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樞一路尋找端木槿,再次回到攬江縣城外的時候已經是次日中午。(.$>>>棉、花‘糖’小‘說’).訪問:.。隻見白羽音與武林群豪們正在城外小樹林休憩。不知他們從哪裏獵來野味,正烤得滋滋流油。還有人以水當酒,劃拳行令,不亦樂乎。


    這哪裏像是要來攻城的樣子?林樞皺眉。一向與他們不睦,他便不去招呼,免得多生事端,自己向西奔了幾裏。那兒有一處環境相當隱蔽的所在,之前他帶著嚴八姐等人前來營救冷千山,都是從這裏進出。他先望了望遠處的角樓,沒有見到放哨的士兵,便‘抽’出隨身的匕首來,‘插’在城磚的縫隙裏借力,攀上了城牆去。


    在城牆上,他也沒有看到樾軍士兵在站崗。應該是城裏本來駐軍不多,又遭遇了瘟疫,現在為了防備無論群豪的進攻,把人馬都調集到北‘門’去了吧。他想著,還是謹慎地四下裏看了看,確定未被敵人發現,才繼續下城去。


    街道上也不見人影。他猜想現在喬家大宅是樾軍的老巢,如果他們抓了端木槿,應該也是帶去那邊,於是就抄近路直奔喬家大宅。才到那裏,就聽到一陣哭聲,似乎有許多人在嚎啕。他心中甚是奇怪,循聲找到大廳,隻見十幾個士兵在大廳前的庭院裏跪著嚎哭,而大廳裏竟赫然放著一口棺材。


    是何人去世了?他奇怪。細聽那些士兵嗚嗚咽咽,說總兵平日裏對他們有多麽的好,又說總兵對這一次南征多麽恪盡職守——難道是羅滿死了?林樞心中驚訝。不過細一想,倒也不算什麽出人意料的事:聽說羅滿身染瘟疫尚未痊愈又被夾竹桃毒煙熏了,攬江城在圍困之中缺醫少‘藥’,他可能就這樣一命嗚呼了吧!


    林樞對羅滿沒有什麽特別仇恨——除了當他是雲雲樾國將領中的一員。此外,就是知道他傾慕端木槿,心中隱隱不太喜歡而已。如今見他死了,想起他向日對端木槿也算是照顧有加,也不免為他歎口氣,暗想,也好,你就這樣死了,少造一些殺孽吧!


    他想要‘抽’身去探聽端木槿的下落。不過卻聽那些士兵的哭聲生帶上了憤怒的指責。一個道:“都是劉將軍擅作主張奪取兵權,羅總兵是被他氣死的!”另一個接口道:“劉子飛從來沒有安好心!為了得到內親王的部下,他什麽手段使不出來?羅總兵不是被他氣死——我看一定是被他害死的!”第三個也跟著道:“劉子飛逢人就說內親王陷害他,說他自己大人不計小人過,才暫時接手攬江——我呸!就算內親王真的陷害他,那也是他活該!他害咱們的次數還少麽?而且他口口聲聲說,連冷千山都拉攏他,也許他早就投降了楚國!”“沒錯!”第四個接腔:“如果不是有內‘奸’,楚軍怎麽會忽然折向北方?從攬江大營來支援咱們的隊伍又怎麽會傷亡慘重?一定是劉子飛通風報信!”


    大夥兒你一言,我一語,這便群情‘激’憤起來。紛紛嚷道:“走,咱們找劉子飛算賬去!”邊吵吵,邊走出了大廳。


    這是樾軍起了內訌?林樞驚異,又難免有些欣喜。


    “喂!”忽然身後有人拍了他一下。原來是趙宏偉。


    “趙大俠怎麽在這裏?”他訝異。


    “我倒還想問你呢!”趙宏偉道,“你不是要聽從向垂楊的號令照顧傷兵麽?怎麽也跑回攬江縣城裏來了?”


    “我是回來尋找端木姑娘的。”林樞如實回答。


    “哈,還沒找到呢?”趙宏偉嗤笑,“你猜她在這裏,倒應該是不錯的。我想是羅滿病得嚴重的時候,樾寇差人來尋她。她急急忙忙趕回來,可是仍然沒趕上。羅滿這家夥竟然病死了,樾寇‘亂’成一團狗咬狗,可真是天助我也!”


    端木槿被人抓回來醫治羅滿嗎?林樞倒還沒想到這個可能‘性’。若真如此,羅滿既死,端木槿去了哪裏?


    “一起去看看好戲呀,林大夫!”趙宏偉笑。


    “看什麽好戲?”林樞皺眉。


    “當然是看樾寇怎麽內鬥。”趙宏偉道,“如果他們‘激’憤起來,把劉子飛殺了,那咱們要奪回攬江城,不就易如探囊取物嗎?”


    話是不錯,林樞想,不過此刻他掛念端木槿的安危,對於“看戲”可實在提不起‘精’神來。但趙宏偉卻一反常態地拉住他道:“走,瞧瞧去,羅滿已經變了死狗,咱們再看看劉子飛這條老狗怎麽被那群瘋狗咬死——嘿嘿,雖說這是老天助力,但其中也有不少是咱的功勞呢。你道羅滿怎麽一下子就病死了?這些樾寇怎麽‘亂’了起來?那是因為咱們也沒少給他們苦頭吃!”因興致勃勃地告訴林樞,自群豪回到攬江城,大家各顯神通,有的向城樓放箭,有的使暗器,還有的仗著輕功高強,索‘性’縱上城樓去殺敵;而樾軍雖然放箭還擊,卻被群豪一一閃過——甚至,他們的箭矢被群豪搜集,再用來‘射’殺他們。‘交’鋒幾次,城樓上的敵人死傷慘重。


    “那位郡主姑娘雖然年輕,竟然熟讀《孫子兵法》。”趙宏偉眉飛‘色’舞道,“她說‘敵佚能勞之,飽能饑之,安能動之’,讓咱們不斷設法擾‘亂’樾寇,直搞得樾寇心煩意‘亂’。郡主姑娘說了,敵人一‘亂’,就容易出差子,咱們就能以最少的傷亡取得勝利。果然沒過多久,城樓上就連一個士兵也看不到了。郡主姑娘說,要不他們就是再沒有人手可以派出來,要不就是起了紛爭,還沒鬧騰出個結果。我自告奮勇前來探個虛實,可就看到這出好戲。”


    原來是這樣,林樞也才算明白了為什麽城外群豪能如此豪飲作樂。


    “走,走,咱們瞧瞧去!”趙宏偉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著他就往外走。林樞看到有其他士兵來悼念羅滿了,生怕動靜大了引人注意,也隻好跟著趙宏偉來到大廳外。見那些士兵一路謾罵,且手舞足蹈,好像要找劉子飛拚命。兩人遠遠跟著,一直走去先前端木槿居住過的水榭,便聽那些士兵們叫罵道:“劉子飛,你今天一定要跟咱們說個清楚!”


    那水榭跟前其實已經集結了一些士兵。看來羅滿之死令樾軍內部的矛盾‘激’化,大夥兒都來找劉子飛算賬。但劉子飛卻並未‘露’麵,隻是有幾個看來是他手下的兵士在水榭‘門’口守著,也應付那些情緒‘激’動的士卒。“你們嚷嚷什麽?”劉子飛的手下嗬斥道,“羅總兵不幸病故,這事咱們劉將軍也很傷心,但是一切要以大局為重。他也不得不收拾心情繼續指揮。現在咱們被敵人圍困,你們如此胡鬧,是想大家一齊死在這裏嗎?”


    “是劉將軍想大家都死在這裏才是!”有士兵‘激’動地怒吼,“羅總兵原來身子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如果不是劉將軍想奪兵權,把他害死,他怎麽可能突然去世?南征的統率本應該是內親王。劉將軍為了□□,做了多少‘陰’鷙的事?打量我們大家都不知道麽?左右今天也是要死在這裏了,在楚軍攻進來之前,咱們先替內親王鏟除姓劉的禍害!”


    “造反了!”劉子飛的手下怒道,“你們哪隻眼睛看到劉將軍害死羅總兵了?你們再這麽胡鬧下去,休怪我軍法處治!”


    “到了這份上,還怕軍法?”士兵氣紅了眼,招呼同伴們,“劉子飛這‘奸’賊就在裏麵,咱們殺進去,為羅總兵報仇,替朝廷除害!死則死矣,總要為內親王南征之路掃除這個攔路虎!”


    一時,旁人山呼響應,蜂擁著衝過九曲橋去。那邊守護在水榭‘門’口的士兵自然也亮出兵刃來防守。雖然前來聲討劉子飛的士兵甚多,但因為九曲橋狹窄,每次隻容一個人通過。所以這些憤怒的兵士幾乎是排成了一長列衝向水榭。而水榭那邊防守的則可以四、五個人一起守備,左右開弓,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把襲來的對手打落池塘。


    “嘿嘿,”趙宏偉對林樞笑道,“這樣看來,很快樾寇就會把自己人殺光了。我去跟郡主姑娘他們說一聲,是時候進來收複攬江城啦!”


    林樞也未料到事情竟然會又這樣的發展。這也算是樾寇自己種下的惡果,他想。


    “林大夫,咱們出城吧”趙宏偉招呼他。


    “趙大俠先去吧。”林樞道,“我想再找找端木姑娘。”


    當下,和趙宏偉別過,離開了喧囂的水榭,又去尋找端木槿的下落。


    他想,喬家大宅的庫房曾經用做牢房,或許端木槿被關押在那裏。於是就先過去庫房尋找。隻可惜,當日關押劉子飛和冷千山的地牢尚在,裏麵卻空無一人。也可能端木槿當真是被“請”回來醫治羅滿的,所以並沒有被像犯人一樣對待?他於是又去之前大夫們聚集的那幾間房舍尋找,仍是一無所獲。


    失了線索,他隻能一間一間的房舍找尋過去。但喬家大宅亭台樓閣不下百間,哪裏能找個遍?心情便越來越沮喪——畢竟,端木槿被擄來攬江,這隻是他一廂情願的猜測而已。也可能她神智‘迷’糊走去了不知什麽地方。也可能她被樾軍發現帶去了樾軍在楚國境內的其他秘密據點——‘玉’旒雲還在楚國呢,樾軍的據點一定不止攬江一處。當然也亦可能是被楚人帶走了。武林群豪中不是也有很多與端木平有仇怨的嗎?


    太多的可能‘性’,他無法判斷。


    不知不覺,他已在喬家大宅盤亙到了入夜時分。又轉回了羅滿停靈的大廳。四圍已經掛起了白燈籠來,仍有十幾個士兵在嚎哭不止。林樞本已心緒煩‘亂’,又見此悲戚場景,不由想:會不會連槿妹也已經不在人間了呢?


    他趕快把這個可怕的念頭驅走。端木槿如此善良,怎麽可能死於非命?一定還活著!一定在世間的某一個角落。他怎麽也要找到!


    捏緊拳頭,他‘逼’自己冷靜思考。隻是,士兵們的哭聲與抱怨聲仍不斷傳入他耳中。聽有人道:“劉子飛從來沒有安好心!為了得到內親王的部下,他什麽手段使不出來?羅總兵不是被他氣死——我看一定是被他害死的!”又有人道:“姓劉的一天到晚跟人說內親王陷害他,說他自己大人不計小人過,才暫時接手攬江——他‘奶’‘奶’的!就算內親王真的陷害他,那也是他活該!他害咱們的次數還少麽?而且他口口聲聲說,連冷千山都拉攏他,也許他早就投降了楚國!”


    這話怎麽如此熟悉?林樞皺了皺眉頭,似乎和中午那群士兵罵的差不多。


    又再聽下去,就聽到有人接話道:“一定是這樣!如果不是有內‘奸’,楚軍怎麽會好端端忽然折向北方?從攬江大營來支援咱們的隊伍又怎麽會傷亡慘重?一定是劉子飛通風報信!咱們要找他問個清楚!”一陣吵吵嚷嚷的響應,十餘個士兵就怒重衝衝走出了院子去。一切好像中午的那一幕重演一般。


    林樞心裏犯了嘀咕,但又想,自己怕是疑心病重了吧?樾軍內部不同派係互相傾軋,大家所懷疑、所抱怨的原本相似,有何值得奇怪的?


    雖這樣解釋了,心中卻始終不平靜。無法就這樣走了。便屏息不動,看看下麵還有什麽發展。等了大約一柱香的功夫,見又有十來個士兵來拜祭羅滿,個個跪在棺木前一番嚎啕,追憶羅滿如何待他們如子侄,又如何為國家嘔心瀝血……然後就開始抱怨劉子飛‘陰’險毒辣,為了一己之‘私’陷害忠良……雖然個別詞句上有所出入,但大體同之前那班人所說的差不多。


    林樞心中的疑問就開始越來越重,一種不祥之感攫住了他:糟糕,這莫非是樾寇的煙幕?


    不久,大廳又有十幾個士兵叫囂著要找劉子飛算賬,揮著拳頭出去了。林樞趁著夜‘色’閃身跟上,要看看他們是不是也去水榭那裏打鬧一番。(.無彈窗廣告)不過,才到半途,就看到有個少年提著食盒從一座小院裏走出來。林樞認得,這正是當時和端木槿一同在攬江城的‘亂’軍之中逃命的王小蝦。他知道這少年醉心醫術,對自己和端木槿都極為崇拜。想了想,就放棄跟蹤那十幾名士兵,而是尾隨王小蝦,到了一處僻靜無人之地,即上前攔住了他:“王小蝦,羅總兵怎麽就沒了?”


    王小蝦先是被嚇了一條,手裏的食盒都差點兒飛了出去。借著月‘色’看清了來人,才‘露’出了驚喜之‘色’:“啊呀,林大夫,您怎麽這會兒才回來?您采到‘藥’了麽?城外那些個老匹夫沒為難您吧?”


    “嗯。”林樞含糊其辭,“你快說,羅總兵怎麽好好的就沒了?”


    王小蝦四下裏看看,湊上前來小聲道:“林大夫您放心,羅總兵還活著呢,隻不過身子虛弱。您回來那就太好了,可以幫他瞧瞧。”


    “羅總兵還活著?”看來這果然是樾寇的‘奸’計了,林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又問:“那為何設了靈堂,還有許多人在那裏哭?”


    “這是羅總兵想出來的妙計。”王小蝦回答。


    原來當日羅滿看著趙宏偉擄走端木槿,拚盡全力‘射’了一箭,卻也於事無補。之後就眼前一黑暈了過去。當時王小蝦還在忙著照料傷兵,並不曉得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隻見羅滿被人抬了進來,便急忙和幾個軍醫一齊圍上去。好一番施針灌‘藥’,許久才把羅滿又救醒了。他一睜眼,就道:“快去……找端木姑娘……”


    王小蝦尚不知端木槿被人擄走,以為羅滿是要端木槿親自來醫治他,便答應了一聲,轉身往外麵跑。卻和從‘門’外進來的劉子飛撞了個滿懷。不禁驚訝萬分:“劉……劉將軍?”


    劉子飛根本不理會王小蝦,徑自走進房來,看了看羅滿,皺眉道:“羅滿啊羅滿,你怎麽把自己搞成這副德‘性’?”


    羅滿無力回答,隻向‘床’邊招招手。守護在旁的姚副將就湊上前來,輕聲向他匯報了外麵的情形:楚軍不斷叫戰滋擾,卻並未發動進攻,應該是‘摸’不清城裏的虛實。派去攬江大營報信的士兵已經順利潛出城去,他們隻消在這裏拖住敵人最多一天,次日午夜之前,援軍必然殺到。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羅滿邊聽邊吃力地點頭。劉子飛則在一旁冷笑道:“嗬!這種‘陰’毒且不要命的計策隻有‘玉’旒雲才能想得出來——也隻有你們才肯如此替她賣命!拿自己當餌,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功勞是她的,你就去見閻王——你不會替自己打算打算嗎?難怪你堂堂一個總兵,竟搞成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


    “住口!”姚副將怒斥,“你已經是內親王的階下囚,還在這裏胡言‘亂’語?擾‘亂’軍心,該當何罪?”


    “哼!”劉子飛冷笑,“不知誰擾‘亂’軍心?你這全軍上下,有多少人知道‘玉’旒雲使了這麽個狠毒的招數來算計我?要是他們都知道了,會如何?雖然說我和‘玉’旒雲有些過節,但是,呂異的那件事,我可從來沒有在軍中宣揚過。外間種種猜測,我也一概斥為謠言。為的是什麽?還不就是為了我大樾*心穩定嗎?你們自己想想,楚國為什麽這麽不堪一擊?還不就是因為他們內鬥不斷?咱們大樾國的軍隊,可是自□□起兵以來,就團結一致,像塊鐵板一樣不可分割。要是讓下麵的士兵們曉得,‘玉’旒雲為了自己爭權,就迫害咱們這些老將——哼哼,你說咱們的軍隊會變成什麽樣?”


    王小蝦隻是一個小卒。素來之曉得聽從將帥的命令行事——說是將帥的命令,那之前,直接向他發號施令的是十夫長,連百夫長的命令都未聽過,更不要說上麵的都尉、副將、將軍了。‘玉’旈雲和劉子飛有什麽恩怨,他隻聽過一些隻言片語的議論。而這次劉子飛如何落入冷千山的手中,又被羅滿救出來關押在喬家大宅,這些內情他完全不知。是以,聽到劉子飛的一番話,他如墜雲霧。便搔著腦袋環顧四周,見似乎許多人也跟他一樣,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姚副將滿麵怒容,好像要跳起來駁斥劉子飛。但羅滿從病榻上伸手拉住了他,示意他附耳過來,輕輕說了幾句話。


    “總兵——”他驚得合不攏嘴,“這……這怎麽使得?”


    羅滿皺眉搖頭,讓他不要多說,接著就拽著他的手臂,自己掙紮著坐起了身,又在‘床’上向劉子飛跪下:“劉將軍……”


    這可把滿屋的人都驚呆了。連劉子飛也愣了愣:“你……你這是做什麽?”


    “將軍……”羅滿才說幾個字,額頭已經汗珠如豆,“下官傷病在身,雖然有心戰死沙場,卻也無力披掛上陣。攬江城雖然隻是‘誘’敵之餌,但也不可一日無主將。懇請劉將軍以大局為重,替下官統領攬江將士,共禦敵兵。”


    “你……你要我擔任攬江的主帥?”劉子飛一副懷疑自己聽錯了的模樣。


    王小蝦也既驚愕又‘迷’‘惑’。從他以往所聽到的那些傳言裏推斷,劉子飛和‘玉’旈雲的梁子是早就結下了,且仇怨越來越深,劉子飛又幾次三番想要收編‘玉’旈雲的人馬。羅滿如今怎麽能把攬江的帥旗拱手‘交’給劉子飛?


    一旁的姚副將已經出聲勸羅滿:“總兵,這……這豈不是違抗了內親王的命令?”


    “‘混’帳!”羅滿斥道,“你算是個什麽東西,竟在這裏妄論內親王的命令?內親王幾時給你下過命令?劉將軍原是南征主帥,不幸在蓮‘花’磯遭了楚人的暗算。如今他既然安全脫離楚人的掌握,也養好了身上的傷,自然應該繼續統領南征各部。就連我,也需要聽從他的號令。我將攬江帥旗‘交’給他,有何不妥?”


    姚副將答不上來。王小蝦則更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餘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出聲。


    “羅總兵——”劉子飛打破沉默,走上前去扶起羅滿,“你身體虛弱,好好歇著吧。踏平楚國,這是皇上的一局棋,咱們是兵是馬是車是炮,那還不都是為皇上效力?你千辛萬苦把我從冷千山手中救出來,我算是欠了你一條命,你可不能跪我。來,你把內親王的計策再好好跟我說一遍——不,你讓下麵的人說,你歇著吧。我一定讓楚人見識見識我們大樾國勇士的厲害——也為我自己一雪前恥!”


    “多謝劉將軍。”羅滿身子一歪,險些摔下‘床’來,幸虧姚副將在一旁扶住了。“總兵,躺下歇歇吧!”姚副將勸。


    羅滿擺擺手,靠著‘床’頭坐好,道:“劉將軍,內親王的全盤計劃,我並不知曉。我隻知道我的任務是在攬江城引‘誘’鎮海的楚軍前來,然後把他們也一舉殲滅。為我大軍進一步南下掃除後顧之憂。如今我軍主力已從攬江大營趕來,我等隻需要繼續拖住向垂楊,讓他以為城中有重兵,要小心攻城,那自然可以成功從北麵偷襲,將楚軍一網打盡。”


    劉子飛挑了挑眉‘毛’,顯然不相信羅滿會對‘玉’旒雲的大計一無所知。不過,他也深知即便自己出言‘逼’問,眼下羅滿也未必肯說——就算肯說,也沒有‘精’力說,萬一讓羅滿傷病發作一命嗚呼,那攬江城的士兵豈肯聽他指揮?大夥兒就鐵定死在這裏了。於是,他笑了笑,道:“好說,內親王的計劃如何,等滅了向垂楊再作議論——向垂楊來了多少人?我以前和他‘交’過手,這矮挫子沒有什麽本事,收拾他,簡直就像捏死隻螞蟻一般。”


    “向垂楊領兵約兩萬。”姚副將道,“攬江城一無天險二無城防三無兵馬,是一座幾乎無法守衛的城池。內親王之前已經用空城計騙過楚軍一次,我們再唱第二次空城計,本來就很難令楚軍相信。如今他們又派了些探子進城來,隻怕現在已經知道咱們是在虛張聲勢,很快會決定攻城。咱們若是硬拚,絕無可能支持到援軍到來。需要劍走偏鋒——”


    “本將軍還需要你教嗎?”劉子飛打斷,“他們有兩萬人,何止十倍於我軍?與他們硬碰硬,毫無勝算。一定要想辦法避其鋒芒,然後用水攻、火攻之類的法子,消耗掉他們一部分的兵力……”


    “水攻?火攻?談何容易!”姚副將忍不住‘插’嘴道,“水攻——上哪裏去引水來攻擊他們?至於火攻——將軍是指用火箭‘射’他們嗎?我們哪兒有那麽多弓箭手?再說,楚軍自己也有火箭,還是有毒的——他們背靠一大片夾竹桃林,毒箭取之不盡。”


    “你這句話倒是說到了點子上!”劉子飛道,“兵書上說水攻、火攻,無非是告訴我們有一種對付敵人的辦法,我軍不費一兵一卒,卻可造成敵人很大的傷亡——並不是隻有引水或者放火兩種法子。比方說這城裏有瘟疫,咱們把瘟疫散播到敵營裏,那就是其中一個辦法。隻不過,聽說瘟疫已經差不多治好了,而且等敵軍大片病倒,也不曉得要‘花’費多少時間。不過你方才提到放毒,那就是另外一個法子了。我聽大家說了,楚軍使了個‘陰’招,用夾竹桃毒害咱們。那咱們就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去一把火燒了夾竹桃林!現在吹東風,正好把毒煙都吹到他們那兒去。無論是熏倒幾十個還是幾百個,都對咱們大大的有利。你說是不是?”他神‘色’得意,又轉向羅滿:“羅總兵,你以為呢?”


    “劉將軍此計甚妙。”羅滿道,“我這就調撥幾個伶俐的部下潛出城去燒毀夾竹桃林。”邊說,便示意姚副將去辦。


    劉子飛‘摸’著下巴:“我知道羅總兵治軍有道,你看著伶俐的部下,那就一定是智勇雙全的。我雖然也短暫地替石夢泉‘操’練過你們的人馬,不過跟他們畢竟還是不太熟絡。既然現在要我帶領大家闖一闖這生死關,還望羅總兵把得力助手給我介紹一下,也和他們好好‘交’代一聲,輔佐本將軍,帶領大家打贏這場仗。”


    “這是自然。”羅滿向姚副將遞了個眼神,“這事就‘交’給你去辦吧。記住,劉將軍是南征統帥,此事關乎大局,切不可出半點差池!”


    “是!”姚副將頓首應了。王小蝦看得出他有些不情願,但是羅滿這樣鄭重的囑托,他也不能再有異議。


    待這些人都出去了,軍醫們也紛紛告退,留王小蝦‘侍’奉湯‘藥’。少年人隨有滿肚子的疑問,卻不敢開口,隻扶羅滿躺下。但羅滿忽然用力抓住了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你……你快去找端木姑娘……找端木姑娘……她被楚人擄走……如果焚燒夾竹桃林,她也……”


    ——王小蝦敘述到這裏,‘露’出悲戚之‘色’:“鄭奎他們幾個去燒夾竹桃林的時候說著曾經見到端木姑娘,但後來又走散了。不知她現在何處!”


    這麽說端木槿不在攬江城裏了?林樞雖早也感到希望渺茫,但聽王小蝦證實了,心中仍不免一痛。強自鎮定,道:“你還沒說到底為何要羅總兵裝死呢!”


    “還不是因為燒了夾竹桃林之後,楚軍忽然不再圍困攬江城,而是跑去北邊了。”王小蝦繼續道,“後來劉將軍就聽到了消息,前來支援咱們的隊伍在半途被樾寇阻擊,傷亡慘重,退回攬江大營去了。楚軍也跟著追了過去。初初劉將軍還說,這樣也好,總算解了攬江城之圍。但沒想到,過沒多久,竟然有一支楚軍隊伍又回來了攬江城。他們個個都身懷絕技,讓咱們照實吃了些苦頭,連劉將軍都被他們的暗器打傷了。姚副將把這事告訴了羅總兵。羅總兵說,從前他跟著石將軍在遠平城曾經和楚國江湖人物叫做‘殺鹿幫’的‘交’過手。他說那些人也不是正經打仗的人,淨用些歪‘門’邪道的法子。當時石將軍著了他們的道兒,病得嚴重。後來便將計就計,傳出消息去,說石將軍病死了,引得敵人麻痹大意,最終被我軍擊敗。羅總兵說,如今楚軍也有許多江湖人士,要贏他們,就得用些出其不意的招式,便想出效法石將軍裝死這條計策來。”


    王小蝦便把羅滿的計策詳細和林樞說了一回:他將攬江城內有限的兵力集中起來,身體健壯的分成幾隊,在城中要道和喬家大宅附近埋伏。而有傷病在身戰鬥起來不太利索的,則十人一組,負責哭靈和責問劉子飛。這些人事先已經知道自己該說什麽話,先在“靈堂”裏做一番戲,接著就去水榭叫罵,而水榭那邊負責阻擋他們的,其實也是做戲的。前去“尋釁”的被所謂“劉子飛的手下”製服,拖去旁的地方“關押”,實際卻從後麵偷偷溜走,休憩片刻,就又去哭靈,如此往複,如同走馬燈一般,循環不斷。楚軍來刺探軍情,因為不會盤亙很久,所以很難看出破綻,隻會以為羅滿真的死了,樾軍內部自相殘殺,就快土崩瓦解。


    “羅總兵把這計策告訴劉將軍,劉將軍也說巧妙至極。”王小蝦道,“今兒一早大夥就開始唱戲。這麽來來回回也唱了三四回了。我想,楚國探子應該已經看到了。”


    可真是歹毒的計策!林樞心驚,口中卻道:“羅總兵又怎麽知道那些楚國江湖人士會進城來窺探?說不定這戲是白做了。”


    “劉將軍把城樓上巡邏站崗的人都撤了。”王小蝦道,“也不是撤光了,反正是撤到敵人看不見的地方。楚人看到城樓無人,一定會覺得奇怪。他們又都是身懷絕技之人,必然仗著自己輕功了得,進城來一探究竟——這就正好看到咱們準備的這出好戲啦!”


    這可不是把楚國武林群豪的心思猜得一清二楚!林樞感覺背後冷汗涔涔而下。他得趕緊設法阻止這群有勇無謀的家夥自投羅網才是——未知是否已經太遲?


    王小蝦可不知他心中的想法,頗為得意地將羅滿的妙計說完,便道:“林大夫您回來得正巧,跟我瞧瞧羅總兵去吧。他的身子還沒有大好呢!”


    林樞隻想出城報訊,但是此刻拒絕王小蝦未免引人懷疑,唯有點點頭,讓少年在前麵帶路。趁其轉過身時,他一掌切中少年的後頸。王小蝦吭也沒吭一聲,就倒了下去。林樞便把他拖到樹叢裏。自己展開輕功朝喬家大宅外跑。


    隻是還沒跑出幾步,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兵刃‘交’接的“乒乒乓乓”之聲。他心中一沉:糟了,莫不是群豪已經掉進樾寇的陷阱裏吧?便拔足狂奔去看個究竟。


    那嘈雜的所在,就是劉子飛所居住的水榭。林樞未到跟前,就已經見到通明的燈火,幾乎把半邊天也照亮了。再加上寒光‘亂’閃,直讓人眼‘花’繚‘亂’。而最讓他感到心驚的是,‘花’園裏幾乎擠滿了樾軍士兵,幾百號人揮舞的兵器,將二十餘名楚國武林人士死死圍住。饒是這些人身懷武功,但雙拳難敵四手,,正是‘插’翅難飛。


    晚了!晚了!林樞心中棒。


    這二十餘名楚國武林人士由白羽音親自帶領。深陷重圍之中,白羽音高聲號令道:“大家不要慌,快擺車輪陣,兵器對外。誰敢攻上來,咱們就在他身上開幾個透明的窟窿!”


    群豪過往與人過招,多是單打獨鬥,投軍之後,也未正經參加過戰鬥,更加不諳戰術。聽到白羽音這麽喊,加上之前她曾發表過那些引自《孫子兵法》的高論,大家自然對她言聽計從,立刻緊緊抱團,圍成一個車輪陣,端著兵器和樾軍對峙。


    水榭裏傳來劉子飛的哈哈狂笑:“你就是楚國的霏雪郡主?”


    “正是!”白羽音充滿傲氣,“你還不乖乖束手就擒?”


    “我束手就擒?”劉子飛笑,“難道不是你們束手就擒嗎?你這死丫頭好不狂妄,竟在本將軍麵前談論打仗的陣法。你以為你是我大樾國的內親王嗎?世上能活用兵書戰策帶兵打仗的‘女’子,除了內親王,我還沒見過第二個。”


    “那現在就叫你見識見識。”白羽音不甘示弱,“再說,我們楚國的陳國夫人崔抱月,不也是帶兵打仗的巾幗英雄嗎?你這老頭兒孤陋寡聞。”


    “哈哈哈哈!崔抱月會打仗?她帶兵,就是不斷地要其他人給她擦屁股而已!”劉子飛大笑,“至於郡主你,已經掉進了我的陷阱裏,還有什麽可傲氣的?”


    “現在還不知道呢!”白羽音要圍在自己身邊的群豪們打醒十二分的‘精’神,又指揮車輪陣緩緩轉動,威脅著要把任何靠近的敵人攔腰砍斷。


    “郡主啊郡主,”劉子飛搖頭,“你大概是在兵書裏讀過‘車輪陣’,也曉得此陣是在為敵人圍困時所用。但是你並不曉得,此陣需要□□和盾牌。車輪是以盾牌組成的,人要躲在盾牌後,□□從盾牌與盾牌之間刺出來。這樣才能保護自己又殺滅敵人。若是實在沒有□□,刀劍亦可。然而沒有盾牌,你拿什麽來阻擋咱們的進攻?”他慢條斯理地說著,同時欣賞著白羽音錯愕的神情。“給我拿下!”他揮手向士兵們命令。


    “哼,你以為本郡主是傻的麽?”白羽音也忽然冷笑道,“擒賊先擒王!”話音落下,她自車輪陣中拔空而起,直向劉子飛撲了過去——此刻群豪尚未登上曲橋,離開劉子飛頗有一段距離。以白羽音的輕功,根本不可能一躍而至。不過,因為周圍擠滿了樾軍士兵,她先縱出丈許,然後便在一個樾軍士兵肩頭踩下,借力再跳,幾個起落便上了曲橋。而樾軍士兵因為事發突然,待回過神來,已無法阻攔。


    其餘的幾個楚國武林人士也紛紛效法白羽音,叫囂著向曲橋縱躍過去。不過,這一次樾軍士兵已經有所準備,紛紛揮舞兵器,阻止他們中途踩落。這可給群豪帶來不小的麻煩:一個不留神就踩到敵人的刀刃上,或者被正正砍中小‘腿’肚子。有一半的人便因為負傷而落進了樾軍的包圍圈,陷入‘混’戰。而另一半雖然勉強攻上曲橋去和白羽音會合,水榭中卻又奔出來十餘名樾軍士兵,緊緊隨扈在劉子飛的身畔。他們都彎弓搭箭——這麽近的距離,隻要白羽音等人稍一動作,立刻就會被‘射’成刺蝟。


    唉!林樞躲在遠處,直在心中歎息,這群武林匹夫,算是徹底失敗了。


    他沒有辦法營救——此刻現身,隻會把自己的‘性’命也陪上。看來他隻能盡快通知城外的人,讓他們早想對策。於是,把‘混’‘亂’的廝殺拋在身後,一徑跑出了喬家大宅。


    待他再從原路翻出攬江城,尋到城外留守的武林群豪,已經接近黎明時分。那些人顯然還對喬家大宅裏的變故渾然不知,有的呼呼大睡,有的談天說地,正等著白羽音一行提著劉子飛的人頭凱旋而歸。林樞闖進他們的營地,他們先是一驚,繼而有人笑道:“林大夫,你怎麽也到這兒來了?不是要照料傷兵麽?”也有人道:“你忘啦,端木平的‘女’兒不見了,他一定是來找那丫頭的。”又有人道:“方才趙大俠不是說著攬江城裏遇到過他嗎?看來是趙大俠和郡主姑娘已經得手,讓他來報信的!”


    聽到他們這些七嘴八舌的笑語,林樞真是既焦急又氣憤——他們難道還不曉得擅離職守、自大輕敵已經快把他們自己害死了嗎?尤其是,楚國的金枝‘玉’葉落入敵手,向垂楊一定要出手相救,那必然要影響戰局。


    不願和這些匹夫計較,他很簡短裏把城裏發生的事說了一回。已將經過和利害都說得清楚,卻還有人不信,大罵他妖言‘惑’眾:“咱們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便是真有幾百個樾軍士兵圍攻咱們,咱也能以一敵十。怎麽可能陷入他們的人海戰之中?”


    但大多數人還是較為謹慎的,相信他講的多半屬實:“樾寇狡猾萬分,光是用空城計就騙了我們幾次。這次又裝死唱大戲,引得霏雪郡主著了他們的道兒。咱們得想辦法把郡主救出來才是!。”


    “正是,正是!”大家都讚同。又有人建議道:“樾寇集結在喬家大宅埋伏郡主他們,所以城防空虛。咱們何不趁此機會攻進城去呢?


    這提議立刻得到眾人的支持。大夥踩滅了篝火,整理兵器,摩拳擦掌要強攻攬江城。林樞見他們如此衝動,說風就是雨,急道:”諸位,攬江城裏到底是何情形,咱們誰也不清楚。難道不怕中了樾寇的連環‘奸’計嗎?他們畢竟人數多過咱們,又有霏雪郡主做人質。這樣冒然闖進去,隻怕勝算不大。”


    “你這郎中,唧唧歪歪好不麻煩?”有人怒道,“既然知道樾寇以‘奸’計擄走咱們的同伴,難道要咱們袖手旁觀坐以待斃?”


    “在下隻是覺得,不能魯莽行事。”林樞道,“免得大家也都落入樾寇的圈套之中。還有,無論咱們有何行動,應將告訴向將軍,讓他好全盤考慮。”


    眾人隻把他的話當成耳旁風:“要報告你去報告好了!果然是當久了奴才,‘雞’‘毛’蒜皮都要先請示主子!”邊嘲笑著,邊走出他們休憩的營地,往攬江城去。


    這個時候天邊已經出現了曙‘色’,攬江城樓上依然鬼影不見。群豪都以為是偷襲的好時機,於是一個跟一個都來到城下——既然城防空虛,他們也懶的繞原路去城牆低矮或者更為隱蔽的地方登城,索‘性’就在城北‘門’前拿起鋼刀匕首□□磚縫裏,由輕功好的打頭,把繩梯掛在城牆上,向城頭攀去。


    林樞見狀,唯有搖頭歎氣。事到如今,他也隻能跟著這些匹夫們,走一步看一步。


    隻是,他還未跟著前麵的人攀上繩梯,忽然聽到頭上傳來一聲慘叫,接著一團黑漆漆的事物直朝他的麵‘門’砸來。他心下一駭,連忙伸手阻擋,就感到那團事物‘毛’茸茸的,碰到他身上之後,還吱呀‘亂’叫。定睛一看,竟然是一隻猴子,也許是從附近的樹林跑出來的吧,不知何故竟然也爬上了攬江城牆。猴子被他抓到,呲牙發出“嘶嘶”聲,又張口朝他手臂咬下。雖然他常常進山采‘藥’,見多了毒蟲猛獸,但還是驚了驚,鬆開了掌握,讓那小猴子逃走了。此時頭頂又傳來斥罵聲:“他‘奶’‘奶’的,哪裏來的小畜生!連爺爺也敢咬!應該把你抓來吃猴腦!”旁邊卻有人笑道:“哈哈,你自稱是猴子的爺爺,那豈不也是一直老猴子?不過,咱們這樣身手矯健,能在筆直的城牆上攀爬,其實也和猴子差不多啦!”


    群豪也跟著都是一陣笑。然而笑聲未落,忽聽城牆上又有人叫道:“他‘奶’‘奶’的,怎麽這麽多猴子?難道樾寇兵力不夠,找了這些小畜生來湊數嗎?”


    其時周圍仍很黑暗。大夥兒舉起火把來向城牆上照了照,不由得都嚇了一大跳——就在離開他們不遠的地方,有幾百隻猴子正爭先恐後地向城頭攀爬,情狀詭異,讓人沒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大家小心!”有人招呼道,“咱們先下去,看看是什麽情況!”於是,眾人一個接一個跳下城牆,擎著火把觀望熙熙攘攘的猴群。


    這邊廂還未看清楚,忽然又有人驚叫了起來:“他娘的!什麽東西?啊呀是老鼠!”他呼聲未落,眾人已經都感覺腳背上有事物爬過。有人覺得是溫暖且多‘毛’的,有人則覺得冰涼粘膩。大家又忙把火把拉低了照自己的腳下。這一次,不禁嚇出了一身冷汗——隻見黑壓壓一片老鼠大軍,正浩浩‘蕩’‘蕩’朝攬江城‘門’湧過去,而其中還夾雜著幾條手臂粗的蛇,不知和老鼠們是一夥兒的,還是聞到了獵物的香味想要飽餐一頓。但也遊走得迅速,頃刻鑽進城‘門’下去了。眾人隻是震驚無比地看著——遠處,老鼠大軍無邊無際,好像一股黑‘色’的‘潮’水,從西麵的小山坡上湧流而出。再回頭望城牆上,猴群鋪天蓋地,有些已經登上了城樓,抓著樾軍的旗杆‘亂’晃。大夥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然沒了頭緒。


    “啊,莫非是殺鹿幫的英雄們到了?”林樞忽然想了起來。


    “殺鹿幫?”群豪自然也聽過有一群山野強盜被朝廷招安在大青河協助程亦風重創樾軍的事跡。隻不過,殺鹿幫在武林之中屬於“未入流”的旁‘門’左道之士,這些來自名‘門’正派的俠客素來未將他們放在眼中,就算有幾個曾經因為哲霖和端木平的緣故在涼城和殺鹿幫的當家們有過一麵之緣,卻也不太曉得他們有何本領。聽林樞這樣說,紛紛問他何以做此猜想。


    林樞道:“我潛伏於‘玉’旈雲身邊之時,聽她的部下說起大青河之戰。殺鹿幫的英雄讓他們吃了不少苦頭。那五位當家之中的三當家——人稱猴老三的,最擅長驅使飛鳥走獸,曾經讓梅‘花’鹿去攻擊樾軍,搞得樾軍焦頭爛額。我看眼下這些猴子和老鼠好像排練成陣一般攻擊攬江城,說不定也是三當家的傑作。”


    “那就是說,咱們的援軍到了!”群豪大喜,“咱們快去找找,是不是殺鹿幫的英雄真的在附近!”說著,大家便一起逆著那“老鼠‘潮’”,向西麵尋找。未走出多遠,便聽城樓上響起一陣叫罵聲,轉頭看時,隻見火光閃動,應該是樾軍上城來了,發現成群的猴子,感到奇怪。


    “哈!”群豪笑起來,“且瞧瞧他們有何反應!”


    先上城樓來的,大約隻有十幾名士兵,見到那麽多呲牙裂嘴的猴子,先是高聲嗬斥,想把猴群嚇退。但猴群卻是不懼,反而衝上去對他們狂抓‘亂’咬。士兵不得不拔出兵器來,一陣狂劈‘亂’砍。猴子隻是手無寸鐵的畜生,頃刻就有二十多隻斃命當場。但這種畜生十分有靈‘性’,見到同伴被殺,非但不四散逃竄,反而憤怒了起來,更加瘋狂起撲向樾軍士兵。樾軍士兵雖拔刀砍殺,但哪裏敵得住大批憤怒猴子的攻擊。一時,城上罵聲、嚎叫聲,慘呼聲響成一片,甚至難以辨別哪些是人聲那些是猴聲。


    群豪在城下看著,忍不住哈哈大笑:“這下不用咱們動手了!”


    城樓上的樾軍陷入和猴子的苦戰,就高聲呼喚同伴來支援。不過城下卻已經被老鼠占領了。群豪隻不過在城外站了一會兒的功夫,那洶湧的“鼠‘潮’”已經全數湧入城內。他們聽見城裏傳出怒罵聲,不外乎是樾軍士兵驚訝何處跑來這麽多的老鼠——這些士兵隨羅滿駐守東海三省,所以都是參加過東征的人,也都經曆過乾窯城的瘟疫。見到這許多老鼠,不止是感到惡心,更是從心底裏害怕——不是才逃過一場瘟疫又要經曆第二場吧?他們紛紛揮刀殺鼠,而老鼠那麽小,又跑得那麽快,豈是每一刀都能砍中的?他們一邊砍殺,一邊跳來跳去,生怕被老鼠咬著。外麵楚國群豪聽到這喧嚷聲,笑得肚子都疼了。


    “不管是殺鹿幫的人來了,還是老天爺開眼,總之這群樾國強盜如今可有苦頭吃了!咱們再退開些,免得一會兒又有什麽毒蛇猛獸來到,咱們也被殃及——畢竟,咱們腦‘門’上可沒寫著‘楚人’兩個字。就算寫了,畜生也不認識嘛!”大家說笑著,朝原本的營地撤退。到半路時,見到西麵山坡上又飛出一群烏鴉,遮天蔽日撲向攬江城。那些烏鴉本來通體漆黑,卻不知怎的兩爪發出瑩瑩綠光。雖然現在天‘色’已漸漸亮了,但是在這樣灰白的天幕上,它們好像一片烏雲,其中又閃著慘碧‘色’的星輝,十分的詭異可怕。而更可怖的是,這些烏鴉一飛到攬江城頭,在哪裏落下,哪裏就騰起一團青‘色’的火焰。城樓上的樾軍士兵,已經手忙腳‘亂’地應付猴子和老鼠,又被從天而降的烏鴉襲擊,正可謂腹背受敵,狼狽不堪。


    楚國武林群豪禁不住拍手叫好。原本心情抑鬱的林樞也感到振奮——或許今日真的能收複攬江城!他再次眺望西麵的山坡。這次看到幾條人影,其中一個肩頭還蹲了隻猴子——莫非就是殺鹿幫的猴老三麽?群豪中有些曾經去過涼城的,則已經認了出來:“正是殺鹿幫的當家們!”


    眾人聽言,不由雀躍了起來,都向著殺鹿幫的諸位迎上去:“英雄,來得正是時候!快助我們拿下攬江城,救回霏雪郡主!”


    殺鹿幫自然是因為接到了攬江陷落的消息才趕來的——邊境重鎮陷落,程亦風和冷千山作為地方官,除了向鎮海求援之外,當然也把消息如實匯報朝廷。折子緊急送往涼城,而另外幾封急信則送往大青河沿線的遠平、平崖等重鎮,提醒守將們提防敵人。殺鹿幫的邱震霆等人雖然有“參將”的官職,卻並沒有需要鎮守的城池,隻是居於山中,偶爾和平崖的司馬非以及遠平的易水寒聯絡。他們從易水寒那裏聽到攬江失守的消息之後就萬分擔心程亦風。雖然知道程亦風已經向鎮海求援,且向垂楊應該很快會趕到,但他們還是決定親自來一趟。易水寒多番勸阻——遠平距離攬江有大半個月的路程,他們跋涉而去,實屬遠水救不了近火。但他們並不聽從,日以繼夜地趕路,終於在這一日來到了攬江城。見到城頭‘插’著樾軍的大旗,便立刻發起進攻。由於和向垂楊並沒有消息往來,他們並不知道這幾天所發生的種種變故,亦不知道朝自己飛跑過來的這群是什麽人。直到群豪到了跟前,紛紛自報家‘門’,他們才曉得是投入軍中的武林人士,也才聽說了白羽音被劉子飛擒獲的消息。


    “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郡主又來瞎摻和!”邱震霆罵道,“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俺們原以為城裏隻有樾寇,打算殺他們個片甲不留,現在小郡主落在他們手裏,豈不投鼠忌器?”


    “那也隻能算是她活該。”大嘴四在一邊道,“她外公,她老子都不是什麽好人,她自己也是個詭計多端的小妖‘女’——誰要她沒事不在京城裏呆著,跑來這兒胡鬧?磕了碰了可怨不了咱們——走,瞧瞧那邊情形如何。”


    說著,一行人便來到攬江城北‘門’。


    天‘色’越來越亮了。大夥兒可以看到城頭的青磚都被鮮血染紅——有許多猴子的屍體掛在城牆上。城下也躺著許多烏鴉與猴子的屍首,但亦有六七名樾軍士兵在‘混’戰中掉下來摔死。猴老三雖然心疼自己訓練出來的鳥獸,但見到如此戰績,也滿意了,衝著城樓上喊話道:“還有活人沒有?有就速速出來投降。否則爺爺還有更厲害的招式要你們見識。”


    他重複了幾次,未聽到回答。群豪猜測道:“隻怕樾寇吃了苦頭,龜縮回他們的巢‘穴’裏去了,此刻城樓無人,咱們正好攻進去。”大夥兒於是又取出先前的繩梯。


    猴老三不由沾沾自喜,以為自己的猴群鼠陣功勞甚大。而大嘴四就在一旁笑道:“早知道攬江城裏沒多少敵人,還需費這麽多周章嗎?直接攻進去就是了,何必害死著許多猴子和烏鴉。傷天害理啊。阿彌陀佛!”


    旁人不知他倆一向喜歡鬥嘴,也有出言勸解的,說什麽樾寇狡猾,他們也是早兩天才知道攬江縣城根本是空城,敵軍主力早已到了攬江大營,待奪回攬江城,他們也去攬江大營那邊支援向垂楊。林樞也接著這個話茬兒把向垂楊在攬江大營那裏遇到的怪事說了。饒是辣仙姑‘精’通奇‘門’遁甲,也未聽說過可以如此迅速建起一道城牆的。“稻草和泥土做的轉頭竟然也能建城牆?”她好奇萬分,“等咱們過去了,如果那城還沒有被燒了,我倒想見識見識。”


    大家說笑的功夫,已經有三人攀上城樓去了。城下的等著他們或是拋繩梯下來拉餘人上去,或是索‘性’打開城‘門’。卻不料那三人上城之後,忽然大喝一聲,拔出兵器。轉瞬間,城上便傳來搏鬥之聲。


    群豪因為已經到了城牆根兒,這角度很難看清楚城頭的情形。隻是覺得詫異。待要退遠些瞧個分明,卻不易上麵“嘩啦”一下有水潑了下來。大家閃避不及,被兜頭淋了個正著,但覺氣味香醇——哪裏是水呢?分明就是酒。正詫異,又見城樓上探出許多弓箭來,每一支箭頭都是點燃的。


    “快退開!”辣仙姑疾呼。


    眾人何用她招呼,當然曉得被這火箭擦到,自己就會被燒熟,全都吃出吃‘奶’的力氣奔逃。好在他們輕功了得,樾軍的火箭‘射’下之時,他們已經逃到箭矢的‘射’程之外。


    “他娘的,怎麽還有埋伏?”大嘴四罵道,“猴子,你的那些玩意兒不管用哇!”


    猴老三正要爭辯,卻被妻子喝住。“你們看——”辣仙姑指著城樓。隻見劉子飛在親兵的護衛下登上城來,身邊是五‘花’大綁的白羽音。“那個就是劉子飛嗎?”殺鹿幫眾人不曾和這位樾國將軍‘交’過手,這是第一次見他。


    “就是他了。”武林群豪七嘴八舌,“聽說他被‘玉’旈雲算計,落入冷千山將軍的手中,後來又被羅滿囚禁。但羅滿病倒,他又出來接替羅滿,看不出有什麽宿怨。不過據說是個凶殘成‘性’的家夥,過往常常縱兵屠城。”


    辣仙姑皺了皺眉頭,再次望向城上的劉子飛。隻見劉子飛笑嘻嘻的,叫人給他那過一隻碟子來。裏麵是一大盤‘肉’。他拿起一塊來,嚼了嚼,便大聲對群豪喊道:“楚國的朋友可真好客,曉得我們遠道而來沒什麽吃食,即便有幹糧,也少了葷腥。你們竟這麽熱情地送‘肉’上‘門’,我可要代我軍上下好好謝謝大家。”邊說,邊把碟子傳給周圍的親兵,讓他們分‘肉’吃。


    “老三,你的猴子烏鴉都叫人吃了!”大嘴四推推猴老三。


    猴老三自然既惱火又心疼,踏前一步指著劉子飛道:“喂,猴子‘肉’是酸的,你小心吃多了把牙酸倒。”


    “哦?猴子‘肉’是酸的嗎?”劉子飛笑著對身邊的親兵道,“一會兒你們燒猴子‘肉’的時候,可要多放點辣椒。烏鴉也拾掇幹淨了,做成臘味,留著以後慢慢吃。咱們南征的路還長著呢!”吩咐完了,又對猴老三喊話:“多謝你告訴我。作為謝禮,我也請你們吃‘肉’吧——你們先是長途跋涉又日夜圍困我軍,想來沒吃什麽好東西。能在戰場相見也是一種緣分。我們一決生死之前,大可以敞開肚子吃一頓。”邊說,邊向旁邊的士兵使了個眼‘色’,那士兵就彎弓搭箭,把一塊‘肉’‘插’在箭頭上‘射’了過來。


    猴老三見‘肉’落在自己麵前不遠處,並不去撿,隻道:“那猴子是我養的,我可不忍心吃。我還要替它們報仇呢!”


    “誰說那是猴子‘肉’了?”劉子飛大笑,“猴子我們還沒洗剝幹淨呢。這是你們的同夥兒呀——是哪一個來著?”他側頭問身邊的士兵,那士兵就拎出一個人頭來,用□□挑了,掛在城頭。大夥兒認出來,這正是昨夜與白羽音一同進城去的趙宏偉。劉子飛方才吃的竟然是趙宏偉的‘肉’嗎?大夥兒不禁都感到一陣惡心。劉子飛卻笑得更開懷了:“怎麽?你們不敢吃嗎?聽說你們之前有一支武林義師,常常把‘吃胡虜‘肉’’掛在嘴邊。我們這些胡虜,皮糙‘肉’硬,哪兒有你們這些中原人好吃?”說時又看了一眼被親兵押著一旁的白羽音,道:“我覺得這個楚國小郡主細皮嫩‘肉’,一定好吃。不過最好不要烤著吃,要清蒸才能保持鮮味——怎樣?咱們大戰之前,要不要分吃了這個小丫頭?哈哈哈哈!”


    笑聲回‘蕩’,讓血腥味也更濃烈了。令人‘毛’骨悚然。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歸妹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竊書女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竊書女子並收藏歸妹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