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兒,你外祖母欲接你入京同住。”


    父親此話一出,卻是自己先歎了口氣,已有不忍之意。黛玉心中一顫,萬般言語,卻隻堵在心頭,不能出一聲。弱不勝衣,一時就咳了起來。


    “哎~,此事為父尚在斟酌,我兒不必憂慮。”父親撫著黛玉的背,輕語安慰。一時就將此話揭過一邊。另撿著些家常裏短敘著。


    黛玉提起多日未曾上課,要將書本再拾起來的話。父親見黛玉一心向學,心中甚慰,且又可與她散心,排解排解喪母之痛。如何不應。自是遣人與賈雨村說了,擇日再續課時。


    一時已至午間,內宅主事的孫姨娘過來,請老爺及姐兒黛玉用飯。


    孫姨娘原是母親的陪房大丫頭,常喚做煙霞的,原名胭脂(1),母親病時,這內宅本應由黛玉這個嫡親的小姐來主事,隻是黛玉太過年幼,母親逐暫托了她行事。父親的幾房姬妾雖薄有私語,到底母親還在,也不能怎麽著。待到母親亡故,因著煙霞隨母親在賈府時,也是經過外祖父的喪事的,是以一應事物,也辦得十分周全,全沒讓他人拿住話柄。父親傷心之餘,也甚感欣慰,於是單撥了居室與她,脫了通房丫頭的名,正正式式收了作妾,改稱為孫姨娘,暫代內宅一應事項。煙霞感激之餘,對黛玉自是照拂有加,別有不同。


    飯畢,黛玉辭過父親,回房休息午覺。(.無彈窗廣告)


    黛玉心中有事,哪裏睡得穩。躺在床上沒多久,好象一忽兒又捧著本《紅樓夢》在看黛玉焚稿斷情,一忽兒好象對著電腦,看著視頻裏劉心武大人在教育自己說:你應該死於溺水。一忽兒覺得自己正躺在宿舍床上琢磨黛玉到底該怎麽個死法才美。想了半天突然自己拍拍腦袋笑道:“原來我已經死了啊~”……雷得她猛然坐起,才發覺是南柯一夢。轉眼看著月梅在帳邊輕喚自己,卻又不知是否仍在夢中……


    午後起身的黛玉,拿著卷書,坐在書案前出神。雲鶯親自上來添了兩回茶,偷瞅著她的神色還好,才下來悄悄打了個眼色,囑咐了小丫頭們好生侍候著,就與幾個大丫頭各自取了繡件活計,自去屋外廊下坐了。


    彼時的黛玉,正在思考一件很嚴肅的事:作為一個有作弊器的新型黛玉。這幾年裏,她所做的,到底改變了多少自己原來的命運呢?無論她再怎麽喝牛乳,多運動地養生,身體也還是時好時壞;無論她再怎麽聰穎乖巧,攏得父母感情更加深厚,也沒能再多個弟、妹;無論她再怎麽在母親病中小心照顧,也沒能留住母親的性命。而現在,她就要步上那條命中注定的悲劇之路了,她還能為自己做些什麽?


    她十分沉重地檢討了自己的前世,作為一名宅女,她對於穿越這一中頭獎般的幸運事件,完全沒有一個正確的認識,也沒有為之做好充分的準備。(.無彈窗廣告)早知如此,怎麽也要看看《君主論》,了解下鋼鐵的冶煉、鍾表的製作、玻璃的配方、雜交稻穀的培育;特別是一定要係統地實習下經商之道,並將四書五經、唐詩宋詞、琴棋書畫統統地理熟,最不濟,也要自己做一回手工肥皂吧。好吧,幸運降臨了,她也接到手了,可這個情況,對她,到底,是福,還是禍……(各位看官倒是可以馬上補救一翻,以備各類突發性穿越事件的降臨)。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神情肅然的黛玉去摸手邊的茶水,眼睛掃過手裏的書本,看著自己茫然盯了良久的那一頁,不禁宛然一笑。還說收拾功課呢,怎麽拿了本《老子》在發呆。


    好吧,且看看,這去賈府的命運,是不是能改變的吧。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總要做點什麽,才能死心啊。黛玉啜著茶,賞著窗格上放的菊花,靜下心來打起了小九九。


    一時思定,就帶了小丫頭,往孫姨娘所居的蘅芳閣*1而去。


    孫姨娘正在外屋理事,見著黛玉親自過來,忙起身相迎。仍如舊時一般,親自扶她坐了:“姐兒如何過來了,今個兒天氣雖好,也別太累著了。”一邊那廂忙忙地喚丫環上茶果點心。


    “煙霞姨娘別忙了,我來看看你,略坐坐就走。”黛玉在椅子上坐直了(想象一下:一個五頭身的古裝芭比,小大人一樣正色坐在張高椅上,可惜要拈著腳尖才觸得到地呢),見孫姨娘仍站在她身旁,不由抿嘴一笑,“姨娘且坐著罷,不然我再不敢來了。”孫姨娘又謙讓了幾句,才在對麵椅上側身坐了。兩人閑閑聊了幾句宅子裏的家常,黛玉又細問過其它幾位姨娘的近況(接上章)。就將話題轉到了來意上麵。


    “姨娘可知,外祖母府上,派人來了。”黛玉理著衣襟,輕聲問道。


    “是,今兒一早到的,已到夫人靈前敬過香,磕了頭了。”孫姨娘就著坐姿躬了躬身。


    “不知來得是何人?”


    孫姨娘一沉吟,主母亡故,林府自然要向賈家報喪。路途長遠,來得晚了也還罷了,可卻隻來了個管事,連個子侄輩都不曾來。“是榮國府裏,你二舅母的陪房,叫周瑞(2)的。”孫姨娘一邊答了,一邊覷眼看著黛玉。雖知黛玉年幼,未必知道這些禮數,但不知為何總有些揣測不安。


    黛玉垂首半晌。六歲黛玉也許不知道,但,現在的黛玉,是知道的。


    黛玉不語,孫姨娘也不敢出聲,隻靜靜地陪在一旁。


    “有一件事兒,相煩姨娘。”良久,黛玉才開口。孫姨娘忙站起身,福了一福。“請姑娘示下,煙霞當不起。”(此處用姑娘二字,為煙霞被黛玉所攝,心生敬重,故尊稱。)


    “煩請姨娘,擇日召那人來細問問,外祖母的近況。”黛玉抬頭,向孫姨娘說道,“母親往日提起外祖母,總是極親厚的,如今雖不得見,可聽聽近況,也是極好的。”說著,眼中流下淚來。


    “姐兒快別哭了,仔細傷著身子。這也不是什麽難事,我明日即招那周瑞過來詢問。”孫姨娘見著黛玉落淚,立時有些急了。原在夫人身邊的人,都甚是寶貝這位姑娘,最是怕黛玉傷心,一見著她的淚,立時恨不能拿滿身的血去換。這也是林公立排眾異,定要升煙霞作當家姨娘的原因。


    “如此就拜托姨娘了,隻有一樣:還請姨娘不要告之父親。我思念母親,因而打聽外祖母的消息,父親聽了,難免又勾起傷心情懷。”


    “無妨,如若老爺知道了,我隻說是我想打聽一下舊主的近況。”孫姨娘全沒發覺黛玉那點小心思,滿滿地打了保票。


    黛玉看看窗外,下了椅子(故意不用站起身來),福了半福,“天色也晚了,想必一會父親就要進來,我也不在這兒擾著姨娘做事了。”


    孫姨娘連道不敢,自接了雪雁送過來的披風與黛玉穿上,又著個老媽子跟著,才望著黛玉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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