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音見到劉子飛等人分吃趙宏偉的‘肉’,已經嚇得魂也丟了半條,此刻聽到劉子飛說要吃了她,直嚇得魂不附體,大聲哭喊道:“邱大俠!管大俠!侯大俠,快來救我!”但邱震霆等人離城樓甚遠,又被越軍箭矢威脅,一時之間哪裏救得了她?她這樣嚎啕大哭,旁邊的樾軍士兵反而笑得更加得意了。<strong>.</strong>-.79xs.-一陣陣夜梟嚎叫般的笑聲傳下城來,叫邱震霆等都覺得‘毛’骨悚然。猴老三抓耳撓腮道:“娘子,現在該怎麽辦?”


    辣仙姑卻顯得氣定神閑,嘻嘻一笑,向城樓走了幾步,道:“這位是劉子飛劉將軍?久仰久仰!早聽說你是樾國大將中最凶殘的一位,常常縱兵屠城,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劉子飛愣了愣:“你又是何人?想要替你們郡主求情嗎?”


    “我才不替這臭丫頭求情哩!”辣仙姑笑道,“她是金枝‘玉’葉,我是土匪婆子。俗語道,有頭發誰想做癩痢?我們能有正經營生,又怎麽會落草為寇?還不是因為楚國朝廷無道,這臭丫頭和她的叔伯長輩兄弟姐妹七大姑八大姨都騎在老百姓的頭上作威作福。我們殺鹿幫聚義鹿鳴山,就是要跟朝廷對著幹。這個臭丫頭死了,我們放鞭炮還來不及。”


    “原來是殺鹿幫的英雄!”劉子飛當日雖然未在大青河正麵戰場作戰,但也曉得‘玉’旈雲和石夢泉在這群土匪的手裏吃過苦頭。聽辣仙姑在這裏說什麽與楚國朝廷作對,他才不會相信。冷笑著道:“既然你們這麽痛恨楚國這昏庸無道的朝廷,不如棄暗投明為我大樾國效力。我大樾國皇帝一向喜愛賢能,用人唯才,不問出處——不知你們聽說了沒有,近來內親王‘玉’旈雲還收了一鄭盜隊伍呢。殺鹿幫的諸位英雄如願意來我樾國,包你們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辣仙姑咯咯嬌笑:“多謝劉將軍抬舉。樾國皇帝如何,我們沒有見識過。但俗話說,天下烏鴉那個什麽——醜話我就不說出來了。我們去到樾國,怎麽就一定能有好日子過呢?真叫我們榮華富貴享之不盡,我們豈不就成了天下烏鴉中的一隻?再說,這賣國賊的名聲也不太好聽。我等雖是強盜土匪,也曉得雁過留聲的道理,不想遺臭萬年。”


    這番話完全在劉子飛的意料之中。於是‘陰’‘陰’笑了笑,道:“那你就是決心要和我大樾國過不去了?那可別怪本將軍不客氣。”


    “啊喲,將軍,咱們既不是親戚也不是朋友,哪裏需要客氣呢?”辣仙姑道,“我們殺鹿幫大老遠趕來,原就沒打算和你們客氣。這一路上都商議著怎麽剝你們的皮‘抽’你們的筋。你方才又殺了許多我丈夫豢養的猴子,這仇恨可就更深了。今天不拚個你死我活,我們心裏就燒得難受——你要吃那臭丫頭就趕快吃,吃完了和我們決一死戰。”


    這一席話倒把劉子飛給說愣了。不過也隨即笑道:“好,我倒要看看殺鹿幫到底有什麽本事。這小郡主現在不吃也罷,等本將軍剿滅了你們,把你們一鍋煮了!放箭!”他揮手,旁邊的士兵們就紛紛彎弓搭箭朝城下‘射’來。


    辣仙姑的武功雖不算絕頂高明,身手也十分敏捷,並不懼怕箭矢。隻輕輕巧巧朝後躍開少許,就又到了弓箭的‘射’程之外。她還依然笑嘻嘻地道:“劉將軍別動怒呀!我的話還沒說完呢!其實我們已經知道,你們在城裏根本就沒多少人馬。方才說決一死戰,那是逗你們玩兒呢——就你們那點人馬,還怎麽決一死戰呢?我看不如你開城投降。我們樾國皇帝雖然昏庸無道,但是對於官職一向十分大方——你看,連咱們這些山中土匪都‘混’上了三品官,你是堂堂將軍,還怕沒有榮華富貴嗎?聽說你在樾國處處被‘玉’旈雲排擠——人家貴為王爺,哪裏還有你的出頭之日?我看你到楚國來反而好。呶,我指給你一條捷徑——那個小郡主,雖然細皮嫩‘肉’味道不錯,但是吃了隻怕可惜——你不知道吧?她是康親王的外孫‘女’兒,也是我國太子妃的人選。你不如把她娶回家去,這樣你投降之後,就是康親王的外孫‘女’婿。借著康王府的勢力,呼風喚雨,無所不能——豈不比你在樾國受‘玉’旒雲的氣強?”


    劉子飛當然曉得她這樣胡言‘亂’語為的是擾‘亂’自己的心思。甚為曆經百戰的老將,何至於被幾句話‘激’得‘亂’了方寸?他並不搭腔,隻是吩咐士兵們繼續放箭,同時又招了幾名強弩手來——樾軍的強弓硬弩‘射’程遠超一般羽箭。這幾名強弩手一上城,即刻有箭矢“嗖嗖”飛入殺鹿幫眾人之中。眾人不防備,雖有武林群豪挑開了大部分羽箭,還是有幫眾被擦傷,不得不再向後退開。猴老三擔心地拉著妻子道:“娘子,別再和樾寇囉嗦啦。咱們想法子從別的地方攻進去。”


    辣仙姑這時才笑了笑,道:“好,差不多了,咱們退回去。”


    “退?”群豪都有些不解。但殺鹿幫幫眾早就習慣了聽命於足智多謀的五當家,一句也不多問,就跟著辣仙姑往山林裏撤退。連邱震霆等人也都不囉嗦。到進入樹林,才問:“老五,你有什麽妙計?小郡主還在他們的手裏,咱們要攻取攬江城,可有些投鼠忌器呀!”


    “大哥放心。”辣仙姑道,“劉子飛才不會隨隨便便就把小郡主殺了——你想,他們城裏的兵馬有限,援軍又被消滅在半路上——向將軍既然還在北麵鏖戰,那麽藏匿在攬江大營裏的樾軍便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哪兒還能來救援?羅滿、劉子飛等人在攬江城裏,就好像困在孤島上,進不能攻,退不能守。他們現在就想著用小郡主的命來拖延時間,指望著咱們不攻城,他們可以等到援軍突破向將軍的防線。若是小郡主死了,他們就連最後的籌碼也沒有了。”


    “那咱們退回來做什麽?”有位武林豪傑皺眉道,“區區羽箭,難道就攔得住咱們?”


    “雖然攔不住,但也沒必要硬碰呀!”大嘴四道,“再說咱們有些人被燒酒淋濕,如果他們再放火箭豈不麻煩?這時候最應該聲東擊西,一邊在這裏吸引樾寇的注意,一邊繞去旁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覺攻入城去。待樾寇反應過來,攬江城已經落入咱們的手中。”


    猴老三平日喜歡和大嘴四鬥嘴。但是見到外人質疑辣仙姑的計策,自然也要幫著妻子,就附和大嘴四道:“武功再高,也不是人人都有金鍾罩鐵布衫。硬是要冒著箭雨朝城上攻,豈不是自討苦吃?我娘子的用意難道不是很明顯嗎?就是要誆得樾寇在此處防守,咱們卻繞去旁的地方進攻——娘子,你說是不是?”


    辣仙姑笑笑:“我的用意很明顯?那豈不是連劉子飛也看得出來?”


    猴老三和大嘴四都是一怔。邱震霆也有些‘摸’不著頭腦:“老五,你這麽說是什麽意思?”


    辣仙姑笑道:“大哥,兵不厭詐,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樾寇的兵馬不多,但也沒有少到能讓咱們從正麵一舉攻下攬江城的地步。這一點,咱們清楚,劉子飛也清楚。所以咱們會想要佯裝正麵攻城,卻另尋一處防守薄弱的地方潛進城去,此計應在劉子飛的意料之中。他為了防備咱們偷襲,必然會增派人手四處巡邏。這樣一來,可就分薄了正麵防守的兵力——”


    “咱們就正好可以一舉擊破!”邱震霆恍然大悟。


    “也不能說是一舉擊破。”辣仙姑道,“確切的說,各個擊破——大哥請想,原本雙方兵力十比十,他們卻將自己的兵力分散成五分,咱們凝聚一股,就變成了十比二,他們哪兒是咱的對手?就算他們中途反應過來,咱們也是十比六,十比四,占盡了便宜。”


    “娘子計策巧妙絕頂!”猴老三讚道,“隻不過,把樾寇‘逼’急了,那小郡主大概就真的沒命了。”


    辣仙姑哈哈一笑,道:“不錯!”隨即又狠狠瞪了瞪猴老三:“怎麽,你當真關心起那小妖‘女’的死活?是不是看著她年輕漂亮,就動了歪念頭?”


    “哪敢!哪敢!”猴老三連忙搖頭,“她比起娘子你來,可差得遠了!”


    辣仙姑白了丈夫一眼:“你就真看上人家,人家也看不上你。說正經的,劉子飛用小郡主做人質,就是想要我們有所顧忌,我們要是不顧忌,劉子飛挾持她也沒有用。‘交’戰起來,大家都殺紅了眼,他還哪兒有功夫拖著小郡主到城上來敲鑼打鼓演戲給咱們看?到時小郡主的命自然就保住了——要是實在保不住,我方才說的那番也不是假話——康王府一‘門’禍害,咱們何必理會他們的死活?”


    殺鹿幫都是快意恩仇的江湖兒‘女’,本來就厭惡楚國權貴,朝廷上下隻佩服程亦風一人。聽辣仙姑這樣說,自然覺得很是有理。武林群豪卻皺起眉頭:“五當家,霏雪郡主畢竟是金枝‘玉’葉,而且是一介弱之‘女’流,這樣棄她於不顧,豈是俠義之輩所當為?”


    “那你們又有什麽辦法去救她?”猴老三問。


    “自然是……潛入攬江城去……”


    “哈!”還不待那位俠士說完,大嘴四已經大笑著打斷,“我們才說要團結一致,把樾寇各個擊破,你們就要逞匹夫之用,去讓樾寇各個擊破?你們可別忘了,你們之前潛入城去的,已經全都落入樾寇之手,有的還被樾寇烤熟吃了,你們也想步他們的後塵嗎?”


    “怎見得我們就一定會步趙大俠的後塵?”群豪憤怒,“要我們見死不救,那是萬萬不能的!”


    “那也要救得成才去救吧?”邱震霆道,“小郡主現在是劉子飛最重要的一枚籌碼,豈會那麽容易就讓你們得手?”


    “俠義之道,豈不就是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嗎?”群豪不服,“那可是我楚國的郡主,況且她也是為了抗擊樾寇才深陷敵營。如此巾幗英雄,我們怎能放任不理?”


    “啊喲喲,滿口仁義道德!”大嘴四捂起耳朵,“我還以為正大‘門’派裏能投軍報國的多少有點兒像嚴八姐嚴兄弟,誰知世上卻又這麽多好似端木平一般的偽君子。光聽這番話,就讓人起‘雞’皮疙瘩——你們是想救了小郡主,好得到朝廷的封賞吧?盡管去吧。事情若成了,說不定康王爺一開心,把外孫‘女’兒嫁給你們中間功勞最大的那一個!升官發財,前途不可限量!”


    “你胡言‘亂’語些什麽!”群豪皆怒。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嘛!”大嘴四道,“各位未來的儀賓們,多多包涵!”


    “老四!”邱震霆雖然覺得群豪執著於營救白羽音,有些不顧大局,且自從端木平和哲霖把京城搞得烏煙瘴氣,他就對所謂的正大‘門’派無甚好感,但此刻大敵當前,他不願起內訌。於是喝住了大嘴四,又對怒氣衝衝的武林群豪道:“諸位大俠,俺們從鹿鳴山趕來,就是為了收複攬江城。不管有沒有諸位的幫助,俺們都要殺盡樾寇。願意和俺們一起殺敵的,俺自然當他兄弟一般。不願意的,俺也無所謂。殺鹿幫不差人手。隻不過,在這裏吵吵鬧鬧‘浪’費時間,甚至擅自行動破壞大計,俺可決不容許。”


    多數俠士心中也為大局著急,曉得這不是爭吵的時候,即便是為了白羽音的安危著想,也該速戰速決,免得夜長夢多。於是都不再做聲了。但仍有幾個‘露’出鄙夷的神氣,道:“好大的口氣!不過是一幫土匪,還看不起咱們?”


    “是呀,咱們不過是一幫土匪。”大嘴四嘿嘿笑道,“不過咱們也受過朝廷的敕封。譬如咱大當家就是三品參將——你們不是投軍了嗎?在軍中就要聽從官長的號令。誰的官職比咱大當家高?若沒有,就乖乖聽令,否則將你們軍法處置。”


    “你——”群豪不記得還有這茬兒,一時語塞。但片刻,又有一人冷笑道:“山寨土匪,拿了‘雞’‘毛’當令箭。還說咱們沽名釣譽,不知是誰成天炫耀自己頭上的烏紗帽呢?今日不教訓教訓你們,我們武林正道掩麵何存?”


    “劉大俠——”一旁的俠士們連忙相勸。但這位姓劉的俠士卻已經去腰間拔劍了。隻不過手伸出來,卻‘摸’了個空。低頭看時,腰裏隻掛著劍鞘,劍卻不見蹤影。他不禁咦了一聲。身邊諸位亦驚訝無比,再看自己的兵器,也全都不知所蹤。方才撤退的時候還好端端的,隻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就蹤影全無,顯見著是有人存心捉‘弄’——這裏和他們有矛盾的除了殺鹿幫,還有何人?於是個個火冒三丈,瞪著邱震霆道:“邱大當家,我們敬重你是抗擊樾寇的英雄,才與你共商收複攬江的大計。你卻如此捉‘弄’我等,未免過分了吧?”


    “嘻嘻!這種事情,何須我大哥出手?”旁邊一株樹上傳來管不著的笑聲。(.好看的小說棉花糖大家循聲望去,隻見他手提一條腰帶,捆著一大把兵器,刀槍劍戟斧鉞鉤叉無所不有。“你們不聽號令,卻在這裏羅嗦,我就替我大哥執行軍法了——啊喲,這條‘褲’腰帶也不知是哪位大俠的,我一順手就偷了來。各位還是趕緊檢查檢查。你們又不是小娘們,我可沒興趣看你們光腚的模樣!”


    “好蟊賊!”群豪大怒。卻也不得不都先查查自己的‘褲’帶還在不在。發現‘褲’帶不翼而飛的,當然緊緊拉住‘褲’腰,而發現腰帶安然無恙的,就跳起來要找管不著算賬。隻不過才一縱,就覺得‘腿’腳被拉住了,狠狠打了個趔趄,而身邊的人亦東倒西歪,更傳來無數罵娘之聲。大家低頭一看,才發現他們的腳腕已經不知何時被用腰帶拴在了一起——管不著偷走的可不止一條腰帶。這下,有些俠士忙著穩住身形攙扶同伴,有的則緊張地提著自己的‘褲’子,‘亂’成一團,滑稽萬分。殺鹿幫眾人不禁好笑。


    邱震霆沉下臉來:“老二,你也太過火了。還不快把兵刃還給人家?現在豈是胡鬧的時候?”


    “大哥,他們若隻不過是‘亂’吵吵,咱當是來了一群蒼蠅也就算了。但他們要是想潛入攬江城去胡來,那不是壞了老五的計劃?”管不著不服。


    “哈哈哈,我那算是什麽計劃?”辣仙姑忽然笑出了聲,“無非是撞大運罷了。方才有位大俠不是說了嗎?怎見得他們潛入城去就會被樾寇抓住?此話很是有理。樾寇雖然時刻防範著咱們潛入城去,但並沒有把握一定防備得住。我想出那條計策來,也沒有把握劉子飛一定中計。一切全憑運氣而已。你以為劉子飛和羅滿眼下這做什麽?還不是最想法子勝過咱們?他們到底想的是什麽法子,我不是神仙,沒法告訴你。咱們會不會掉進他們的圈套,我也說不準——由開戰到現在,冷將軍、向將軍、程大人和諸位,不是已經多次被樾寇算計了嗎?”


    群豪聽她這麽說,先是一愣,接著就更憤怒了:“五當家,連你自己都沒有把握的事,為何要大夥兒一起去做?我們不過出言質疑,二當家竟用此等卑劣手段加以侮辱,怎不令人心寒?”


    辣仙姑仍是笑容滿麵:“我二哥隻要不偷東西就手癢,諸位可千萬不要跟他一般見識。至於你們說我沒把握,我方才已經承認了。不過,大家難道沒有聽過‘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既然‘成事在天’,那天下間便沒有任何事可以保證成功。但是,還有‘謀事在人’呢——我說要騙樾寇分散兵力,自然是有法子的。你們說要潛入攬江城營救小郡主,你們可知道她被關在何處,身邊有多少人看守,你們要如何潛入又如何離開?”


    “這……”群豪愣了愣,答不上來。即反問道:“那你又有什麽法子誆騙樾寇?”


    “啊喲!”辣仙姑掩口笑道,“我不過是一個‘女’土匪。我想的法子豈能入諸位大俠的法眼?說出來你們也不會相信,白白‘浪’費我的口水而已——你們還是——係好‘褲’子吧!”


    群豪狼狽萬狀,既惱火又尷尬,一行咒罵,一行整理衣衫。


    辣仙姑不再理會他們,招呼殺鹿幫眾人去到一株碗口粗的樹,如此這般地吩咐。


    林樞適才因心中厭惡群豪,站得離眾人甚遠,故此幸免遇難。目睹這一幕,忍不住連連搖頭歎息:當初鄭國朝廷如何,他並沒有親見,但是鄭國武林如何,他看得一清二楚——便是這樣,你爭我奪,無一個顧全大局。如今鄭國亡了,那些人也還依然打著各家的小算盤。他曾經久仰殺鹿幫之名,以為或可阻止樾國野心。但今日見到殺鹿幫亦是如此不務正業,隻怕楚國也難逃亡國的厄運。到時端木槿不知要如何傷心!以他之力,就算能殺了‘玉’旒雲這些樾國將領,報國破家亡之仇,也無法扭轉天下大勢。不如還是早日帶著端木槿去尋一處世外桃源吧!隻是,端木槿現在又身在何處呢?他看著周圍的紛‘亂’,又眺望遠處的烽煙,隻覺如此‘亂’世,處處危機,厄運仿佛沉沉的黑暗,遮住人的眼目,東西南北,天地廣闊,他卻不知往哪個方向去尋找佳人,也看不到未來的希望。一時間,悵然失神。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被人撞了一下,他打了個踉蹌,見幾個殺鹿幫中人正抬著一件奇怪的事物經過。那事物看來像是一個棚子的屋頂,乃是木板紮成,長約一丈,寬約四尺,大概可容十餘人同時遮陽躲雨。再看遠處,見這樣的棚子還不隻一個。心中不由奇怪:殺鹿幫修這麽多木棚子做什麽?


    “你還沒走?”一個殺鹿幫幫眾問林樞。


    “走?”林樞才也發現其餘的武林群豪都不見了蹤影,“其他人呢?你們……做這些木棚何用?”


    “你們那一夥兒的人去了哪裏你怎麽問我?”殺鹿幫幫眾甚為不屑,“我們做這些棚子自然是為了攻城用的。你若是要和我們一起攻城,就快來幫忙。若不想幫忙,就趕緊追你的同夥去吧。”


    “攻城?”林樞看著那怪異的木棚,伸手碰了碰,隻覺‘潮’濕萬分——那些木材竟然是浸飽了水的——木柴浸水,便會朽爛。用爛木頭如何攻城?他大‘惑’不解。


    不過這時候,辣仙姑已經在那邊招呼眾人了。這殺鹿幫幫眾沒功夫和林樞囉嗦,與同伴一起抬著木棚子匆匆去了。林樞心中好奇,不由自主也跟了過去。便聽辣仙姑指揮大夥兒分成二十組,有的組十來個人,有的組隻有三五個人,各自有領頭的。辣仙姑喊著大家的渾號,給各組編了次序,又分與一頂木棚,讓他們頂著木棚往攬江城前進。


    莫非是想以木棚為盾牌,躲避樾軍的箭矢?林樞想,木材浸水應該是為了防備火箭吧?可是用這法子,如何擾‘亂’樾軍?他委實猜不透辣仙姑的計劃。或許這‘女’人也是‘浪’得虛名之輩吧——方才不是連她自己都承認,打仗就是撞大運嗎?說什麽有騙得樾軍分散兵力的妙計,也隻不過是碰運氣而已。


    他不想和殺鹿幫為伍,但一時也沒有去處,就尾隨著辣仙姑、猴老三個另外幾個留守的幫眾,在山坡上立著,眺望攬江城的動靜。


    果然,當邱震霆率領的木棚子陣一出現,城樓上的樾軍立刻戒備了起來。箭矢如雨而下,頃刻把那排在前麵的五頂木棚‘射’得好像刺蝟一般。可是,這絲毫不能阻止殺鹿幫眾人繼續前進。樾軍即換了火箭上來,然而火箭‘射’到了浸水的木材上很快就熄滅了,隻剩一縷青煙。樾軍見狀,有些著慌,忙向劉子飛請示。劉子飛上城來看了,吩咐士兵們繼續放箭——隻要箭矢不停,殺鹿幫中人無法從木棚下探頭還擊,對樾軍便沒有威脅。於是,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殺鹿幫被越軍的羽箭壓製得動彈不得,二十頂木棚紮滿了利箭。不過,樾軍不停‘射’擊,二十多名弓箭手‘射’出近千支箭,一時間來不及補給,再加上弓箭手畢竟不是鐵打的,這樣一箭接一箭不停發‘射’,雙臂酸麻,沉重如鉛。故此,樾軍的攻勢漸漸慢了下來。相反,木棚下麵的殺鹿幫眾人以逸待勞。從木棚的縫隙裏看到敵人的羽箭變得疏落了,便迅速探身還擊。除卻邱震霆、管不著等人身懷絕技之外,餘人也都是在山中打獵的好手,不需要借助強弩,哪怕是用彈弓,也可以一打一個準。有些使用袖箭的,殺傷力就更強了。隻不過眨眼的功夫,便有數名樾國弓箭手被擊中,摔下城牆來。林樞望見,不由暗暗讚歎殺鹿幫技藝高超。


    但城樓上的樾軍士兵畢竟居高臨下。吃虧之後,又打起‘精’神來向城下放箭。一蓬箭雨撲下,又把殺鹿幫的人‘逼’回棚子下麵去了。不過,他們似乎也發現這樣沒頭沒腦的‘亂’‘射’一氣並不是長遠之計。羽箭的並不及先前那麽密集,隻保持著剛好能壓製殺鹿幫而已。


    便是這樣,大約也不能維持多久吧,林樞想,樾軍被圍困於此,無論是糧草還是兵器都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劉子飛和羅滿都不是草包,必定會尋其他的法子。


    且想著的時候,他遠遠望見劉子飛又上了城樓,不知是瞭望,還是在吩咐,但隻打了一個轉兒,又下城去了。再過不久,兩個士兵夾著白羽音上來,吊在城樓上。朝下麵哇哇喊話。雖距離甚遠,並聽不見,但估計就是要殺鹿幫的人停止進攻,否則白羽音就沒命了。


    可殺鹿幫卻並不在乎,趁著這喊話的間隙,又朝城上‘射’了幾箭,撂倒了三名士兵,還有一箭幾乎貼著劉子飛的太陽‘穴’飛了過去。要不是旁邊有個士兵將他推開,就已經成了箭下亡魂。城上樾軍惱火起來,放箭還擊。殺鹿幫的人也不甘示弱,隻要覷著空子,就朝城上‘射’擊。看起來是真的不顧白羽音的死活了。


    林樞望見小郡主懸在那片箭雨之中,猶如一個活靶子,隨時可能被‘射’穿——饒是方才辣仙姑說了許多憎惡權貴的話,林樞可沒以為她是當真的。如今看到小郡主命在旦夕,才為她捏了把汗。辣仙姑就在離開他不遠的地方。不禁皺眉投去疑‘惑’的一瞥:莫非這‘女’土匪真的如此心狠手辣麽?雖然權貴和土匪勢不兩立,但那畢竟是一條人命!


    責備的念頭一起,他忽又覺得自己太過虛偽——這時候又搬出“一條人命”這種論調來?自己為了國仇家恨,豈不是早就把祖師的教訓拋到九霄雲外了嗎?此刻殺鹿幫中人為達目的,當然也應該不擇手段。


    “娘子,你看這……”猴老三走到了辣仙姑的身邊。


    “再等等。”辣仙姑凝視著戰場。


    於是,這場捉‘迷’藏一般的攻防戰又繼續進行下去。你來我往,轉眼便到了黃昏時分。辣仙姑看看天‘色’——四周已開始昏暗,殺鹿幫的木棚子幾乎和大地融為一體,而攬江城青灰‘色’的城磚在天幕裏也快要分辨不出了,箭矢更是隻聞其聲,不見其形。唯一能瞧得分明的,就是吊墜城樓上白羽音的身影。


    “相公,我看差不多了。”她對猴老三道。


    猴老三點點頭,舉起一麵紅‘色’的小旗子來晃了晃——這旗子十分奇異,黑暗之中竟發出一種輝光來,好似一盞紅燈籠。但隻怕燈籠的光也沒有它照得遠。隻見紅光閃過之後,攬江城下一陣悉悉索索黑影晃動,殺聲止息,應該是殺鹿幫幫眾接到了訊號,就縮回木棚子下去了。


    很快,昏暗的暮‘色’就被漆黑的夜‘色’取代,遠處攬江城下,連木棚的黑影兒都看不清了。城樓也未點燈,隻見到白羽音吊死鬼一般懸在半空。


    小郡主不會是已經死於非命了吧?林樞皺眉。


    不過這時候,又見白羽音的身體搖動起來。初初似乎是被風吹動。但是仔細看,她身下有另外一個人影,正企圖把她從城樓上解下來。林樞看那人影,一襲青‘色’衣衫,身材瘦削,仿佛是端木槿。他的心立刻提到了喉嚨口:他四處尋找端木槿,原來就在附近。以她為人善良,目睹小郡主身陷險境怎會袖手旁觀?一定不顧自身安危也要出手相救。這千槍萬刃之中,矢石‘交’攻之際,多少殺機,豈是一個弱‘女’子能應付得來的?這攬江城上的樾軍……


    正著急,見攬江城樓的燈亮了。樾軍士兵大聲呼喝,那青衣人影騰挪跳躍,躲開了幾次攻擊,接著竄上城樓的樓頂,企圖脫身。但似乎是因為瓦片在連日來的戰鬥中被損毀了,一踏上去,即劈裏啪啦往下掉。青‘色’的人影也因此腳下一滑,跌落下來。不待林樞驚呼出聲,已被下麵的樾軍一槍搠中,挑回城樓中去了。


    林樞隻覺那一槍是紮在了自己的心口上。他不知道端木槿受傷有多嚴重,但確定落入了樾寇之手便凶多吉少。他已國破家亡,報仇也無甚意義,世間唯一牽掛的唯有端木槿而已。怎容心愛之人就此落入敵手?他當下不再關心殺鹿幫的動靜,將自己的安危也拋開一邊,趁著夜‘色’往攬江城潛行而去。


    那邊殺鹿幫的木棚陣仍嚴陣以待。樾軍為怕被偷襲,將城樓上的燈籠全點了起來,外加十幾支火把,照得亮如白晝。林樞自然不敢走到光亮處暴‘露’行藏,就繞開了。但又怕走得太遠‘浪’費時間錯過營救端木槿的時機,便隻是堪堪沿著木棚陣的邊緣前進,一進入城牆的‘陰’影處,立刻尋找易於攀爬的地方。不過,這是攬江城的正麵,城防堅固。林樞並非那些身手不凡的武林豪俠,即使用匕首刺入磚縫借力,他也沒有自信能一氣攀上城去,遑論掩人耳目。


    如此焦急地一路尋過去,直走出了快一裏地,才終於看到一片城牆的牆體破損,有許多縫隙窟窿可供踏腳。雖然牆高數丈,他還是憑著一定要保護端木槿的信念,拚足了力氣攀上城去。又悄悄潛回城樓附近。隻見白羽音仍掛在梁上,衣衫血跡斑斑。但似乎沒有受什麽嚴重的傷,還拖著哭腔大聲罵道:“你們這群狗韃子,敢這樣對本郡主不敬!日後我楚國大軍踏破你樾國京城,一定把你們的皇帝連同你們全家老小都掛起來示眾!”樾軍士兵不理會她,兀自在崗位上戒備。白羽音斥罵了幾句,又衝著城下尖聲吼道:“你們這群土匪,竟敢向本郡主放箭!本郡主一定要皇上誅你們九族!嗚嗚……”


    林樞並不關心小郡主,隻惦記的端木槿。見城樓的角落裏有一個青衣人影蜷縮著,就隨手抄起身邊的一件事物朝城下拋了出去,待響聲把樾軍士兵引開,就迅速奔到那人影跟前。可是,看到那人影了,他卻大失所望——哪裏是端木槿,分明就是方才群豪中的一位枯瘦的道士,隻因那道袍的顏‘色’和端木槿的衣裙顏‘色’相似,林樞遠遠看來就認錯了人——那道士‘胸’口被捅了個窟窿,已經氣若遊絲,回天乏術了。


    林樞歎了口氣,雖然失望,但也慶幸。又扭頭看了看白羽音,心想:如果端木槿真的在附近,必定也會想要營救小郡主,到時遇險的就是端木槿。不如我想個法子把小郡主救了吧!


    想著的時候,先前被他引開的幾名樾軍士兵又回來了。他唯有立刻躲到那道士的身體之後,摒息不動。


    樾軍士兵嘀嘀咕咕:“那群楚國土匪也真他娘的心狠手辣,自己郡主的‘性’命都不顧——不知他們要守到什麽時候?”


    “鬼知道!”他的同伴回答,“總之,隻要咱們盯緊了,嚴防死守,他們就沒法攻上來。”


    頭一個卻有些悲觀:“咱們的援軍不知幾時才會來。這城裏雖然糧草還豐足,但箭矢就快用盡。到時候哪兒還擋得住這夥土匪?你別忘了,當日在遠平城,咱們兄弟可沒少吃他們的苦頭。殺鹿幫不是省油的燈。”


    “你也別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他的同伴道,“要我看,那‘女’土匪撩下許多狠話,但其實還是不敢傷那小郡主——你瞧他們放箭上來,看似毫無章法,一窩沒頭蒼蠅似的,但那小丫頭隻不過擦破了及處,連一根箭也沒紮在她身上,彈弓石子也沒碰上她。這可不是殺鹿幫特地避開的嗎?所以,別聽他們嘴上說的好聽,其實他們被楚國皇帝招安之後,也都封了官兒,若是把小郡主傷了分毫,他們可擔待不起。所以,隻要這小丫頭還在咱們的手裏,殺鹿幫也不敢輕舉妄動。”


    頭一個有些猶豫:“話雖如此,但是夜長夢多。雖然戰場上對陣,咱們跟著內親王征戰多年,絕沒有輸給烏合之眾的道理。可是這些土匪詭計多端,還有一群綠林中人相助,隔三差五潛入城來。咱們冷不丁就被他們在背後捅了刀子,連那小郡主也可能被他們救去,那可不麻煩?咱們拖不了太久了。隻盼援軍趕緊到來!”


    “我如何不知?”他的同伴歎口氣,“但是楚軍也不知哪裏得到了消息,忽然北上,截斷了咱們援軍的通路,現在更把他們堵在攬江大營裏。援軍幾時能到來,就不是你我可以控製的事了。”


    頭一個聽了這話,更加灰心起來:“內親王大概沒料到她的計劃會被楚人看破吧?不知楚人是看破了這計劃中的一環,還是整個兒都看破了?咱們在這裏當餌丟了‘性’命不要緊,但是最後不能打勝仗,豈不白搭?”


    “你說這些喪氣話做什麽?”他的同伴道,“我來問你——內親王的計劃你知道嗎?別說你我不知,連劉將軍也不知。我聽說劉將軍問過羅總兵,羅總兵也說不曉得。且不論羅總兵是真不曉得,還是明明曉得卻不肯說給劉將軍聽——內親王的計劃,真正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既然如此,怎會傳到楚軍那裏,讓他們瞧破?就算楚國真有神機妙算之人能猜到內親王的計劃,那咱們兄弟也做不了什麽。難道還為了活命當逃兵不成?”


    頭一個怔了怔,歎氣道:“你說的不錯。我也不過是長夜無聊,隨便扯兩句閑話罷了。”


    “扯什麽閑話!”他的同伴道,“還是盯緊了下麵的殺鹿幫——還有小心背後會冒出刺客。”


    兩人又嘀咕了幾聲,都專心放哨,不再言語了。城頭吊著的白羽音,好像也用盡了力氣,昏睡過去。


    林樞暗自點算著城樓敵人的數量——若是正麵‘交’手,他無法全身而退,可恨現在身上也沒帶著什麽可以致人昏睡的‘藥’物。不知要用什麽法子才能救出白羽音?


    此刻他身前的那道士已經斷了氣,身體漸漸冷了。他之前被樾軍□□慣‘胸’而過,鮮血流了林樞一身。林樞觸到粘膩的血液,便心生一計。他悄悄拔下道士別再腰後的拂塵,“奪”地投了出去,不偏不倚正打中一盞燈籠。燈籠掉落在樾軍士兵的中間,拂塵著火,劈啪燃燒。


    “臭道士!”士兵一邊咒罵著撲火,一邊要過來找那道士算賬。


    林樞又扯下青‘色’的道袍,“呼”地拋了過去。他用了些‘陰’力,那道袍雖然輕飄如無物,但這樣拋出去,卻好像一隻大鵬鳥一般,颯颯有風。樾軍士兵驟遇變故看不清楚,還以為是道士撲上來,連忙拔刀應付。但道袍飛刀他們近前時,已經失去了之前的勁力,變得軟綿綿的,要用刀劍劈砍十分不易。幾個樾軍士兵反而被道袍罩住。他們不由更加慌了,一番‘亂’砍,才從道袍下脫身出來。此時林樞已經縱上房梁,將那道士的腰帶提著,把屍體吊在半空,朝樾軍士兵晃了過去。


    樾軍士兵忽然看到一個血淋淋的人朝自己撲來,哪兒看得清這人是生是死,更難注意到躲在房梁‘陰’影裏的林樞。隻以為是那道士偷襲,便個個揮刀防備。一時間,白刃‘亂’下,把那道士砍得血‘肉’模糊,連胳膊也斬斷了一條。不過,道士後腰上的帶子卻並未受損。林樞依舊可以提著,搖來晃去。樾軍士兵慌‘亂’疲憊之中看不分明,竟以為這道士有妖法或者是死後詐屍,驚駭無比,一壁劈砍,一壁大呼:“僵屍撲人,大家小心不要被碰到!”此呼聲一起,城樓上就變得更加‘混’‘亂’了。有的士兵加入了對抗“妖道”“僵屍”的行列,有的則大叫:“必然是楚軍‘奸’計,大家不要上當。快盯緊城下的敵人!”不過,越是多人加入,越是忙‘亂’,那道士的屍體轉瞬被砍得千瘡百孔,殘肢和內髒四下飛濺,但凡在城樓上的,沒有一個不被沾汙。吊在半空的白羽音也不能幸免。她本在已經飽受驚嚇,此刻感到汙血不斷濺到自己身上,又聽滿耳“僵屍”“妖道”的呼喊,以及有人喊說“不要被碰到”,她想自己既沾了僵屍的血,自是全無活路,心下絕望無比:莫非她堂堂霏雪郡主,就要命絕於此?她還是青‘春’少艾,又有絕世姿容,本來是要母儀天下的,如果不是她想要打動程亦風……如果當初她沒有遇到程亦風……如果她乖乖的,不去嫌棄生活無聊,不尋求新鮮刺‘激’……那麽多的如果!但世上哪兒有後悔‘藥’可吃?她又放聲大哭起來。


    ‘混’‘亂’的狀態驚動了城內的劉子飛。他本和羅滿在城樓附近的一間房舍內商議戰況,聽到‘騷’‘亂’就登上城來。見到士兵們圍著道士的屍體狂批劈‘亂’砍,把皮‘肉’都削盡了,‘露’出白骨。那屍體早已不會晃動,手中也沒有兵器。但士兵們好像著了魔,仍不停手。劉子飛大怒,喝道:“都給我停手!誰再發瘋我砍了他!”士兵們一怔,一個一個從癲狂中醒來。


    “出了什麽事?”劉子飛先看了看城外殺鹿幫的木棚陣,見敵人並沒有出動,才扭回頭來聽部下解釋。士兵們把之前發生的事簡略的說了。劉子飛暼眼道士的屍身,即大罵道:“蠢材,世上哪有屍撲人這種荒謬之事?必是楚人的詭計。”


    “屬下等也是這樣想。”一個小校回答,“楚軍的那批烏合之眾必定是想以妖法‘迷’‘惑’我等,然後趁機偷襲。所幸將軍來得及時,喝住了大家。屬下等一定會多加注意,不再讓楚人又可乘之機……”他說到這裏,抬頭看劉子飛的臉‘色’,卻忽然如同見鬼了一般驚呼出聲。


    “撞什麽邪?”劉子飛皺眉。


    “那個小郡主……小郡主不見了!”小校指著之前懸掛白羽音的地方。眾人都順著他所指望過去——果然不見白羽音的蹤影。


    林樞已經在方才的那一片‘混’‘亂’之中把白羽音拉上房梁,又迅速拽到城樓屋頂最黑暗的一個角落裏。樾軍發現的時候,白羽音還驚魂未定,‘抽’‘抽’噎噎要掙脫林樞的掌握。林樞捂住了她的嘴,輕聲道:“郡主,別出聲。是我。”


    但白羽音驚恐已極,根本認不出林樞的聲音,仍是掙紮不止。林樞無法,隻有在她後頸上一拍,把她打暈,繼續抱著她躲藏在‘陰’影裏,等待脫身的機會。


    樾軍士兵見人質被帶走,一片嘩然,紛紛四下裏張望找尋白羽音和其營救者的下落。


    “不要‘浪’費時間了。”劉子飛吼道,“這丫頭原本對咱們也沒什麽用處。楚人或許就是想咱們四處尋找那丫頭,因此放鬆戒備。現在咱們決不能分心,一定要盯死楚軍,拖到援軍到來的時候——明白了嗎?”


    “是!”士兵們回答。


    這當兒,羅滿也步履蹣跚地走上城來了。林樞看他麵‘色’蒼白,額頭滿是冷汗——雖然他之前隻不過是裝死,但看情形其實也離死不遠。如果接下來要爆發一場惡戰,羅滿一定支持不住。但是羅滿還是堅持著,一步一步挪到眾士兵之中:“敵情如何?”


    士兵見到他,登時‘露’出了與先前見到劉子飛時不同的神氣,既有驚喜又有關切,有的眼中竟泛起淚光:“羅總兵,你怎麽上來了?這裏‘交’給卑職等就好,你快去歇著,城樓風大,下麵還有楚國土匪。”


    羅滿搖搖頭:“不打緊,我歇了太長時間。這群殺鹿幫的匪徒很是狡猾,可馬虎不得。內親王讓我們守住攬江城,我們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完成任務。”


    “總兵且放心!”士兵們紛紛表態道,“這些年來我們跟著內親王,幾時讓她失望過?我們不怕粉身碎骨,就怕讓楚國人占了便宜。”


    羅滿點點頭,轉臉望了望被火把點亮的夜空,似乎是想估算距離黎明還有多少時辰。片刻,才再回過頭來,深深地看了麵前的士兵們一眼,道:“撐得一天是一天,撐得一個時辰是一個時辰。這場大仗,內親王已經有了全盤的計劃,楚軍絕無勝算。我們今日在攬江,既是為了皇上和內親王而戰,也是為了我們自己。殺多一個敵人,我們自己的危險也就少一分。我既帶著你們渡河而來,也想日後帶你們凱旋回去。你們可明白?”


    “明白!羅總兵你就放心好了!”士兵們都拍‘胸’脯。原本城樓上滿是緊張擔憂的氣氛,如今卻人人振奮,摩拳擦掌要和殺鹿幫較量一場。劉子飛雖也為此略感欣慰,但心中還是別扭——‘玉’旈雲的兵始終不是他的兵。


    林樞仍舊在‘陰’影裏屏息潛伏。對羅滿的一番話,他又有另一種理解——‘玉’旈雲有“全盤計劃”,這隻怕不是說來安慰眾士兵的。從派遣海盜假扮蓬萊人焚毀攬江軍需庫,到重新建設攬江大營成為樾軍的堡壘,她可謂步步為營。下一步計劃到底是什麽?也許羅滿是知道的吧?似乎援軍一定會來,隻是遲早的問題。但樾軍憑什麽突破向垂楊的防線?‘玉’旈雲現下又身在何處?


    且想著的時候,忽聽劉子飛道:“咦,看來楚國的那群蠢材果然中了我們的計呀!”


    林樞心中一凜,不知此話何解。隻看到城樓上的士兵都往城內某個方向望了過去。不過這些士兵也仿佛不明就裏,問劉子飛道:“將軍,好像是……是哪裏失火了?怎見得是楚人中計?”


    劉子飛的語氣頗為得意:“是喬家大宅和縣衙失火了——我料到楚國那些江湖人士會伺機再次進城來偷襲。那些人自以為‘摸’熟了城裏的狀況,隻道咱們的人馬不是在喬家大宅就是在縣衙,所以多半會攻擊這兩個地方。我就在這兩處設下機關。隻要他們來,自然有來無回。”他頓了頓,看看羅滿,笑道:“我想內親王隻讓我們守住攬江城,總不會計較燒掉一兩處宅子吧?”


    “將軍計策巧妙,令人佩服。”羅滿道,“原來你先前把我找來城樓是為了要在喬家大宅裏伏擊敵人。我還奇怪,怎麽把其餘的病號也都搬動了呢。”


    劉子飛笑:“雖然讓楚人救走了他們的郡主,但咱也燒死了他們不少人,這一局算是打和了。大夥兒都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他們的兵力其實並不如咱們。隻要不和那些江湖人士單打獨鬥,憑咱們大樾*隊的本事,還奈何不了他們?”


    “沒錯!”士兵再次被‘激’勵。如果說先前聽了羅滿的話,大家有種視死如歸的悲壯,如今則是增添了信心。有人道:“楚國那些江湖人士有何可怕?還不是被咱們砍得連一具全屍都沒留下?咱們不如把這臭道士的屍體扔下去,好叫殺鹿幫的家夥們知道,膽敢招惹咱們,也是一樣的下場!”


    眾士兵都以為這提議甚好。劉子飛和羅滿也未反對。於是大家一擁而上,把那隻剩骷髏的屍首從梁上解下,丟下城去,落在殺鹿幫木棚陣的當中。又扯著嗓子謾罵威脅兼挑釁:“有種就出來跟老子們較量,一定剮幹淨你們的‘肉’!”一聲聲,仿佛野獸嚎叫,聽著林樞耳中,隻覺脊背涼颼颼。他想,樾寇這是死生一線,豁出去且殺紅了眼,若是自己和白羽音被發現,定然沒有活路!所以,他愈加小心,一動也不敢動,生怕碰下房頂的灰塵也會驚動樾軍。


    隻是,樾軍士兵嘰哩哇啦地叫嚷了好一陣子,城下殺鹿幫的木棚陣裏卻半點兒動靜也沒有。


    “這些土匪倒也真忍得!”劉子飛冷笑,“算啦,大夥兒也省省力氣。論到罵人的功夫,你們都是堂堂大樾國的軍人,怎能比得上那些下三濫的土匪?想把他們罵出來,再把他們‘射’成刺蝟,隻怕是不成的。還是繼續以逸待勞,敵不動,我不動。”


    “劉將軍……”羅滿沉‘吟’著開口,“我看情況有些蹊蹺。”他吩咐旁邊一個士兵:“點上火箭,‘射’木棚。”


    “那木棚是濕的,燒不著。”士兵猶豫。


    “過了這麽久,也該幹了大半吧?”羅滿道,“你們都點起火箭來,集中‘射’一個木棚,快。”


    “現在火箭可有限呢!”劉子飛嘟囔,但並不想當著眾士兵的麵與羅滿爭執。於是也點頭表示同意。十來個士兵便同時彎弓向距離城‘門’最近的一個木棚‘射’去。


    果如羅滿所料,雖然木料下午是浸飽了水的,但此刻已經幹燥許多,被十幾支火箭‘射’中,先還隻是騰起一蓬蓬的青煙,後來就劈啪燃燒起來,片刻,已經完全籠罩在火焰當中。然而,木棚仍靜止不動,下麵並沒有一個殺鹿幫幫眾逃出來——其餘的木棚也都靜默,無一人出來救護同伴。


    “他們……就算能忍,也不至於讓自己活活燒死吧?”士兵們乍舌。


    “這些棚子應該是空的!”羅滿焦急,“隻怕是先前趁著天黑,燈火又未明,殺鹿幫的人已經撤走了。他們以空木棚吸引咱們的注意,此刻應該是另尋其他城防缺口準備攻城——不,說不定已經潛入城來!”


    “‘混’蛋!”劉子飛暴怒,“還不快傳我號令,立刻去搜捕敵人……他們絕不可能繞去南‘門’,一定是沿著北麵的城牆往東或者往西——快,把所有人馬都調集起來,從城牆上往東西兩邊搜索!”


    樾軍士兵見到兩個主帥急得麵如土‘色’,自然也都傻了眼。片刻,才跳將起來去傳令。但有些跑得太急,沒頭蒼蠅一般撞在一起,翱連連。


    林樞見到這一幕,心中既驚又喜:辣仙姑說有辦法引得樾軍分散兵力,竟然不是吹牛的。殺鹿幫一定就在黑暗中等待著,當樾軍驚慌失措地去其他地方阻擊看不見的對手,他們就會傾巢而出,攻陷攬江北‘門’。那時,他和白羽音自然也就可以脫身了!


    心中升起一股痛快之意:‘玉’旈雲有全盤計劃又怎樣?殺鹿幫已經在大青河讓她吃了一次敗仗,如今就再叫她嚐嚐厲害!羅滿和劉子飛都是參與東征毀滅鄭國的罪魁,今日他們若死在殺鹿幫的手上,也算給鄭國的萬千亡魂報仇了!


    想著,他又往‘陰’暗處縮了幾分,帶著萬分期待的心情,準備看樾軍的末日。


    此後差不多一頓飯的功夫,幾百名越軍士兵先後上了城來。他們分成數隊,三分之一去往東麵,三分之一去往西麵,還有三分之一在此留守。劉子飛顯得十分焦急,一刻不停地在城樓踱步,既盼望著派出去的人可以有消息傳回來,又怕那傳回來的是壞消息。羅滿已沒力氣再站著,卻不肯下城去。士兵給他端了張凳子來,他也不願坐,執意倚靠在城垛上,親自盯著下麵的動靜:“殺鹿幫狡猾萬分,如今敵暗我明,難保他們沒有留一手……或許又有什麽猴子烏鴉……”


    城上的每一個人,都好像一張琴弦被繃緊的琴。眼睛不敢眨,手也不敢鬆開兵器。須知,這樣緊張的狀態甚至比真正的廝殺更耗費人的‘精’力——時間一刻一刻的過去,連屋頂下的林樞都覺得疲憊了,何況全神貫注準備迎敵的樾軍?夜‘色’越來越濃,又漸漸轉淡,天邊已經‘露’出黎明的紅光,仍沒見到殺鹿幫的影子也沒有聽到東線或西線傳來的消息。樾軍士兵一個一個身體僵硬酸痛,羅滿更是麵‘色’青灰駭人,仿佛隨時會倒下去。劉子飛已踱步踱得膝蓋都硬了,走到不知第幾千幾百個來回時,打了個趔趄,然後罵道:“他娘的!這群土匪到底搞的什麽鬼?莫非他們就是故‘弄’玄虛,要‘浪’費咱們的‘精’神?”


    這話才說完,忽然聽到那邊傳來士兵的驚呼聲:“將軍,總兵,不好了,楚國的援軍到了!”


    “楚國援軍?”所有人都是一驚——隻見一個士兵從東麵城牆上跑來,應該是就是昨夜去東線防備殺鹿幫偷襲的人。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見到劉子飛和羅滿,也來不及行禮,指著身後,好像有惡鬼索命一般:“楚國兵隊從東麵來了,看起來有千把人。咱們隻有三百人,隻怕抵擋不住。”


    “千把人?”劉子飛大驚。林樞則是心下狂喜——看來是向垂楊在北方取得了勝利,現在回援攬江。不過為何從東麵而來?可能是兵分幾路,分頭包抄,要把樾寇全數殲滅吧!今日,可讓這群強盜死無葬身之地了!


    思念間,忽然城下又傳來的喊殺聲。是殺鹿幫幫眾‘潮’水一般朝城北‘門’衝涼過來。城樓上的士兵還在震驚之中,耽擱片刻,才紛紛又回到自己防守的崗位,拖著疲憊的身子向敵人放箭。不過殺鹿幫幫眾這次都穿上了藤甲,手中又拿著木盾牌。他們個個身手敏捷,不下於猴老三所飼養的猴子。反而樾軍士兵勞累已極,箭矢既無準頭又無力量,更本對敵人造成不了威脅。殺鹿幫幫眾轉瞬已經殺到了城下。那兒角度刁鑽,非箭矢所能達到。他們變戲法似的掏出繩索鐵鉤,在城牆上刺一個鐵鉤就掛一截繩梯,眨眼就爬到城牆的一半了。


    “快用石頭砸!”劉子飛命令。


    可是,開戰以來,樾軍一直是想以弓箭優勢將敵人壓製住離城較遠的地方,沒有想到殺鹿幫這麽快就會大舉登城。是以城上並未準備許多的石塊。所儲備的那一些,很快就被拋完了,卻絲毫也無法阻止殺鹿幫幫眾。劉子飛想起之前崔抱月偷偷攻占了樾國的石坪城,‘玉’旈雲派盧進等部下去收複石坪時,楚國民兵用大榔頭搗毀城牆,直接用城磚砸樾軍,讓盧進等人好不狼狽。此刻他也想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但城樓之上哪裏有榔頭呢?急得直跺腳,一把將自己的頭盔摘下來朝城下狠狠砸去:“給我砸,有什麽砸什麽!一定要把他們擋住!”


    “是!”士兵們得令,也紛紛摘下頭盔。


    但羅滿卻沉聲喝止:“不,開城‘門’!出去和他們打!”


    “你瘋了?”劉子飛愕然。


    “咱們隻顧著以弓箭守護城樓,他們破了咱們的弓箭。”羅滿一邊說一邊已蹣跚地朝下城的台階走,“現在他們隻顧著登城,咱們也要出其不意,才可能扭轉局勢——大夥兒跟我來!”


    “是,總兵!”士兵們紛紛拋下弓箭,拔出佩刀來,尾隨著羅滿下城。又有人到:“總兵,你身子還未好,留在城裏。卑職等保證把這群土匪都砍死在城‘門’外!”


    劉子飛也意識到羅滿說的有理,把牙一咬,‘抽’出佩劍:“好,叫這些土匪瞧瞧咱們的厲害。他們不過有些江湖伎倆,咱們大樾國的兵士也不是吃幹飯的!”說時,大步搶到前頭,並把羅滿推開:“你在這兒等著。一個病人,不要上前去礙手礙腳!”


    大批樾軍士兵跟著劉子飛衝下城去。而這時,殺鹿幫的先鋒也已經登上攬江城,和幾名留守的士兵搏鬥起來。這些山賊土匪擅長各種江湖地痞撒潑耍賴的本領,樾軍士兵卻是中規中矩行伍出身,本來略輸幾分。不過此時生死一線,樾軍士兵把平生所有的本領都使了出來,竟也將殺鹿幫的先鋒‘逼’在城樓的邊緣無法前進,甚至還將兩名殺鹿幫幫眾踢下城樓去,摔得腦漿迸裂而亡。但是,隨後又有好幾名殺鹿幫中人攀上城來,形勢便扭轉了,樾軍落了下風。羅滿本來靠在台階上,有兩三名士兵保護著。見狀焦急,大呼:“還不快去殺敵,圍著我做什麽?”喊著,自己已先拔刀加入了戰團。護衛他的士兵又怎甘落後,也一起撲了上去。


    殺鹿幫幫眾曉得“擒賊先擒王”的道理,見到羅滿,自然都圍攻上來。林樞躲在屋頂的角落,並看不確切下麵的情形。隻見到羅滿被一片寒光包圍,猜測這一次殺鹿幫勝券在握。他聽到滿耳兵器碰撞的“乒乓”聲,還有肢體被砍斷的“喳喳”悶響,以及不知是敵是我的慘呼,心中便有一種殘酷的快意:自從潛伏在‘玉’旈雲身邊,他還是第一次這麽近看到樾軍士兵被人砍瓜切菜一般地打倒。鄭國父老們的仇,總算有人來報了!


    過了沒多一會兒。城樓上的搏鬥聲漸止。莫非是殺鹿幫已經將羅滿等人全數消滅?林樞好奇地探頭窺視。所見到的卻令他吃驚又失望——羅滿和七八個樾軍士兵渾身浴血站在城頭。一個士兵道:“還好方才總兵你讓劉將軍開城迎敵,要不咱們都被困死在城樓了。”原來是殺鹿幫被城‘門’洶湧而出的樾軍士兵所攻擊,幫眾們無法再繼續登城支援,連已經上了城樓的,若沒有被羅滿等人所殺,也趕下城去協助自家弟兄。這才讓羅滿等人撿回一條命來。不過羅滿卻再也支持不住,身子晃了晃,就仰天倒下。“總兵!”士兵們驚呼著上前攙扶。而羅滿隻是艱難地說:“你們不要下城去,提防敵人再爬上……”沒說完,已經不省人事了。士兵中有人發出一聲嘶吼,又好像是嚎啕。不過這當兒,除了殺敵,哪兒有功夫做其他的事?他們又個個握緊兵器,嚴守城防。


    林樞見諾大的城樓隻剩下這區區數名士兵,或許就是自己和白羽音脫身的時機了。於是趁著城牆之外殺聲震天,抱著白羽音溜下屋頂。不敢從北‘門’堂而皇之的逃跑。暗想,既然楚國援軍從東麵而來,那麽東麵的樾軍必然忙於戰鬥,那一線的城牆無人防守。就背起白羽音沿著城牆往東線飛奔而去。


    他們跑出了一裏地,到了林樞當時潛入城來的那一處城牆破損的地方。林樞當時攀上城來,可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絕無辦法背著白羽音爬下去。他就拍醒了小郡主:“郡主,咱們得趕緊逃出去,向將軍的援軍來了,這場血戰還不知要進行到何時。等安全了,我再送你回去向將軍的軍中吧。”


    白羽音渾渾噩噩,不知自己是否身在夢中。怔了片刻,又掐了自己一把,才相信是真的已經被人從城樓上救了下來,但還懵懵懂懂地問:“什麽?援軍?”


    “是。”林樞道,“應該是向將軍在攬江大營擊潰樾軍,就回來收複攬江城了。他們……”


    話還未說完,白羽音忽然興奮地指著東麵:“真的是楚*隊!”


    林樞順她所指回頭望去——果不其然,一支楚國大軍正匆匆往這邊行來,掀起滾滾煙塵。林樞不由大喜,不過也有些奇怪:向垂楊兵隊若是消滅了東線的樾軍,怎麽不直接打開城‘門’收複攬江城?莫不是覺得城內行軍諸多不便麽?


    他並非帶兵打仗之人,不及想太多。白羽音已經跳將起來高呼道:“我是康王府霏雪郡主,快來救我!”邊喊,邊手腳並用,攀下城牆去。林樞也緊隨其後。


    楚國兵隊轉瞬已經到了跟前。帶隊將領一見到白羽音,立刻滾下馬來拜見,又問:“向將軍呢?怎麽郡主孤身在此?”


    “向將軍?”白羽音和林樞都覺得這一問好生奇怪,“向將軍不是在北方打了勝仗,現在回援攬江城嗎?你是他的部下,怎麽反倒問我們?”


    那將領愣了愣:“什麽在北方打了勝仗?郡主,卑職是當日留守鎮海大營的曹景琦呀!”


    留守鎮海大營?林樞心中咯噔一下——難怪此人他看來如此麵生,初初還想,向垂楊麾下許多副將、參將,自己豈能一一見過,原來這人根本就不是和向垂楊在攬江大營與樾軍作戰的將官,那麽他率領的,也不是從北方凱旋的軍隊。“你們……你們留守鎮海,怎麽來到這裏?”


    “因為鎮海……”那曹景琦‘露’出憤恨之‘色’,“鎮海叫樾軍給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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