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衿冷輕輕點頭,“十七那日,各位就不見了主人。(.)今天已是二十三,這六天之中,我們師兄弟都住在列薑胡同的宅子裏,怎麽今天才要出京安,各位就突然來要人了呢?”


    “這——”領頭的人猶豫道,“這些天我們都在找小公子,卻一直未曾找到。”


    “今日看到我和我師兄出城,就想來送死嗎?”景衫薄喝問。


    晉樞機在車廂裏笑道,“果然,找人是假,攔路是真。”他說著就看商承弼,“這些人既然攔著我的路,我就不能貓在這兒了。”他一推箱門就出去,足尖輕輕一點,人就飄到了那領頭人的頭上,伸足一踢,那人就撲在地上一個趔趄,晉樞機此時卻已是一腳踢到了先前喊話的那名家將臉上,“嘴巴這麽不幹淨!給你點教訓!”


    晉樞機身形極快,倏忽之間就又踢倒了兩個圍上來的家將,他一腳掃過去,卻突然感覺到一股極強的力道掣住了他腿風,正要留心,卻見車廂裏,商承弼已和楚衣輕動起手來。


    商承弼的武功一直是剛猛一路,楚衣輕卻著意輕靈,兩人手上拆解招式,商承弼是急取直攻,楚衣輕避得倒也是極為精妙。衛衿冷也察覺到了這其中微妙,想來是剛才晉樞機出手,楚衣輕攔了他一攔就和商承弼動起手來。他知道商承弼早都想試二師兄的功夫,更何況,這兩人俱是當世高手,他想攔也攔不住。倒不若先製止了外麵這場爭端。於是親自攙扶起了被晉樞機踢倒在地的那領頭人,“多有得罪。於少統領我們的確未曾見過,這件事既著落在緝熙穀身上,新暘也一定給諸位一個交代。隻是,在下等此行事關重大,行程卻是延誤不得的。”


    “好!一個月後,我再來找衛公子要人!”那人倒是很懂得就坡下驢,可惜,衛衿冷又豈是如此容易相與的。“於少統領的下落,我們自然會查訪,但究竟能不能找到,還是未知之數。於少統領吉人天相,相信,有於老將軍威名震懾,一起宵小之徒也不敢將他怎樣的。”


    “承公子貴言。”那領頭人擦了擦嘴角的血,一招手,帶著眾人去了。


    衛衿冷回轉過頭,就見商承弼與楚衣輕已打得難解難分。景衫薄縱馬而來,一鞭子就抽在二人之間,“你招招都掀我二師兄麵紗,什麽意思!”


    鞭影閃動,楚衣輕正以一招采采芣苡擋下商承弼的力壓千鈞,卻突然一翻手腕,握住了景衫薄鞭子,衛衿冷聲音響起,“小夜,不得放肆!”


    如此一來,這架自然是打不起來了,商承弼道,“昭列公子招式精妙微纖,佩服!”


    楚衣輕隨意打了個手勢,將他的恭維話還回去。


    衛衿冷解釋道,“商兄,我二師兄罰下重誓,不以本來麵目見人的。您若是實在看不慣他幕離掩麵,不如,請我二師兄換一張人皮麵具戴上吧。”


    商承弼聽出他話軟中帶硬,加之又的確是自己失禮,也不好再說什麽。隻是笑道,“佳人在前,卻‘緣慳一麵’,真是遺憾。”他這緣慳一麵用在這裏甚是詭異,但又不能說他不對。倒是晉樞機笑道,“你隻顧著眼前佳人,卻忘了,身邊還有我這個舊人嗎?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如今,新人竟還沒有笑,你就冷落我了。”


    商承弼道,“若是能見楚公子一笑,就算效那烽火戲諸侯的周幽王,也在所不惜。”


    衛衿冷聽他字字句句都想看楚衣輕真麵目,隻覺得實在麻煩。這一路同行,還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來。


    晉樞機眼波流轉,“別人已說我是禍國殃民的妲己了,沒想到,你還想再添一個褒姒——”他話說到這裏,卻突然怔怔望著楚衣輕掛在腰間的玉玦。楚衣輕穿得原是類似於衰衣的帶著褶皺的白衫,這枚玉玦也一直藏在褶皺裏,可適才同商承弼動手,這玉玦卻滑了出來,晉樞機呆呆盯著那魚符紋飾,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重華?”商承弼叫他。


    晉樞機臉色煞白,“沒事。”


    楚衣輕也覺出了他目光的異樣,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玉玦收起來。倒是衛衿冷,著實是個有心人,想到師父師兄曾提起的,這玉玦是二師兄被丟棄時掛在脖子上的,不覺心裏一動。


    晉樞機心裏有事,一路話就少了,連商承弼喂他水果也吃不下去,他腦中心念電轉,想到父王曾經對自己說的還有最後一張王牌。難道——


    家裏一向是有流言的。可是,自己原名叔機,叔取得就是伯仲叔季之三。兩個哥哥明明已經戰死沙場了啊。他越想越覺得頭疼,索性偎在商承弼懷裏迷迷糊糊睡著了。


    路上這一耽擱,晚間到了澱莊,赤子魚被售罄了。商承弼笑著看他,“朕十三歲那年替先皇辦差,到過一次這裏,當時的知縣進上的就是赤子魚,朕記了這些年。可惜,這魚要從河裏撈出來立刻宰殺烹調,你沒這個口福了。”


    晉樞機淡淡道,“不礙的。我家鄉也有雞泥桃花魚,什麽時候你同我回去,我做給你吃。”他往日說這種話,目光都帶著輕佻,如今卻懶懶的,毫無生機的樣子。


    商承弼是何等目力,早都看到了楚衣輕玉玦上的魚符,他記得很清楚,類似的玉玦,晉樞機也有一塊。心道,大概這位緝熙穀的楚二公子也是晉家的某個旁支吧。晉家已是強弩之末,即便同緝熙穀連成一線他也不放在心上,所慮隻是晉樞機夾在父母與他之間難以做人罷了。不過想想也覺無妨,若楚軍還不安分,大不了族他一脈,留下他父母性命就是了。反正那些叔伯對晉樞機也很普通,就算重華生氣,哄哄他就是了。至多,將楚作為他的封國,封他為楚王,等收拾了於家,就立刻廢了皇後。再昭告天下,說自己永不立後就算了。重華雖然愛鬧,可究竟是懂事的,想來也不會怪自己太多。他想到這裏,倒是對楚衣輕好奇起來了,緝熙穀四公子,商衾寒、楚衣輕、衛衿冷、景衫薄。這名字都是如穀之後才取的,就像王叔本名商元祉,可商衾寒這名字實在太響亮,又有那句讓他引以為恥的衾寒不轉鈞天夢,老百姓倒是知道商衾寒的比知道商元祉的還多。但是,楚衣輕以楚為姓,看來,就是暗指楚國了。


    楚衣輕幕離遮麵,自然不可能同他們一起用飯,晉樞機本就是極隱忍的人,也是不動聲色。商承弼心裏有些不舒服,他總以為,重華是應該有任何煩難都告訴他的。景衫薄與晉樞機又素有嫌隙,不願同他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便獨據了一個角落自己喝酒。衛衿冷倒是疼他,他自己分明是極減省的,卻給了足足一錢的賞錢囑托夥計替他千萬將酒溫熱,又吩咐私下裏給他炒個新鮮的野菜。自己吃到合口味的了,還命人又單獨再替他做一盤。沈棲閑笑道,“你這根青苔都薷不下來的木頭居然也肯這麽花錢,也就是對小夜才這樣。”


    晉樞機笑,“這就是為什麽衛公子能發財了。衛家田產錢莊最多,恐怕就有一百個景公子這樣的師弟,難道,衛公子就能少賺不成?”


    衛衿冷道,“一個就已足夠了。”


    沈棲閑道,“幸虧我和木頭沒有女兒,要不,小夜這樣的師弟多幾個,我們閨女連陪嫁都沒有了。”


    商承弼聽到他這話就笑看晉樞機,“咱們若是生個女兒,嫁妝現在就置辦起來,你說,置辦些什麽?”


    晉樞機笑了笑,“隨你。”心中卻道,能不能生下來,還難說呢。


    這些人自然個個都身份不凡,可商承弼沒發話,倒也沒有人去將這客棧包下來,如今已誤了飯點,但這客棧是方圓數十裏之內最大的,便還是有人陸陸續續的來,甚至,客人還不少。商承弼這次出來,一則是為那鳴鴻刀,二則也實是想查看民生疾苦,是以口中說著閑話,卻也留心著客棧中的市井閑言。他登基九年,也勉強算得上勵精圖治,賦稅雖然不輕,但肅邂奸非,勸課農桑,百姓的日子倒也殷實不少。這客棧又大,能來這裏用飯的,也不可能是貧苦人,但商承弼心裏總是舒服的。可此刻鑽入耳朵裏的一個聲音卻讓他格外留心,那是一個醉鬼與同桌人吹噓,“一天就是二錢銀子!我不去!去了的,就難回來了!”


    同桌的人自然問,是哪裏的活,一天居然有如此賺頭。那醉鬼故弄玄虛,做出一副不敢讓人知道的樣子,可聲音卻大得連雷公都能聽見,“幹什麽?幹什麽!說出來嚇死你!聽好了!挖金子!”


    晉樞機聽到這話,臉突然一白,商承弼微微一笑,夾了一片木耳到他碗裏,“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您在說誰?”晉樞機問。


    商承弼拽了拽他耳朵,“朕在說誰,你自然知道。”


    衛衿冷是何等剔透的人,立刻請了那人到自己桌邊,詢問那挖金子的事,酒醉了七八分的人,若有人再恭維他兩句酒量如海千杯不醉,恐怕連他家銀票放在哪裏都會告訴你。那人又本是個閑不住的,被衛衿冷連問帶譏,滿肚子的話吐了個十足十。


    “我們是埂子莊上的,就在小牛莊東邊兒。那一日,我們莊上的混賴子問我,趙——大哥,有發財的買賣你做——不做?”那人一身酒氣,說話又顛三倒四,說到這裏,又添了不知多少句那賴子如何奉承他。好不容易才說到正題,“我拔下根腿毛來,都比他的腰粗!我說,你小子有發財的買賣你會讓給我?”他打了個酒嗝,“後來怎的,我才知道。他是要借重我趙老大的威——望,有人叫他請三十個壯後生,一天、一天就二錢!”他手上比劃著,“二錢銀子!我就問啊,這是幹什麽,一天這麽多啊!他們不說,說去了就知道,而且,當天——幹了活就給錢!第一天去的人,每人除了二錢工錢,還又給了一兩,足足一兩的錠子!叫封口——封口錢。”


    “那既然收了封口錢,您又沒去,您是怎麽知道他們是要挖金子?”衛衿冷問。


    趙老大又灌了一壺酒,“我?我偷——”


    “叮!”


    “誰!”三枚透骨釘,直打趙老大後頸,卻被景衫薄一劍擋下來,他性子急,登時就追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寫的不如以前好了,我知道!唉,那種精雕細琢的感覺,錯過了才知道可惜。


    每天的事情纏纏雜雜的,真想罷工了,歎!


    謝謝o.o,清風、活動空間的補分,辛苦了,這兩天這麽抽,大家留言肯定特別不容易,抱!


    謝謝irene的補分,歡迎回來,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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