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楚國花離笙,還未請教小娘子芳名。”男子站起身來,瀟灑地躬身一禮說道。他的聲音慵懶而恣意,每一句話都仿佛暖陽的午後,半眯著眼閑來的一句。跟眼前這拚殺血腥,命懸一線的場景竟是這般不搭,可是放到他的身上,卻又奇異地成了一個難得精致的畫麵。


    “不便告知。”寧芷冷冷地回答道。對於這樣妖孽一般的男子寧芷是有些排斥的,這也難怪,畢竟長得比女子還要美上三分的男人,怎麽看都覺得不舒服。


    “豔若桃李,冷若冰霜,妙極。”花離笙不由笑出聲來,明媚的眸子裏流淌著光華,好像是找到糖果的小孩子一樣興奮。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遙以自虞……”


    他行雲一樣的飄然袍袖一揮,輕聲曼頌起來。


    “願賜問而自進兮,得尚君之玉音……”


    “撫柱楣以從容兮,覽曲台之央央……”


    聲音仿佛明珠敲打著玉磬,抑揚頓挫的楚辭與他翩翩衣袂一起翻飛。不一時,花離笙忍不住一麵淺笑著看著寧芷,一麵來回踱步。步伐踩著詩歌的韻律,像是一隻鶴在月下獨舞。


    突然,一個本已趴在地上不動的刺客身形暴起,拚死打出最後致命一擊。無數銀針狂風暴雨一樣向花離笙和寧芷的方向漫天激射而來。


    “暴雨梨花針!少主小心!”侍衛驚呼道,但是距離太遠,已經來不及救駕。


    寧芷暗運真氣,剛要疾飛出去,花離笙的閑庭信步卻剛好擋在了她與刺客之間。他頭也不回,依舊自顧念誦著詩歌。回身騰挪之際,寬袍大袖瀟灑地一卷,看似無意之間,正好把銀針盡數卷走,緊接著全部釘在刺客麵門上,密密麻麻像刺蝟一樣。


    “夜曼曼其若歲兮,懷鬱鬱其不可再更。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複明……”


    花離笙吟詩沒有出現一絲停頓,步伐身法也沒有一刻阻滯,臉上也始終是陶醉的神情。當刺客臉孔變作鐵灰色,狂噴一口毒血再次倒地的時候,他的楚辭也吟誦完畢。愜意揮灑的微笑,好像方才一直是在花園裏賞玩一樣。


    寧芷看著那才殺了一個人,卻隻是略略皺著眉看身上的白衣有沒有沾到血的男人,一身冷汗不由得驚了出來。


    這個男子,太妖孽,也太危險了……


    她不由得退後了幾步。可惜寒氣攻心,平日裏又隻是按照娘從小的囑咐,吞納吐息一番,十數年下來,內力卻也精進不少,隻是並不曾習得些什麽真正的招數。更何況,她不知為何,自己在這個男子麵前,內力就好似被什麽鎖住一般,無法掙脫開來,這種感覺很奇怪,往昔裏,大都是她自己特意為之,而這次,卻是生生被什麽壓製著。


    “小娘子,你看今晚這月色皎潔,清風和煦,你我甚是投緣,不如選一佳處,再續暢談如何――”說著也不等回答,袍袖一卷,寧芷便被他抱在懷中,幾個縱身便到了紫竹林的盡頭,那有名的清源絕壁之上。


    寧芷麵色慘白,死死地抓住他的腰。


    “誰跟你投緣!”她看著下麵那萬丈深淵,趕忙開口道,“你要死,我不留你。莫要帶著我一同發瘋。”


    “世人皆瘋癲,多瘋一點有什麽不可以。”說著大笑三聲,就跳了下去。


    “這下是死定了。喝個酒竟遇到了一個瘋子。還是個不要命的瘋子。”寧芷心中不免有些悲傷,早知今日便會葬身在這崖底,剛剛就不如不躲了去。管他什麽誤解,什麽隱情,至多還能夠碰到摸到,笑罵也是活著的。好過埋骨崖底,無人可知。


    隻是風聲呼呼從耳邊穿過。半晌卻是止息了下來,她等了半天,除了身邊男子的氣息越發明晰,那粉身碎骨的滋味卻是半分沒有。


    嚐試著睜開眼,隻見四周漆黑,唯有朗月當空,繁星四墜。倒是一個觀賞星空的好地方。


    夜風拂來,寧芷的秀發飄灑在花離笙俊美的臉上。


    “馥鬱芬芳,當真好聞。”花離笙的笑意更媚更陶醉了。


    寧芷一愣,當發現自己還緊緊地抓著對方的腰時,忙推了開。


    “我們這是在哪裏?”她問,神色間帶著幾分焦慮幾分懊惱。


    “哪裏重要嗎”說著席地而坐,斜靠在一塊大石頭上,也不管這深冬的夜晚,地上有多涼。接著眉頭一緊,又是一口血吐了出來,顯然剛才強運內力,他重傷之下還是吃不消的。不過他的笑意倒是沒有絲毫減弱。


    即使寧芷心性再好,碰上這樣一位爺也著實無奈了起來。


    “當是重要的,不然……我們如何回去……”寧芷想到曲卿臣有些急切道。


    “不回去豈不更好,洞外朗月當空,洞內美人在旁。當真是一件快事。”說著竟又要開始吟詩。


    寧芷幹脆不管他,扶著牆壁探尋一般地向外走去,卻在走到邊沿處,向下望時驚起了一身冷汗,他們現在所處的地方是懸崖峭壁上的一個洞穴。若是她再邁出一步,便是萬丈深淵。


    寧芷看完,便也不再多想,以她的武功或許能安然到達上麵,也或許會落入崖底,這是一個賭,但她不願意去嚐試,因為,那賭注是她的命。


    寧芷不得不退了回來,在離花離笙最遠的位置站定,一雙眼死死地盯著他看。


    “花離笙。南楚第一公子、六國第一名士,原來就是這種無禮妄為之徒,倒真是讓我開了眼界。”


    “禮教豈為我輩所設。”花離笙哈哈一笑,負手向天而道,“天下道貌岸然之流,無不是衣冠禽獸,雞鳴狗盜之徒。滿口仁義道德,實際全是一肚子男盜女娼,不值花某人一哂。何如我輩拳拳赤子,恣意灑脫。”


    寧芷一愣,一時間倒也被他這種出塵絕倫的氣度震懾了。


    花離笙看她直愣愣看著自己,眼眸裏精光大盛,十分開心地說道:“小娘子傾國之貌,眉宇間更有三分仙氣,必然不會跟那些凡夫俗子同流合汙。花某一見傾心,甘願拜倒在裙下,日後做一小廝,為卿驅使。”


    說著,他真的跪在寧芷麵前,俯身便拜。


    “你這人,怎麽這樣亂來。”寧芷一下慌了手腳,剛忙上前去扶他起來。


    一股好聞的熏香之味傳來……


    這男子就連身上也比女子還要香……


    誰知花離笙狡黠地一笑,一翻身順勢把寧芷摟在了起來。寧芷從未與旁的男子這般親近過,如今渾身濕透地躺在一個男子懷裏,當真是尷尬得恨不得找個縫鑽進去。


    寧芷拚命地掙紮,見對方反而當成笑鬧一般,便停下了所有的動作,一雙眼帶著憤恨地瞪著他,恨不得剜掉他一塊肉來。


    接著趁其不備,狠命地向他的手咬去。


    花離笙似是怕痛的小孩被驚到一般把她甩了出去。寧芷忙縮到一邊。裹著衣服,戒備地盯著他。很怕他再上前半步。


    那拚足了力氣的一咬,怕是會在他手腕處留下今生難滅的烙痕。隻是他卻也不管不顧,好似她咬得不是他一般,連那受傷的手腕看也不曾看上一眼,但即是這樣,剛為何還那般怕疼地甩開她……


    寧芷覺得這人他越發看不透了。


    一陣冷風襲來,寧芷打了個哆嗦。她這才想起自己渾身的衣服還是濕透的,秀發還不時滴著水珠。絹紗的薄衫貼在玲瓏的身軀上,凸顯出曼妙的曲線。麵料早已變成半透明,隱隱現出私密處的春光。


    寧芷臉一紅,雙手抱在胸前,低聲嗬斥道:“你這登徒子趕緊走開。”


    花離笙微微一怔,隨即露出一個調皮的笑容,接著旋身疾飛而去,幾個起落身形就以消失在後方的山洞裏。


    隻聽啪的一聲,東西落水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在這靜避的洞中如同砸了一個大坑一般。


    沒過多久,渾身濕透的花離笙便笑著走了出來。那白玉一般的臉在月光的映襯下,竟是比這尚京的雪還白,就連頸項處那細密的血管也清晰可見。可那頭長發卻恣意披散開來,雙眼斜挑,漆黑如星子,若是櫻唇上再點綴些朱紅,竟是比女子還柔美了三分,嬌豔了三分……


    “現在你我已是一般模樣,小娘子,也莫要再害羞了才是。”男子邪魅的眼帶著幾分光亮地看著她。看得寧芷不禁頭皮發麻。尤其是男子身上中了劇毒的傷口在這冷水的浸泡下怕是不感染都怪。


    “你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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