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得很早,黎明破曉的一瞬,毓意恰好睜開了眼睛。她躺在床上,歪側著腦袋,睜開迷蒙的視線去打量外麵的光景。


    疏離的熹芒透過窗子,淡漠地灑下,像是在漫不經心的低語。外麵仍有緩緩搖曳的風聲,似在闡述昨夜的不平靜。忽地風聲漸急,有恃無恐地拍打窗子。悶熱窒息地湧上人的心頭,令人呼氣不暢。


    毓意心生煩躁,她掀開薄毯,光著腳跳下床。她沒了在人前的拘束,隨意地推開窗子。外麵呼嘯的風聲有些讓她詫異,將她的發吹得淩亂。但她不為所動,慢條斯理地理順頭發,才抬起眼眸往天邊兒望去。


    天際早已從原來晨曦的馨雅變得陰沉,頭頂密布的層疊雲朵昭示著夏季的一場雷雨即將到來。庭院裏的枝葉因為不安,愈發扭動腰肢,叫囂狂舞。靜謐散去,餘留的隻是蘊藏其間的嘶啞。


    窗外並沒有帶來毓意期待的舒爽,她不禁淡眉微皺,沉悶地關上窗,遮住唯一的亮色,仿佛時光倒退到了黎明前。


    “盛春!”毓意揚了聲,盛春便手忙腳亂地走進來。


    毓意定眼望去,不由蹙緊了眉。盛春發髻散亂,眼圈泛青,麵色略顯蒼白,還在垂首整理自己沒扣好的衣紐,看樣子是沒睡好。


    “沒睡好?”毓意按揉眉心,直白地問出聲。盛春對於她來說是個值得信賴的身邊人,她沒必要時刻防備,惹得自己不開心。她卸下在人前的假裝,口氣裏就是稀疏平常的關切。


    “沒!”盛春極快地掩飾,生怕毓意瞧出端倪。她勉強地扯出抹微笑,與平日無異地出聲:“小姐還是快些準備吧!要是讓公主等你,可不好了。”


    “恩!”毓意收回到嘴邊的遲疑,既然盛春不打算告訴她,她不問!


    雨,果然傾盆而至。毓意站在學堂的門口,直感歎自己的好運氣。怎麽天降下雨,總是可以被她輕易躲過淋濕的命運?她神色複雜地收了傘,想起些不太愉快的畫麵。


    白色的珠串冒著翻滾的泡泡,像是在鍋裏煮開了的水。那麽不留情麵地衝刷著一切,縱情於天地間。


    毓意揚起頭,第一次認真地仰視夏雨不顧所以然的咆哮。偶然從廊簷滴落的雨,打在她的臉上,不再是陽春三月的溫潤,而是有股從骨子裏透出的狠辣。


    夏雨來勢洶湧,不若春雨的纏mian悱惻,更不是秋雨的淅瀝。它掌控了萬物,狂妄者蔑視人間。沒有東西能逃得過它的強勢,它的存在隻是為了抹掉那些故作柔情的表象。


    毓意怔怔地伸出手,飛濺開來的雨珠潤濕了她的袖口。她目光悠遠,那種逃避心不期然地篡奪了她的想法。於是她隻能裝作毫不在意的模樣,極力遮蓋住心底的恐慌。


    “姐姐,站在外麵小心小心受涼。”楊賦意不失關切的勸語,在毓意的耳畔柔和地響起。沒有了先前的膽怯,現在留下的是飄渺的從容。


    “恩!”毓意不鹹不淡地應了聲,卻沒有聽言走到內堂。她的表情依舊恬靜,好像真正地做了個賞夏雨的人。但她心裏的感覺不是很舒服,她有種直覺,不習慣楊賦意奇怪的轉變,甚至厭惡。


    楊賦意沒有再開口,而是緊咬著牙關,一雙眼睛露出的駭人光芒似乎要把毓意生吞活剝。她弓起了手指,越是如此,到時候越是放鬆警惕。她的唇瓣勾起嘲諷的笑,姐姐?隻怕是披著狼皮,故作良善的羔羊。她不屑地掃下眼眉,胸腔的怒火燃燒了她的理智。


    昨天晚上,楊賦意才算曉得一件大事。她思及昨晚,掛在嘴角的笑意加深。原來昭初公主這般討厭楊毓意,那正好她們聯手對手。她明白自己不是楊毓意的對手,因此並不介意有同盟。她瞥眼楊毓意,心裏藏著的藐視多了些。如今這時候是用來欣賞無關緊要的風花雪月嗎?如果不能出人頭地,她肯定不會答應那些苛刻的要求。她的指甲終是刺進了掌心裏,那是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恥辱。恥辱的根源,便是眼前麵容清爽的“姐姐”!


    “姐姐,要是著涼不好了。”楊賦意冒著讓毓意討厭的危險,直接伸出手拉著毓意往裏麵走。


    幾乎是下意識反映,毓意不悅地抽回手身子往後退去,她的語氣淡了幾分:“我沒事,夫子還沒來,裏麵很悶。”


    毓意沒錯過楊賦意臉上的失落,她不由內疚,多解釋了句:“站在門外也挺好,聽聽雨聲亦可當作閑情逸趣。賦意你不要多想!”


    本來沒什麽,毓意突然的解釋反而讓彼此心照不宣的矛盾明顯了些。隻不過礙於麵子,大家識趣地閉上了嘴巴。


    毓意心裏清楚楊賦意斂著脾性的小動作,但畢竟楊賦意是她的妹妹。此刻會跟在她身邊,多半是由於她的原因。她以為連累別人進宮是件很糟糕的事情,所以隻要楊賦意不做出格的事兒,她還是會把她當作妹妹。不管是否嫡親的姐妹,總算是有別人不會擁有的血緣。


    然而毓意年幼,經曆的事情不過是宮闈的滄海一粟。她如何知道,楊賦意的算計?


    有些人天生是善於偽裝的高手,生活絕對是把磨煉人的尖刀。它割掉曾經的聯係,讓人痛下決心。


    “姐姐,別怪我心狠。”楊賦意扯了扯嘴角,無聲地低喃。突兀地翠光一閃,一樣東西就落在了別人的手中。


    站在遠處的昭初瞧得分明,嘴角的得意再不遮掩。她向來行事光明,無奈這次楊毓意非要踏著她的臉麵上。她不會吝嗇使些小手段去對付別人。


    “公主真是過分了些,不依不饒!”餘音嫋嫋的戲謔從樓心寧的嘴裏溢出,多少添了古怪。她本著欣賞好戲的原則,根本不會去在乎別人的感受。


    徽陽輕輕地笑了,正如她起唇的吐詞般冷漠:“我以為你會去幫她,沒想到明哲保身。說起來,大家一路人罷了。”


    “郡主身份高貴,豈是我們能相與比較!且不說我是否有能力去保她嗎?單是一個人學不會跌倒,就學不會從哪裏爬起。”樓心寧麵色一冷,失去了在毓意麵前的平淡,她揚起眼,迎著捶在臉頰的雨珠,自嘲道:“我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對於她,做的隻是本分。”


    “隻要你記得本分,郡王府裏不會虧待你。”徽陽挑眉收笑,麵上的冷峻清晰。


    雨刷地停了,隻是籠罩在頭頂的烏雲惱人地未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庶女嫡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枯藤千妖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枯藤千妖並收藏庶女嫡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