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自從孩子開始胎動,季衡就開始多愁善感,翁太醫說這是因為胎兒懷得太上引起的,翁太醫除了給季衡開最穩妥的藥,也拿不出別的法子,隻是對皇帝說,讓他在這陣子多多地關懷愛護季衡,讓他不要去胡思亂想,隻等孩子生下來,季衡不再受肚子裏的孩子的影響,情形當是能夠好起來。


    憂鬱善感的季衡自然是別有一番美麗的,皇帝雖然對於安慰他已經詞窮了,但是還是十分樂意拿那些生生世世之類的老生常談來對季衡一遍遍地表白,要是以前的季衡,定然是冷靜地轉移話題到政事上,但現在的季衡卻是能夠感動得眸子濕潤,對他依賴非常。


    皇帝在這個期間見到了季衡身上平常不可能見到的柔順樣子,得到了他對自己平常不可能存在的依賴,皇帝便一邊擔心季衡的情形,一邊算是心滿意足了,不過還是擔心季衡情形的時候多些。


    當晚果真下起了雨來,不知季衡是不是白日裏睡得過多,晚上聽著屋外的風吹雨打聲,無論如何是睡不著了,而且一閉上眼睛就開始做噩夢,其實也不是噩夢,隻是想到自己前世病逝前的孤獨,便憂傷難過得睡不著。


    其實前世病逝時也沒有這般憂鬱,哪成想現在這般幸福的時候,反而為當時而難過呢,季衡自己也無法控製這般情緒,隻是十分難過地睜著眼睛看著床帳頂聽著外麵的風雨聲。


    他這般不睡,皇帝想睡也沒法睡了。他擔心季衡而沒法閉眼。


    伴隨著屋外的風雨聲,床帳裏也響起低低的柔柔的說話聲。


    皇帝握著季衡的手,柔聲說道,“又睡不著嗎?有沒有哪裏難受?翁紫蘇說可能會腰酸,腰酸嗎?”


    季衡對皇帝露出個笑容來,輕聲回答,“我應該是白日裏睡多了,現在才睡不著。欽顯,你睡吧,不用理我,我困了自己知道睡的。現在腰也不酸,真沒事,你睡吧。”


    皇帝握著他的手在唇邊親吻,目光則是溫柔地盯著他,“你不睡,朕可睡不安穩,朕現在很怕你胡思亂想。為何要去想那些夢中的情景,你想要什麽,朕都給你,為你,朕什麽都樂意去做,你為何還要覺得不踏實。”


    季衡感動地道,“我知道你的心意,隻是孩子擾得我心亂,等他出生了,我也就好了,你真的不必管我。[.超多好看小說]”


    皇帝說道,“朕沒有不管你的,你就是朕這一生裏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事。”


    季衡將臉埋到了他的肩頸邊去,手也伸下去摸了摸肚子,說道,“我明白。”


    因為季衡孕期出了這些問題,皇帝很多事情都沒有心思去辦,朝中隻是循著規矩做事,要處理兩廣之事,也直接往後推移了,不過這也正好讓兩廣總督徐鎮放鬆了警惕,皇帝派去暗中查證的人也得了更多證據,而開通另外五個口岸市舶司的事情,也因為季衡身體不適和皇帝整顆心都放在他身上而往後延了,而正好這陣子徐鐵虎也立了大功,不僅鏟除了另外幾股小的海寇,而且還在對倭寇的戰事上,取得了好幾次勝利,把倭寇打得一時猶豫著不敢再來了。


    東南沿海衛所海寨力量在不斷建設加強,造船廠和火器廠都成果斐然,季衡即使回京,本來也定了時間要回去巡視的,但是因為懷孕之事,這巡視的欽差工作就交給了別人,皇帝現在完全不讓季衡接觸政務,隻讓他好好養身,而許氏將皇帝對季衡那份深情看在眼裏,也是完全無話可說了。


    楊欽治趁著自己精神好的時候,又來過蘅蘭行宮幾次,因上次楊麒兒說漏了嘴,他便有所懷疑了,後來皇帝直接不避著他,他便算是真切知道了季衡懷孕生子之事,得知此事之後,他別扭了好一陣子,大約是以為季衡是女扮男裝,他對著因懷孕而變得女性化一些的季衡,總是喜歡臉紅,皇帝發現這件事後,再也沒有準許過楊欽治見季衡。其實楊欽治隻是覺得季衡好看,不由起了欣賞之心罷了,皇帝要這般吃醋,他也無法。


    而楊欽治倒是真有些能耐,給皇帝出謀劃策,裝神弄鬼,讓民間流傳起了男後出河清海晏的佳話,民間津津樂道地說起閑話,季衡和皇帝情深意篤,又一直給皇帝養皇子,不就正是做了皇後之職嗎。


    民間百姓不像朝中朝臣,首先沒有那麽多利益衝突,其次也沒有那些聖人言的迂腐思想,反而是閑著也是閑著,十分八卦,皇家的任何一點事,他們都樂於說道,樂於傳播,即使皇帝和季衡之間的風流情史,他們也是傳說得津津有味,決計不像朝中大臣那般心中yy,口中義正言辭。


    楊欽治於煽動一道上十分在行,還親自寫了一本隱射皇帝和季衡感情十分深厚的戲曲小說,因言辭優美,情節曲折,又是yy皇帝和當朝第一美男子的大臣,而朝廷對民間出版物又並不怎麽過於管束,故而此書一出,馬上大火,書名便是《卿卿傳》。


    不知道楊欽治從什麽時候開始寫這部小說的,六月下旬的時候,就已經拿去付梓印刷了,皇帝拿著書花費了一個晚上讀完,看完後拍案叫絕,給楊欽治送去了一大筆稿費,讚揚他寫出如此驚天地泣鬼神,感動天感動地的美麗愛情故事,而且最主要是小說結局完美,裏麵的那位女扮男裝的狀元郎最終做了皇帝的皇後。


    因民間對皇帝要立男後之事討論得十分火熱,朝中大臣們都不得不受到影響了,不過皇帝一向雖然和藹,但是卻也嚴肅,卻沒有人敢當麵或者上書問皇帝此事。


    時間到了七月,季衡的預產期便是在這一月,因為胎兒懷得上,從六月中旬起,他就很不容易睡著覺了,皇帝對他十分憐愛,隻要不忙政事,便陪在他的身邊,季衡身體瘦了,又是個大肚子,他自覺自慚形穢,偏偏皇帝還總是逗他,楊麒兒則是被教導得乖乖的了,不敢怎麽鬧季衡,隻是眼巴巴地等著弟弟妹妹出來後陪他玩。


    七夕佳節,行宮裏點了很多漂亮宮燈,皇帝扶著季衡到靜明湖畔去走一走,坐船遊湖。


    因為楊麒兒兩次生重病都是因為到了皇宮蓬萊池畔,皇帝覺得楊麒兒可能會於這樣的水犯衝,故而是不讓他來的。


    故而這樣浪漫優美的夜晚,隻有皇帝和季衡兩人,沒有拖油瓶楊麒兒,和大燈燭許氏,皇帝是很歡喜的。


    湖邊的宮燈十分漂亮,又映在湖裏,迷離出一片仙境,湖邊和風習習,又正是涼爽,皇帝和季衡慢慢散步,歡喜問他,“是不是很漂亮,今日可開心?”


    季衡點點頭,“嗯,很好看。不過總歸是浪費了些。”


    皇帝說道,“一年也隻有這麽一次罷了,不過是將元宵時候的宮燈又拿出來點了一次,哪裏又有浪費。”


    季衡挽著他的手,笑了笑,說,“東南用兵,北方也並不太平,國庫銀子可還夠。”


    皇帝傾身親了一口他的麵頰,笑道,“國庫銀子隻能慢慢攢,不然就不會有夠的時候。不過即使國庫不夠,朕的私庫裏的銀子也總夠讓朕的愛妻歡喜一場的。”


    季衡笑而不言了,慢慢地就走到了碼頭上去,已經有裝飾得十分華美的畫舫候在了那裏,皇帝扶著季衡上船去,季衡突然頭一晃,在床頭磕了一下腳,人就往地上軟下去,皇帝嚇了一跳,趕緊將季衡扶了起來,將他半扶半抱到船艙裏去坐下時,季衡額頭已經出了一層細汗,他勉強說道,“不,皇上,趕緊帶我回去,我肚子有些發疼,不知是不是要生了。”


    這第二個孩子折磨得季衡厲害,想懷楊麒兒時,季衡有餘裕做很多事情,但是懷這一胎,不僅是沒有精力做事,還被磨得精神不濟,連出生,他也要來一場驚心動魄。


    因為季衡的身體狀況,船上沒有留多少人,隻有照顧季衡的知道他身體狀況的人在,季衡這般一說,皇帝雖然驚慌,但到底是一國之君,馬上就按捺下了情緒,飛快地讓抬肩輿到船外候著,等那八台肩輿一到,皇帝親自用披風將季衡一蓋,就把他抱了起來,抱到了肩輿上去坐著,肩輿起轎,直接回了蘭芷樓。


    而因皇帝吩咐,杜若女官已經飛快回了蘭芷樓,叫了翁太醫,並且將給季衡接生的一切趕緊準備好。


    季衡最近精神不濟,翁太醫和皇帝以及許氏都擔心他沒有那麽多精神和力氣生產,故而季衡剛被放上產床,翁太醫給他把了脈後,就端了藥來給他喝。


    蘭芷樓裏徹夜通明,楊麒兒被許氏安撫著早早睡了,而且讓乳母和照顧他的女官守著他,最好他能不醒,醒了也不能要他出臥室門。


    所幸皇帝還讓人去找回了為季衡接生第一胎的那一位產婆,隻是這位產婆已經啞了,但到底手藝還在,翁太醫也有了第一次的經驗,所以還算是有條不紊。


    皇帝直接待在屋子裏就沒出去,坐在床頭給季衡擦汗,握著他的手說鼓勵的話。


    翁太醫知道季衡這次力氣不足,便直接上了催產藥,想讓越早生產越好,但是事與願違,季衡生了一晚上完全沒有結果。


    第二天早上,楊麒兒醒了要找阿父,許氏隻好前去安慰他,說了季衡在為他生弟弟妹妹的事情,但是他不能去看。


    而皇帝這一日也完全沒去玉恒殿辦公,整座蘭芷樓,連帶著前庭配殿等地,全都完全戒嚴,連柳升要進來都沒有能夠。


    甚至有人要懷疑是皇帝出了什麽事,好在皇帝花了點時間寫了個手書讓遞出去,說這兩日都不見大臣,早朝自然就更是提也不要提了。


    季衡疼得昏昏沉沉,他已經忘了第一次是怎麽把楊麒兒生出來的了,似乎隻是覺得痛和酸脹,但是這一次,也不知道是不是和第一次一樣,但總覺得是一個熬不到頭的痛苦旅程,他之後完全是沒法顧及形象地不斷落淚,皇帝一直守在他身邊,既不睡覺也不吃東西,如此到了初八晚上,孩子才有要出來的跡象,但是因為這次孩子太大了,季衡下麵本就比女人要小,翁太醫不得不向皇帝請示,說要剪一剪刀才行,皇帝聽得麵色慘白,但也知道事情隻能讓專業人士決定,隻得點頭。


    季衡一向能忍,生產時候也沒有多少聲音,皇帝跪在床邊讓季衡抓著他的手,在心裏默默地念著菩薩保佑,又不斷發誓再不讓季衡生孩子,他不要孩子了,再不要了。


    楊麒兒本就敏感,蘭芷樓裏的緊張氣氛他哪裏不知道,不由有些被嚇到了,許氏隻好一直陪著他。


    女人生產本就是走一趟鬼門關,更何況季衡那狀況比起女人來說更不好,況且他懷孕的最後一段時間一直身體不好,精神不好,這讓這次生產就更加艱難危險起來。


    許氏也是一直心神不寧,握著佛珠不斷念佛。


    初九淩晨,蘭芷樓專為季衡所設的產房裏響起了嬰兒的啼哭聲,楊麒兒已經睡著了,其實蘭芷樓十分闊大,從楊麒兒所在的房間根本不可能聽到這聲啼哭,但楊麒兒卻突然被驚醒了過來,還一聲大叫,像是被什麽嚇到了,這把房裏陪著的許氏乳母等都嚇了一大跳。


    也正是這時候,樓下已經有人上來報信,“生下來了,是位皇子,胖胖的。”


    許氏讓容氏抱住楊麒兒,自己已經起身來,緊張地問道,“衡兒如何了?”


    那報信的女官些許慌張,道,“具體情形不知,說是流血未止。”


    許氏一聲驚呼,人已經從房間裏衝出去了,她自然是顧不得楊麒兒了,楊麒兒看許氏衝了出去,似乎是感染到了恐懼,於是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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