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奧斯?”少女聞聲轉過頭來。


    “卡、卡托麗~!?你怎麽會在這兒?”羅蘭的語調中透露出欲蓋彌彰的慌亂,值得慶幸的是沉寂的夜色掩蓋去了死亡騎士的表情。


    “晚上睡不著覺,所以就偷跑出來到處溜達,而半路上那位泥人先生的戰書又實在讓人無法拒絕呢。整整半小時的鏖戰,不過現在看來還是值得的。”女孩調皮地眨了眨眼睛,隨後發覺了什麽,“你怎麽了,好象在看陌生人一樣?我穿裙子的樣子很奇怪嗎?”


    “不是……”羅蘭翕動著嘴唇,但大腦卻依然一片空白。無法回答的獵魔人索性不再開口,隻是沉默地坐到少女身旁,然後把視線投入無垠夜海的懷抱中。


    星座的光彩與清冷的月輪交相輝映,在深邃的畫布上描繪出明亮的線條,沉寂的湖水像巨大的鏡子般孕育出一片同樣璀璨的景象,樹堡們綿延的軀幹就映照在這斑斕的光影之間,仿佛是夢境中的童話王國,有著更勝琉璃的美與永遠也無法捕捉的飄渺。


    “真是讓人懷念的景象,”長久的凝視過後,死亡騎士歎了口氣,“血腥的氣味沾染得太多,我似乎都已忘記世界原本是如此的美麗。”


    “卡奧斯很喜歡看星星嗎?”


    “恩,從剛開始記事的時候就喜歡上了,每當夜幕升起,我一個人站在空地裏的時候,就會覺得自己仿佛會被那看不透的巨大深淵吸進去。當時我根本隻是個小鬼,所以也會害怕,但不知為何,視線卻始終無法扭開,到了後來幾乎成了習慣。”那水色的瞳孔中蕩過懷念的波瀾,“知道嗎,我曾經一度渴望能成為你們聯盟的獅鷲騎士,而且一定得是執行夜間巡邏的那種,總覺得如此一來,似乎自己離星星們的距離就縮短了,看上去隻要伸出手就可以摘得到一般~!”


    “哦哦,真厲害~!摘星騎士卡奧斯~!”卡托麗咯咯地笑了起來,“但為什麽現在卻選擇當獵魔人?”


    “如果不負責任地解釋,那就是不可抗拒的命運。我的老師兼監護人認為那種想法是極端愚蠢的,他下了死命令,禁止我那麽做。”羅蘭聳了聳肩,“後來我想了另外一個辦法。你該知道,斯托加德的矮人和遊俠之間關係比較密切,我原本打算拜托某位獅鷲騎士帶我一起去巡邏,但結果又被拒絕——因為獅鷲騎士的裝備是為單人設計的,如果另加一人很可能會造成危險。那矮人怕我從半空中掉下去,所以嚴辭拒絕了。”


    “真是遺憾,”對方惋惜地歎了口氣,“這麽說你從未上過天空?”


    “不,後來也有多次憑空眺望的機會,隻不過……”


    “隻不過?”聽得入神的少女追問。


    “那時已打消摘星之類的念頭了。畢竟,對於現世渺小的生物來說,即使飛得再高,也永遠無法觸及天穹之頂的寶石吧?何況……即使真的摘到了又如何?現世的一切是不會因此而有絲毫改變的,根本隻是白費工夫罷了。”獵魔人的語調逐漸冷漠起來。


    這就是屬於死亡騎士的悲傷嗎?卡托麗凝視著對方的側影,靜靜地想著。周圍的空氣再度停滯了下來,但女孩並不希望夜談就此結束,於是她巧妙地轉移話題:“但你該知道的,天文學並非是白費工夫的知識~!”


    “我可從未說過那方麵放棄了啊。”羅蘭微微笑了笑。


    “那麽能告訴我那些星座的名字嗎?”少女伸手指向浩瀚的星空,“比如說……那顆淡金色的~!”


    “你是說左邊那顆?”獵魔人楞了楞,“那顆是‘戀人’。”


    “戀人?真是浪漫的名字,不過很適合那種溫暖的顏色。”卡托麗的評價中帶著懵懂的向往。


    “‘戀人’象征著純潔的愛與無私的奉獻,不過那畢竟隻是一種理想而已,大部分人窮盡一生也無法抓住命運之線。”那水色的雙眸中燃起一絲微妙的火焰,“而且即使抓住了,那愛情的火焰也不一定能帶來溫暖的嗬護,相反卻有可能撕咬他的靈魂一輩子。”


    “悲觀主義論調。”女孩撇了撇嘴,“那這顆紅色的呢?”


    “這顆是‘皇帝’,象征著至高無上的地位和不容質疑的權威。傳說中的最強劍士雅加西正是由於力量上的無與倫比,所以才會被冠以如此顯赫的威名的,對於戰士們來說,這顆星就是雅加西的化身。”


    “還有那顆……”


    兩人就這樣一問一答。不知不覺中,幾乎所有重要的星座和耀星都被問完了,卡托麗的連續發問也跟著緩了下來。有意要和羅蘭抬杠的女孩有些不甘,於是再度反複逡巡了一遍夜空,最後她的目光停在剛才被漏掉的一顆小星上。


    “那一顆銀灰色的是什麽?”


    “那顆是‘愚者’。”


    “象征什麽呢?你是不是忘記‘愚者’的含義了?”女孩的口吻中帶著一絲得意。


    “愚者之星是沒有確切的含義的,《星之書》中賦予它的象征意義非常模糊,詞義模棱兩可。”死亡騎士麵無表情地回答,“因為無論如何選擇,最終總是要舍棄某些部分。即使人們認為自己的觀念正確無誤,在未來的某一天,曾經許諾的代價依然會滋生出巨大的屏障,並令他陷入無法逃脫的迷宮。這是屬於人的悲哀。”


    “喂喂,不要把你的個人看法施加上所有人頭上啊~!如果說‘愚者’能映照出錯誤的話,那起碼證明人還是有重新選擇的機會的。”卡托麗毫不猶豫地反駁,女孩隨後伸出手去,透過指縫窺視著那顆神秘的耀星,“不過既然連這麽生僻的星星你都知道,看來再怎麽追問,唯一的結果也隻是凸現我自己的無知而已。”


    “就你的年齡而言,已經可算是知識豐富了,我在十七歲的時候隻能算是小鬼而已。”羅蘭朝女孩眨了眨眼睛,“另一方麵,現世有關靈界星空的資料本來便很少,我也是在很久前從一位……好友那裏了解到這些知識的。”


    “好友?”**的少女並沒有忽略掉對方語調中微妙的眷戀,她立即窮追不舍地詢問,“那位教導卡奧斯星座知識的學者是男性還是女性?”


    “傷腦筋,”獵魔人因後悔自己的多嘴而苦笑起來,“年輕人的好奇心總是這麽強嗎?”


    “看來似乎是女性。”卡托麗的瞳孔中掠過狡黠的眼神,“那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浪漫故事呢,英俊溫柔的獵魔人先生?”


    “比起聖騎士,你似乎更有成為吟遊詩人的資質,或者去當個小說家也不錯。”羅蘭出於自衛的目的開始反唇相譏。


    “真是狡猾的回答。”少女抱怨道,“不過……”


    總有一天,我會了解你的一切。卡奧斯有著什麽樣的過去?為何選擇投身於伊修托利的麾下?如何領悟雲耀的力量?以及……為什麽願意保護我到這種程度……


    “不過什麽?”死亡騎士有不妙的預感。


    “秘密。”卡托麗嚴肅地搖了搖頭,下一刻,少女銀鈴般的笑聲融進了靜謐的夜色中。


    “那家夥是個很冷漠的人——標準外交式微笑、標準師父式勉勵、標準同伴式交流。”不,並不是這樣的,雷恩的指責根本是錯誤的~!直到了解真相後我才明白,死亡騎士的感情並不遜色於任何生者,如果可以用言語去溝通,亡靈與人類之間的鴻溝也並不是無法消弭的~!就象現在,我和卡奧斯,一名聖騎士和一名死亡騎士,不是依然能和諧地共處在同一片星空下嗎?


    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這一美妙的瞬間能如永恒般延續。


    次日清晨,整裝待發的眾人在依萊娜的帶領下向著一百多公裏外的戰場進發。由於這個領域是由靈界與現世的力量匯聚而成的,因此修因的法術威力在這裏打了將近一半的折扣,盡管高階法師辯解說魔法的精妙並不在於純粹的威力大小,移送方陣的作廢卻是無法逃避的事實。不過對於在這裏生活了幾百年的人們來說,短時間內的調兵遣將並不會因此出現大問題——可搭載兩人的禦風馬很輕鬆地讓援兵們的疑惑煙消雲散了。


    正如名字所述,這些四蹄上生著羽毛的駿馬可以操縱風元素,它們飛得不高,但卻擁有不亞於獅鷲的速度,且能製造出結界保護乘坐者的安全。拜此所賜,當卡托麗一行俯視著腳下飛掠而過的茂密叢林時,完全沒有受到疾衝帶來的巨大風壓的影響。


    “啟動噬音結界了嗎?”羅蘭低聲詢問身前的血族——在上路的時候,死亡騎士特意選擇與她同乘一騎。


    “放心吧,我連幻影結界都一起啟動了,別說是對話的內容,他們甚至都不會發現我們在對話。”依萊娜肯定地回答,“而且看樣子,似乎人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呢。”


    在兩人交談的同時,左側那匹禦風馬上,修因和雷恩似乎又陷入了激烈的爭論之中,就連美麗的風景都無法分散他們的注意力;而在右側,芙羅拉正親切地向身後的卡托麗介紹這片土地的曆史,對方顯然已經被吸引住了。


    “那麽,任務完成了嗎?”死亡騎士開門見山地問道。


    “當然,現在那顆路維絲之血已被封印在萬象館最底層的保險庫中,由裏魔法陣布下的結界看守,萬無一失。那位可愛的公主還蒙在鼓裏呢,她根本就不知道項鏈已經被換成了紅色魔晶。”


    “隻要在我喚醒世界樹前沒有異樣便好。”


    “魔晶也是種完全免疫現世魔法的寶石,在被使用前應當無法辨別真偽。”血族愜意地將身體倚靠在羅蘭寬闊的胸前,“放心吧,我可是星之都經驗最豐富,同時又是最謹慎的裏魔法使。”


    “又開始老套的自吹自擂了。”羅蘭的嘴角微微揚起,“不過還是要謝謝你,依萊娜。”


    “這種語氣實在是太見外了,羅蘭。”美麗的血族朝他擠了下眼睛,“如果真想謝我,不妨和盤托出昨晚你們聊天的內容。”


    “我和她講了一個關於愚者的故事。”死亡騎士自嘲地回答。


    “不解風情的家夥,戀人的故事才是最好的選擇。下一次讓依萊娜姐姐來教導你如何俘獲少女的芳心。”對方的表情頗為惋惜,下一刻她卻猛地前傾,並讓柔軟的身體緊貼在禦風馬上,那紅色的雙眸也在瞬間恢複了往常的犀利,“現在趕快做好戰鬥準備吧,馬上就要抵達戰場了,我們要給那些愚蠢而貪婪的惡魔一頓好打~!”


    “當然,一定會把他們逐出此地的,”獵魔人握緊了劍柄,“就像十九年前一樣~!”


    伴隨著羅蘭的話音,樹木匯聚的綠色海洋在刹那間褪去,一望無際的平原則在禦風馬的蹄下迅速地鋪展開來。折射出赤紅光芒的地平線逐漸迫近騎乘者們視線,最終化為一個混合著劍光、雷電、冰雹與岩漿的巨大的修羅場。


    殘酷的拉鋸戰已經持續了很久,雙方的力量犬牙交錯,然而整條戰線看上去卻依然非常鮮明——依然為星之都戰士們堅守的一側還保留著自然的原貌,但被惡魔們攻占的區域卻已被灼熱的火焰完全吞噬,變成了岩漿般的焦土,而兩種迥異顏色的邊界,就是劍光與熱炎重疊的戰場。


    燃燒著的炎魔、笨重的遁地魔、全身都是刀刃的煉獄魔、蜘蛛模樣的狩魔、肉球一般的劣魔、有兩對翅膀的巴洛魔以及鐵岩鑄就的地獄火,他們的個頭大多超過七米,當這些巨人般的惡魔聚集在一起時,就好象層巒疊嶂的群山,一邊堅定地向前推進,一邊碾碎眼前的一切障礙。高階惡魔們則混雜其中,不時依靠天然的元素操縱能力施放強力的閃電與火球,準確地秒殺那些疏忽的倒黴鬼。


    不過星之都的戰士們似乎並不在意這些占滿視線的巨型對手,他們大多積累了幾百年的戰鬥經驗,足以抵擋下惡魔的重擊——他們以小組的形式將這些燃燒的山巒分割包圍起來。位於正麵的是裝備精良的戰士,盡管從尺寸上看他們手中的武器隻夠當惡魔的牙簽,但那卻是致命的牙簽。矮人威力巨大的下盤斬會在瞬間削斷對方的雙腿,而在巨人倒地的同時,劍士便會衝上前去,巧妙靈活地避開對手發狂的掙紮,然後一擊戳穿他們動力的源泉——惡魔之心。


    側翼的精靈們大多為魔法劍士,盡管法術的效力大降,但卻絲毫不妨礙他們發揮精湛的弓術。這些被施加了魔力的利矢化為道道銀光,撕開灼熱的空氣,紮進惡魔堅硬的身軀,然後猛地爆炸或是結成寒冰。從空中看來,平射的箭雨仿佛一張堅韌的金屬大網,緊緊地套住了那些移動城堡。


    後方則聚集著五十多名祈禱士,他們分布在三座距離戰場一公裏遠的山丘上,從製高點俯瞰著全局——很顯然,這些山丘也同樣是祈禱術的傑作。正如守護者所述,裏魔法在這個領域的威力絲毫不減,直刺天空的鋒利岩峰、狂野咆哮的龍卷以及墜落時濺起無數沙塵的冰隕石,即使是元素抗力極強的惡魔在祈禱之奧義的麵前也不得不止步,不僅如此,他們甚至無法正麵承受這些攻擊。 “沒想到居然已經有這麽多了,起碼是前天的兩倍以上,超過四百隻……”依萊娜並沒有因目前的優勢而產生任何鬆懈的感覺,在戰場上空兜了一圈後,血族忍不住皺起了優雅的眉頭。


    “這即代表著對方已發動新一輪攻勢,”芙羅拉回答,“我們先到前線指揮中心去,然後再做打算。”


    守護者的話音未落,兩隻剛擺脫戰局的巴洛魔便發現了這些新出現的目標,他們鼓動起黑色的翼膜,咆哮著猛撲上來。惡魔俯衝時的加速度非常高,在這個距離上,溫順的禦風馬是來不及逃脫的,而其上不會飛行的騎乘者也等同於俎上魚肉。對方正是抓住這個有利契機,打算將人與馬一並消滅。


    伴隨著空氣的升溫,兩枚巨大的火球從惡魔的口中射出,在晴空中拖曳出黑色的軌跡,從刁鑽的角度準確地狙擊向依萊娜一行。高階法師立即結起複雜的手印,準備以防魔結界對抗。但在修因開始念頌咒文之前,芙羅拉的聲音卻遠遠地飄了過來:“讓我來解決吧,修因先生。”


    下一瞬間,在法師來得及回答之前,死一般的寂靜突然降臨,被風聲鼓蕩的耳膜因無法適應周圍冰冷的空氣而鳴動著,時間和空間仿佛都失去了作用,就連意識也跟著失重。


    這種恍若靈魂脫體的感覺隻持續了短短的刹那,而當修因回過神來的時候,氣勢洶洶的火球已消弭於無形,就好象剛才的一切都僅僅是幻象般。緊接著,那兩隻巴洛魔開始哀號起來,他們振動的翅膀在這關鍵時刻突然幹脆地罷工,然後長度超過五米的笨重身軀便從高空猛地墜落下去,直到在焦黑的地麵砸出兩個巨大的土坑為止。


    “裏魔……不、祈禱術的力量~!”修因用最大的音量喊了出來,前麵的雷恩差點因此變成聾子。


    “我隻是操縱與火球的成分相反的自然之力,然後使兩者相互涅滅而已。至於那兩隻惡魔,他們已中了惡意的暗示,所以身體麻痹無法動彈,這一招恰巧能給空中的敵人造成極大傷害。”守護者輕輕地搖了搖頭,“對付這些貪婪的惡魔……惟有在開始就表明鮮明的立場才是最好的選擇。”


    “老師,你還是節省些精力比較好。”血族在一旁善意地提醒。


    “不要緊,我已為計劃留下了足夠的力量,今天必須將這場戰爭徹底了結,並杜絕一切後患。”芙羅拉的語調逐漸嚴肅起來,她的目光隨即落在了眼前翠綠的山丘上——指揮中心已經到了。


    此刻,星之都防衛隊的最高指揮官利斯頓-奎羅特就站在四名援兵的麵前,這位久經沙場的矮人有著一張刀削斧劈的方臉,如同他的族人雕刻出的石像,更絕的是他的頭發和胡子都被編成了辮子,看上去好象是掛在腦袋上的無數根粗細長短不一的麻繩——這是卡那多斯大陸白石廳矮人的習俗,他們以精湛的鑄造技術和令人恐懼的酒量而名揚海外。


    “守護者告訴我說你們是從現世過來的,不過既然能算是援兵,那想必應該很清楚如何和那些混球戰鬥吧?雖然這是場戰役,不過對付惡魔始終是小隊作戰最有效率,你們可別指望什麽方陣作戰。”利斯頓的粗手揚起,指向不遠處的戰場,“長話短說,現在的戰況很有利,星之都的兩千兩百名戰士已經壓製住了中階和高階惡魔的聯合進攻,但是這局勢維持不了多久,所以我們必須借助祈禱術的力量,你們都給我聽好了。”


    “在接下來的戰鬥中,芙羅拉會施放一個威力極大的祈禱術,足以把這塊地方變成雪原,但那些惡魔的抵抗能力非常強,隻有攻擊範圍中心地帶的元素之力才能夠徹底摧毀他們——大概是半徑一公裏的一個大圓。而你們要做的,就是盡全力包圍他們,把他們聚攏到這個有效範圍內,當這些家夥擠在一起防禦的時候,離戰爭結束也就不遠了。”


    “那麽具體的命令是?”卡托麗小心翼翼地詢問這位臨時頂頭上司。


    “現在戰線已經基本接近凹半月形,但右翼的包圍還沒完成,似乎是因為聚集了較多高階惡魔的關係,我要你們去增援那邊的戰士,不惜一切代價把突破戰線的惡魔給打回去,就是如此。”


    “看來似乎是個燙手山芋。”羅蘭聳了聳肩。


    “這沒什麽,你們隻要當成是趕牛就行了,隻不過這些牛的塊頭比較大,身邊徘徊著幾隻小狗,而且還會噴點小火而已。”矮人壞笑起來,隨後從一旁的箱子裏拿出三條項鏈,“戴上這個,如此一來你們就能連入祈禱士構築的心靈聯係網絡,我會直接以意識交談的方式與你們溝通。記住,一旦下達了撤退命令,就必須要在十五分鍾內跑到這三座山丘下,否則便會和惡魔一起變成冰雕。”


    “請問我的項鏈在哪裏?”雙手空空的修因好心地提醒矮人。


    “需要精神集中的法師不適合意識交談,而且另一方麵,你得留在這裏。”依萊娜在一旁冷冷地回答,“現世的魔法在這裏力量大減,很可能令你造成錯誤的判斷,再加上對於劍術一竅不通,這會帶來致命的危險,戰場和練兵場可不一樣。”


    “我可不像你說的那麽沒用~!”高階法師頓時漲紅了臉。


    “那隻是其中一個方麵而已。你看,周圍有這麽多祈禱士正在施法……正是學習奇跡的好機會,”血族的聲音逐漸壓低,帶上了不易察覺的**,“修因,你該不會隻滿足於參閱圖書館吧?”


    “這……”對方一時語塞。


    “那麽就這麽說定了,法師先生。”依萊娜不容分說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後轉向身旁的卡托麗:“那麽,就由我和你們組成戰術支援小隊,去壓製右翼突進的惡魔,各位可要拿出看家本領啊。”


    “請多指教。”女孩認真地回答,“我們這就開始執行命令吧。”


    “羅蘭,如果這次再搞砸,我便把你吊在靈樹之館的樹枝上示眾,聽明白了嗎?”在前進的途中,利斯頓的聲音突然鑽進了死亡騎士的腦海,很顯然,矮人已經開始迫不及待地使用意識交談了。


    “這次你就放心吧,”死亡騎士的眼中掠過灼熱的火焰,“我已經獲得了力量,而且……不僅僅是為了複仇。”


    在解決了兩隻炎魔後,援兵們終於遭遇了棘手的敵人——強大的末日守衛。六米高的惡魔雙手緊握著一柄鋒利的鋸齒大刀,而他的後背上,四隻頂端銜著利刃的柔軟觸手正緩緩律動著。


    “當心,這家夥的速度比你想象的還要快,而且那些刀刃上大都有毒。”羅蘭謹慎地估算著和對手的距離,眼睛不放過高階惡魔的任何細節動作,卡托麗和雷恩則默契地從兩側進逼,準備隨時上前支援同伴,但依萊娜卻早在敵人出現前就已不見了蹤影。


    幾秒的對峙過後,惡魔率先發起了攻擊——狡猾的末日守衛並沒有親自動手,而是召喚了三隻地獄犬做試探。也許是受到強烈的幽界之力的影響,這些下等魔一反平時的懦弱,如瘋狗般不顧一切地撲了上來,兩名聖騎士立即被拖入纏鬥的泥潭。


    但以羅蘭為目標的地獄犬就沒那麽幸運了,借助武器的優勢,獵魔人的橫斬一下就剁開那三張淌著酸液的髒嘴,緊接著羅蘭以巧妙的步伐滑到目標的側麵,霜慟泛出幽藍光芒的鋒刃則在下一刻準確地貫穿了惡魔之心。


    地獄犬的身體在抽搐中逐漸融化成閃亮的火星,而與此同時末日守衛也終於發起了攻擊,那龐大的身軀悄無聲息地變成了一個模糊的影子,然後突然出現在死亡騎士的身前,兩人長的鋸齒刀當頭猛地斬下,巨大的力量令正麵防禦的羅蘭頓時往土裏陷了兩寸,而直到此刻,高速移動帶起的爆風才剛剛趕到,“嘭”地一聲吹散了三頭犬殘餘下的灰燼。


    惡魔的攻勢並沒有就此結束,原本拖在背後的四條章魚爪就像觸電般突然動了起來,從不同的角度戳向獵魔人,但早有準備的羅蘭以更快的速度從交錯揮舞的巨臂之間穿了出去,下一刻,他原本站立的位置上已齊刷刷地插進了四柄閃著熒光的利刃。


    攻擊落空的結果令末日守衛的馬臉上掠過一絲驚訝,自己是來自扭曲虛空最底層的高階惡魔,以疾行的高速誇耀於三界,即使是星之都的戰士也不可能和自己進行一對一的戰鬥,何況是從這種閃電般攻擊中全身而退。很顯然,這個手持大劍的家夥和普通人類有著不小的區別,當末日守衛重整態勢後,他的眼中已多出了一份謹慎——這一次,高階惡魔打算通過自己的天賦來幹掉對方。


    羅蘭自己也同樣有些驚訝,死亡騎士依然清楚地記得最初戰鬥時的艱難——在伯日丁,被連雲耀都不會的卡托麗逼入困境,不得不犧牲手臂以獲得反擊的機會;在貝利爾村,麵對同樣是高階惡魔的深淵領主時,自己甚至一度被對方的力量壓製。那個時候,羅蘭才深刻體會到七年未曾拔劍的苦果——即使擁有永不老化的,精神卻一樣會鬆垮。


    但現在不一樣了,力量又回來了~!沒錯,仔細回想的話,其實我的劍術早就恢複到了七年前的水準,隻不過因為對手是人類而沒有察覺罷了~!獵魔人興奮地以手掌摩挲著劍柄,嘴角泛起一絲滿意的笑容。


    是因為一路激烈的戰鬥喚醒了戰鬥的本能嗎?不……如果要更準確地形容,那便是因為體內的靈魂終於重新燃起的關係~!沒想到我的感覺這麽遲鈍,直到現在才察覺到自身的變化。但是……究竟因為什麽呢?羅蘭猜測著,那水色的瞳孔卻下意識地望向了一側,在那裏,有著黑發與綠眸的少女恰巧解決了自己的對手。


    不可抗拒的……命運?死亡騎士的眼中掠過顫動的火苗。


    在卡托麗和雷恩幹掉地獄犬的同時,末日守衛也發起了第二輪進攻,這一次,迎接獵魔人的不再是閃耀的刀光,而是一股大範圍的強風。羅蘭腳下的風速在瞬間提到了原來的幾十倍,盡管死亡騎士打算躲閃,但空氣是無處不在的,他就象被卷入漩渦的帆船一樣被突然騰起的旋風給拋到了空中,而高階惡魔的鋸齒刀也在同時刺了出去。


    這有力的一擊還是落空了,羅蘭在下落的同時象貓一樣扭過了身體,然後以霜慟錯開了對方軌跡單純的直刺,但末日守衛並不在意——那僅僅是虛招而已,他背上的四條觸手在直刺的同時飛舞了起來,上麵的四柄利刃將會把無法躲避的獵魔人裁成小塊。


    但什麽也沒發生,死亡騎士穩穩地著了地。


    伴隨著惡魔痛苦的咆哮,腥臭的綠色血液正從曾長著觸手的四個巨大傷口中噴射出來——這是依萊娜的傑作。戰鬥中的血族已經展開了原本隱藏在體內的翅膀,像蝙蝠般以半圓軌跡在空中飛掠,她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於沒人能看清那身影的真正模樣,留在仰望的眾人眼中的僅僅是一道黑色的光弧。


    而獵魔人則在同伴偷襲得手的同時抬手就是一劍,此時的末日守衛已經因劇烈的疼痛而亂了陣腳,盡管勉強架住了羅蘭的重斬,但卻根本忘了發揮自己的天賦與速度。電光火石間,依萊娜抓住契機緊貼著地麵滑過,黑色的雙翼如同最鋒利的薄刃,“哧”地一聲削斷了末日守衛的雙腿,羅蘭的大劍跟著埋入他的胸口,為短暫的白刃戰畫上了句號。


    “這就是速度最快的高階惡魔嗎?”美麗的血族從飛散的火星中走了出來,巨大的翅膀像鬥篷般緊緊地裹著成熟的軀體,“從剛才的戰鬥來推測,我肯定比他還要快。”


    “那家夥真是出盡風頭……”雷恩低聲抱怨了一句,但卻不巧被身旁的卡托麗聽見了。


    少女頓時皺起眉頭:“這裏是戰場不是舞台,如果錯誤估計自己的力量隻會早死而已,而且擔當輔攻也並非什麽見不得人的事,雷恩,你最好糾正一下自己的觀念。”


    “不用在意,那隻是純粹的抱怨而已,隊長大人。”聖騎士歎了口氣。


    “我們繼續前進,再幹掉幾個右翼戰線就會進一步收縮,戰局也會按照計劃的要求發展。”羅蘭觀察了一下左右的戰場,星之都的戰士們已經順利地將兩側山巒般密集的惡魔壓製了下去。


    “不過我可不想再搞什麽偷襲了,那不符……”依萊娜一邊前進一邊回答,但她的話語卻在中途被打斷了。


    某個巨大的物體貫穿了火星的幕布,呼嘯著砸向血族。依萊娜的雙翅在她思考之前就動了起來,鋒利的薄翼迅速地揮舞了一下,那東西便被切割成了兩半,然後緩緩地滾到地上。她回過頭定睛一看,映入眼中的景象卻令瞳孔在一瞬間失去了神采。


    被擲過來的是一名牛頭人戰士的上半身,而由於剛才的那一擊,現在這具殘軀已身首分離。


    “他是賀……”依萊娜抿緊了蒼白的嘴唇,緊盯著那顆表情扭曲、圓睜雙眼的頭顱,“究竟是誰,居然這麽殘忍~!”


    仿佛是為了回答這句質問般,一個低沉的聲音帶著玩世不恭的腔調,穿過重重的煙霧,灌進了眾人的耳朵:“女士們,先生們,我們來開個派對怎麽樣?”那是一個很強壯的巨漢,身高超過兩米,他的肩膀特別寬,相比之下讓頭部看起來稍小一些。他的頭發是火紅色的,發絲很粗,也很硬,好像獅鬃,在稍稍蓋過額頭的短發之下,有一雙赤紅色的可怖雙眼,其中躍動的火焰暗含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他的鼻梁、嘴唇、獠牙、臉龐,都是用生硬的線條勾勒出來,仿佛一尊欠缺雕工的塑像,等待著戰火和濃血的填補。


    巨漢的腰間隨意地別著一把搶奪來的戰槌,不過羅蘭很清楚,殺死牛頭人的並不是那件武器——從那血肉模糊的斷口來看,賀是被這個家夥用手給扯開的。


    “他不是人類~!”卡托麗低聲地判斷,下意識地做出防守的姿勢。


    “是個愚蠢的惡魔,就和我們剛才幹掉的那個一樣,不過真沒想到,這家夥還有這麽奇怪的嗜好~!”依萊娜咬牙切齒地回答,“我倒要看看這家夥除了會裝蒜還有什麽本事~!”話音未落,血族已如離弦之箭般射向了那紅發的戰士。


    “這位女士可真性急,還未介紹便打算與我跳舞嗎?”麵對對方全速攻擊帶起的強勁狂風,巨漢卻露出了嘲笑的表情,下一刻,當羽翼的薄刃即將觸到他的身體時,那赤紅色的雙眼在刹那間精光暴射。


    紅發戰士直接用空手抓住了依萊娜的左翅,然後一下把它從主人的身上扯了下來,在羅蘭來得及衝上去救援前,紅發戰士的右臂猛地一揮,一拳打在被俘者的腹部,那股蠻力的衝擊下,血族就象斷了線的風箏般被甩到了空中。


    “依萊娜~!”死亡騎士立即接住對方下落的身體,然後抱著她往後退,卡托麗和雷恩則不顧一切地擋在了兩人的麵前。


    吸血鬼的臉龐本來就毫無血色,但現在卻仿佛又塗上了一層白臘,看上去蒼白無比。翅膀的斷口處正如剛才的末日守衛一樣,向外狂噴著鮮血,不消一會便染紅了羅蘭的鎧甲,她的腹部深深地陷了進去,裏麵的肝髒、胰髒等重要髒器已經破裂,腸子也斷成了幾截,就連脊椎也已七彎八扭。


    值得獵魔人慶幸的是,雖然這是非常重的傷,但至少不會危及到依萊娜的性命,而那個來頭不明壯漢也沒有進一步追擊的打算,他隻是頗有趣味地欣賞著四人驚懼煞白的表情。


    “依萊娜,振作一點~!”羅蘭心焦地又喊了一聲,這一次對方終於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依萊娜張嘴想要回答,但卻抽搐著噴出一大口鮮血——她的嘴裏全是從胃裏翻湧上來的鮮血,根本沒辦法說話。


    “你們兩個帶她回後方,這裏就交給我來解決。”死亡騎士將重傷者抱給了雷恩,聖騎士隻覺得手上冰冷的軀殼軟得好象被抽掉了骨骼。


    “知道了,我們這就送她去指揮中心。”卡托麗簡短地回了句,從羅蘭眼底燃起的冰冷火焰讓少女確信,死亡騎士絕對不會輸給這個古怪的家夥,“一定要小心,卡奧斯~!”


    “我會好好地教訓他一頓的。”對方的聲音異常平靜。


    “真遺憾,總有人不懂得享受派對的樂趣~!”紅發戰士目送著那三人迅速地撤退,隨後舔了舔兩顆突出的獠牙,“不過你一定會好好陪我玩的,對吧?”


    “奉陪到底~!”在獵魔人的回答傳到的同時,他的大劍也已經到了巨漢的眼前。羅蘭的身體化成了一道黑影,在瞬間跨越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下一刻,他將全身的重量和慣性都加諸在了霜慟上,劍芒在半空中劃出一道藍色的長線,呼嘯著撲向眼前的敵人。


    這一劍的威力絕對不下於當年擊碎尤瑟爾聖光風暴時的水準,不僅如此,即使對方憑蠻力抵擋下縱斬,死亡騎士接下來要施展的一係列連擊也足以把他帶進毀滅的深淵——當看到依萊娜無神的雙眼時,羅蘭就已下定決心,要以自己全部的力量來消滅這個喜歡玩變身遊戲和空手格鬥的混蛋。


    然而,在距離巨漢頭頂隻有三寸半的地方,霜慟卻劈不下去了。


    沒有金屬廝磨的脆響,也沒有魔力爆發的悸動,獵魔人的大劍就那樣憑空被截停住,因為紅發的戰士在那千鈞一發的時刻躍身上前,直接以單手抓住了羅蘭握劍的雙手~!


    這……怎麽可能~!!死亡騎士現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但對方接下來的動作卻讓他幾乎失去了平衡。


    強壯的戰士用力地往後一拉,將攻擊者連人帶劍扯了過來,然後他仔細端詳著霜慟巨大的鋒刃:“哦嗬……這真是一柄罕見的巨大玩具。是限量發售版?還是永久典藏版?”他微微側過臉,打量渾身肌肉緊繃的羅蘭,“接下來呢?接下來要怎麽辦,我可愛的舞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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