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踩著微霜出城。


    非隻一日來到了昭義節度使劉從諫的地界。沿途沒遇到任何阻礙,眾人懸著的心放下不少。天『色』將晚時分來到了一處小鎮,趙憶叢看看天『色』決定就在這裏休息。


    長途跋涉之後眾人都已筋疲力竭,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趙憶叢卻難以入眠,長安越來越近了,以前不願想起的往事不受控製的浮上心頭。


    窗外冷風呼嘯,屋內孤燈一盞,人陷入一種無法自拔的情境中。羈旅天涯的遊子終於要回家了,可是想起來的卻隻有苦澀。正胡思『亂』想著忽然聽見後院傳來一陣馬嘶聲,在這萬籟俱寂的夜裏聽的特別清楚。


    披衣出門正碰見店小二從那邊走過來,趙憶叢忙問是怎麽回事。店小二答道:“我去看過了,馬都好好的,可能剛才被夜鳥驚著了。小店從來沒丟過什麽東西,客官放心就是。”聽他這麽說,趙憶叢放下心來,也回去睡了。


    次日清晨,天氣更加的冷了,迎著凜冽的寒風重新上路。中午時分,走入了一處山穀,山峰高聳入雲,兩旁怪石嶙峋,中間一條寬約二米的夾道,不知修建多少年月了。


    漸漸走入深處,太陽都被兩旁的高峰遮住了,陰暗的山穀裏風似乎更加的急了。寒冷讓人肢體麻木,心情也覺得壓抑起來。走在前邊的蘇玄明正小心的注意著四周,跨下的馬突然倒了下去。蘇玄明忙躍到路邊,氣急敗壞的罵道:“這畜生真沒用,才走這麽點路就不行了。”


    那馬四肢抽搐口吐白沫,顯然是活不成了。眾人都有些詫異,這時後麵又是一陣驚呼,後麵的馬搖搖晃晃的倒下了。這顯然不是走累的緣故,趙憶叢突然想起昨日晚間那一陣喧鬧,看來那時馬就被人做了手腳。忙招呼眾人聚在一起,把陽城、劉晏圍在中間,自己持劍當先開路。


    走不多遠,身後傳來急驟的馬蹄聲,前邊的拐角也轉出一隊人來。為免腹背受敵,眾人都靠著懸崖一側嚴陣以待。


    麵前這群人約有一百,為首一人騎在馬上手拿狼牙棒,其餘的人大多衣杉不整,手上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門什麽都有。“是一群山賊,看來問題不算嚴重。”蘇玄明說著鬆了口氣。


    站在人群裏打量著衝過來的山賊,劉晏道:“恐怕未必,他們顯然是有備而來呀。暗算馬匹在前,使我們行動緩慢,又選在這狹窄的山穀前後夾擊,讓我們無處可逃。如果不是受人指使怎麽會有如此周密的計劃。我看他們不是為了劫財,而是專門來取我們『性』命的。”


    見他神『色』從容不迫,身處險境不但鎮靜如常,還能冷靜的進行分析。趙憶叢暗自點頭,自己算是揀到寶了。拋開此人才具不說,僅憑麵對危險時這種沉穩的態度就足以讓人信服。


    “君子動口不動手,打架的事就靠你們了。”陽城微笑著說道。他天『性』豁達,又經過戰爭考驗,保持鎮定倒也不奇怪。蘇玄明奇怪的看了他們一眼道:“這次怕是有些麻煩了,怎麽你們兩個文人反倒一點不急。”劉晏道:“死生有命,我們的『性』命現在不歸我們了,全在你們的手裏。”見這兩位顯得毫不在意,眾人也放鬆了不少,反而覺得自己那麽緊張實在是太膽小了。


    群賊還在慢慢『逼』近,幾個想占便宜的已經衝可過來,隻可惜便宜沒占到,倒送了『性』命,秋筱雨可不是吃素的。見趙憶叢這邊不好對付,賊人都放慢了腳步,小心翼翼的圍了上來,顯然是要靠人數取勝。


    趙憶叢上前幾步高聲道:“各位費勁心思不過是為了求財,我們願意就此奉上,雖然不多卻也足夠你們用上一段日子了,何必大動幹戈多傷人命呢?”馬上的大漢眼睛一翻,狂笑道:“錢當然要,不過你們的命也得留下。”說完大手一揮,身後的人呐喊著衝了上來。


    這群山賊雖然沒什麽組織,但是身手敏捷打起仗來悍不畏死。蘇玄明等人雖然暫時擋住了,但照這樣發展下去肯定堅持不到把這上百人殺盡的那一刻。趙憶叢順手砍翻一個妄想偷襲的賊人,打量了一下戰場形勢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擒賊先擒王,我去殺了那個騎馬的,筱雨你保護他們幾個。”秋筱雨揮手攔住道:“把他交給我,你呆在這裏。”說完直奔那個騎馬的大漢而去。


    她速度驚人,旁邊的人還來不及阻攔已經被她殺到了馬前,也不說話挺劍就刺。那大漢雖然壯大,反應卻不慢,橫棒擋住又順勢向秋筱雨頭部掃去,棒子嗚嗚掛風,甚是猛惡。秋筱雨運劍如風,在大漢馬前飛來飛去,劍卻一直沒離開大漢的要害。那大漢馬上不夠靈便一時被殺的險象叢生,想要下馬卻沒機會,旁邊的人見他支持不住,紛紛聚攏過來。


    隻可惜還是晚了,沒等其他人到來,他已經被一劍穿心,頓時死於非命。群龍無首,敵人更加散『亂』。蘇玄明等人精神大振,殺的更是酣暢淋漓。山賊眼見不敵,互相呼喊著四散逃開。不一會就走的幹幹淨淨,來的快,去的也快。打退了敵人,眾人個個興致高漲,雖然有點小傷卻根本影響不了他們的興致。


    一陣風吹過,空氣裏傳來令人壓抑的氣息,壓抑的感覺讓眾人都靜了下來。山穀拐彎處慢慢走出一個渾身散發著殺意的人,他走的很慢,但每進一步眾人都清楚的感到壓力又重了一分。朦朧中看不清楚麵容,卻看到一雙厲若寒星的眼睛,這雙眼睛的注視之下,人們有一種**『裸』無法遁形的感覺。


    早已經習慣了秋筱雨的冷,但那隻會讓人感到她的孤獨與寂寞,而眼前這個人卻冷的隻有死亡的氣息。仿佛是來自地獄的魔鬼,無情的吞噬人的生命。


    幾個人發瘋一樣向著來人衝了過去,他們已經無法忍受這死亡的氣息。趙憶叢心裏一陣歎息,恐懼使他們喪失了最後一絲理智。剛想喝止就見到寒光一閃,幾個前衝的人似乎被什麽無形的力量牽製,木然的立在了原地。來人輕輕的從他們中間走過,這幾個人仰麵摔倒,似乎是受不了路過的風的侵襲。每人的眉心處一點紅『色』,正是這一點紅『色』,使他們失去了生命,眼睛裏沒有驚噩,沒有恐慌,一片平靜。也許他們連恐慌的機會都沒有。


    終於停了下來,那人指著趙憶叢冷冷說道:“我想殺的人是你,何必讓別人無謂的送死呢?”慢慢抬起手中劍遙遙指過去,那劍帶著強烈的寒意,仿佛三九天吹來的風,沁人肌骨的冷,身上似乎立刻就起了雞皮疙瘩。


    笑了笑,趙憶叢毫不畏懼的與之對視:“既然我選擇了這條路,就從沒怕過。不可否認你確實很厲害,可是未必我就是最先倒下的一個,一切要試過才知道。”表情從容,但自有他不容小視的威嚴。不淩厲卻沛然無禦,透『露』出無比的自信,讓人覺得麵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座難以逾越的高山。


    殺手眼中流『露』出驚奇與欣賞,緩緩說道:“你的確是個人才,如果沒有遇見我,你的人生一定會非常精彩,隻可惜我想殺的人從沒有活著離開的。不過你也不必難過,世界上太多英年早逝的人了,你絕對不是最倒黴的一個,起碼你也曾經輝煌過了。”


    “這麽羅嗦的殺手真是少見,那麽就!”趙憶叢大笑著緩步而行。身後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他是我的。”秋筱雨抽劍堅定的走出來,不容分說走到那人麵前:“拔出你的劍吧。”


    “不自量力”殺手哈哈一笑道:“既然這樣我就先殺了你吧!”秋筱雨不再說話挺劍直刺,與殺手戰在一處。


    幾招過後,趙憶叢就看出秋筱雨每劍都是與敵同歸於盡的招術,絲毫無視對方刺向自己的劍,雙劍相交發出綿密的金屬撞擊聲。看著看著心更加的沉重了,對方在這種拚命的打法之下仍留有餘力,麵帶冷笑的輕鬆進擊。秋筱雨哼了一聲,劍法有變,竟似忘記了身邊的一切,忘情的舞起來。


    劍光閃動,身上的衣帶隨之飛舞,整個人就像一團燦爛的朝霞,照的人眼睛都睜不開。慢慢的眼睛裏似乎沒有了哀傷與寂寞,有的隻是淡淡的喜悅。漸漸的連人影都分辨不清。


    趙憶叢眼前模糊起來,那一年梅花盛開的雪地上,那一年綠草如茵的青天白雲下,她也曾經如此忘情舞著。本以為這是她逃避寂寞的一種方式,沒想到還有化成對敵的招術的妙用,大概此刻的她又感到了忘記一切所帶來的喜悅了吧。


    兩人的劍光如驚虹掣電,地上的積雪被劍氣所催,一片片的飛起來,又瞬間被絞成粉末。從沒想到世上竟有這樣華麗的劍法,令人目眩神移,突然一陣密集的撞擊聲,兩人的身影驀的分開。


    殺手的劍墜落地上,呆望著秋筱雨,半晌滿是悲憤與不甘的長笑道:“想不到某家縱橫半生今日竟敗在一個女人手裏,此仇不報,誓不為人。”轉身就走,掉在地上的劍也不去拾,經過的雪地上留下了一行血跡,紅白相映,觸目驚心。


    人群一片寂靜,黃昏的風吹過山穀發出永恒的呼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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