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說道:


    “不知宋先生可曾想過這元氣之塵和你前麵說的空氣中吸引火質的’水神’有什麽關係?”


    宋應星一愣,搖搖頭道:“這倒是沒有?”


    薄玨卻道:


    “陛下這個問題好,長庚兄可以做一個實驗,將一活物放入一個密封器皿中。等活物死去,則想必此密封容器中的元氣之塵已經耗盡,然後將一個燃燒之蠟燭放入容器內。看著蠟燭能否在容器內燃燒。若是能夠燃燒,則說明氣中之塵和水神無關,若是不能燃燒,則說明氣中之塵和水神有關。”


    朱由檢點點頭道:“也可以反過來,先在一個密封器皿中燃燒火燭,等到熄滅之後,再放入活物,看是否能呼吸生存。”


    宋應星苦笑道:“這實驗隻怕難做。既然這器皿是密封,那如何能在活物死去之後,再把燃燭放入?若是臨時打開,那就不再是密封了。


    薄玨說道:“這也不難,可以在器盒中設小隔間,先把活物放在器盒中,燃燒之燭放在隔間中,起先隔間與主器用隔板封住,通向外邊窗口打開。然後把主器密封,等主器中活物憋悶而死,在把有火燭的隔間向外窗口封閉,等火焰不斷趨於微弱,將熄未熄之時,把隔間和主器之間的隔板打開。然後看著火燭是否熄滅”


    “反過來實驗,也可如此,不過等主器中火燭熄滅後,將一小鼠放在隔間中,可先灌滿水。


    小鼠被水浸沒一刹那,尚不至於死,然後將隔板打開,小鼠自然就進入主器中,觀察其是否會立刻悶死?”


    薄玨把自己臨時設計的實驗方案說了出來,宋應星不由得不讚歎道:“子玨真是巧思,如此果然是可行。”


    薄玨說道:“不過這實驗器皿最好是透明玻璃做成,如此方能便於觀察。”


    宋應星點頭:“那是最好。”


    朱由檢笑道:“那就要請薄先生在玻璃製作上再多下些功夫,不但能做透光玻璃鏡,也能做各類形狀的器皿。”


    薄玨道:“陛下放心,這玻璃器皿比玻璃鏡應當更容易製作。”


    朱由檢又說道:


    “宋先生在《氣論》的氣聲部分提到,聲音乃氣動而成,類似於水波,可否說人所聽到聲音,其實就是氣波?”


    他這個問題是基於宋應星在《氣論》中的一段話:


    “物之衝氣也,如其激水然。氣與水,同一易動之物。以石投水,水麵迎石之位,一拳而止,而其文浪以次而開,至縱橫尋丈而猶未歇。其蕩氣也亦猶是焉,特微渺而不得聞耳。


    這就是明確把聲波看成是類似於石頭激發水波一樣被物體震動引起的氣波。


    宋應星道:“陛下說的不錯,人耳所聞之聲,便是空氣受激,震蕩傳遞之氣波,隻是水之波浪可見,而氣無形無色,便難以看見罷了。”


    朱由檢說道:“氣波既是類同於水波,水波向前推進也需耗費時間,則氣波也是如此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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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應星眨了一下眼睛,說道:“理當如此,人在空穀之中大聲喊叫,片刻之後,能聽到回聲,想來就是氣波震蕩,衝撞在山壁之上,又反射回來。由此可見這氣波傳遞也需時間。”


    朱由檢說道:


    “既然如此,先生可能測得這氣波傳遞之速?聲音有尖利與柔和種種區別,對應氣波情形,先生可否也能探究清楚?”


    宋應星苦笑,心想:皇帝要讓自己研究的東西真是不少。


    自己在氣論中確實提出一些解釋自然現象的觀點,但都要研究清楚談何容易。


    一旁的薄玨忽然道:“長庚兄,以愚弟之見,這聲音隻怕並非單隻是氣波?”


    宋應星哦了一聲,眼中光芒閃爍,看向薄玨:“那子玨的意思是……”


    薄玨搖頭晃腦道:‘愚弟以為萬物震動之波,都可為聲。最顯然者,潛泳之人把頭盡數沒入水下,也能聽到聲響,此時這聲音顯然並非氣波。再或者將耳朵貼於木頭之上,敲擊木頭,也能聽到聲音。長庚兄要把聲音探究明白,不如先從最簡單的物體震動研究起。”


    宋應星默默點頭,薄玨的說法確實打開了他的思路。


    朱由檢也覺得薄玨的補充很不錯,又加了一點提示:


    “這最簡單的繩子擺動也可傳出波形,宋先生和薄先生不妨從這最簡單的波形開始探究一下這繩波形狀大小和傳速之間的關係。”


    宋應星恭敬領命。


    朱由檢覺得和兩人就一些科學問題,討論得也夠了。


    這物質守恒原理和燃素說、氧化說能開展下去,就打開化學發展的一片新天地。


    機械波的研究也能開辟物理學的新天地。


    此外還有光學玻璃的應用,又可刺激光學的發展,望遠鏡刺激天文學,天體力學,顯微鏡刺激生物學的發展。


    這都是能以點帶麵。


    目前還需要循序漸進,光是這些課題能突破下去,就有很大作用了。、


    科學方麵就先讓薄玨和宋應星下去自己專研探究。


    朱由檢相信以他們的聰明才智,後麵無須自己再多說什麽,就會有大的成就。


    第二日,朱由檢又召見現為戶部尚書的董應舉。


    原先的戶部尚書畢自嚴已經降為戶部侍郎了。


    董應舉在天啟時就擔任過工部侍郎和戶部侍郎,既然重用他,自然直接給他戶部尚書一職,更合適。


    畢自嚴在大的政策方向沒什麽見識,談不上多高的能力,不過處理繁雜瑣碎的冗務還是可以的,就讓他當董應舉的下手。


    朱由檢之所以重用董應舉,還是看中他在天啟時期有實際從事屯田的經驗,對田地管理和實際產量有真切認識。後來又經辦鑄錢事務,雖然因為人事關係,半途而廢


    糧食問題還是這個時期內重之又重的關鍵。


    商業稅可以加上去,讓朝廷增加很多銀錢收入,但如果糧食產量不能有充分保障。


    遇到連年大災,無法調運足夠的糧食賑災,無法保證軍隊獲得足夠的糧食供應。


    那收上來銀子再多也沒用。


    在前幾次的會見中,董應舉也已經向朱由檢詳細匯報了他在天啟時期屯田的情況。


    當時他奉旨屯田,結果因為找不到多少荒地,主要變成了買地屯田,再加少部分人捐助。


    一共屯田十八萬三千多畝,買來的田為十二萬兩千多畝,用銀近六千兩。接受捐贈的田為一萬四千多畝,其中錦衣衛都督田爾耕就捐獻了七千多畝,占據近一半。開荒得來的田為四萬七千多畝。


    董應舉說當時屯田,幾乎沒有人肯捐助田地,田爾耕則能慷慨捐田,田爾耕雖是閹黨,卻也不能說全無奉公之心。


    朱由檢為此特地赦免了田爾耕死罪,讓其先回家反省。


    他心中想法是田爾耕這樣的人或許將來也可以用。


    此舉當然招來一些東林係官員的奏疏攻擊,不過由於一些倔強到底的硬骨頭都被發配充軍了,也沒掀起太大風浪。


    說回正題,按董應舉的數字,買來的田占據屯田總額的百分之六十七之多。


    董應舉憤憤說。


    他原本的想法是既然國家下令屯田,那地方上其實有許多閑置不繳納賦稅的田地,地方官自然應該響應國家號召,把這些地獻出來給國家屯田用。


    誰知這些地方官都不肯提供土地。


    他不買田,就沒辦法屯田,不得已之下才隻能買田。


    但那些肥沃的,已經開發的好田,價格太高,靠朝廷提供的那點經費買不了多少。


    所以買來的田多是最下等的貧瘠荒田


    本來屯田是為了安插遼民,結果遼民又都不肯種田,他又隻得雇傭佃農來種。


    補貼上種子、耕牛,工食錢。


    靠近水邊的水田,還要另外雇人開河治閘。


    在屯種地方還要建造相應的農房、倉場、行台、屯官的官署住宅。


    屯田時還被地方官各種刁難


    從地方上買來田地還有倉庫,結果會地方官說成是投獻,將相關人員杖責。


    在經曆兩年屯田波折後,屯田的成本收益情況卻還不錯,隻是屯田規模實在太小,所得有限。


    董應舉說在天啟三年和天啟四年這兩年中,花費屯田的本錢是兩萬六千多兩,得到的收益折銀六萬四千兩。對應的實際糧食收獲是每年三萬數千石糧食


    而這個收益是國家和佃農按照三七分成的比例分配之後的結果。


    也就是國家獲得收成的百分之三十,佃農獲取收成的百分之七十。


    這筆錢扣去成本後是三萬八千兩,每年一萬九千兩。


    在繳納賦稅和差役雜項後,還有盈餘用以養遼人,輸送給朝廷。


    而且越往後,屯田成本就會越降低,利潤會越高。


    如果按照董應舉這個北方下等瘠田,三七分成的屯田收入,當成是糧食稅收。


    按照《明神宗實錄》記載的萬曆三十年的耕地麵積數是1226萬4291頃


    一頃是一百畝,也就是明代耕地麵積有12億2千6百多萬畝。


    就算後麵損失掉一些,減少三億多畝,算成九億畝,是十八萬畝的五千倍,


    如果朝廷按照百分之三十的比率收稅,那每年從農田上可以獲得一億兩左右的白銀。


    實際上南方的畝產量遠遠高於北方,種植經濟作物的畝產收益又遠高於糧食,這個收入的是大大低估了真實可能的收入。


    如果按糧食計算,朝廷至少可以征收到一點五億石的糧食,可以養五千萬人。


    拿出兩千萬石,來供應兩百萬的大軍,都是綽綽有餘。


    這才是符合明朝這樣幅員和人口的大國應有的水平。


    沒道理將近兩千年前戰國時期秦趙等國加起來,已經可以供應百萬數量級別供應充分的大軍,到了明代反而不行。


    實際上董應舉屯田因為是按照北方最差的田地來算,一畝田隻有九分之五石的糧食收成,這已經是差到無可再差。


    朱由檢知道按照後世學者的估計,明代畝產,南方平均為每畝四石糧食左右,最高的廣東可以畝產原糧十石左右,北方平均畝產原糧兩石左右。


    按照真實的各地畝產平均征收糧食,就算按下限最低的估算,就算全國平均畝產加工後的糧米為一石。


    朝廷也至少可以征收到二點七億石糧食,可以供養近九千萬人。


    就算出現五分之一國土麵積同時受災,顆粒無收,還可以征收到將近二點二億石糧,養七千兩百多萬人。


    按總人口三億算,算五分之一都受災,朝廷救濟加民間捐助,也足夠救濟六千萬災民,還有多餘供養軍隊的。


    真實情況,災害規模也不會達到這麽誇張的程度。


    按照明代的農業生產力,即便農業稅真能落實到十分之一的水平,應對自然災害和戰爭也是可以過關的。


    如果農業稅能提高到十分之二,十分之三,當然更沒有問題。


    現在的問題還是真實的農業稅率太低太低。


    原先商業稅加不上去,農業稅也沒有辦法加上去。


    因為從事商業利潤多,而稅負小,自然會吸引越來越多人去經商,而不安於種田


    現在商業稅已經大幅度往上加了,這農業稅自然也可以相應往上加了。


    今天朱由檢把董應舉找來,正是要商量如何增加農業稅,提高國家在糧食方麵的控製力。


    董應舉見到朱由檢,卻說道:“陛下,臣以為,目下完全可以田賦全免。”


    朱由檢聽後,大吃一驚,自己以為這董應舉,不是腐儒,是個有實幹才能的人。


    怎麽現在反倒說不要征收田賦了?


    難道還寄希望於國家屯田?


    自己上次接見他的時候,也已經和他說了。


    若是地廣人稀,民間勞力缺乏,大量壯丁都被收入軍隊之中。


    類似三國時期情形,或者元末殘破時期的情形。


    讓軍隊屯田,讓士兵自己擔負起種田收獲糧食的任務,那是有利可圖。


    但現在的大明,雖說和後金交戰多年,但畢竟還是主要集中在遼東區域。


    內地民間並不缺乏勞力,也並沒有多少無主荒地。


    除了遼東前線、後金地盤,內地幾乎每寸土地都已經開墾出來。


    這種情況下,與其讓國家組織屯田,生產效率還低下。


    不如直接加征賦稅。


    按糧食產量來算,隻要嚴格監管,不讓稅收負擔輕易轉嫁,沒有災害地區的農民完全能交完賦稅,自己也吃飽肚子的。


    第161章 對糧食問題的初步估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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