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織造不過是五品的官,論理還不到要讓恭親王攜福晉親自登門拜訪。隻是這江南三織造乃是自康熙朝開始,皇帝放在江南探聽江南民風的情報機構。不過虧得清朝吸取了明朝錦衣衛的教訓,這三織造隻有調查權並無審判權。所以這江南倒沒有因為這三織造而變得怎麽樣。


    不過三織造所調查的事情本就屬於隱蔽,而且調查手段也多見不得光,故而能擔任三織造的官員絕對是皇上名下的奴才。不過因為當年曹、孫、李三家事發之後,雍正朝對三織造的信任程度就降低了許多。雖然三織造依舊有探聽民風的任務,但是卻已經沒有調查官員的權力。


    之所以乾隆敢將恭親王放在蘇州,就是因為這裏離已經建成的北洋海軍和即將建成的南洋海軍都有一段距離,就近還有杭州將軍節製。雖然乾隆將整個蘇州交到了永璿手裏,但是用蘇州織造在,乾隆還是很放心的。


    永璿上門拜訪除了是要告訴乾隆一句“我已經到蘇州”之外,還有一個原因是這蘇州織造錢澄乃是自己奶媽的親哥哥,所以永璿上門來也可以說是晚輩拜訪,故而帶著自己福晉也不算違禮。


    一行人進城沒多久便趕到了蘇州織造府,門下的奴才見有大隊車馬經過,便上前嗬斥道:“此處乃蘇州織造府,何人路過此處?”


    永璿倒也沒生氣,畢竟這蘇州製造雖然品級低,但卻是天子近臣,門下的奴才驕狂點也是說得過去。何況今天蘇州城外那個“我爹是趙剛”已經讓永璿有了預防針,蘇州官場可是一點都不簡單。


    永璿喚過一個小廝來,將隨身的一塊和黃玉佩給了他個門房,說給了錢澄便明白了。


    那門房倒也是個有眼力的,見正經主子不出麵,隨便喚出的一個小廝就非常了不得了。況且那塊和黃玉也絕不是俗人能有的,如此品相的黃玉隻怕是宮裏的貴人才有。一想到這,門房不免有些懊惱,暗自責怪自己剛剛太輕狂了。


    門房將和黃玉佩遞進去不到一會,便看到錢澄領著自己的兒子急急忙忙往外趕,大管家還一邊低聲嗬斥道:“快開了中門,吩咐宅子裏的人不要亂跑,免得衝撞了貴人。”


    那錢家就錢澄有品級,幾個兒子還是白衣。既然是白衣便沒有在轎前下跪的權利,隻能遠遠地跪在門口,那錢澄恭恭敬敬地在車轎前行禮道:“奴才叩見八阿哥,不曉得八阿哥大駕光臨,是奴才們懈怠了。”


    永璿倒不敢托大,畢竟這為錢大人乃是自己父親的近臣,又是自己奶媽的親哥哥,忙笑道:“錢大人不必拘禮了,我攜福晉過來也是為了見見自家的長輩。”


    “不敢不敢。”錢澄雖然口裏說著不敢,但是一聽到恭親王將自己列為家裏人,心裏自然異常高興。這蘇州織造別看是顯赫職位,這可是典型的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位置。如果不跟下任皇帝搞好關係,那當年的李煦就是你的下場。“奴才家裏略備了幾杯薄酒,還望王爺賞臉。”


    永璿點點頭,便早有車裏的奴婢將話傳了出去,於是車馬進了大門,直接往二門而去。


    因為永璿帶著自己的福晉,於是錢澄忙讓人將自己的夫人、女兒請了出來陪伴福晉,而自己則帶著幾個兒子陪伴著永璿。


    永璿陪著錢澄略微說了幾句話,送上一些表禮便告辭。


    錢澄的長子錢華低聲道:“這八王爺未免有些托大了。”


    “你懂什麽?”錢澄嗬斥道,見身邊隻有這個兒子,便小聲囑咐,“若是八王爺對你父親熱情,我便惟有早早地躲了。知道父親身上的位置是什麽嗎?這決定了我隻能安心地當皇上的純臣,否則於我,於王爺都是百害無一利。但是我還是要為你留下一條後路可退,今天八王爺那句‘見見自家的長輩’便是告訴我,日後不管出了什麽事情,他都會盡力保下你們的一條前程。”


    “兒子明白了。”那錢華本就是在自己父親身邊長大,對朝政還是有些敏感的。聽到自己父親一點撥,便立刻明白了。


    這邊不提錢家的事情,那邊永璿已經帶著靜貞趕到了自己早早買下的園子――大觀園。其實永璿也是突然腦袋發熱,決定在蘇州悄悄地仿製一個大觀園。不過具體事宜都是由自己的奴才去操辦的,唯恐有一點逾製。不夠耶虧得蘇州能工巧匠多,永璿隻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他們居然最大程度實現了。而且這個大觀園不及書中那般奢華,卻有了一股超然出世的感覺。對此,無論是永璿,還是靜貞都十分滿意。


    永璿在自己的大觀園是樂嗬嗬的,可苦了那些前去碼頭迎接他的朝臣們。按照事先的吩咐,喬東亮以一個“舟車勞頓”便將眾人都打發了,可偏偏大家又沒法說什麽。萬一王爺真的不舒服,自己這樣衝撞了那可就是問斬的重罪了。而且這喬東亮可是蘇州同知,要知道雖然同知比知府低半級,可是這蘇州知府卻一直沒有任命下來,也就是說這蘇州城裏就是喬東亮做主的地方。大家想想,便也隻得告罪離開了。


    於是喬東亮帶著大家趕到了大觀園,將全部事宜交代給恭親王的首領太監秦高。自己則趕去蘇州府交割相關事宜。雖然喬東亮是永璿門下的奴才,但畢竟自己是外臣,而永璿是王爺,喬東亮還是要小心行事比較好。


    等秦高進了大觀園,在他的安排下,原本有些淩亂的大觀園便慢慢地安頓下來。雖然永璿不喜歡太監,但是不代表他會輕視太監。何況這秦高乃是乾隆賜下來的,本事了得,對官場的事情也是極了解。用後世的話,這秦高簡直就是個無所不能的超級秘書。於是永璿除了讓他總管園子事務外,還吩咐他小心地看守自己的書房――蘅蕪苑。


    永璿知道秦高跟德克濟克一樣,除了保護和協助自己外,還有個原因就是監視自己。於是永璿幹脆讓秦高收書房,這等於是說,你看吧,你兒子我可沒一點事瞞著你。


    那邊趙剛也從碼頭趕了回來,按他的品級是沒有資格去迎接恭王爺的。不過這碼頭安全總要有人負責不是?何況隨恭王爺一同來的還有自己的頂頭上司,蘇州同知喬東亮不是?雖然喬東亮宣布大家不用迎接了,但是蘇州府治下的官員又有哪個敢走?自己的上司還沒進府,若是自己就這般走了,就算上司不計較,隻怕日後吏部也會留下個壞名聲。


    不過好在喬東亮也不是什麽難纏的人物,他與推官、師爺們辦好了交接,然後再與藩司、臬司見禮。雖然臬司在清朝已經不是正式建製,但是喬東亮也不敢小瞧這群掌握刑名的官員們,畢竟他們手上握著的都是百姓的生死,不由喬東亮重視。而蘇州的藩司也是全國最有趣的,這掌握財權的布政司(即藩司)本應該是一省一個才對,但是獨獨蘇州有兩個藩司。一個名江寧布政司,掌管江蘇全省的財權;一個是蘇州布政司,掌管蘇州一地的財權。等於就是喬東亮頭上掛著兩個財政廳廳長,一個是自己所屬省份的財政廳,一個是自己所在地的財政廳,偏偏這兩個財政廳還是平級,自己這個副市長可不好當了。


    不過喬東亮身後的喬家卻是百年大家,雖然隻是商戶,卻也是有頭有臉的商戶。知道喬東亮外放蘇州為同知之後,喬家除了開宗祠祭祖之外,也早早派人去紹興為喬東亮募集合適的實業,再從全族挑選了最好的下人送到喬東亮那。這喬東亮還沒上任,江蘇上上下下的官員都收到了喬家的禮物。這江蘇官場上的人也不笨,就算不看這些禮物的份上,也要想想這喬東亮是誰的門人不是?


    於是喬東亮與藩司、臬司的人相處得倒也愉快。至於江蘇巡撫自然不會來賀喜,人家要去也是恭親王那才是。


    當然趙剛也不是白忙活,等所有事情都辦妥之後,喬東亮大手一揮,蘇州府裏凡是有名有姓的人都收到了一份紅包。嘿,上司給下官派紅包可是難得一見哦。而且趙剛捏在手裏的紅包也不輕,最重要的是麵子好看。


    趙剛將收到的禮物帶了回來,對自己的婆娘道:“這可是咱們大人帶來的東西,瞧瞧,都是好東西。”


    那婆娘笑吟吟地將東西拆開,笑道:“你們大人真有趣,還真沒見過給下屬送禮的呢。”


    趙剛撇撇嘴,“人家這是為了討好咱們。要知道如今蘇州為何沒有知府?江蘇省的那群頭頭腦腦們可沒想見到這裏空缺,乃是吏部的人頂著不給辦而已。一句話,喬大人如果做得好,自然知府跑不掉。如果幹不好,那立馬就有知府過來接管蘇州,而且日後喬大人的仕途可就難走了。”


    “難怪送上這份厚禮。”趙剛的婆娘東西收拾著,“這匹緞子不錯,過幾日給你們父子倆扯套衣裳。”


    “鳴兒呢?”趙剛忽然道。


    “他啊,”趙夫人道,“剛回來,今早上去跟幾個同窗飲酒去了。”


    “喝酒!就知道喝酒!”趙剛有些脾氣,“素日裏若肯多花些功夫在課業上,哪裏要老子對著學政老爺磕頭?可又曾闖禍?如今喬大人新官上任,可別撞到他手裏。況且八王爺也在城裏坐著,如果惹下什麽天大的禍事,隻怕是全家都要被牽連。”


    趙夫人唬了一跳,忽然想起了什麽,正要說話,忽然前門的下人跑了進來,“不好了!老爺,府裏派人來拘押少爺了。”


    “慌張什麽?”趙剛心裏暗罵一句,還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到底是怎麽回事?”


    下人剛要說什麽,忽然看到甄義走了進來。那甄義乃是趙剛的副手,見趙剛在,隻得道:“趙頭,這是喬大人親自過問的案子,還請趙公子出來,屬下斷不敢委屈了他。”


    趙剛一聽,隻得讓人將趙一鳴叫了過來,然後悄悄地遞了塊碎銀子在甄義手裏,低聲道:“我平日裏待兄弟不薄,還請兄弟給我個確信。”


    甄義想了想,道:“趙公子今日在城門外撞倒了兩個姑娘,一死一傷,兩家人在府門外擊鼓鳴冤。”


    “這個混賬!”趙剛心裏也懊惱,自己這兒子怎麽這般不懂事?如果隻是出了點車禍本也牽扯不到他頭上,可這混賬卻偏偏跑了,這不是罪如今也成了罪。


    “還有一句話要告訴趙頭,趙公子在城門外說了句話,將您也牽扯了進來。雖然喬大人現在沒發作您,隻怕案子一審,趙頭您也不好交代。您若是有什麽關係,趕緊地。喬大人那您也趕緊過去請罪。”


    “有勞兄弟了。”


    其實那兩家人一去擊鼓鳴冤,永璿便曉得了。他正與金鏞在商議這事。


    “王爺,這是喬大人樹立威信的時候,蘇州城裏大魚大蝦可都盯著呢。”


    “我知道。”永璿皺了下眉頭,其實按照民憤,這幾個人是足夠問斬的。但是那趙一鳴畢竟不是親手殺死那個姑娘的人,放在後世也就是交通肇事外加肇事逃逸。而且與後世不同的是,趙一鳴隻是車裏的乘客,無論如何也不好牽扯。但是如果不聞不問的話,隻怕從此蘇州城裏的人就不講喬東亮放在眼裏了。


    “按照大清律,那個趙一鳴是不會重罪的,頂多就是‘縱奴行凶’,而趙剛則是‘教子不嚴’,最多就是落下個不好的名聲罷了。”


    “那就足夠了。”永璿笑道。雖然清朝的法律的確沒法子送趙剛父子去死,可是古代官員除了看能力之外,還要看官吏的道德水平。更重要的是,這趙剛不過是個小吏。雖然後世的小吏就是公務員,但在清朝,官與吏那可是雲泥之別。


    “王爺的意思是?”


    “讓東亮秉公辦理吧。”永璿笑著揮揮手,“盡量在銀子上多補助那兩家人。至於那趙剛,就別呆在府衙裏了。”


    作者有話要說:大清律上的確沒法子讓趙剛父子去死,不過讓他老爸沒了工作還是能做到的。然後重罰一筆錢,再羞辱一番,至於具體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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