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安將一張麵皮浸入麵前的臉盆之中,打濕了手,輕輕將水拍在臉上,閉上眼睛,將那張薄皮從水中撈起,覆在自己的臉上。[]照了照銅鏡,修正下巴上翹起的褶皺,再用乳膠輕輕黏上,望著鏡子中那張陌生的臉,除了與自己有一樣的眼睛,一樣的靈魂外,其餘都是不同的。


    司馬安對門外那人喚了一聲,便有一個穿著粗布麻衣的婢女走了進來,這是用張娃留下的銀兩買的一個丫頭,樣子粗笨了一些,但好在手腳利索。司馬安給她取了一個名字叫做司馬惜,有珍惜之意,吩咐她去車夫那兒買了兩個舊輪子,幾番折騰之後總算麵前做成了一個輪椅,雖然扶手和輪子略微粗糙,行動起來也頗為不便,但總比自己隻能坐在椅子上做一個廢人來的強。


    院子裏的賬目看起來糊塗,但在司馬安看來不過是轉眼便可算清的事,當她飛快地在紙上用現代統計方法計算數值的時候,青姨和一幹姑娘全部看愣了,還以為司馬安是驅鬼的法師,而這院裏有不幹淨的東西。


    不過一上午,便算好了讓青姨頭疼的大半年的賬目,這讓她以一種非常高興的態度幹幹脆脆地將司馬安留用,再加上司馬安要的原本便不多,於是事情便這麽定了下來。


    用過午膳之後,司馬安來到了院中,外院的事情不用自己理會,清閑下來便想獨自呆著,日光暖暖地照射在身上,司馬安眯著眼睛,靠在椅背上,望著前方掛著鈴鐺的屋簷開始發愣。


    “你就打算在這裏呆一輩子?”有人道。


    司馬安扭頭看見來人,稍微一愣,繼而灑脫笑道:“我就知道張娃瞞不住你,你們姐妹還真是無話不說。”


    張天低頭望著司馬安的腿,臉上閃過一絲憐憫,“她也不是任何事情都會告訴我。”


    “什麽事情?”司馬安問。


    “我姐姐見的是什麽人?”


    “不知道。”司馬安答,睨著對方說,“你之前在宮內用箭射我,是誤解了我便是你姐姐心裏的人?”


    張天點頭。“她多次提及你,我便認為是你了。我們的身上的血海深仇,不允許有兒女私情,曾經我和她約定,若是發現對方愛上了誰,另外一個人必須要去殺死那人。”


    司馬安望入她眼內,看見的是曾經在張娃那兒見過的火焰。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張天狐疑地盯著她,“上官婉兒出宮了。”


    司馬安身子前傾道:“婉兒,她在哪裏?”


    “不知道,我在太子府聽到的消息。”張天說罷,往院落門口望了望,抬腳便向那兒走去,“告辭。”


    司馬安目送她離開,腦海中不停地回蕩著她方才那句話。


    婉兒出宮了,她是如何出宮的,她出來是為了我麽?傻丫頭,現在應該是你人生之中最重要的階段,你怎麽能輕易出宮呢……


    “青姨說前麵來了一個奇怪的客人,非要見您。”司馬惜匆匆而來道。


    “見我?”司馬安挑眉。


    “嗯,”司馬惜點頭道,“說是喜歡您安排的‘戲’,一定要見這寫‘戲’的人,青姨說隻怕那人大有來頭,隻好叫您親自過去一趟。”


    司馬安歎口氣無奈道:“推我過去罷。”


    不忍心這青樓姑娘幸苦勞碌,司馬安便替她們出了個主意,光跳舞沒有什麽意思,不如將故事蘊含到舞蹈之中,如此一幕幕演下來唱下來,便會有不少收獲。今日才是第一場便惹出了這樣的麻煩,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繼續下去。


    待入了前院,司馬安被震耳欲聾的聲音嚇住了,側首大聲問司馬惜道:“這是怎麽回事,這些人在幹嘛?”


    “這些人都喜歡您安排的東西,紛紛叫嚷著下一場呢。”司馬惜由衷地高興。


    “吩咐姑娘們今日不可再上,若是有人問起,便道明日還有新的。”


    “好。”司馬惜轉身欲走,又想起了司馬安腿腳不便,為難地望著她。


    “去吧,我自己能行。”司馬安道。


    “好。”司馬惜興衝衝地跑了。


    “這丫頭……”司馬安微笑著搖頭,一回頭,瞬間呆愣而住。她瞧見了誰,右前方最角落的廂房,半開半掩的門內身著白色男裝的上官婉兒正端端正正坐著,視線停留在前方,似是感應到了來自於這邊的目光扭頭往外頭瞧去,但可惜被挪身過來的青姨遮擋住。


    司馬安抓著輪子的手越來越用力,腦海中快速閃著兩個想法――見她?還是不見她?


    周圍人聲嘈雜,誰也沒有注意到這個長相普通的人。


    “你總算來了,司馬惜那個死丫頭呢,怎麽丟下你一個人。”青姨是一個風韻猶存的女子,雖然已經年過四十,但依舊存有一種難得的韻味,為人處事也相當圓滑通透,見到司馬安來了便笑意盈盈地過來,也不管對方願不願意,將司馬安硬生生地推到了廂房之中。


    “青姨!”司馬安還沒做好見上官婉兒的心理準備,她不想讓婉兒見到這樣的自己,一個殘缺的卑微的自己。


    上官婉兒站了起來,眸子裏的光在見到來人的那一刻黯淡了下去,緩緩坐下喃喃問:“是他?”


    “就是他。”青姨的視線在二人之間徘徊,心想這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怎的如此奇怪,識趣道:“你們聊著,我去看看外頭是怎麽了。”


    “喂――”司馬安阻止不及,青姨便迅速帶上了門,於是,這一間廂房之內就隻餘下司馬安和上官婉兒獨處了。


    司馬安抬頭,悄然偷看上官婉兒,才幾日不見,她竟然消瘦那麽多。頭發用紫冠束著,穿著城內書生常穿的袍子,暗紫色的衣襟上細細繡著花紋,眉頭鎖著不曾舒展,連人都像是一直在出神一般地一動不動。


    “公子既然沒事,在下便告辭了。”司馬安想逃。


    “等等――”身後的人意外張口道,“那些人唱詞全部都是你寫的?”


    “嗯。”司馬安心神一晃,心中警鈴大作。以婉兒的聰慧怎麽會聽不出那些唱詞的出處,又怎麽會不明白那些曲子的含義?


    耳邊聽見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很快眼前便出現一雙黑色靴子,上官婉兒站在麵前,司馬安的頭頂卻像是壓了千斤的石頭一般無法抬起與她對視。


    “你是何人,為何知道那麽多皇宮中的秘事?”上官婉兒緩緩蹲了下去,麵對司馬安,而司馬安隻是下意識地側開頭,不去看她。


    上官婉兒嘴巴張了張,終究沒有說什麽,起身背著司馬安,從懷中掏出一排乾封泉寶放在桌上道:“以後不要再唱這些曲子了。”


    “好。”司馬安應下。“如果公子沒有其他事情,我便告退了。”


    “去吧。”上官婉兒說完,扭頭回望那個艱難轉動車輪到門前,伸手想要推門離開的人,盯著他的背影瞧了許久,心中忽而閃過一個想法,衝口而出道:“司馬哥哥!”


    司馬安瞬間呆住,渾身僵硬著不能再動分毫。隻感覺到身後那人疾步衝著自己而來,司馬安回過神想要解釋,卻不料想那人從後環住了自己的脖頸,下巴擱在了自己的肩上,淚水像是不可控製一般滴落,一點一滴,都落在了司馬安心間。


    “我都喬裝成這個樣子了,你怎麽還是認出了我?”司馬安拍了拍婉兒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無奈道。


    “其他會變,但你的眼神卻是一樣。”上官婉兒鬆開手,繞到司馬安麵前蹲著,仰望著她關切道:“我就知道你沒有死,一聲不吭地便走了,知道我有多擔心麽?”


    “知道啦,是我的錯。”司馬安笑著輕輕一刮婉兒的鼻尖,“還說我,你呢,怎麽出的宮?”


    “婉兒自有辦法。”她得意地晃了晃腦袋,仿佛這是極容易的一件事情。


    “我聽說天後娘娘準備改習藝館為內翰林?”


    “嗯。”


    司馬安神色一斂道:“那你怎麽能在這個緊要的關頭出宮?你既然已經接替宋昭慧接管了習藝館,那麽將來的內翰林必然也是要你負責的,內翰林不比別處,是武後決策智囊之所在,可以名正言順地處理軍國大事,你在這節骨眼上出宮,豈不是讓從前的幸苦都白費,讓以前的努力都付之東流了麽?”


    上官婉兒搖頭道:“其實婉兒出宮隻是奉命去白馬寺為天皇祈福。”


    “真的這麽簡單?”司馬安半信半疑,難道是自己想錯了,婉兒真的隻是出宮辦事恰巧在這裏遇見自己而已?


    “真的。”上官婉兒微笑點頭,視線定在司馬安的雙腿上,“司馬哥哥,你的腿……”


    “哦,沒事。”司馬安毫不在乎道,“從前我就常說我是一個連路都懶得走的人,被老天爺聽見了,他老人家就大發慈悲給了我這麽一個機會。”


    上官婉兒默然,眼睛直直地盯著司馬安的手,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既然你來了也不差這點時間,”司馬安岔開話題道,“不如陪我散一會兒步,我都在屋子裏悶了好幾天了,正好有你在,攜美同遊其樂無窮。”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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