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如箏擁著被子坐起身,攏了身上的衣服看著旁邊淩亂的錦被,蘇有容走的時候輕手輕腳的,卻不知她其實早已醒了,隻是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表情對著他,便索性裝睡。


    如箏慢慢從被子裏鑽出來,鑽進旁邊豔紅的錦被,還很暖,帶著他身上特有的那種沉水香氣,縮在他的被子裏,如箏想要笑一笑,卻怎麽都扯不開嘴角,成親三年來,每一個他在府裏的夜晚,都會回寒馥軒睡,哪怕是孝裏,也在不遠處的內書房,她已經習慣了他的陪伴,習慣了獨占著自己的夫君,並且以為,可以這樣一生一世,沒想到夫君專情,伉儷和諧,卻終究抵不過外來的風刀霜劍。


    如箏慢慢起身,看了看身下淩亂的痕跡,臉色便是一紅:昨夜他一反常態,雖說還是那樣溫柔體貼的,卻也著實讓她有些吃不消,她也曾半開玩笑的勸他節製,笑著說他明日還要當新郎呢,卻沒想到被他猛地堵了嘴……


    真是自作自受!


    昨夜的最後,他以為她睡著了,喃喃說的那些話,其實她都聽得清清楚楚,記得真真切切,他說家裏多個人,自然是不能當成沒有,自己的心意卻是不會變,還說一輩子隻當一次新郎,讓自己放心什麽的……


    究竟是什麽意思呢?如箏不敢深想,她已經不是待字閨中,偷看話本的小姑娘了,自然知道這樣連帶著兩國政事的聯姻每一件小事都是牽一發而動全身,雖然公主允了以假身份下嫁,但若真的在侯府出什麽事情,或是受了大的委屈……自然是不會善了的。


    看來日後,真的是要處處防備,時時小心了。


    想到這裏,如箏便馬上披衣起身,叫了丫鬟們進來叮囑了,特特提到晚間淩霜閣擺宴時,不要到附近轉悠,守好自己的院子。


    丫鬟們仔細應了福身退下,如箏又暗自慶幸,好在此番衛氏著阿笈姑姑出麵料理此事,用的人也都是外院和暖香苑的,卻也招了周媽媽去幫著操持,這樣既免了自己的尷尬,也能知曉淩霜閣裏的情形,顯見是婆婆疼惜自己了。


    午後蘇有容散值回來,還是一頭紮進了寒馥軒,一下午和如箏孩子們膩在一起,卻也不說什麽,到了晚間,淩霜閣那邊傳來了動靜,如箏再三催她,阿笈姑姑也派人來叫了幾次,他才戀戀不舍地離開了寒馥軒,臨了還叮囑如箏,一定給自己留門。


    送走了蘇有容,如箏低頭暗自好笑:留門,虧他想的出來……今兒怎麽也是洞房花燭夜,耶律瑤怎會放他出來!


    心裏五味雜陳的如箏,轉頭進了裏間,看著**又伸著小爪子去撓哥哥,卻被哥哥一把攥住動彈不得,自在那裏憋氣的應禎,心情才好了些,如箏看旁邊夏魚秋雁一臉緊張的樣子,趕緊上去給兩個孩子解勸,應祥見是娘親來了,咧嘴一笑,露出剛萌的四個小牙,一雙丹鳳眼眯眯的,像極了蘇有容:


    “娘~~~”還帶著奶香味兒的聲音叫的如箏心裏一軟,上前將他摟在了懷裏,旁邊夏魚知道她心裏不好受,刻意大驚小怪地說到:“小姐,您不知,祥少爺的勁兒真大,抓著禎兒小姐,小姐使了吃奶的力氣掙紮,祥少爺連晃都不晃,還在那裏笑呢!”


    如箏低頭看看一個勁兒往自己懷裏紮的兒子,又看看旁邊顯見是吃了醋,正努力撅著小屁股一拱一拱往自己膝上爬的女兒,心裏一軟,便拋開了所有的不快:


    “是麽?許是隨夫君吧,天生神力……”一句話,說的大家莞爾一笑,想了想,心裏又升起一絲酸楚。


    用了晚膳,哄著兩個孩子去睡了,如箏看著空蕩蕩的臥房暗自傷神,其實之前也有很多時候是自己睡,但卻都同此番不一樣,她強忍著不去想自己心愛的夫君正在別的女人房裏周旋,雖然隻是周旋……


    她歎了口氣,眼睛瞟上了旁邊放著的桐木箏,上前掀開蓋布,輕輕撫了一下,如行雲流水般的聲音劃過,卻被她一把按住:罷了,寒馥軒和淩霜閣離得這樣近,若是被他聽到,不過是徒增心酸而已。


    不能撫箏,她又睡不著,索性便拿出之前蘇有容給她寫的家信,又仿著他的字跡描了起來。


    不遠處的淩霜閣裏,耶律瑤穿著銀紅的嫁衣,心裏也滿是酸楚,她低頭看看繡工極佳的喜服,銀紅,不過是比大紅淺淡了些許,裏麵含著的意思卻是天地之差,她抬頭看看旁邊麵色沉靜的蘇有容,希望能從他眼睛裏看出一絲波瀾,哪怕是憤怒也好,可看到的,卻隻是淡然,或者說是沉寂。


    午後被抬進侯府,沒有儐相,也沒有花炮,雖然花轎是從國公府正門抬入的,卻是還沒穿過二門就走了側巷,從角門抬入了淩霜閣,無酒無宴還不算,居然讓她坐在洞房裏幹等了倆時辰,直到上燈時分,蘇有容才姍姍來遲,一進屋,見了個禮便枯坐在那裏,不說話,也不動,這是坐禪呢?!


    耶律瑤,不,從現在開始她就要拋棄尊貴的大狄皇族姓氏,改叫王瑤了,王瑤曾經無數次想過自己成親的情形,卻做夢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


    自己放棄了尊榮,遠離故土嫁給這個人,換來的就是他的冷臉麽?!她隱隱覺得自己的選擇實在是太冒險了,可又不願意認輸,更何況……還有父王交代的事情,大盛的蘭陵侯,承平帝的寵臣,不正是最佳的人選麽?


    想來父王允了自己的決意,也是因為這一宗吧……


    想著背後強大的父王和北狄軍隊,王瑤的心又寧定了:既然能夠逼他納了自己,將來……自然也能逼他娶了自己!


    這樣想著,王瑤拋開了自怨自憐,起身走到桌旁,端起事先準備好的酒笑到:“夫君,咱們來同飲一杯合巹酒吧。”


    蘇有容從她手裏接過杯盞,同她的酒杯輕輕一碰,唇角一挑露出一個冷笑:“這個稱呼,是我夫人叫的,你隻是妾,不要僭越了,再說合巹酒我三年前就喝過了,飲酒就飲酒,不必楞要加上什麽不該加的名頭。”說著也不看她臉上青紅變幻,自仰頭飲了杯中酒,王瑤氣的手直發抖,卻還是強忍端酒喝了,自轉頭回到床邊坐下:“我們北狄人沒那麽多規矩,那你說該叫你什麽?”


    蘇有容有心頂她,突然又覺得沒意思,便淡淡說了一句:“除了這個都行,叫名字也行。”這一句,反倒讓王瑤無話可說了。


    王瑤壓下心裏的憤懣,想著蕭嬤嬤指點過自己的“布置”心裏又有了些底,卻也帶了一絲淒楚,她抬頭盯著蘇有容,果見他沒過多久就有些坐不住了,起身脫了外袍,又四下觀瞧:


    “你生了幾個炭盆?怎麽屋裏這麽熱?”


    耶律瑤見他這麽問,便知道布置生效了,也不回答他的問話,自脫了外麵的喜服,又走上前去解他的衣帶,蘇有容看她神情,腦子裏一懵,馬上就明白了怎麽回事:


    “你居然給我下藥?!”他咬牙怒視著她,心裏恨恨地罵了幾聲。


    王瑤微笑著點了點頭:“你放心,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藥,是我們北狄的秘藥,對身體無礙的……”說著,就撲到了他懷裏,心中也是一陣激蕩。


    蘇有容沒有回抱住她,也沒有推拒躲閃,隻是冷笑了一聲歎到:“秘藥?就是仙藥又如何,還不是春藥?!王瑤,你不覺得這樣很沒意思麽?”


    王瑤抬頭看了看他,不想深究他話裏的含義,隻是牽著他得手坐在了**:“有沒有意思,你待會兒就知道了!”


    蘇有容強忍著身體裏湧上來的一波一波的熱意,看著王瑤慢慢躺倒,閉上了雙眼,心裏突然冒出一句話:這日子,沒法過了!


    二更時分,如箏停下了手裏的筆,看了看旁邊摞著的一大堆字紙,略帶自嘲地笑了笑:自己這是在等什麽呢?隻因為他臨走那一句,便又想不開,看不清了麽?


    她起身深吸了一口氣,將桌上的東西收好,又叫了夏魚端水進來梳洗了,脫了外衣躺在**,卻還是睡不著,她回手撫了撫旁邊蘇有容的錦被,剛剛環繡來鋪床時,自己特意讓她將這一床也鋪上了,雖然知道那邊並沒有人,隱隱看著影子,心裏也舒服些。


    如箏剛想合上眼睛眯一會兒,卻聽到窗欞那裏隱隱傳來敲擊聲,她以為自己聽錯了,那聲音卻又響起,如箏心裏一驚,便起身壓低聲音問到:“誰?”


    “我,不是讓你給我留門麽!”蘇有容略帶笑意的聲音傳來,於如箏來說彷如天籟,她顧不得披衣,下床穿了鞋便去開了窗閂,又趕緊閃開,蘇有容扶著窗台輕輕一躍,便進了屋,搓了搓手笑到:“讓你留門忘了?我看她們也都睡了,幹脆跳窗戶,反正也不是沒跳過!”


    如箏抬頭看著他黑夜裏亮閃閃的眼睛,心裏又驚又喜:“你怎麽來了?!”


    蘇有容笑著在旁邊的銅盆裏淨了手,一邊擦著一邊說:“窗欞上好多土,果然是許久沒翻了!”再回身,就一把將如箏拉到了懷裏:


    “這是我的屋子,我自然要回來睡覺……”如箏心裏一陣歡喜,輕輕倚在他懷裏:“那淩霜閣……”


    “別提她!”蘇有容的聲音裏似乎帶了三分怒氣:“死丫頭給爺下藥!特麽……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一句話說的如箏心內一凜:“什麽?!什麽藥,你找他討了解藥了麽?”


    蘇有容嘿嘿笑了一聲:“什麽藥……不安好心的藥!我這不是趕緊把那丫頭弄睡了,過來夫人這兒討解藥了麽……”說著,聲音就變得可憐兮兮:“夫人救我~”


    如箏被他說得如墜五裏霧中,剛要再問,卻突然感覺到他身體很熱,某處也不太對勁兒,才明白他說的“藥”竟然是……


    如箏勃然大怒:“她,她居然敢給你下髒藥!”她聲音尖利,刺得蘇有容都渾身一抖:


    “夫人息怒!我也嚇一跳啊!有什麽事情明日再說吧,夫人先把解藥賞了為夫的吧~”


    如箏聽著他的聲音,心裏一軟,便將王瑤的事情暫且拋到了腦後,趕緊扶著蘇有容到**坐下,蘇有容摸了摸自己的被子,便笑了:


    “原來夫人還等著我呢,真好……”說著便一把摟了如箏吻住,夫妻二人滾在了**。


    如箏感受著蘇有容雖然努力壓抑,卻依然有些無法自持的動作,心裏便是一陣心疼,用心撫慰滿足他的同時,也對王瑤升起了濃濃的恨意:不能打,不能殺,要懲治一個貴妾還有許多別的辦法……既然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了!


    她這樣想著,想到他舍近求遠地來找自己討“解藥”她不是不甜蜜的,隻是這甜蜜中,卻怎麽都帶了一絲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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