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縣北,某不知名小客棧。


    孟淵突然從夢中驚醒,靠在床頭大口喘著氣,心髒好像被一雙巨手攥住,沉重無比。


    夜風呼嘯,拍得窗欞刷刷作響,好不容易露頭的星子又被烏雲遮住了。


    天陰沉得厲害。


    一道黑影無聲地越過窗口跳進房間,孟淵神色一凜,下意識地摸向枕頭旁的短劍。


    還未出招,房間裏響起男人輕快的聲音:“自己人,別動手。”


    孟淵動作略一停頓,借著昏暗的光線看清了男人臉上的銀質麵具,握劍的手又落了回去,“你來幹什麽?”


    語氣不太友好。


    司予聞言意外地看他一眼,“你認識我啊?”


    話落盯著他獨特的打扮,笑著揶揄道:“你們兩口子的愛好可真一致,不搭台唱個對手戲都可惜了。”


    孟淵心中有所防備,沒接他的話茬,依舊冷冷地問:“你來幹什麽?”


    “你可真無趣。”司予自顧自倒了杯茶,道:“我來幫沈青青傳個消息,她說你帶的這批貨裏藏有火藥,讓你小心點,別被炸死了。”


    “火藥?”孟淵心霍地一跳。


    為了防止意外情況發生,他悄悄把齊遠買的幾批貨全檢查了個遍,每輛牛車堆放了什麽都一清二楚。


    火藥不是小東西,真藏在貨裏,他不可能毫無察覺。


    可是不在貨裏,還會在哪?


    孟淵抿唇沉思,久久不語。


    司予喝夠了茶,低笑一聲,撂下杯子轉頭就走。


    反正他隻是個傳消息的,消息帶到這事兒就跟他沒關係了,至於麵前的男人會怎麽做,最後是死是活,和他有什麽關係呢?


    “等一下。”孟淵起身叫住了他,“你出發前見過青青吧,她還好嗎?”


    不知為何,今日他心裏一直惴惴不安,總覺得有什麽事情要發生。這種感覺太強烈,強烈到必須想個辦法找出答案。


    司予回頭,懶懶地開口:“她能有什麽事?嘴巴毒、心也毒的小毒婦一個。”


    沒被她氣死都算命大。


    孟淵因他不雅的稱呼皺起眉毛,想到什麽又壓下心頭不滿,繼續問:“你會算卦嗎?幫我算一卦吧。”


    司予噙著笑折了回來,“自然會算,不過你能給我什麽好處?”


    “你想要什麽?”


    “加入摘星閣,我就幫你算。”司予笑吟吟地打量著他,明顯不懷好意。


    “你們摘星閣就這麽缺人嗎?”孟淵麵無表情地反問:“缺人缺到連我這個毫無學道天分的人都要挖?”


    司予:“……”


    這兩口子還真是一個比一個說話不客氣。


    孟淵繼續輸出:“像你這種性格的人,應該不會心甘情願給別人當信使吧?但你偏偏聽她的話過來了……”


    他的目光掃過司予狼狽的打扮,接道:“而且還來得這麽匆忙,我猜青青手裏肯定有你的把柄,還是很要命的那種。摘星閣首席大弟子,你說我猜得對不對?”


    司予臉色黑沉,滿臉寫著“我要殺人”四個字,媳婦坑完丈夫坑,他看起來很像大冤種嗎?


    孟淵移開視線,自信一笑,“幫我算了卦再走,不然我就告訴青青你不好好辦事。”


    “孟淵,你多大的人了,還動不動告媳婦,要不要臉?”司予黑著臉質問他。


    某人絲毫不覺羞恥,反而一臉驕傲,“沒辦法,青青就是喜歡向著我,有本事你去和她理論。”


    司予:“!”


    厚顏無恥,大寫加粗的厚顏無恥!


    他氣哄哄地拖著板凳往他麵前一坐,“說吧,你要算什麽?”


    孟淵對著流程很熟悉,利落地報了沈青青生辰八字,然後道:“測凶吉。”


    司予凶巴巴地瞪他一眼,背過身子悶頭算了起來,越算臉色越難看,孟淵的心也跟著他的臉色逐漸揪緊,到後麵出了一頭細碎的汗珠。


    “你確定沒給錯日子吧?”司予停下測算的動作,抬頭看他,“卦象上顯示這個人去年就死了,一個死人哪來的凶吉?”


    孟淵立刻反應過來司予口中的人是誰,心裏頓時一陣後怕。


    他隻惦記著沈青青的安危,卻忘了道法的玄妙之處,萬一讓外人知曉了沈青青穿越而來的身世,恐怕要引來大麻煩。


    他悄然籲出一口氣,佯裝漫不經心道:“可能是記錯了吧,我聽她提過一次,時間長了有點模糊。”


    “虧得沈青青把你當塊寶,你這也不行啊。”司予嗤笑一聲,扯扯衣擺站了起來,“火藥的事情你自己看著辦吧,我就不陪你玩了。”


    司予翻過窗口走了,孟淵舉步上前關窗,走到窗口看著天邊稠密的烏雲又忘了動作。


    又要下雨了。


    白天他已經和趙贏的副將何維通過消息,兩人商議後決定在禮縣南部的某條狹窄的山路動手,但照現在的情形看,日子恐怕又要往後挪一兩天。


    著實惱人得很。


    想到那不知藏在何處的火藥,和不知安危的沈青青,他心裏愈發煩躁,剩下的兩個時辰基本沒合過眼。


    雨是在淩晨下的,雨勢很大,飛濺的雨花染得窗外白花花一片。


    客棧很快就熱鬧起來,有人早起收拾行李,有人在樓下吃早飯,也有人罵罵咧咧地抱怨這糟糕的天氣。


    孟淵洗漱完畢,提上一罐蘸水辣準備下樓吃早飯,剛出門,正好瞧見穿戴整齊的齊遠正邁著步子下樓梯。


    迎麵走來個端著水盆的店小二,樓梯狹窄,兩人擦肩而過時難免有擦碰。


    小二道了聲抱歉,馬不停蹄地往樓上爬。


    齊遠卻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地往腰間摸了下,然後才繼續往前走。


    孟淵將他的小動作收入眼底,眸中不由得多了分深意。


    沈青青費盡心思讓人傳出來的消息必然不可能有假,所以貨裏肯定有東西。


    但他的檢查也不會出紕漏,唯一的解釋就是有人偷偷把火藥取了出來。


    春季天涼,再加上這段時間一直有雨,多穿件衣服將火藥藏在身上也不是件難事。


    若真是如此,原先製定的計劃就要暫且擱置了。


    他思緒萬千地下了樓,商隊眾人瞧見他手裏還帶著吃的,都嚷嚷著要在麵碗裏加一點添個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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