有家室的人了,這樣排揎我,當心惹了師嫂不快,新婚燕爾的,師嫂若是罰你跪搓板,說出去你一世英名可就盡毀嘍~”


    上官鐸臉色一冷,旁邊田小夕卻笑得更甜了:“哪有不快,夫君說什麽我都愛聽……”她一言出口,旁邊上官鐸臉上就現出一絲少有的溫柔,田小夕又接著說:“你來幫你師兄,我也是很高興的,你那小箏兒定然也是個很可人憐的女孩子,改日帶出來讓我看看呀?”


    蘇有容笑著點點頭,說了聲好,又轉向上官鐸:“行了,看在師嫂的份兒上,今日我就不跟你計較,等你準備動手了就告訴我吧,我先回了~”


    上官鐸趕蒼蠅似得揮揮手:“快滾!”蘇有容便嘻嘻哈哈地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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