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裏臭氣熏天,李令月皺著眉頭捂住口鼻,暗香及時地掏出絲巾,遞交給前頭的公主,她也實在聞不慣這裏的味道,空氣中混雜著腐爛的食物、發黴發臭的牆壁的氣味,但既然公主都紆尊降貴,自己也不能不跟。[]


    “鄭氏,這是太平公主殿下。”打開鎖鏈,狄仁傑走了進去對著窩在牆角的一個婦人道,她披散著頭發,麵容憔悴,深陷的雙眼,形容枯槁。


    一聽見來人,那便立即來了力氣,眼睛放光地跪挪到李令月腳前。李令月稍低著頭看著她,氣定神閑地不退不避。


    “你有話要對本宮說?”


    “婉兒呢?”鄭氏這才觀望四周,並未見到自己女兒的蹤影。


    狄仁傑剛要開口,卻聽李令月道:“她很好,相信很快就能獨當一麵,日前母後派她出宮辦事,暫且不在宮內。”


    鄭氏露出欣慰的神情,“那就好,那就好。”


    暗香吃驚地瞧向公主。


    為何公主她要這樣安撫鄭氏,那上官婉兒明明是被罰出宮思過。


    “鄭氏,你有什麽話要對公主說的全部都說出來吧,要一字不漏,知道嗎?”狄仁傑上前一步,摸了摸短須道。


    鄭氏看著狄仁傑道:“多謝大人救命之恩,若不是你給的方子,罪婦此刻定然已經死了。”


    李令月餘光掃了一下狄仁傑。


    “那一日我去宋女史住所,為的是替婉兒求情。她不比其他人家的小姐,有自己的侍讀婢女服侍隻要全心讀書即可。婉兒在掖庭所受的罪過是你們所有人都難以想像的,冬日浸泡在水裏的手沒了知覺,她便拿火來烤,甚至因此燒傷了好幾回,為的隻是能拿著枯枝在地上寫字。她去求那些別的宮門來的宮女太監,希望能夠要來一些宮裏不要的破書舊紙,為此不惜被人□說著難聽的話,即便如此,她還是用自己的幸苦勞力來換取那一點點東西……”鄭氏說道這裏,聲音哽咽,“我的婉兒受了多少的苦,挨了多少的罵,這幾年來都未曾動搖過一分,她不會一輩子困在掖庭,她不會做一輩子的宮女。但在這人才濟濟的宮裏要出人頭地是如何的艱難,幸好她遇見了公主您,公主給了她生存下去的希望,她為此也很感激。(.)”


    李令月眉頭微動,她開始有些明白為何司馬安會這樣幫助上官婉兒,可既然這一切對上官婉兒而言如此來之不易,她為何還要頂撞母後請求出宮,難道其中另有隱情?


    “你去見宋昭慧,之後發生了什麽事情?”狄仁傑打斷道。


    “宋女史鐵麵無私,她之前還回避了我幾次,隻是勸我回去。但我看得出她對婉兒也是欣賞的,隻是提及婉兒欠缺了一些火候。”鄭氏道。“那時候其他人都睡了,我也沒有在周圍見過什麽人,隻是宋女史給我的感覺像是心事重重,或許是為習藝館的事情煩心吧。”


    “你為何會暈在她屋內?”李令月問。


    “我也不知道,喝了她倒給我的茶水之後,便覺得頭有點暈,起身想要告辭離開,渾身卻使不上力氣,再醒來的時候便發覺屋內無人,而地上留有一灘血……”鄭氏捏緊了手,回想起當日的一幕依舊心驚。


    “人真的不是你所殺?”狄仁傑問。


    “我與她無冤無仇,為何要殺她?”鄭氏道。


    “鄭氏,公主在此是你申冤的大好機會,若是你有虛言恐怕此生再難有昭雪之日了。”狄仁傑道。


    李令月麵色平靜地看著她,而鄭氏的臉上閃過一絲猶豫,最終還是咬了咬牙,噙著淚重重地點了點頭。


    李令月背手轉身,朝著天牢門口而去。


    狄仁傑見她走了,回首對著鄭氏道:“無論你想掩蓋的真相究竟是什麽,我狄仁傑都會查出來。”


    鄭氏沮喪地衝著他搖了搖頭。


    狄仁傑再也沒有多言,往李令月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她說的並非真話,”李令月淡淡道,“狄仁傑,你讓本宮來聽的就是這個?”


    “微臣不明白公主的意思。”狄仁傑道。


    李令月睨了一眼他,回頭繼續看著路。


    “等上官婉兒回來,本宮自然會在母後麵前為她美言,也不枉費你們這樣地大費周章。”


    “微臣惶恐。”狄仁傑急忙道。


    “母後將案子交給你,你便繼續查下去,本宮乏了,止步吧。[.超多好看小說]”李令月說罷,轉身便走。


    餘下狄仁傑呆立原地,瞧著李令月的影子一點一點消失在眼前。


    我們?除了我,還有誰?


    “公主,您不是要回寢宮休息麽,可這並不是往寢宮的方向呀。”暗香看著前路,惴惴不安地開口問。


    李令月道:“去竹林。”


    “可是您的身體……”暗香想繼續勸說,卻見李令月側首睨了自己一眼,眸子中的冷漠和不容置疑頓時讓自己噤了聲,再一回神,才發覺冷汗竟不知不覺冒了一身。


    自從上次的行刺事件之後,竹林的守衛又多添了一批。


    暗香抱著劍,跟著李令月來到平時所在的地方,那兒有一座專門修葺的亭子,裏麵擺放著石桌石凳,專供公主練劍之後休息。


    暗香放好劍,返還到竹林入口處吩咐人安排茶水糕點,再回過頭的時候卻聽見竹林之中沙沙地似疾風吹過的聲響,暗香心中一急,加快了腳步,等到了能見到平時練劍空地的時候,便見到李令月那利落幹脆的劍招,一招一式像是拚足了狠勁兒,斬向地麵竟然能夠帶起一陣煙塵,掃過竹林在青翠的竹身上劃上了痕跡……


    公主……


    暗香用手捂住了嘴,紅了眼眶。


    您心中到底藏了什麽,為何如此慍怒,為何如此折磨您自己?


    李令月一劍斬在了竹上,虎口生疼,手臂微微抖動著,看著那根竹子,腦海裏回響著母親和自己的對話。


    “母後,是您派人送她出宮的?”


    “是本宮,太平,你不看看你現在成了什麽樣子,你還是本宮乖巧討人喜歡的太平公主嗎?”


    “您還是兒臣的母後嗎?”


    “你為一個內侍說情,本宮可以認為你是慧眼識人。你為他紆尊降貴跑去大鬧太醫院,本宮也可是視而不見。但若他癡心妄想覬覦你,本宮便不得不管了……”


    “母後錯了,並非是她覬覦兒臣,而是兒臣喜歡她。您害死了她,兒臣會恨您一輩子。”


    “太平,你竟然為了一個內侍忤逆本宮?!”


    “母親,兒臣乏了,兒臣告退……”


    李令月眼裏噙著淚,用盡力氣抽回劍,照著空氣中的一幕幕往日回憶劈砍而去。


    “李令月,你不累麽?”司馬安忽而出現在麵前笑嘻嘻地說,“我給你捏捏,我的手法很好的,保證你□。”


    “司馬安?”李令月匆忙收起往前刺的劍勢,手腕一轉將劍靠在了背後,往前一步伸手一探,司馬安的身影便立即消失,像是從未出現過一般,李令月一愣,原地轉了一圈,除了翠綠的竹林之外哪裏有那人蹤跡?心下恍惚,最終似笑非笑道:“司馬安,你這個膽小鬼,你怕本宮了罷……所以才躲起來不肯見本宮……你可知,本宮很想你,很想很想……”


    竹林之中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一個人影從裏麵衝了出來,低著頭擺正衣冠,掃去身上的塵土。


    “是誰?!”李令月警覺,幾步到那人麵前,拿著劍遙遙指著他的心口。


    那人顯然被嚇的不輕,繼而抬首麵向李令月,待看清楚了麵前之人的麵容後大喜過望道:“是我呀,公主,您不認得我了?”他興高采烈地用手指著自身,眼裏閃著興奮的光。


    暗香疾步過來,打算護著公主,卻見李令月沉思了一會兒,攔住了她道:“不用叫人了,他是薛紹,姑姑城陽公主的兒子,本宮的堂兄。”


    “婉兒?”司馬安推開門,卻見裏麵空蕩蕩一片,並無一人,心下奇怪卻不得不繼續尋找。自從河邊散步回來,婉兒便推脫身子不適,自己則被院裏的姑娘纏著寫下一步“戲”,故而才耗到了現在。


    “公子,上官姑娘好像不在。”司馬惜在後頭踮腳往內探了探首,也是一無所獲。


    “噓――”司馬安扭頭看著她道,“切不可讓人知道她是女子。”


    “是,公子。”司馬惜應下,偷眼自家“公子”,雖然她也是女兒身但卻扮作男子,想必都是一樣的道理。“既然上官公子不在,您要打算去何處?”


    “就去帳房看看。”司馬安回想那兒好像有幾本破舊的殘章,之前不曾留意,此刻想來或許於婉兒有用。


    司馬惜送她到了帳房便帶上門退下,一細想自家公子今日似乎並未吃下什麽東西,便尋思著往廚房而去,經過後院井邊的時候卻見上官婉兒正蹲在地上,手裏拿著木匠才會用的工具,分外認真地比照著麵前車輪裁剪一團褐色的東西。


    “上官公子,您在做什麽?”司馬惜忍不住上前詢問。


    上官婉兒被她嚇了一跳,視線越過她往周圍瞧去,“司馬哥哥不在吧?”


    “她在帳房,方才還在找公子您。”司馬惜定神細瞧,發現了婉兒手上的斑斑血痕,擔憂道:“您的手傷了。”


    婉兒匆忙背在身後不讓她看,認真叮囑道:“不可讓司馬哥哥知道此事,明白麽?”


    “可是……”


    “你方才想去做什麽?”婉兒岔開話題。


    “給我家公子拿一些糕點。”


    “那正好,”婉兒微笑道,“去了廚房往最裏,我瞧著廚子做的桂花糕不錯。”


    “是。”司馬惜又睨了她一眼,懷著重重疑惑轉身往廚房去了,待再經過此處的時候,那人和那些東西已經全部都不在。司馬惜不疑有他,將糕點拿到了帳房,輕輕以指節叩門,聽見裏麵的應答才推門入內。


    “公子,點心。”


    “放著罷。”司馬安沒有抬眼,而是專心致誌地在謄寫。


    司馬惜看見那上麵的字符便覺得怪異,“公子,您寫的是些什麽?”


    “哦,這些呀,是《李衛公兵法》,沒想到這裏還有這樣的好東西,隻是破舊了一些,我謄寫一次,好送給婉兒。”司馬安脫口而出,與此同時瞧見司馬惜放在桌邊上的糕點,眉頭一揚道,“桂花糕,院子裏請了新的廚子?從前的廚子可不會做……嗯,好吃!”


    司馬惜聽罷一愣,院裏並未換廚子,難道這桂花糕是……


    “你可見到婉兒了麽?”司馬安嚼著桂花糕,一股憂傷湧上心頭,鬱結不得終,隻能轉了話題。


    “我……”司馬惜剛猶豫著該不該說,卻聽見門吱呀一聲地被人大力推開,門扇狠狠地砸在內牆,門口一人低著頭黯著臉衝了進來,站定在司馬麵前,忽而噗通一聲跪下了。


    司馬安和司馬惜具是一愣,司馬安撐了撐身子,但依舊無法站起,用眼神示意司馬惜扶她起來,司馬惜那樣做了,但無奈這人像是定在了地上一般,絲毫不動。


    “張天,發生什麽事情了?”司馬安皺著眉頭道。


    “求你,救救我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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