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像誰?這朵疑雲在她心裏暈染,越發讓她惴惴不安。不過,這不安與疑惑沒有持續太久,因為她剛走到住院部的花圃前,抬頭就看到顧汐風站在那裏,夜風微醺,在五彩的燈光下,他倒是風姿綽約。


    “你怎麽會在這裏?”周洛冰一時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就問了。一問了就後悔了,她這麽聰明啊,怎麽可能看不到,感覺不到他的來意。


    “我――”他頓了一下,有些尷尬,隨即又說,“我來看秀紅。”


    呔,當我是傻子!昨天問他秀紅情況如何,他還表示不清楚,說明他跟秀紅沒啥交情。而且她周洛冰又不是傻子,秀紅看起來是人猿泰山的手下,上次網吧裏的事說明秀紅對於風哥的事明顯不清楚。那麽,秀紅跟這家夥也沒啥特殊關係。再說,他一個高高在上的人物,跟秀紅沒啥交情,怎麽會突然發善心來看秀紅,並且還大晚上來。


    而且,他看秀紅就看秀紅吧,看完那應該開車回去了啊,這邊也不是停車場,他偏偏就這麽陰森森地站在綠燈紅光的噴泉池旁嚇人。


    “哦,秀紅如何了。”周洛冰很敷衍地詢問。不過,她打從心底裏覺得顧汐風回答得挺好。若是他說“我來看你,我擔心你”這場麵就萬分尷尬。由此可見,這顧美人倒不是個輕浮之人。


    “還好。”顧汐風淡淡地說。


    然後,一個不想多言,一個不擅長多語的家夥就冷場了。於是,彼此就在噴泉池旁,隔著一溜矮矮的、修剪得整齊的小葉女貞樹對視。


    隔了這樣的距離,周圍有朦朧的燈光,一溜的小葉女貞,這樣的環境襯托下,周洛冰這才發現顧汐風原來不僅僅臉長得好,身材其實也不錯。一套普普通通的襯衫(好吧,周洛冰覺得很普通的)穿在身上,竟有一種隨意的氣質。讓人移不開眼。


    這幾乎是出於本能的欣賞。因為這這種場景下的顧汐風真的很好看。不過,也隻是一瞬,周洛冰立馬告誡自己:這場景太文藝、太狗血,不適合生活,尤其不適合用在跟一個注定不能沾染的男人之間。


    於是,她想用“注意安全,我上樓去”結束這不太對勁的相遇,但話還沒出口,住院部前的噴泉陡然就開始發神經地噴起來。


    燈光驟亮,將先前的朦朧一掃而空。像是話劇舞台,陡然投射了強光突出男主女主,彼此對視,對方的臉在燈光裏清晰可見。周洛冰看到顧汐風那張臉,想起一個詞“風華絕代”,這一瞬間,她很荒誕地想認識一下此君的爹媽,看看到底怎麽樣的爹媽才能生出這樣好看的娃。


    “那個――,你媽媽是不是明天手術?”顧汐風像是終於回魂,找到了繼續下去的話題。


    “是的。明天上午九點半。”周洛冰回答,眼之餘光看到噴泉池的那邊有一對老夫妻互相攙扶,在欣賞美麗的噴泉。瞬間就覺得那就是時間與歲月磨礪下最美麗的珍珠,彌足珍貴的幸福。也是自己一輩子想要的幸福。


    “別擔心。你媽媽的情況很樂觀,手術成功率很高。”他安慰,像是鼓了莫大的勇氣才說出安慰的話。


    不過,他怎麽知道媽媽的情況很好,貌似一起吃飯,她也沒說太多。


    “真的,你不別擔心。”他見周洛冰不說話,又加重語氣補充一句。


    這一定不是一個會安慰人的家夥卻還要跑來安慰她。周洛冰這樣判斷,心裏不覺泛點的愉快,微笑著對他說:“謝謝。”


    顧汐風陡然又略略蹙眉,像是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她這句“謝謝”,站在原地沉默片刻才說:“那我回去了。你注意休息。”


    “嗯,你注意安全。”周洛冰叮囑。顧汐風也不再說話,大步就往醫院外走,與她擦身而過也沒片刻的目光交錯。


    這男人喜怒無常,性格真是讓人疼痛。周洛冰聳聳肩,想要上樓,卻又想起此君不擅長開車,於是轉身喊:“顧先生,你自己開車?”


    他一頓步,慢慢轉身,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略微蹙眉看著她,像是在探究什麽似的。(.)


    周洛冰被他看得發毛,也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什麽不對勁,不由得看看自己有沒有衣衫不整。


    “周洛冰。”他喊。


    “嗯?”周洛冰忙回答,抬眉看到顧汐風大步又走回到她的麵前。她心裏真是淒風苦雨,直直罵自己嘴賤,又把顧美人招回來。


    “不要叫顧先生,叫汐風。”他很嚴肅認真地說。


    好吧,故事果然朝狗血方向發展。周洛冰在心中哀嚎,又罵自己嘴賤啊嘴賤,麵上卻是訕訕笑,說:“這多沒禮貌的。”


    這句一出,顧汐風臉就黑沉沉的,映了噴泉池裏五彩的燈,那真是色彩豐富的一張臉。


    “叫我汐風。”他又強調,語氣近乎命令,神情裏有暴戾的成分。


    深諳心理學的周洛冰在心底歎息:這是一個倔強的主,不能逆著來。但是要自己順從他,自己又不甘心。於是一臉無辜,張張嘴,沒喊出來。看到顧汐風一臉期待地鼓勵:“叫汐風。”


    “哦。顧――”她故意喊,看他臉色一沉,她立刻又補充:“汐風。”


    好吧,顧汐風的臉色瞬間和顏悅色,臉上露出笑容,說:“以後,不要叫顧先生。叫汐風就好。”


    周洛冰沒回答,他看了看表,說:“我走了。今天司機開車。”


    他說完轉身離開,周洛冰覺得這事挺莫名其妙的。他像是專門來安慰她一句,然後這最後一句,還像是讓她別擔心似的。


    果然,有了美麗的外表,性格就變得神叨叨了。周洛冰站在原地自顧自地想,直到他身影消失才回到病房,領了看護床睡在媽媽的床邊。


    其實這一夜,她睡得並不好。基本上就是睜著眼睛與黑夜無眠,倔強相對。


    有時會一直想是不是自己多慮,那個陸晨不過是句玩笑,陳汐華對自己這些年的好是真真實實存在的。可是,她又轉念想:隻是那一次相遇,短短的幾句話,優秀的他就會對自己這樣好麽?也許,陸晨說的是真的。


    她反複糾結,更是睡不著。於是翻來覆去,偶爾會起身看看媽媽是不是踢被子。最後,還是決定不要想陳汐華,不去深究到底是不是因為自己長得像別人,他才對自己這樣好的。


    難得糊塗,難得糊塗。周洛冰告誡自己。卻想到另一張臉,傾城的容顏,偏偏有神經質的神情。不知道為何,想到顧汐風,她忽然就很無良地想發笑。


    目前為止,這個男人很嚴肅,很貴氣,很好看,可是,那迷蒙的神情真讓人恨不得去捏一把,喊一句:“風風,你真乖。”


    她就這樣渾渾噩噩天馬行空,一夜未眠。第二天頂著熊貓眼送媽媽進手術室。簽麻醉同意書時,她透過手術室門縫與媽媽四目相對,媽媽的眼裏全是不舍與眷戀。


    周洛冰隻覺得心酸,想要落淚,臉上卻隻有微笑。是的,這一刻,隻能用微笑來鼓勵媽媽。醫生拿了麻醉同意書,關上了那虛掩的門。那一刻,周洛冰忽然覺得很害怕,怕剛才就是最後一眼。


    上午將近十點,媽媽進了手術室,爸爸一言不發,就在走廊上來來回回地踱步。周洛冰坐在一群人中間等待。


    手術室門口早是各種焦急等待的人,各色的服飾、各色的發型,卻無一例外,都是滿麵愁容。不時有推車從手術室出來,總有一群人起身立馬去瞧。


    生離死別,在這個地方被無限放大,投射到人們心裏,造成巨大的恐懼,映出無比的脆弱。可是,在手術室外的這些人,還得要緊緊捂住脆弱、掩住傷悲,變得強悍而堅強。


    周洛冰一言不發,就那樣靜靜等待,等待時間的判決。陳汐華就在這時出現,他穿過焦急的人群,走到周洛冰麵前,低聲喊:“洛兒。”


    手術室外,由於人多,還有略有喧鬧。周洛冰聽到他的聲音,一下子抬頭看他,心裏一熱,像是一直受人欺負的孩子,陡然看到自家大人,一股酸澀直衝上來,淚蓄滿眼眶,饒是平時堅強冷靜的她,也忍不住低喊一聲:“三哥。”


    “沒事的。”他說。旁邊的人友好地讓開一個位置示意他坐。


    陳汐華說了“謝謝”,就坐在她身邊,輕歎一聲,說:“你這丫頭是不信我了麽?我說那麽多,也不是安慰你的,而是事實,你媽媽肯定沒事。三哥從來沒有騙過你吧。”


    周洛冰竭力忍住淚點頭。陳汐華繼續說:“瞧你這黑眼圈,怕是昨晚又胡思亂想沒睡覺。現在在這裏打個盹。我和爸爸幫你看著。”


    周洛冰很累,但還是倔強地搖頭,說:“我要等媽媽出來。”


    陳汐華隻是歎息,不再說話,就那樣坐在她身邊,陷入沉思。偶爾有做完手術的人從手術室的通道門出來,他立馬就起身去瞧瞧是不是周洛冰的媽媽。


    周洛冰看到他的背影,心裏五味雜陳。這個人對自己這樣好,卻唯獨不能愛她。


    這到底是因為原本就隻當她是妹妹,還是因為真的是她長得像某個人?


    她看凝望他的背影,越發覺得蒼涼。於是,在這種萬分脆弱的時刻,一向精明的周洛冰居然傻裏傻氣、鬼使神差的,在陳汐華又一次從手術室門口轉身走過來時,問了一句:“三哥,那個陸晨說我長得像某個人。是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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