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州府三台縣,是淑妃何芳鶯故鄉。


    何氏出自姬姓,按照流傳最廣的說法,何氏高祖為仕晉的韓武子,後來三家分晉,韓為諸侯,秦滅六國後,韓裔逃江淮,改姓何,定居廬江,列身魏晉士族。


    這個說法在唐代得到了官方認證,元和年間朝廷主編的《元和姓纂》對何氏起源確認道:“成王弟唐虞裔孫為秦所滅,子孫分散江淮,以韓為何,為何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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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景造反後,南朝陷入持續動亂,世家受勠,士族瓦解,廬江何氏各支也各自流亡,有人北逃索虜治下,有人西進蜀中求平,取代田氏割據魏博的何氏就是發自廬江何氏,這已被魏博節度使何弘敬的墓誌銘所考證,他們這一支就是在蕭梁時代遷居到河北的。


    蜀中這幾支大約在同時遷入,並成為西南何氏起源,何芳鶯這一支的族譜是,建德益光遠,洪開仕澤長,兆林繼明大,揚庭正乃昌,何芳鶯與何仕文是仕字輩。


    何芳鶯,父何開濟,母徐氏,何開濟商人,鹹通十四年在經商途中被土匪殺害,中和三年,徐氏病亡。


    夫妻二人有五子二女,長子仕文,次子仕武,三子仕景,四子仕鄭,少子早夭,長女芳鶯,二女芳舞。


    父母雙亡後,何仕文獨自扛起家庭重擔,拉扯弟弟妹妹長大,為三個弟弟娶妻安家,僖宗幸蜀後,隊伍中途停留梓州休整,何仕文看準機會,將何芳鶯嫁給時為壽王的李曄,隨著壽王登基為帝,三台何氏雞犬升天。


    何仕文棄商從文,在中書省秘書監做事,其女何寧嫁與李忠國為妻,長子何澤恭為神策軍列校,次子何澤成為禦馬監陷陣營隊長,三子何澤恩入讀武學。


    何芳舞年十七,本待字三台,何芳鶯思念妹妹,年初把她接到了長安,何仕武、何仕景、何仕鄭這三家人,也隨兄長何仕文遷居京城,得到了皇糧差事。


    鑒於何芳鶯,李曄對這些情況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其實也不用李曄過問,何芳鶯對她的親人一直都嚴厲約束,之前侄子何澤治在平康坊喝花酒,事發後被何芳鶯召入宮,一照麵何芳鶯就給了他兩耳光,又命長安殿宦官將其痛打三十棍,然後禁足三月,以觀後效。


    何寧、何澤恭、何澤成、何澤治,都被姑姑何芳鶯教訓過,何芳舞沒挨過打,但她一向對姐姐敬畏有加。


    何開濟的後人雖然都高遷了,但他的長輩和兄弟姊妹大多都還在梓州,隨著兩川戰事全麵展開,王建將魔爪伸向她們,意圖以何家人作為脅迫李曄就範的人質。


    不求讓李曄罷兵,至少讓官軍投鼠忌器。


    三台縣衙,縣令趙淮山剛剛升堂,準備審理一起偷牛案,忽聞衙門外一陣吵嚷,趙淮山正欲嗬斥,卻驚見一群帶甲持劍的武士闖了進來,為首那人亮出腰牌,對趙淮山道:“上頭有令,你先行退堂。”


    望著這些蠻橫的士兵,趙縣尊心驚肉跳,連忙從座上站起,起身對那武夫拱手,小心翼翼問道:“敢問都頭貴姓?下官正在審案,是否可以酌情寬延些時辰?”


    那武夫道:“我等奉留後命令而來,事情耽擱不得,趙縣尊先退堂再說!”


    明晃晃的刀劍當前,趙淮山哪裏還敢多說,慌忙宣布退堂,命衙役把偷牛賊先關起來,又回頭安慰了苦主幾句,然後拱手再問道:“不知都頭來此為何?”


    武夫也不回答,隻拿出一疊告示讓他蓋上縣令大印,然後張貼縣衙及三台縣各處,縣印當地百姓都認識,單出具刺史或節度印,百姓不敢相信,大戶人家也會起疑。


    趙淮三接過告示一看,上麵的內容是宣布淑妃何氏亂國,朝廷下令緝拿何家人雲雲,並且告示上還羅列了何家禍亂朝綱、魚肉百姓、作威鄉裏等一係列罪名。


    趙淮山也不是傻子,一看就知道王建要挾持人質,當下渾身涼意,這要是告示出去,何家那幾百口人就完了,以後上頭甚至朝廷怪罪下來,三台縣擔當得起?


    上頭怪罪招架不起,可麵前這幫人也不好對付啊。


    想了想,趙淮山決定用拖字決,收起告示,趙淮山對領頭武夫道:“新任東川節度使尚未赴任,留後隻是暫掌東川,這告示要是發出去,恐有不測之虞啊……”


    武夫冷笑一聲,抽出刀架在趙淮山脖子上。


    “趙縣尊,朝廷已經下令緝拿外戚何氏,梓州刺史自有上頭去找,你做好分內之事就好,隻要你乖乖配合,朝廷不會為難你,留後也不會找你這縣令的麻煩。


    趙淮山猶豫稍稍,心思一轉道:“都頭,此事非常,還請出示令牌。”


    武夫不耐煩的掏出令牌,趙淮山一看就知道是真的,但是他還想抖機靈。


    “這印信的真假難辨,您稍等,待我……”


    武夫獰笑一聲,一刀砍掉了趙淮山的腦袋,在場衙役無不目瞪口呆,嚇得大氣都不敢出,武夫的刀架到縣尉肩上,冷聲道:“從命否?”


    縣尉兩股戰戰,忙不迭道:“從命!”


    他很快取來縣令大印,在告示上一一蓋好,武夫先取出一張讓縣尉親自去衙門口的告示欄上貼好,然後又命衙役帶路,去縣城各個張貼告示的地方將這些告示都貼上。


    告示一出,百姓紛紛圍攏過來。


    當天下午,這群武夫查到了何府位置,不過為了穩當,領頭的牙將孟存還是決定等到深夜再去捉人,這天的三台縣全城戒嚴,到處都是西川士兵。


    天黑以後,孟存率兵前往淑妃親屬家中,一刻多鍾後,孟存來到了一處大宅前,氣勢恢宏的大門正上方立著一塊匾額,上書遒勁有力的何府二字,乃何芳鶯孟父何開湘家中,何開湘是何開濟親哥哥,即何芳鶯孟父。


    士兵舉著火把上去敲門,捶板大叫道:“開門,開門!”


    看門下人驚醒,一個小廝慌慌張張來開門。


    一看是眾多帶甲武士,頓時變色,結巴道:“諸、諸位,什麽事啊?”


    “閉嘴,進去帶路,找何開湘!”


    孟存牛眼一瞪,惡狠狠的推了推那門子,門子嚇得臉色蒼白,一個屁都不敢放,點頭哈腰一陣便老老實實的帶眾人去何開湘臥房,武人的蠻橫可見一斑。


    兩百名士兵進去三十人,剩下的人守門的守門看牆的看牆,防止何家人逃走,一行士兵凶神惡煞的往裏闖,何府的下人和護院家丁凡敢阻攔,一律放倒。


    沒過多久,西川士兵闖進了何開湘臥室,一把將熟睡中的何開湘拽下床,他身邊的夫人嚇得大叫起來,但被孟存一巴掌打暈,何開湘渾身發抖。


    “諸、諸位壯士,這是怎麽了?”


    孟存冷哼道:“告訴你,你何家的麻煩大了!”


    何開湘壯著膽子道:“什麽麻煩?”


    孟存冷笑道:“你的侄女,淑妃何芳鶯禍國殃民,你說什麽麻煩?”


    何開湘目瞪口呆,哭泣道:“我與侄女一家沒有交情啊,請諸位壯士明察!”


    “抓起來帶走,一個也別放過!”


    是夜,何芳鶯孟父何開湘、仲父何開興、季父何開遠、大姑何文珠、二姑何文慶、三姑何文文顏、四姑何文芬七家被捕,祖父何洪中亦被捕,共三百六十五口人。


    成都碧雞坊,衙將王思樊奉命逮田令孜,陳敬瑄亦在當天被押回成都,兄弟皆被捉入獄中,王思樊怨恨宦官亂國,下令重杖田令孜八十殺威棒,田令孜氣息奄奄。


    當天夜裏,獄中老犯見陳敬瑄俊俏,加之禁欲已久,遂群起奸淫,陳敬瑄後庭失守,嚎叫聲大震,陳敬瑄向獄卒求救,獄卒笑道:“你若是好人,何至於此?”


    等陳敬瑄後庭失守,吹完眾老犯的喇叭,有士兵給他送來好酒好菜,被眾犯強暴後的陳敬瑄目光呆滯,抱著膝蓋坐在監獄角落裏低聲哭泣,沒有心思顧及酒菜。


    他知道,這頓好酒好菜多半是斷頭飯。


    定初元年十一月初六,大宦官田令孜被押赴刑場,臨刑前放聲痛哭,之後拱手泣拜靖陵方向道:“負國賊田令孜該死,但我為先帝大伴,爾不可使我麵它而死!”


    王思樊笑道:“你這樣的國賊,五馬分屍合宜!”


    午時三刻,吉時已到,監斬官命劊子手捉田令孜吊絞刑架上,臨刑的最後時候,田令孜把絲絹撕碎搓成粗繩,然後交給行刑的劊子手,語重心沉道:“我是先帝大伴,看著先帝長大成人,又曾擔任六軍十二衛觀軍容使,參讚軍國機務,你們殺我可以,但得有規矩。”


    王思樊拍手道:“如你所願,行刑!”


    定初元年十一月初六,田令孜被絞,成都軍民大恨之,王思樊下令將其分屍,割首級飛馬送梓州王建,吊其遺體於城門,暴屍十日,成都百姓鳴炮慶祝。


    當天下午,斬首陳敬瑄,殺其全家一百六十二口。


    消息傳回長安,李曄宴內中,對淑妃何芳鶯道:“令孜既死,朕快也!”


    當初李曄隨僖宗流亡蜀中,諸王及後妃皆徒步行走,走到斜穀的時候,李曄磨爛了雙腳,便向田令孜求馬,田令孜執藤條鞭打諸王公主道:“此深山,安得馬!”


    被田令孜一頓痛打,皇族諸王公主及後宮妃嬪隻得繼續徒步趕路,哭聲回蕩穀中,睦王李倚也被田令孜打過,聽聞田令孜被車裂,謂府中無賴子道:“善!”


    是夜,睦王府燈火通明。


    內侍省宦官田守敬等人,聽聞假父田令孜被王建車裂,頓時哭暈過去,醒來後拉著前來探望的宦官顧弘文哭泣道:“顧掌刑,一定要誅殺王建為我等報仇啊!”


    顧弘文鄭重點頭道:“爾仇我仇,顧弘文誓殺王建!”


    不但顧弘文憤怒,李曄也震驚不已,對前來請命的宰相杜讓能說道:“人人可赦,唯吳自在與王建不能,諸道行營不許受成都降,務必徹底消滅兩川死硬份子。”


    同月二十,朝廷詔複田令孜官爵,在平康坊等諸多國有瓦肆勾欄的宣傳下,弑父惡魔王建的名字轟動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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