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裏的氣氛有些凝滯,坐在上首的祁老太太臉色有些陰晴不定:“阿鬱,你當真要去?”


    “是”祁洛微微低著頭,老太太的擔憂他知道,但是明屹辰在那兒,他的任務在那兒,不進京趕考,不權傾朝野,他要如何完成任務,畢竟那可是千古一帝啊!


    “祁家勢大時在朝中得罪的死對頭不少,如今我祁家落到如此境地,他們免不了要落井下石,踩上一腳,何況……”老太太閉了閉眼,聲音有些幹澀:“何況皇上厭棄了祁家,那芸京裏全是才狼虎豹啊!”


    芸京,便是如今大慶的都城。


    祁洛還是那麽站著,也不說話,卻透著一股堅決。


    許久,老太太睜開了眼,她的聲音裏有無法掩飾的疲憊:“你自幼身體不好,出門在外要照顧好自己,你母親和皇後相識多年,感情甚篤,多少會照看你一些,還有和你父親引為知己的胡將軍,殿閣大學士付聶峰的公子付成柯,他和你哥哥打小相識,你要多多走訪,還有你大姐和你姑姑多多少少總是能幫你一些的,萬事小心。”


    這便是同意了。


    僵持了整整三天,麵對最疼愛的孫子,自個兒親手養大的孩子,一向強勢慣了的老太太終究還是妥協了。


    祁洛看著一瞬間似乎蒼老了不少的祁老太太,眼裏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卻又在下一秒寂靜無波,他恭順的垂首:“孫兒知曉。”


    .


    “你要走。”少年木著臉站在祁洛身後。


    祁洛轉身頷首,比起救了他命的祁儐溫宇驍反而和祁洛更親近了一些:“你也要走了?”


    “是”少年點了點頭。


    “也好,謝謝這些天對子頤的指導了,你是來辭行的嗎?”嚴子頤要考武舉,溫宇驍是江湖上少有的少年高手,被祁洛請來當了幾日教習師傅。


    溫宇驍搖了搖頭開口:“他會考上武狀元的。”


    “嗯?”祁洛的眉微微挑了挑,繼而微笑:“這話一定要告訴子頤,讓他高興高興。”


    “他的武功非常高,你要小心。”溫宇驍直直地看著他,似乎是怕他不信,又補充道:“比我高。”


    “這樣啊!”祁洛眨了眨眼。


    似乎是對他的態度有所不滿,少年一向冷著的臉上眉微微擰了擰:“他瞞著你。”


    也瞞著所有人,如斯遮掩,必有所圖。


    祁洛微微垂了垂眸,他的表情是異樣的平靜,甚至是極其安寧的,他語氣溫柔:“子頤是我朋友。”


    少年的眉擰的更緊了,把一個武功高強包藏禍心的人放在自己身邊是,這是極度危險且極不理智的,更何況自身還是一個不精武藝身體孱弱的文人。


    祁洛伸手點了點他微皺的眉頭:“別皺了,都不好看了。”


    溫宇驍呆呆的看著他,祁洛的手指偏涼,落在眉心有些冰,溫宇驍任然木著一張臉,耳朵卻泛起了淺淺的紅暈。半晌,他才開口,聲音一如之前,平板而冷淡:“你要小心。”


    “知道了,知道了。”聲音裏帶著淺淺的笑意和些許無奈的縱容,這是極其明顯的敷衍,就像是在哄孩子。


    溫宇驍低頭看著自己腰間的玉佩,許久,他似乎做了什麽決定,卻在抬頭的瞬間愣了。


    祁洛不知何時已經到了院裏的梨樹下,見他抬頭,笑問:“宇驍覺得這梨花開的如何?”


    很多年後,溫宇驍仍然記得那一日的梨花開的極好,如雲似雪,少年站在樹下,溫言淺笑,眉目如畫。


    他記得他答,很美。


    也不知誇得是花還是人。


    小九正趴在樹上看著牆外的嚴子頤,嚴子頤正站在院門附近看著樹下的祁洛。


    小九懶懶的打了個哈欠,這是一個c級位麵,作為一隻解鎖了技能會武功的貓,它可以清楚的看見嚴子頤臉上複雜對表情。


    .


    祁洛和嚴子頤結伴離開兩天後,溫宇驍也離開了湘城,祁儐再三挽留未果。


    老太太整日整日的呆在屋子裏,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直到見到來請安的蘇淡如,老太太便拉著周圍的人開始拿著黃曆挑祁儐和蘇淡如成婚的吉日。


    “小姐,祁老夫人已經挑好了日子,是四月十六。”以蘭微微咬了咬唇。


    蘇淡如正在刺繡,聞言手微微頓了一下,她把手中的刺繡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刺得是雙麵繡,一麵已然繡好,藍衣的少女站在湖邊的柳樹下,眉目宛然,正是蘇淡如自己。而她正在繡的這一麵也已快要完成,湛藍的湖麵上有孤舟飄過,她正在繡那個泛舟的人,她伸手點了點那塊繡了一半的位置,眉眼專注:“知道了。”


    “小姐。”以蘭抬頭看她,目光似有不滿:“可是三少爺已經走了,那個祁昭玉欺負我們就沒人攔的住了,還有二少爺他從來不管我們,小姐你是他未過門的妻子,可是他對小姐……”


    “以蘭。”蘇淡如把目光從刺繡移到她的臉上:“嫁進祁家是早就定好的事情,二少爺再不喜歡我,我也會是他的妻,而祁昭玉她總是要嫁人的。”


    以蘭便不再說話,待到窗外暮色四合,蘇淡如刺下了最後一針,那泛舟的人有白色的衣,墨色的發,逆著光看不清臉。


    以蘭看見她家小姐看著那幅刺繡,眼神溫柔繾綣。


    以蘭看見那幅刺繡上繡著一句詩: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以蘭又看了看那刺繡上的人,她知道這句詩,她還知道這句詩的下一句: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蘇淡如起身把那幅刺繡放進了紅木箱的最下麵。


    山月不知心底事,水風空落眼前花。


    不能嫁給你,接近你,因為我自覺不配你,但我可以選擇近一點看著你。


    .


    “我去演武場看了看,武舉第一不是嚴子頤,他排第二,絕對是假裝輸掉的,洛洛你怎麽看?”小九正爬在椅子上的軟墊裏打滾。


    祁洛正站在窗前作畫,他畫的仍是一幅江南煙雨圖,屋外的庭院有枯葉悠悠落下,已然是暮秋之景。


    小九還未聽見祁洛的回答,院外便走進一人來,正是欽天監監正楚堯,當大慶的都城還在夏陽,祁家還是風光無兩的世家時,祁洛便是與他相識的。倒不是什麽相談甚歡,因為知己,隻不過是祁洛向來體弱,而楚堯醫術一絕罷了。


    “你倒是清閑。”楚堯穿一襲白衣,已是到了深秋任然搖著一把折扇,委實像極了那群進京趕考強裝風流的書生,隻不過那把折扇扇麵畫的不是風景美人,提的也不是千古佳句,而是滿天星辰。朝中人皆知楚堯的星辰扇向來是不離身的,據說其內容玄奧無比。楚堯在朝中的地位極其特殊,欽天監監正本隻是個五品的官職,但是楚堯兩年前夜觀星象,言此戰大凶,在朝中極力阻止祁崢北上,但當時的他地位與祁崢無法相提並論,未果,後祁崢果然大敗。之後,他又以占卜奇術預測了幾件大事,皇帝明燁對他幾乎言聽計從。


    “楚大人過獎。”祁洛也未曾行禮,仍在細細描摹那幅畫。


    “嗬,須知今日武舉已然結束,後日就是殿試了,這芸京裏祁公子這清閑隻怕是獨一份。”楚堯含笑站在祁洛身後,祁洛正在畫的是一幅大慶都城的暮秋煙雨圖,隻是這京都卻不是芸京而是夏陽。


    祁洛擱筆,轉身回望楚堯的眼,同樣的眉眼含笑:“楚大人前來陋舍所為何事?”


    楚堯仔仔細細的把他打量了一遍,正了臉色,再沒了絲毫笑意:“當今聖上子嗣不豐,隻有三位皇子,我曾為三位皇子卜過一卦,其中隻有中宮皇後所出的二皇子身有龍氣,隻是二皇子的命格……”


    楚堯的話停了停,他在仔仔細細的觀察祁洛表情的每一個變化,但祁洛還是那樣笑著,笑的溫潤如玉,笑的無懈可擊,楚堯有些挫敗,他略微遲疑了一下,複又開口,卻是略過了剛才沒有說完的那半句話:“前幾日我又卜了一卦,卻發現二皇子的命格有了些許變化,祁公子覺得這是為何?”


    “祁洛一介草民,不敢妄議皇家之事。”祁洛垂眸微笑,眉眼恭順,似乎當真是因為有所畏懼,看不出一絲作假。


    楚堯貌似是被氣到了,留下一句‘這可是因為祁公子你呢!’就摔門而去了。


    楚堯當正是被氣到了嗎?


    出了庭院,本來還是一副氣呼呼模樣的楚堯猶如變臉一樣瞬間換了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他目光沉沉的看向正北方,那是皇宮的所在地,這皇宮當然不是大慶兩年間建起來的,每一個大慶子民都從未放棄過重回夏陽,這是前朝的皇宮,後來被高祖改成了行宮,如今倒是又做回了皇宮。


    能使二皇子成為千古一帝,盛世明君的人啊!


    這怎麽可能是些許改變。


    他一點都不覺得挫敗,他甚至生出了不可抑止的興奮,連隱在袖袍裏的手都激動的有些顫抖,那是能帶領大慶走向繁榮的人啊!那是能帶領他們的大慶走向曆史定點的人啊!


    如果三日後那人真如卦象所顯的那樣一舉高中,他就該去皇宮走上一趟了,隻要可以收複失地,擴大版圖,祁崢的兒子算什麽,祁崢落敗失了一半國土又算什麽!


    祁洛看著窗外的景色,有秋風吹過夾帶著些微的雨絲,不一會兒雨就繁密了起來,和著旋轉落地的枯葉,淒清如絲。


    二皇子的龍氣,嗬,二皇子是什麽命格他當然清楚,一個亡國之君,一個承歡於北漠如今的王子,未來的王上呼延桉身下的亡國之君。


    明屹辰,母親安菱玉為大慶四美之一,貌似其母,長相柔美,好音律,生性荏弱,非經國之才。


    九歲被立太子,十二歲宣統帝明燁駕崩,明屹辰登基,不問朝堂政事,一年後,在宮中撞見於自己妃子偷情密謀的呼延桉,對其一見鍾情。


    遂,以大將軍之位十萬軍權換取呼延桉苟合。


    在北漠兵臨城下時,明屹辰打開城門,把大慶江山拱手相讓,成了史上第一位男皇後。


    就是這麽個東西。


    對,就是這麽個東西!


    他要把這麽一個東西培養成千古一帝。


    祁洛嘴角仍有弧度,直直的看向大慶皇宮,他有一雙漂亮精致的丹鳳眼,沒了往日裏蘊含著的笑意,似乎帶著亙古不化的清寂與疏冷。


    小九微微往椅子裏縮了縮,怎麽說呢?那雙眼睛很漂亮,非常漂亮,簡直是巧奪天工,但是隻一眼,你就可以斷定這雙眼的主人是極其冷心冷清的,但偏偏那雙眼的主人嘴角的笑容溫暖如春。


    “阿鬱,阿鬱,我拿了……”透過煙雨可以隱隱約約的看見有人撐著傘進了庭院,那人走得急匆匆的,聲音透著一股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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