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九的清晨,蘇有容萬般不舍地看了看**睡眼朦朧的如箏,輕輕俯下頭在她額上印下一吻:“乖,昨兒弄疼你了吧?”


    如箏迷迷糊糊地搖了搖頭,便要起身幫他收拾,卻被蘇有容按住了:


    “你別起來,我也不聲張,換了衣服就去工部了,我從圍牆走……”他笑著指指後窗:


    “你囑咐她們,無論誰看到了都別說出去。”


    如箏心裏豁然一醒,明白了他話裏的深意,心中便浮起一絲沉鬱,臉上卻還是笑著:“嗯,我省得了,你小心些!”


    蘇有容笑著點點頭,走到衣櫃旁穿了中衣,取了一套玄色底子挑繡銀雲紋的直身穿了,又拿了件鴉青色蜀錦的大氅,如箏起身披了中衣,為他取了玉帶,又歪頭看了看:“太素靜了吧,今兒……”


    蘇有容搖搖頭,看著淩霜閣的方向麵色一沉:“她也配!”


    如箏暗自歎了口氣,幫他打點好衣服送他出了窗戶,看著玄色的身影消失在女牆上,她眼前仿佛又閃過自己二人成親翌日他那身正紅喜慶的衣服,忍不住打開櫃子找了出來,輕輕撫了撫:他似乎是不喜豔色的,唯一一次穿,就是為著二人的新婚……


    自己和淩霜閣那一位,究竟是不同的,自然是不同的……


    如箏這麽想著,心裏那堵因王瑤入門而壘起來的障壁,似乎鬆動了一角。


    估計著蘇有容已經到了外院,如箏整理好了床鋪便揚聲叫了丫鬟進來,夏魚和雪纓伺候著她梳洗了,又對著旁邊椅子上蘇有容留下的正紅色中衣發呆,如箏看了一眼,才發現還落了這個,便讓雪纓關了門,笑到:“昨兒侯爺來了,走的窗戶,你們切莫聲張,便當做不知,這個趕緊疊好了收起來!”


    夏魚和雪纓仔細應了,卻都是麵露喜色:按規矩這樣貴妾或是良妾入府的日子,家主是怎麽都要在偏房呆上一宿的,自家侯爺卻是偷偷來了主院……


    用完早膳,如箏讓奶娘把兩個孩子抱了來,如今他們快滿一歲了,正是好玩兒的時候,兩個孩子身體都很好,一年來沒病沒災的,早早的也都學會了走路,如今已經能搖搖晃晃地走上好久了,祥兒也果然如蘇有容預料的,的確是聰明靈巧,已經可以自己拿小勺子喝粥什麽的,話也會說了很多,看著倒是處處都比禎兒強,除了……


    “哎呦,我的小祖宗,怎麽又哭上了!”浣紗早早入府,看到的就是禎兒嚎啕大哭,祥兒一旁壞笑的樣子:


    “定然是哥兒又欺負姐兒了!”浣紗笑著給如箏福了福,如箏擺手讓她坐:“你倒是猜錯了,是禎兒跑去搶祥兒的撥浪鼓,搶不下來自己急哭了,祥兒可是什麽都沒幹呢。”


    聽她這麽說,浣紗也笑了:“我看恩姐以後都不用擔心禎兒小姐不聽話了,等他們都長大了,祥少爺就能管起妹妹來!”


    如箏看了她一眼,略帶嗔意地歎道:“浣紗,怎麽又忘了,還少爺小姐的,他們是你的侄子侄女兒。”


    仿佛聽懂了母親的話似的,祥兒搖搖晃晃地走過來,扯著浣紗的裙子奶聲奶氣地喚了一聲:“姑姑……”浣紗愛的伸手要抱,祥兒卻是咧嘴一笑,又晃悠到妹妹麵前,把撥浪鼓遞到她眼前:“閉嘴。”


    一言出口,一屋子人都笑了,夏魚捂著肚子歎道:“祥少爺真是個小人精,這口氣腔調,跟小姐一模一樣!”禎兒看到了心愛的玩具,也忘了哭,一把抓過來搖晃了幾下,又笑了:“的的~~”


    祥兒卻是不理她,自走到如箏身邊要抱抱,如箏把他抱到膝上,他一雙鳳眼就眯成了一條縫,如箏端詳著兒子,卻見他左眼下麵似乎是有個什麽東西,拿帕子擦了幾下,卻是撇不幹淨,低頭仔細端詳,卻驚訝地發現那居然新生出一顆痣,位置大小都和蘇有容眼下的那顆淚痣一模一樣,隻除了是黑色的……


    如箏愣愣的看著自家兒子如花的笑顏,心裏就是一聲長歎,忍不住感慨造物神奇。


    她們自說笑著,不一會兒門簾子一挑,卻是二等小丫頭銀藍走了進來,如箏看到是她,便抬頭看了看夏魚:“不是讓你們別到處刺探!”


    夏魚心裏一慌,便趕緊福下身:“小姐,奴婢知錯了,奴婢隻是……”


    如箏知道她一向忠心,以前在林府吃的虧大了,如今便如個蜈蚣似的,恨不得將爪子探到府裏每個邊邊角角才好,當下心裏也是一軟:“罷了,去就去了,也是你們有心,你倒是個小心的,讓銀藍去倒是無妨。”


    夏魚見自家小姐不氣,才略放下心,銀藍也長出了一口氣,又看看如箏,看看夏魚,如箏倒是笑了:“既然去了就說吧,眼神飄來飄去作甚!”


    銀藍伸了伸舌尖,如箏便是一笑,心說這小丫頭,倒把夏魚的xing子做派學了個十成十。


    銀藍福了福,臉色又沉了下來:“回小姐,奴婢早上去淩霜閣那裏轉了一圈,淩霜閣倒是挺安靜的,也沒有看到王氏出來,隻是……”她咬了咬唇,看看四周都是自己人,才沉聲說道:“奴婢看到阿笈大姑姑端著什麽去了西府,想來是去回咱們夫人了,奴婢看那樣子,許是……元帕。”


    她一言出口,浣紗還沒什麽,如箏和夏魚心裏就是一沉:本以為昨夜蘇有容到了寒馥軒,便是沒碰王瑤的,卻怎麽……


    如箏心裏酸澀了一陣,又暗自壓下:她已經不是小姑娘了,自然知道這種事情都是難免,隻是……未免太早了!


    可難道洞房花燭夜不圓房麽?!如箏暗笑自己荒唐,又恨自己好妒,轉念又想到王瑤給蘇有容下藥的事情:更何況,他又被下了藥,自然是……但究竟得是什麽樣的狠藥,一個女子都紓解不了,搞得蘇有容還得來自己這裏尋解藥!


    瞬時,所有委屈不甘,就都化作了恨意……


    暖香苑裏,衛氏看著阿笈端上的元帕,上麵星星點點的血色如火苗刺痛了她的眼睛,衛佳儀長歎了一聲,搖了搖頭:“你也是,不過是個妾,弄得這麽正式作甚?那個周家的不知道吧?此事切莫讓箏兒知曉!”


    阿笈點了點頭:“夫人放心,是我親自去的,周家的應該不知,不過這種事情……早晚,終究是委屈了少夫人了!”


    衛氏點了點頭:“箏兒委屈著,容兒又如何不委屈呢?這孩子自小最恨受製於人,如今……隻是他昨夜就順了王氏,我倒是沒想到,還以為他怎麽也得抻她一段兒呢,這孩子!”


    阿笈也歎了口氣:“可不怎麽說呢,不過夫人,畢竟是圓房的日子,況且北狄女人……都野。”


    衛氏點了點頭,長歎了一聲,阿笈又到:“那王氏想要求見夫人,您看……”


    衛氏眸色一冷,搖了搖頭:“不過是個妾,見什麽,你隨便挑點東西賜下,讓她自去給箏兒請安,你告訴她尊敬些,記住自己的身份!”想了想,她又到:“你讓周家的回去也告訴箏兒,就說我說的,一會兒王氏去請安,讓她不必顧忌,該敲打的敲打,該責問的責問。”


    阿笈點了點頭,自下去安排了。


    王瑤心心念念地等著衛氏傳召,卻沒想隻等來了讓她去主院請安的信兒,王瑤咬唇想了想,對著蕭氏言到:“嬤嬤,我不想去……”她對鏡自攬:


    “倒不是怕了她,隻是……我怕她被我氣哭了,到時候向著侯爺一訴苦,我又要挨排揎。”


    蕭氏是最知道自家公主這個口不對心的毛病,她自小就照顧著失了生母的她,名為主仆,實際上和長輩也差不多了,當下便直言到:


    “公主,如今咱們進了侯府,還是入鄉隨俗的好,去少夫人麵前站一站,雖然委屈些,卻是全了禮數,畢竟是夫人吩咐的呢……”


    王瑤見她一語道破了自己的心事,麵色就是一沉:“行了,嬤嬤不能給我留點麵子麽,我去就是,我倒要看看,那樣一個小鵪鶉似的人,怎麽在我眼前作威作福!”


    蕭氏看著自家公主的背影,忍不住搖了搖頭,後悔她小的時候,自己憐她幼年喪母,太過驕縱,弄得現在雖然才華橫溢,武雙全,卻是小孩子心xing,王上隻看到她的機變才學,又順了她想要嫁給心上人的心意,派她來大盛聯姻……


    真的不是明智之舉……


    可話說回來,她也不過是個命婦,有什麽置喙之地呢!如今這樣騎虎難下的境地,若是公主得不到蘭陵侯的心,又刺探不到那件事……


    蕭氏不敢多想,看看王瑤頭上,趕緊伸手從衛氏夫人賜下的東西裏抓了根簪子追上去:“公主,還是帶夫人賜下的這一支吧!”


    王瑤回頭看了看她手裏素銀包金的簪子,冷笑到:“嬤嬤好無趣,這東西賞了丫鬟們就是了,怎能上我的頭!”說完也不顧她歎氣,自甩手往主院而去。


    如箏得了周氏帶回來的信兒,心裏也是一暖,她知道衛氏作為婆婆,能夠這樣偏著她已是不易,自己便更不能給她添太多的麻煩,王瑤……是一定要敲打的,但也不能太過分,畢竟她是夫君的貴妾,背後還牽係著北狄的事情……


    略思忖了一陣,如箏便打定了主意,自留了浣紗夏魚陪著,讓奶娘們將祥兒禎兒抱了下去。


    聽著外麵報上來淩霜閣王姨娘到了,如箏看浣紗就要起身,壓低聲音言到:“你坐著,一會兒她若有不當,你先開口,夏魚再說。”浣紗夏魚是跟她久了貼心的,瞬時便想明白了她話裏的意思,門口的小丫頭撩開簾子,王瑤笑著走進屋裏站定,剛要行禮,抬眼看了看如箏旁邊坐著的浣紗,又停住了,浣紗沒等如箏開口,便笑道:“怎麽,姨娘見了主母還不行禮麽?”


    王瑤自咬唇看著浣紗,蕭氏給她報上來的主院丫鬟裏並沒有浣紗這一位,更何況她現下是婦人裝束,穿的卻很普通,看著就不是什麽身份高貴的,可若是管事媽媽,斷沒有在主子麵前坐著的道理……


    王瑤心裏一動:莫非竟是侯爺的通房!


    當下眼裏便閃過一絲厲色,心說林如箏有你的,我好好來給你行禮,你竟弄了個通房坐在這裏羞辱我,當下眉毛一挑,便冷笑道:“我見了夫人,自然是要行禮的,卻不知姑娘是誰?”


    她心裏把浣紗當成通房,言語間就帶了些鄙夷,夏魚看火候差不多了,當下冷了臉言到:“姨娘請慎言,這位是我們侯爺的義妹,這府裏的幹小姐,出嫁不久回來看我們小姐的,難不成還當不起姨娘一禮?”


    王瑤心裏一沉,萬沒想到這個不起眼的婦人竟然是這等身份,當下心裏便是一恨:林如箏好手段,還沒開口就給了自己這麽一個大大的沒臉。


    當下卻也無法,隻得微微福身,扯起一個勉強的微笑:“夫人萬福。”


    如箏見她略蹲了蹲便起身,心裏一陣好笑,旁邊浣紗笑到:“王姨娘好大的架子,便是我來見恩姐都要著實行個禮,姨娘卻隻是意思意思,莫非是不把侯夫人放在眼裏麽?”


    王瑤見她這麽說,沒惱反倒笑了:“幹小姐說笑了……”又轉過身看著如箏:“妾隻是身子不適,有些蹲不下,還請夫人恕罪。”說著,還做出一副不勝嬌羞的樣子,看的夏魚一陣火起,卻在看到如箏麵色時強壓下了。


    如箏微笑了一下,總算是開了口:“是麽,那倒是可惜了,我曾聽人說過,禮部侍郎王大人詩書傳家,家風最是嚴謹,子女行禮都是依照周禮的動作,著實是儀態萬方的,可惜今日卻是無緣得見了。”


    王瑤見她這麽說,知道今天這事是不能善了了,有心反唇相譏,又怕剛進府就和主母衝突,會引得衛夫人和蘇有容不快,想著不過是行個禮,又能如何,索xing便深深福下:“夫人教訓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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