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幢小巧別致的房子,房屋主人奢侈地將麵對薰衣草花田的那一整麵牆壁全數換成了晶瑩剔透的玻璃,要知道即使是現在,玻璃依然是屬於某個階層以上的人才能夠享受的美妙創造。


    在正午剛過的時間,明亮的陽光原本應該透過那一整麵玻璃牆將這間屋子照得透亮,奇怪的是,即使將鼻子貼到玻璃上,也無法看見裏麵一絲一毫。


    “你想毀了我的試驗嗎,米卡利斯先生?”帶著明顯不悅意味的聲音來自全神貫注地控製著細微卻筆直的藍色火苗,使它能均勻地替頂上那片具有奇特波浪形齒紋的葉子加熱的少女。當整片葉子變為深淺完全一致的褐色後,她將那片葉子架在一套做工精細完全不像是這個時代能夠出產的銀色器具上,然後拿起擱在一旁架子上的試管,開始小心地往葉子上滴一種具有鮮血色澤氣味卻像是在盛暑的太陽底下擺了三天的腐屍的液體。


    顯然沒有收到邀請的惡魔安靜地站在一邊等待她完成手頭的工作,目光帶著探究的意味。當少女終於滿意地將過濾後變成淺紫色的液體裝進一個水晶瓶收起後,塞巴斯蒂安這才謹慎地微笑了一下:“看來我過去實在太不注意了,竟然連大人您如此喜愛——研究都沒有聽說過呢。”


    安緹諾雅抬頭看看他,蹙眉:“雖然我沒提醒,不過你好像一直到現在還在誤會我是別的什麽人,所以沒有必要試探,我並不屬於你們這個世界。”她頓了頓,又接著說:“我有我自己的事要做,對你看中的那個靈魂也沒有任何興趣,但是如果你要妨礙我,那麽我也不介意作一次白工。”


    塞巴斯蒂安一下子睜大了眼。


    原來如此……是來自別的世界的嗎?難怪雖然身上有那樣讓他沉醉屬於本源的黑暗之力,卻和撒旦以及服侍撒旦的那幾位大人的言行如此相異……


    他沉默了一會,微笑:“大人您誤會了,不與強者為敵是吾族的宗旨啊。”


    “唔,那麽你來幹什麽?”女王執事亞修的資料上次也已經送來,難道這隻惡魔是來串門的?


    塞巴斯蒂安抬手虛掩著咳了一聲,他還不太適應這位大人的說話風格:“最近倫敦丟失了許多珠寶,我本來想……”惡魔視線從丟在房間四處或者被磨成粉末或者被切成各種形體或者就直接當成玻璃彈珠似的扔在廢紙簍中的各色寶石上一掠而過,苦笑一聲:“現在看來似乎沒有必要繼續尋找了。”


    安緹諾雅疑惑地看看他,了然應道:“你的那個主人負責調查?那些,”她指指廢紙簍中的一堆寶石:“沒有什麽用處,你可以帶回去。”


    塞巴斯蒂安的笑容一僵:“……是……不過,我可以知道大人您尋找這些寶石有什麽用嗎?”


    “測試可以替代的材料。”除了寶石以外,這段時間英倫三島那些被魔法隱藏起來的森林山嶺上的各種動物植物也遭到了仗著六隻翅膀速度驚人的公主的迫害。


    安緹諾雅重新設計的魔法陣是依據費倫魔法體係的原理的,失去自己的半位麵,失去過去所有收藏的她顯然不可能擁有製造魔法陣所需要的材料,小公主不得不搜集這個世界本有的各種原料從而尋找能夠替代的物品。


    比如用兩種魔獸的血液和一種樹汁按一定比例混合後可以獲得效果與“塞壬的眼淚”一樣的液體,比如某種生活在距離倫敦大約七百英裏的某座被隱藏得極好的森林裏的蜜蜂築巢用的蜂蠟可以很好地彌補這個世界不存在“星辰金”這種礦物的遺憾,比如……


    “材料?大人喜歡煉金術?”塞巴斯蒂安有些黑線地問,這位大人的興趣可也真是怪異,他從沒見過哪個惡魔對這些人類才感興趣的技藝如此有熱情的。


    安緹諾雅皺著眉認真思考了一下:“不是煉金術,是為了……保護人類?恩,保護人類。”


    “……”不論何時都保持著完美儀表的惡魔執事幾乎要維持不住自己的優雅微笑:“大人,您真是幽默。”


    小公主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這隻惡魔比趙綴空笨得多了,她想。


    “對了,大人,雖然您接受了邀請,卻一直沒有出現,少爺對此感到十分遺憾呢。”在剛才那個震撼性回答帶來的衝擊平複之後,塞巴斯蒂安恢複了他完美執事的形象,微笑著開始為今天來的第二個目的努力。


    “我很忙。”安緹諾雅毫不猶豫地拒絕。


    “少爺聽說大人最近對藥劑學發生興趣,正好凡多姆公司一艘遠洋船昨天靠岸,運回了大量東方的香料和植物,也許您會願意欣賞?”塞巴斯蒂安從容不迫地回答。


    年輕的凡多姆海恩伯爵一直很希望能有機會回報哈利斯伯爵援手的恩情,隻是哈利斯家族的能量並不比凡多姆海恩家族低多少,他隻能在一些細節上表達自己的感謝。


    不過……那位亞克西斯·哈利斯伯爵與這位大人之間的關係似乎並不像在外界表現出來的那樣和睦呢。


    塞巴斯蒂安想起剛才聽到這個莊園裏幾個仆人之間的閑聊,他可不覺得那位始終控製著一個神秘組織的哈利斯伯爵會連自己的莊園都清理不好。


    是提醒一下少爺還是挑一個好位置欣賞呢?


    戴著白手套的食指輕輕撫過嘴唇,惡魔露出一個涼薄的微笑。


    從遠處傳來的草葉碎裂聲打斷了他們的交流,塞巴斯蒂安用一塊亞麻大方巾將廢紙簍中的丟棄寶石包起來,微笑著告辭:“隨時願意為您效勞,大人,您知道在哪能找到我。”


    這個世界的惡魔真是熱情,安緹諾雅召出幾隻隱形仆役將不該出現的東西收拾起來,完全沒有在意塞巴斯蒂安臨走的言語。


    “安緹諾雅小姐,老爺邀請您共用下午茶。”老管家的身影在塞巴斯蒂安消失不久後出現在門口。


    “告訴亞克西斯,我換套衣服就來。”安緹諾雅遺憾地想起上次惡魔泡的紅茶。也許抽時間去拜訪一次凡多姆海恩莊園並不是個太糟糕的主意。


    亞克西斯選擇在這個溫暖午後享受下午茶的地點很特殊,就在那片雖然沒有標明卻毫無疑問起到隔離作用的山毛櫸林前的草地上。


    當安緹諾雅穿過噴水池邊的小道走過去時,她看見那個男人正負著雙手背對她站在林子前麵,頭微微上仰,從那個角度看去,正對著那座高塔的尖頂。明明是站在陽光晴朗的草地上,卻讓人感覺與前麵那片陰森冷寂的林子融合起來。


    那一瞬間,公主突然對自己的判斷懷疑起來。


    這個男人,真的因為愛人的死亡而對自己的兒子充滿了憎恨嗎?(注1)


    安緹諾雅刻意踩出較重的腳步聲,亞克西斯抬起右手,好像扶了扶眼鏡,這才轉回身,鏡片後墨綠色的眼睛裏滿是親切溫和的笑意,仿佛剛才那個渾身透著絕望孤寂氣息的人隻是個幻覺——


    “你來了。”


    “我一直都遺憾著沒能花更多時間陪伴你,親愛的妹妹,感謝上帝,你似乎找到了自己的興趣,我真心希望這能讓你心情愉快。”亞克西斯頓了頓,放下茶杯:“不過,藥劑學始終是門危險的學問,需要我替你請幾位學者到家裏來嗎?”


    “不,不用了。比起係統地學習,我對自己動手更有興趣一些。”安緹諾雅淡淡拒絕道,目光仿佛無意識地投向林子那邊。


    “是嗎?”亞克西斯似乎早就預料到了她的拒絕,毫不在意地微微一笑:“不過安緹諾雅,我有這個榮幸知道你在那神秘的試驗室裏都創造出了些什麽樣不可思議的奇跡嗎?”


    小公主微微皺起眉,不太確定自己對這種帶著家人之間親昵氣氛的嘲弄應該作出什麽反應。在她考慮好之前,一旁樹林裏發出的“窸窣”聲就代她決定了。


    一張屬於男孩的漂亮臉蛋上帶著一絲驚恐看著坐在林邊草地上意態安閑地喝茶的亞克西斯,大睜的金綠色眼瞳意味著男孩很明顯沒有預料到父親的出現,亂糟糟的黑發上還掛著幾枚草葉,兩隻手緊緊相互攥著——


    “安緹諾雅,你還沒見過該隱吧?”亞克西斯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自己的兒子,隻是微笑著問。


    公主端起杯子小口抿著紅茶,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被點到名的男孩順著父親的目光看過去,猛地一呆,嘴巴大大張著,那個,明明是——


    天使……姑姑吧?


    “說出來,殺了你。”借著茶杯的遮擋,安緹諾雅無聲地向該隱警告道。


    ————————這是背景交代的分界線————————


    注1:雖然之前提到了,看過漫畫的同學應該也很了解,不過為了避免疑問還是說明一下哈利斯家族複雜的糾葛。克裏斯汀和亞克西斯是姐弟,該隱是他們亂倫的產物。克裏斯汀無法接受自己生下親弟弟的孩子的事實因而發瘋,亞克西斯因此對該隱始終懷著恨意,一直都冷漠地對待他,年幼的該隱唯一得到的溫暖隻有偶爾被允許去看望的得了精神病的克裏斯汀姑姑。克裏斯汀的瘋病始終沒有好轉,最後在一次該隱在場的情況下跳樓自殺,亞克西斯因此對該隱愈加憎恨,開始虐待這個悲慘的孩子。放棄尋求父愛的該隱終於設計殺害了亞克西斯,繼承了伯爵之位。事實上亞克西斯並沒有死,始終在暗地控製著那個隱秘的地下組織迪蘭,嚐試複活姐姐克裏斯汀。最後為克裏斯汀所創造的軀殼被破壞,那個瘋狂的女人使用了深愛的弟弟亞克西斯的身體回到人間……這其實是伽椰子英國版吧?


    另外就是有筒子提到亞克西斯一家其實是兄弟三人,長子尼爾,次女克裏斯汀,三子亞克西斯。我看漫畫時間已經蠻久,不是很確定,不過印象裏該隱是稱呼尼爾為叔叔而非伯伯的,想來尼爾年紀應該小於亞克西斯,是不是親兄弟無法確認。一般來說按照英國那時候的爵位繼承製度,假如尼爾是長子的話,繼承哈利斯伯爵頭銜的絕對不可能是亞克西斯,當然也不可能在亞克西斯死後由該隱來繼承。爵位通常隻能由該家族的長子繼承,其餘次三四五子等等都將不再擁有貴族頭銜,除非獲得皇室的特別敕封,否則最多隻能得到騎士這樣的封號,並且也無法擁有封地。唔,法國相當流行購買爵位,但似乎也隻有子爵這種程度,英國有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流行我不記得了……因此偶推斷尼爾即使是亞克西斯的親兄弟也應該是年紀較小的那位,是哈利斯家族眾多親戚中唯一一個對該隱懷抱真正家人感情的親人,也是該隱唯一信任的長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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