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遼陽後,他們的路程竟是出乎意料的順利,而春天的氣息,亦在南行的路上不斷的延伸著,春風吹進心裏,惜蕊緊繃的心也有所舒緩。[]而韓康卻並不感到輕鬆,直到過了黃河,真正到達了宋境,他才有了些許的安全感。


    跳躍的篝火發出撲撲的聲響,散發著溫暖的光芒,惜蕊抱膝坐在韓康身邊,火光撫著她妍美的臉頰,將滿滿的心事清晰的映在臉上。


    韓康深深地看著她,她細眉緊鎖,低頭沉思的樣子依然令他怦然心動。伸出一臂擁她入懷,他柔聲問;“在想什麽?”


    “世事無常,如白駒過隙。”惜蕊的聲音透著濃重的滄桑;“過去美好的東西現在卻已經變得麵目全非。你見過昔日的汴京嗎?那裏曾是大宋的國都,曾經是那麽繁華,可現在卻是如此破敗。”汴京的斷壁殘垣再次浮現在腦海中,沉澱在白晝中的傷感在撲閃的火光中蔓延得更加肆無忌憚。


    那就是娘和媛兒的記憶中繁華似錦的汴京城,現在卻如此破敗。曾經的繁榮早已被時間遺忘,唯有當年揮之不去的殺氣仍然沉澱在空氣中,讓這裏的天空也一樣黯然失色。


    她從韓康的懷抱中掙脫出來,看著他的目光變得犀利,“是金人毀了汴京,他們奪走了全城的財物後竟然還放火焚城。可你卻對完顏亶死心塌地,如果你的父親不是韓元帥,一定也不會離開金國罷?”以前她以為韓康是北方漢人,直到離開金國後,才知道他原來是大宋名將韓世忠的兒子。


    韓康看著她,斬釘截鐵的說;“會。”餘下的聲音透著一絲蒼茫悠遠的痕跡;“不過我會在把你送到大宋後,在回金國向他請罪。”


    “他值得嗎?”


    “值得。”他的回答簡短,卻帶著不容撼動的堅定。


    他向她講述了他與完顏亶的往事;他的叔父生前是完顏亶的老師,靖康之變前曾在汴京為官。靖康之變時,他的父親韓世忠正在外地駐軍。靖康之變後,他的叔父因為反對金廢大宋帝號和改立傀儡統治中原,便於一些朝臣連同家眷一起被押到金營,隨即又被押解北上。他們途中受盡了金兵的侮辱,直到幽州,一次很偶然的機會,他遇到了完顏亶。然後,他的叔父成了完顏亶的養父,遼王完顏宗幹的幕僚,他也就成了少年完顏亶的侍讀。那年,他們都隻有七歲。


    在那些飽受金兵淩辱摧殘的日子裏,叔父曾問過他;“康兒,你怕死嗎?”


    當時他怕極了,死亡對於他幾乎是觸手可及,然而,對於一個隻有七歲的孩子,還是那麽陌生而遙遠。他怕死,但絕不會像那些虐待他的族人的金兵屈服。


    後來,叔父又對他說,如果大宋無法收複故土,那麽,能夠在完顏氏中培養出一位英明的帝王,也是天下蒼生之福。


    七歲那年,他親眼看見完顏亶教訓過一個虐待漢人的金人軍官,完顏亶曾對他說過,金人和漢人是平等的,如果他做了皇帝,一定會讓在金地的漢人比在大宋時過得更好。從那以後,他便暗自許下一生追隨他的誓言。完顏亶最終不負天下,可他,卻負了完顏亶。


    十幾年的生死追隨,似乎耗盡了他一生的熱血。此刻,腦海中再重現他們的往事,他的聲音已經能夠平靜,唯有那張依然年輕的臉上,在火光的陰影下,不斷的湧動著現實與過往前塵交疊的滄桑。


    惜蕊靜靜地聽著,直到世界又歸於沉寂,耳邊隻剩下火苗燃燒的聲音。她終於開口,“你是被他籠絡了,他沒有你說的那麽好。否則,就不會再宗室大開殺戒。那些人都是他的叔伯長輩。你根本不必為這種人自責,他就是魔鬼,根本不配得到忠心。”她試圖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更加不屑,可心中卻是一片恍惚。跳動的火苗映在她清澈的眸子裏,而她的心卻仿佛在黑暗中下墜著。她用盡全力掙紮,睜大了眼睛,卻找不到出口的路。


    為什麽,她離開上京這麽久,依然離不開完顏亶的陰影。每次想到他,心中都會感到如同窒息般的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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