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列陣完畢,形勢已到了千鈞一發之際,伴隨著城外的喊殺聲,楊晟拔出佩劍,指著魏弘來和李動說道:“二魏,九郎,實話告訴你們罷,楊某準備帶兄弟們棄暗投明了!”


    李動,小名九郎。


    魏弘來是魏弘夫的弟弟,被諸將喚作二魏。


    李動心頭一顫,不禁反問道:“楊兵馬使,你這是何苦呢?”


    楊晟哈哈大笑,厲聲道:“九郎可知田阿父與陳相公今如何?我實話告訴你,他們已經被王建害死了,他們的全家老小及親信朋羽,共有一千三百多口被殺害在成都東市!”


    魏弘來變色,李動打了個哆嗦。


    楊晟繼續道:“王建野心滔天,行事心狠手辣,田阿父對他可謂恩重如山,卻隻因擋了他的路就被他五馬分屍,最後落得個懸首城門曝屍十日的下場,這是人能做出來的事嗎?”


    話音落地,全場震驚,西川軍隊立時大嘩,楊晟不顧雷鳴般的議論聲,大聲質問魏弘來和李動道:“楊某人手握一萬五大軍,又曾死命效力陳相公,王建素來忌憚楊某和薛從濤,兩川文武誰不知道?你們和在場將士說說,楊某若是繼續同他相處,能不能活下去?”


    曆史上楊晟在城破當日就被王建殺了,這個時空因為以李曄為首的朝廷提前插手西川,導致王建承受的軍事壓力極大,所以才在周庠和張虔裕等人的勸說下勉強放了楊晟一馬。


    雖然僥幸活了下來,但王建和西川文武對他的猜忌他也很清楚,但他做不到像山行章和薛從濤他們那樣卑微,想著死命效力換取信任,這是身為他禁軍世家子弟最後的尊嚴。


    聽到楊晟這些的話,在場將士都沉默了。


    李動搖頭苦笑,悲涼道:“楊都頭,你一定要走這條路嗎?”


    楊晟鄭重點頭,最後勸說道:“如今十數萬官軍四麵猛攻,天下人恨不得生啖王建,你認為王建憑他那東拚西湊起來的烏合之眾能守住梓州嗎?諸道行營人才濟濟,有十幾位長官都出任過節度使,還不少人曾是一方觀察使,你認為王建和張虔俊能玩得過行營嗎?”


    “李克用、朱全忠、楊行密、李思恭都上表叱責王建,魏博、成德、義武、河中、鄂嶽、浙西、嶺南等關東藩鎮無不為朝廷助威,可有一人為王建說話?九郎是個明白人,應該知道王建大勢已去了,快隨我一起反正,給你自己一條生路,也給將士們一條生路罷!”


    楊晟還是想說服李動,畢竟李動手上有五千人,而且根據對李動的了解,李動不如他父親李簡對王建忠誠,王建起兵攻打東川之前,李動就是諸多反對者之一,奈何位卑言輕。


    聽到楊晟這些話,李動陷入了猶豫,他本來就擔心王建守不住梓州,現在連楊晟都要投降了,他就更加擔心梓州要守不住了,要知道楊晟手上足足有一萬五千人,這些兵或許比不上李忠國的天威軍,但打神策軍卻是綽綽有餘的,隻要楊晟不死,他們就不會潰散。


    但說到投降,李動又有些害怕。


    根據聽來的傳言,當今天子對賊藩的態度很嚴厲,文官武將即使投降也不一定保得住權勢富貴,對於一些首鼠兩端的頭目,朝廷幾乎必殺無疑,對叛亂的鳳翔就是這麽處置的。


    其次,李簡深受王建厚恩,還娶了王建夫人的妹妹,跟王建幾乎是鐵板一塊,雖然李動對王建的所作所為很不滿,但要是投降了,李簡和家人就危險了,而且若是他在城內抵抗,就算兵敗了沒準也還能趁亂混在百姓家中,如果出去投降,萬一朝廷翻臉不認賬怎麽辦?


    你楊晟信朝廷,我可不信!


    思來想去,李動還是決定不降,於是揮了揮長矛,對楊晟等人說道:“楊兵馬使,人各有誌,強求不得,你我是不能在一條路上走了,你若執意要走,那晚輩我就隻好得罪了!”


    這話一出口,雙方士兵紛紛嚴陣以待,隻是李動和魏弘來的部隊看起來有些躁動,不時還能聽到怒罵,楊晟麵色一肅,拍馬退回本軍,緩緩舉起佩劍,準備下令跟李魏兩軍火拚。


    魏弘來同樣舉起佩劍,但不等他說出話,對麵的楊晟和安師建等人就看到一把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劃過了他的脖子,鮮血飆射到周圍士兵臉上,魏弘來捂著脖子,難以置信的看著出刀之人,咕嚕咕嚕,鮮血長流,魏弘來說不出一句話,掙紮兩下就從馬背上墜落。


    魏弘來久經戰陣,身手自然不差,若是常人偷襲,他必然能躲開,然而偷襲他的人他打死都想不到,竟是他的十將史朝先,目睹此景的西川士兵頓時爆發出一陣驚呼,史朝先無動於衷,直縱馬上前,舉起血淋淋的障刀,厲聲高喝道:“王建無道,諸將士隨我舉義!”


    “史將軍,你、你……”


    李動腦子一片空白,望著史朝先說不出話來。


    “驢操的王建,老子也反了!”


    又一聲大罵,史朝先部下列校秦定振刀響應。


    史朝先是成都人,本陳敬瑄衙將,王建攻陷成都後,老牙軍被打散分編,史朝先被分到了魏弘來軍中,魏弘來見他身手了得,又識得經書,粗通些兵法,便破格提拔他為十將。


    可他哪裏能想到,當初的推恩卻為他埋下了禍根!


    隨著史朝先叛變,史朝先部的一千西川士兵集體響應,振刀撞盾高喝舉義,十將褚自能、徐子武、鄭伯謙、韓豐、王兆憲四人跟著叛變響應,魏弘來的七千部隊基本失控了。


    王兆憲持槍指天,麵對三軍大聲道:“諸位兄弟,陳公和田阿父生前對咱們的好,難道你們都忘了嗎?王建是個偷牛賊且不說,入川以來先是背叛了楊老令公,如今又殺了對他恩重如山的田阿父,跟著這種忘恩負義心狠手辣的畜牲,你們認為有前途嗎!”


    蜀軍大嘩,有武士怒罵道:“人給五十千不識戰陣,爾何人也,常額衣資不得前蹈白刃,此等何人也,王建狼子野心,不但置我等於死地,還讓我等留罵名於千秋萬世!”


    “舉義!舉義!舉義!”


    魏弘來的部隊嘩變,憤聲洶洶不可遏,剩下的兩個十將大駭,由於是王建親信,見局勢突然失控便欲縱馬逃離現場,將士群情激憤,追上前將二人拉下馬,亂刀砍成了肉醬。


    李動目瞪口呆,他的部隊也漸漸躁動,楊晟趁機大聲宣布道:“史將軍、徐將軍、鄭將軍、韓將軍、王將軍,帶上你們的弟兄一起去北城罷,相國有諾,棄暗投明者,一切不問。”


    史朝先即道:“聽都頭差遣!”


    隨著史朝先倒戈,鄭伯謙、韓豐、徐子武、王兆憲亦然,史朝先起身後,大聲對所部士兵說道:“從現在起,我史朝先不再為賊,有願意相隨者,隨我打開門迎接王師入城!”


    這種情況下,自然沒有人會提出異議,除了王建安插的,這些兵馬絕大多數人都是陳敬瑄的兵,王建對他們沒有恩惠,又殺了他們的舊主,他們在這個時候憑什麽為王建盡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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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況官軍勢大,他們也不想去送死。


    兩隊兵馬匯合後立即調頭,嘶吼著朝北城掩殺過去,李動與部下倉皇逃走,所部兵馬有一半人都跟著楊晟和史朝先跑了,北城守將王宗侃和王宗本在驚駭之中迎來了楊晟和史朝先等人的兩萬三千人馬,望著黑壓壓的人群,聽著震天的喊殺聲,兩人的腦袋是空白的。


    “開門!開門!開門!”


    兩萬三千人振刀撞盾,聲勢排山倒海,雄渾憤怒的吼聲震得耳朵嗡嗡作響,也震得王宗侃和王宗本心驚膽戰,這到底是什麽回事,是誰的兵馬在此嘩變?要求開門的呐喊聲停後,楊晟催馬上前,對王宗本喊道:“王將軍,我是楊晟,你可還記得我?”


    王宗本一驚,連忙道:“原來是楊兵馬,你這是要出城?”


    楊晟點頭道:“不錯,煩請王將軍開門。”


    王宗本再驚,高聲問道:“楊兵馬可有父親令書?”


    “沒有!”


    楊晟毫不遮掩,高聲說道:“王建為了自己的野心,殺了田阿父與陳公,又勞動三軍將士背反朝廷,為禍兩川數百萬父老,所以我決定棄暗投明了,如今官軍就在城外,王將軍快開了城門,與我一道迎王師入城罷,相國說了,有功者不但既往不咎,還會額外重賞!”


    王宗本越發吃驚,大聲道:“父親待你不薄,你怎能如此?”


    “謝從本!”


    楊晟大怒,厲聲痛斥道:“當初我受困彭州,你為我向王建求情,我才勉強保住性命,你可還念舊日之誼?如今我有軍兩萬,城外還有十萬王師,你若執迷不悟,那我就隻有與王師裏應外合了,朝廷討賊製書也說了,冥頑不靈者皆誅,到時候你們無一人可活,你好好思量罷!”


    楊晟話音一落,楊衝立即升起了三枚煙花,劉崇望見到火號,立即下令調天威軍上陣,在李忠國和黃元彰等人的率領下,八千天威軍怒吼著衝到離城百步外,隨後齊聲咆哮。


    “開門!開門!開門!”


    城內兩萬三千人一聽,也跟者咆哮響應:“開門!開門!開門!”


    內呼外應,殺意衝霄,瘋狂的衝擊北城守軍的心理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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