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卞州的信使終於到了。看到隨同而來的是李天佑,趙憶叢立刻明白了李朔的安排。無論自己怎樣表現,最終他還是不能完全信任自己呀。


    恭敬的請他上座,自己則在下邊垂手而立。李天佑忙又下來手攬著他一起坐下,說道:“趙大人此戰勞苦功高,怎能讓你立於階前,這樣我實在是心中不安呢?還請和我一起上座。”


    推辭不坐,趙憶叢岔開話題道:“不知道李大人打算如何處理蔡州的事情,下一步有什麽安排。”


    李天佑拿出一紙公文,交到他手中後靜靜的注視他。趙憶叢看過之後恭敬的把公文遞還給他,又親自把蔡州的印信,自己的兵符全部轉交之後,笑道:“這樣就算把這邊交給李公子了,我這就回去複命。”


    似乎心有不安,李天佑道:“回去之後,我爹必然會獎勵大人此次的功勞,你我年紀相仿,今後還要多多指教,千萬不要因身份的關係而和我見外。”趙憶叢正『色』道:“今後公子有所問,我言無不盡。有所命,我赴湯蹈火。”


    此話說的李天佑更加歡喜,忙說道:“趙兄客氣了,你我私下裏以兄弟相稱如何,我最敬重的就是像你這樣有才能的人。”說著拉著他的手著實說了不少好話。


    直送到門口,李天佑才回去。才能有多高還不知道,但是這份愛士之風卻非常有其父的風範。收拾了一下行裝,帶著陽城、李青、秋筱雨等人離開了蔡州。


    剛出城就看到蔡方、李進程等幾員大將在路邊恭候,連忙下馬。經過多日接觸,他們的心裏已經接納了這個少年將軍,沒想過剛剛熟悉卻要遠離。趙憶叢一一告辭道:“謝謝各位的盛情,也幸虧你們的盡力配合,才能取得戰爭的勝利,回汴州後我一定要與諸位喝上幾杯。”客氣了半晌,才重新踏上了行程。


    直接取道張柴村,翻過自己當年險些喪命的小山,回到了太平莊。顧道人親自接了出來,大笑道:“聽聞你不費吹灰之力三戰三捷,攻下了蔡州生擒吳元濟,我非常欣慰,現在的你已是名揚天下的人物了。”旁邊的於寒倒沒怎麽在乎他有什麽豐功偉績,怨艾地說道:“你終於舍得回來了,虧我們這麽惦記你,你卻連信都不舍得帶回來一封。”


    趙憶叢含笑道:“雖然沒帶信,可我親自回來看你,還不滿意嗎?”接著介紹陽城給眾人認識。顧道人握著他的手看了半晌說道:“人說物以類聚果然不假,憶叢的朋友也一樣是一表人才呀!有了你的幫助,他做起事來是如虎添翼呀。”陽城隻能謙遜而已。


    回到莊子裏,顧道人設宴為趙憶叢接風洗塵,並慶祝他成功平定淮西,名揚天下。除了秋筱雨一如既往的沉默不語,其他人都顯得非常開心。特別是於寒,拉著他的手問這問那說個不停,內心的喜悅行之於外,無法遮掩。


    將近三更才曲終人散,人們各自回房休息了。於寒仍舊舍不得離開,拉著趙憶叢喃喃囈語。看著她微醉的樣子,薰紅的容顏,趙憶叢心裏很感動。自被救回來那一刻起,始終是她陪伴自己,照顧自己。平日即使再忙也要見上幾麵,雖然偶爾會發些小脾氣,但哪次都會放棄矜持主動和自己道歉,對自己的照顧更是無微不至,自己想不到的她也會替自己想到。無論是誰都可看的出她對自己的愛意與依戀,自己又何嚐不知道呢?隻是自己卻無法確定是否也一樣的愛她。


    費了不少話才把她虹回去,回到自己的屋子裏。依然是纖塵不染,一點也沒有改變。知道她們經常來收拾,以寄托對自己的思念。


    剛剛坐下就聽見有人敲門,接著陽城走了進來,幾月的奔波絲毫沒在他臉上留下疲憊的痕跡,依然精神抖擻。見趙憶叢正坐在床邊發呆,笑道:“睡不著吧,我也一樣。”


    趙憶叢道:“你為什麽睡不著呢?”


    陽城沉重的說道:“我左思右想還是有些擔心。現在你已經鋒芒畢『露』了,拉攏我們的、想要治我們於死地的都不會少。尤其是卞州周邊的幾大勢力更加不會任由李朔坐大威脅自己,必然會想法設法壓迫他。我怕他頂不住壓力,為了保全自己而把我們賣掉。”


    趙憶叢一笑道:“一切隻能順其自然了,該來的無法逃避,未來的事誰又說的清楚呢。”頓了一下又道:“好久沒有與你痛飲一番了,今日你我把酒共謀一醉如何?”


    陽城喜道:“正有此意,果然是英雄所見略同。”


    趙憶叢正『色』道:“非也,而是兄弟同心,其利斷金。”


    陽城恍然道:“正該這麽說,是兄弟我錯了。”


    兩人推杯換盞,開懷暢飲,不知道喝了多少,終於玉山傾頹,酣然入夢。


    一覺醒來已經是日上三杆。推醒趴在桌子上沉睡的陽城,梳洗了一下來到前廳和顧道人辭行。卻發現往日裏早已熱鬧起來的屋子空無一人,不禁有些奇怪。問門口的丫鬟才知道顧道人把人都叫到他那裏去了。


    顧道人『性』喜清淨,從不讓別人在身邊服侍,因此他的小院平時沒什麽人跡。趙憶叢直接走到了門邊,剛要敲門,就聽見顧道人正在說話:“寒兒,憶叢還沒有起床麽?”於寒答道:“我去他的屋裏見杯盤狼籍,酒氣撲鼻,好象喝多了,不知他們什麽時候能醒呢?”顧道人歎了一口氣說道:“讓他們多睡會吧,小小年紀就要麵對那麽複雜的環境,他們已經是心力交瘁。回到家裏就讓他們放鬆一下,別打擾他們。”


    隔了一會兒,李青問道:“父親,你把我們叫過來有什麽吩咐麽?”


    屋子裏靜了半晌,才聽見顧道人的聲音:“他大概就要離開了。這次出去凶險之處大異從前,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是亙古不變的道理。有了名字固然可以帶來很多好處,可是也難免會遭人嫉恨。叫你們來是就是想囑咐你們以後一定要更加小心的保護他。特別是玄明,你平時做事粗枝大葉一點也不細心,今後一定要注意。”


    半晌無聲,想來蘇玄明正在點頭答應。聽見顧道人又說:“筱雨你為人孤傲不太合群,以後要多忍讓,不要惹出麻煩多樹敵人。憶叢是個不世出的奇才,你們要珍惜在他身邊的機會。我已經老了,你們的未來其實都已經寄托在他的身上。這孩子不喜歡求人,喜歡獨自麵對困難,青兒你要主動點不要等到他開口,雖然咱們能力有限,不過目前還能幫的上他。”又歎息了一聲,有些悲哀的說道:“能幫多少就算多少吧,盡了咱們的心也就是了,我又求些什麽呢。”好似自言自語,但終究掩飾不住內心的失落。”


    沒人接話,沉默了一會,顧道人又道:“我看著他一步步的成長起來,從一無所有默默無聞到如今天下聞名,心裏由衷的高興,但卻並非是因為他離給我的承諾近了一步。要知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相處了這麽久,我對他的感情就像自己的兒子一樣,而不再是什麽交易了。看到他勝利我就特別有成就感,如果他失敗了,我也感同身受,非常難過。可惜事到如今,他還是對我有戒心呢。”語氣沉重,顯得內心極為沉痛。


    悄悄的走出院子,趙憶叢心中有些悔恨,到今天再也無法懷疑顧道人的誠意了。自己實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其實在他救回自己的時候,自己根本就是一無所有,雖然有了一個所謂的交易,也許隻是為了讓自己安心住下而已。


    坐在大堂心裏仍然難以平靜,偷聽到的那些話仿佛是投入平靜湖麵的石頭,打碎了他內心的寧靜。又過了一會,顧道人帶著眾人走了進來。見到趙憶叢有些驚訝:“你這麽早就起來了,我聽說你們喝醉了。”趙憶叢略帶愧疚的說道:“心裏有事,實在不能安心。我這就打算和你老人家辭行回卞州了。”


    雖然早已料到,顧道人還是有些不舍:“為什麽這麽急,再多住一天也好啊。”趙憶叢低垂著頭,不敢看他的眼神,因為心中實在有愧:“我也不想這樣,隻是現在已是身不由己了。”想了想又說道:“在這裏很久了,一直有個想法沒敢說出來,如道長不棄,我想和她們一樣稱您為義父。”


    顧道人一怔之後臉現狂喜,激動之情難以掩飾:“我等這天已經很久了,如果能有你這樣的兒子,我死也無恨。”趙憶叢翻身跪倒忍住心中的激動叫了聲義父。顧道人頓時老淚縱橫,忙拉起他道:“有你這一聲義父,我死而無憾了,此刻你總算真心接納了我們呢。”


    眾人見此情景也覺得心中一酸,因為他們以為看到了人世間最真摯的感情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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