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我眼淚汪汪地跟箱子搏鬥時,倉庫外喇叭聲響起。我掏出手機看時間。七點整,是道德來了。


    梅道德是運輸公司的頭目,我們倉庫的上線,30多歲,胡子拉碴,永遠身披棕色卡其布夾克,軍人的打扮,賊的神情。道德猥瑣,但不妨礙他的守時,每天這個時候,他都會準時送貨到我們這裏。此時,他正跳下東風卡車,一臉壞笑地朝我揮手:“孔方兄!昨晚又加班了吧?”


    從他的表情上,我意識到自己的醜態全都被他看到了,沒好氣地答道:“你怎麽知道?還有,你快大我一圈了,別叫我兄。”


    “眼睛腫了,還創可貼,喲,這回傷得不輕啊,好像不是擦傷。”


    說著,他伸手來摸,被我不耐煩地推開了。我說:“謝過梅老板,快招呼你的弟兄們搬貨吧。”


    “嘿嘿,好勒!哥幾個,搬貨搬貨。孔老板每個月都有那麽幾天不適,大家幫個手。”


    “你才不適呢!”我罵他,罵得有些親熱。


    車上跳下兩個押貨的,駕駛員也來幫忙。三個人搬一百來箱,人手夠了。


    我把道德拉到一邊,小聲說:“梅老板,問你個事。這箱子裏都裝的什麽啊?”


    這家夥朝我看了一眼,一本正經地說:“根據公司規章,配送人員不得開啟密封箱。”


    “你就裝吧你。”我早料到他會這樣說,便繼續問:“那這貨從哪兒來的?這個我總可以知道吧?”


    “恩,你可以知道。(.好看的小說)”道德點頭,“不過我可以不告訴你。”


    我急了,恨不得一把抓住他衣領:“我每天辛辛苦苦地接下這堆東西,看管這堆東西,送這堆東西,還得受那幫大爺們的窩囊氣,我總該知道這裏頭裝的是什麽吧!”


    道德的臉上褪去戲謔的神情,他真的認真了:“我真不知道裏麵是什麽,也不知道這些貨從哪兒來。我隻負責把這些物件從工廠運到這裏。”


    我有些糊塗了。難道我們每天忙忙碌碌,竟不知道我們在忙什麽?


    “兄弟哎,別多問。我們都是打工的。完成自己的工作就行。不需要知道裏頭是什麽。”道德說著,拍了拍的肩膀,算是安慰,然後遞給我一份報紙,說:“別多想了。閑得發慌就看看報紙”。


    這廝怎麽總是報紙不離身呢?我不再問他,目送他們上車離開,然後瞥了幾眼報紙。有條新聞引起了我的注意:“昨夜今晨,隆恒大廈發生離奇火災,幸無人員傷亡。火災原因尚在調查之中。”


    隆恒大廈?我知道。市中心區域的頂級寫字樓,高檔地段的高檔辦公場所,知名企業雲集,多少有誌青年神往於此。這個地方發生火災,影響可不小。但是對我來說,火災不火災和我又有什麽關係呢?我不在那裏上班,我的同學們也沒有在那裏上班的。


    說起我的同學們,我想到了前幾天的大學同學聚會。十幾個人一起k歌,席間大家互相閑聊。在我看來,這些離開校園沒多久的同學怎麽一個個都變得如此討人厭。


    “我跟他們講,這個廠一定要盤下來。男人怎麽可以沒有魄力?”羅懷仁這個公子哥又在顯擺了。不就是仗著他老爸有幾個錢嗎?


    “我覺得,這世界上,所有窮人都不值得同情。因為他們懶。”梁昆這小子又在誇誇其談了。他沒什麽背景,工作起來卻很拚命,現在混了個銷售經理當當,明顯有些自我膨脹了。


    人就是這樣,有錢有勢的賣騷,沒錢沒勢的裝逼。倆字,醜惡!


    醜惡的人往往不要臉,不要臉的人往往敢於和美女搭訕。羅懷仁和梁昆纏上了若穎。他們對著若穎滔滔不絕,我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不過一看架勢就知道這兩個人在爭寵。


    如果若穎理睬他們,那她就不是若穎了。透過公子哥和暴發戶四濺如雨的唾沫,我看著若穎沉靜的臉,有些沉醉了。


    九點,我的早飯還在殘留在嘴裏,倉庫已經開始熱鬧起來了。先是老王來上班了。值班室就是辦公室。他就坐在我睡過的沙發上,一杯茶一張報紙,開始他新的一天。除了他之外,還有四個人:看門的肌肉男雷子、猥瑣的押運員十三、聰明的會計芳芳和老實巴交的司機國忠。


    雷子的爺爺是戰鬥英雄,高幹,所以他繼承了戰鬥英雄的一切優良品質,高尚、堅強、果斷、勇敢,當然,也有人認為他驕橫、固執、魯莽、粗暴,並且持這種觀點的人是絕大多數,包括我。所以雷子到哪兒都混不好,傷了人,判了刑,放出來,沒地兒去了,來這裏看門了。


    押運員十三,人瘦,精力卻異常充沛,十足的話癆,滿腦子葷段子。關於這個人,雷子有句評語很中肯。他說:“三兒就是個惡心坯,舌頭能勃起。”


    芳芳就比較傳奇了。她16歲時走出湘西的大山,來到這座城市,現在22歲,拿著大專學曆,正在積極準備專升本考試。一個女孩子,細胳膊細腿細腰,看上去柔柔弱弱,紮著根馬尾,孤身一人來到這個物欲橫流的地方,完全自學成才,完全自力更生,完全不可思議。她來這裏工作半年了,沒人知道她的過去。


    相比之下,國忠是最沒特點的一個。沉默寡言的老實人,老老實實地當他的司機,老老實實領工資,老老實實供妹妹上中學。國忠兄妹倆的爸媽不知死哪兒去了,或者說,不知在哪兒死的。反正是拋棄了他們兄妹倆之後死的。


    上班了,我按部就班地一一訓話:“芳芳,快月底了,抓緊做賬。雷公子,沒事別吵架,有事先請假,拜托了。三兒,別耍貧嘴了,快上車,給,這是收貨單。”


    最後,我走到車邊:“國忠,青青最近還好吧?”


    國忠憨笑,說:“挺好。每天都按時上學,沒逃過課。”


    看來我向他傳授的教育方法已然奏效,我心中頗為得意,說:“今天貨多,路上當心,一路順風。”


    金杯麵包車發出一聲怪叫,拖著丁零當啷的聲響走了。


    我開始對著倉庫裏的這些金屬箱子發呆。看著看著,我突然發現今天早上送來的貨裏有個箱子標著罕見的“5”。1到4號的都很常見,唯獨這個5號,我幹了近一年,還是頭一回看到。我數了數,一共六箱。掂一掂分量,比4號金屬箱還輕。不知道裏頭是什麽玩意兒。


    我徒勞地對著這些方方正正的玩樣發了兩小時呆,除了抓落幾根頭發,沒有更多收獲。


    芳芳做了兩小時賬,完成了,已經在那裏看她的教科書複習迎考了。


    雷子一如既往地莫明失蹤,又開小差了。


    而老王呢?他剛看完一版報紙,茶倒是喝了無數杯。老頭子居然沒上一次廁所,腰好,一定是腰好。


    再過上一會兒,午飯時間到,送盒飯的該來了。午飯之後是晚飯,晚飯之後是睡覺。一睜眼一閉眼,一天過去了,嚎?


    然而,還沒等到午飯,卻等來了電話。我可愛的諾基亞1110嘀嘀噠噠開始唱歌。一看來電人,十三:“孔方,我們出事了。第六醫院,你帶點錢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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