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樞機試圖動一動已經僵硬的腿,卻怎麽也使不出力氣,雲舒端來湯碗要他服藥,他隻嚐了一口便不願吃了,“又是什麽東西,這些天已經吃成個藥罐子了。”


    雲舒捧著藥碗,“婢子也不知道,隻是皇上吩咐的,叫醒了就拿來給您吃。”


    “是楚衣輕給的調理身子的藥,我此刻這般模樣,又有什麽值得調理的,拿走吧。”晉樞機早已不願吃了,一碗一碗的湯藥喝下去,怎麽能忍著,商承弼又不在,他如此驕傲的人又怎麽肯讓旁人扶他到屏風後麵去。


    “皇上特意交代了,要您一醒來就喝,已經好幾日沒吃過楚公子調的藥了,如今身子虛弱,正該調理才是。”雲舒小心勸他。


    晉樞機卻隻是闔上了眼睛。


    身邊隨侍的一個叫小順子的小太監很是機靈,見晉樞機不肯吃藥,連忙跪下道,“侯爺可憐奴才們,皇上交代了,您要是不吃藥,就要將雲舒姑娘拖出去打死呢。”


    晉樞機陡然睜開眼,待要罵時卻是一口氣卡在肺腔裏,好半晌才順過來,雲舒狠狠地瞪小順子,小順子卻低著頭什麽都不說了,晉樞機看了一眼雲舒,“拿來!”


    “世子――”雲舒小聲叫他。


    晉樞機卻揚了聲音,“成康!”成康是商承弼隨身的太監統領,如今商承弼上朝帶了王傳喜,特地將成康留下來照看晉樞機。


    “侯爺吩咐。”成康弓身進來。


    “去把他給我叫來。”晉樞機咽了一口藥,吩咐道。


    成康隻能裝糊塗,“侯爺要見誰,奴才這就給您宣去,隻是您如今身子不好――”


    “商承弼!給我叫他來!”晉樞機是真的發了火,他僅有一隻右手能動,卻是一把將藥碗掀在了地上。


    他口中一呼商承弼名字,滿屋子的人都慌忙跪下,成康連連叩首,“侯爺息怒、侯爺息怒。”


    “叫他來見我,說我煩得很,沒他陪著躺不安穩。”晉樞機這才被雲舒扶起靠著。(.無彈窗廣告)


    “是、是。”成康忙不迭地答應,急急起身去。


    晉樞機冷哼一聲,“告訴他,如果這會兒不來,以後就別再來了!”


    晉樞機向來是個好麵子的人,雖是人人都知道他與商承弼之間的閑事,可他自己卻並不願意張揚的,如今這般輕狂,卻實在是有些過了。一時間棲鳳閣裏人人自危,生怕這位麵冷手黑的侯爺又想出什麽折騰人的招來,一個個噤若寒蟬。


    晉樞機問雲舒,“雲卷和花開呢?”


    雲舒道,“花落說錢莊那裏出了些岔子,所以叫她們倆過去。”


    “叫她們倆幹什麽!去叫丟盔棄甲折戟沉沙,誰敢找事,就給我砍了誰!”晉樞機冷聲道。


    “是。”雲舒也不敢辯,隻是答應。


    “楚衣輕什麽時候來?”晉樞機又問。


    “皇上早都派了加急文書,又已經命沉沙去接了,最早三日最遲五日,想必也就到了。”雲舒答。


    晉樞機不再說話,隻悶悶地躺著,少頃,商承弼便來了,“什麽事,急急燎燎地叫朕過來,朝上正為給你父親加爵的事鬧得不可開交,你這樣一叫,朕又要被言官罵上好幾天了。”


    晉樞機咬著唇,隻不說話,商承弼小心點了點他嘴唇,“怎麽又起泡了,氣性這麽大,這些天了還在上火。”他說到這裏就橫目掃向周圍服侍的人,“你們是怎麽伺候的!都不想活了是不是?”


    晉樞機瞪他,“你又和不相幹的人撒什麽氣,我問你,是不是你說的,我不吃藥就把雲舒拖出去打死?”


    商承弼笑了,“原來是為這個,這也值得生許多氣。我不過隨口一說。”


    晉樞機道,“誰知道你是不是隨口說,君無戲言,我身邊隻剩下這麽幾個人――”


    “好了好了,為這件事有什麽可鬧的,朕這就發下免死金牌去,就你身邊的這幾個人,都好好留著服侍你,誰也不許動,行不行?”商承弼坐在了他身側。


    晉樞機這才靠著他,“你別去上朝了,我悶得很,你過來陪我。”


    “好。”商承弼替他拉了拉被子,小順子連忙送上了藥碗,“趁著還沒冷,朕喂你吃。”


    晉樞機別過了頭,商承弼像逗孩子似的逗他,“啊――張開嘴,不吃藥身體怎麽會好?”


    晉樞機看了他一眼,“隻要你不有事沒事的打我一頓,就算不吃藥,身體也好得不得了。”他口中雖這麽這麽說,還是張開嘴噙了勺子。


    “皇上,翊坤宮的呂娘娘身子不大好,想請您過去。”商承弼正被晉樞機戳得還不開口,成康便來回話。


    商承弼對呂氏的嘉寵全都在孩子上,如今孩子沒了,不免恨屋及烏,連名字都不願意聽見,“沒看到朕忙著,身子不好就找太醫,以後翊坤宮的事,不必來回了!”


    地上的小太監都吃了一驚,這位呂娘娘當初是何等的聖眷優渥,從一個小小的才人一躍便成貴妃,寵冠六宮,連皇後都視之為眼中釘,如今孩子沒了,人人都以為借著皇上憐惜她會再風光一陣,商承弼卻是已絲毫不放在心上了。


    晉樞機皺了皺眉,商承弼小聲問,“怎麽了?”


    晉樞機道,“你從前對她何等恩寵,如今――”


    商承弼笑了,“你就是這幾天閑著發悶給自己找事的,她和你怎麽比,咱們這輩子是再分不開了,你乖乖吃藥,好好養傷,朕既然答應了許你晉家拜祖先,就自己也要拜一回的。對了重華,朕聽說,楚人成婚很有意思,等我們到了楚地,叫你父母族人鑒證,咱們也成一次婚,如何?”


    晉樞機瞪了他一眼,“你是覺得大梁的禦史太閑了,還是覺得我父母生出這樣的兒子是榮光。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我這輩子不願意回去了。”


    商承弼攏著他,“你的性子還是這麽怪,隻要別和朕慪了,什麽都依著你便也罷了。”


    晉樞機聽話喝完了藥,原本是睡得倦了,可這藥喝了不多久,竟是又覺得乏,他睨著商承弼,“你挪我過去點兒,一起睡。”


    “朕一會兒還要見樞密院的人呢,就不鬧你了。省得來來回回的折騰,你睡吧,朕守著你。”商承弼起身抱他,想讓他睡穩了。


    晉樞機一起來就喝了一嗓子的水,才這麽一碰就要噴出來,又嘔了一通,商承弼連忙替他拍著脊背,又著人收拾,待得一番折騰,好容易換了幹淨床褥等他睡下,又替他重新喂了藥。自己才要換衣服,就聽他道,“脫都脫了,就陪我睡一會兒吧。昨夜你又忙到三更,我等你不到,都是一個人,總覺得怪怪的。還是你嫌棄我――”


    商承弼連忙否認,“別亂說話,怎麽會。朕就陪你睡一會兒,正好也累了。王傳喜,過一刻鍾再進來吧。”


    晉樞機這才算放心,“你們都下去吧。”他僅有一隻手能動,商承弼不敢壓著他,便輕輕吻了吻他嘴唇,晉樞機今日難得的好興致,居然會伸出舌頭回應他,商承弼一時起了興致,與他廝磨在一起,可無奈晉樞機壓根不能動,沒半刻便皺起了眉,商承弼正是心急火燎的時候,卻不敢太過了火,輕輕用舌尖刮了刮他牙齒就退出來,“恐怕吃了些藥,連口裏都是藥香。”


    “剛才就漱過了,還哪有什麽藥香呢?”晉樞機像是累得很,說不了兩句話便有些喘,商承弼輕輕拍著他,隔了一會兒便睡得沉了。


    晉樞機這才張開眼,他微微皺了皺眉,又用舌頭舔了舔唯一能動的右手,輕輕湊在鼻尖聞了聞,心道,“隻嚐了我口裏的一點,就這麽容易睡著了?”他這些天服食湯藥便覺得不對,原本身子康泰,除了心乏嗜睡之外也沒什麽,可現在天天喝得藥這麽多,越發覺得這藥奇怪。尤其是如今每日躺在床上,體內氣息流動像是比從前順暢了許多,種種強練內功的真氣都不似從前那麽滯澀,雖說是好事,但也委實怪異,運功又提不起勁,但若說有什麽不妥卻也不對,他向來是七竅玲瓏的人,起先覺得哥哥和商承弼不會害自己,便也未加懷疑,如今既起了疑心,自然要試一試,見商承弼這會兒的樣子,晉樞機已打定主意,等楚衣輕來了便弄個清楚,可在楚衣輕來之前,這藥是定然不會喝了。


    “皇上,已是巳時了。”王傳喜來叫起。


    晉樞機心知商承弼平素極為警醒,若是平時,早在王傳喜在帳外時便聽到他足音,如今竟然毫無反應,晉樞機心下駭然,麵色卻是平常,“皇上這些天累得厲害,好不容易睡熟了,讓他多睡一會兒吧。告訴樞密院的人,有什麽事先自己商量好了,別再來禦前吵架,叫他們等著吧。”


    王傳喜垂下拂塵打躬,“侯爺憐恤奴才,皇上吩咐了――”


    商承弼終究醒來了,“什麽時辰了,怎麽睡得這麽熟?”


    晉樞機道,“你這樣就睡得熟了嗎?心裏惦記著事,才剛剛巳時就自己醒來,我還想叫你多歇一會兒。這些天,你要處理朝政,又要照顧我,難得躺一會兒。”


    商承弼笑著貼了貼他臉,“原來你是因為這個才一定要叫我睡下。別擔心,朕是萬乘之尊,這點小事,還不至於累垮了我。”


    晉樞機隻微笑,偶爾碰到臉上的傷便皺一下眉,商承弼輕輕捧著他臉,“重華,是朕打重了。”


    晉樞機有一瞬間的失怔,卻隻是輕輕一笑,低著頭看太監替他穿上靴子,“早些回來,我等著你。”


    商承弼甫一踏出棲鳳閣,晉樞機便召了雲舒進來,“替我告訴棄甲和折戟,錢莊的事我不想知道。今日早朝,是哪些人不許我晉家複爵修祠,如果明日他們還不能改變主意,我就隻好替他們修祠堂了!”


    “世子,現在動手,會不會早了些――”雲舒試探著問。


    晉樞機目光流轉,悠悠道,“現在不動手,難道等我手腳好齊了,讓商承弼再打斷一次嗎?”


    作者有話要說:現在能看見嗎?我對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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