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屹辰要去殺一個人。


    一個很久以前他就想要殺掉的人──祁昭玉。


    先皇後安菱玉去世那年,他方才九歲,這麽多年過去了,他那時還小有很多事情他已經記不清了,可總有些那麽些人,那麽些事,如同融入骨血般,遺忘不能,而祁昭玉就是其中之一。


    明屹辰還記得那個時候祁昭玉眼神輕蔑,她說,什麽大慶四美,還貴為國母,不就是個下賤的婊·子嘛!


    在尚且年幼單純的像隻小兔子的二皇子的認知裏,這是他聽過的最惡毒、最肮髒的話語,而被辱罵對象是他兒時記憶裏最是溫柔善良的母後。


    就算很多年後成長為一代帝王的明屹辰早已明白安菱玉並不是什麽溫柔聖潔的女人,祁昭玉的話也絕談不上惡毒之最,但人心都是偏的,他自私且偏執的認為祁昭玉是有罪的,是該死的。他還以為他不會殺祁昭玉,這輩子都不會,他隻會把她恭恭敬敬的供養著,因為她是父皇的妃子,是祁洛的姐姐。


    可是,當楚堯告訴他,祁昭玉已經失去意義,死掉不會有任何後果時,他可恥的心動了,哪怕明白楚堯此舉也許另有目的,哪怕明白祁洛不可能當真對此事毫不在意,他仍然不可抑止的心動了。


    .


    “特殊任務消滅‘時空偷渡者’已完成,獲得積分2000點。”


    祁洛聽見久違的係統音時,北漠軍隊剛剛發起自祁洛來到戰場的第三次進攻。


    五日前,也就是祁洛和肖暉抵達黎城的那天,北漠在當天由薩納爾領兵進行了第一次進攻,雙方大戰至深夜北漠收兵,緊接著,北漠像是生怕給了黎城喘息時間似的在第二天午後休整完畢馬上就進行了第二次進攻,好在他們早有準備,加之援兵的到來小勝了一場,北漠無功而返。直到今日北漠的又一次進攻,唯一與往常不同的時此次領兵的主帥並不是在底下叫嚷著的薩納爾,而是他身後麵無表情的呼延桉。


    呼延桉有一副很好的皮囊,一身銀色鎧甲使他顯得越發的英氣逼人,眉目俊朗。


    “呼延桉這個卑鄙小人!”肖暉說這話時帶著咬牙切齒的痛恨,站在一邊的蘇良聞言抬了抬眼,他的雙眼通紅滿是血絲,看起來有些精神恍惚,事實上蘇良也的確過的很不好,幾天前祁洛和肖暉初見他時,他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涕淚橫流的請著罪。然而,祁洛並沒有治他的罪,當然也沒有治甄韜的罪,他以還在打仗不能自亂陣腳為由壓下了這件事,私心裏他還是很欣賞甄韜的,以甄韜之魄力必將成為未來大慶最勇猛的武將,當然前提是此戰過後他能從大慶朝堂上那群豺狼虎豹裏脫身。


    隻是,與之相對的是蘇良。先是信任的下屬原來是敵國王子,一時的決策葬送了十幾萬的性命,接著是被另一個下屬私自關押,逼著吃人肉,這般壓力實在是太大了。最重要的是蘇良老了,他已經失去年輕時的勇猛和狠戾,他已經沒有時間去揣摩明悟這次打擊了,經此一役,蘇良,這位大慶的國丈,位高權重的輔政大臣,曾名動一時的大將怕是廢了。


    不過這些都與呼延桉無關,他的眼裏隻看得到一道身影,那個漆黑夜裏看的不甚清晰的人終於清清楚楚的映在了他的眼眸裏。明明已經是仲春了,那人卻好似還留在冬季,裹著一件白色的大氅卻仍然麵色蒼白,是了,那人是極不會照顧自己的,他離開的這些日子那人的身子該是又差了,這麽想著,呼延桉皺了皺眉,城牆上的風委實是大了些。


    “薩納爾。”聽見呼延桉聲音回頭的薩納爾在看見他眼裏的不滿時馬上就停止了沒有意義的叫罵,揮了揮手示意士兵開始攻城。大王信裏還說王子可能對大慶的一個大臣有意思,從王子現在的舉動來看,大王怕是多慮了,他們北漠的王子豈是為了一個男人罔顧國事的人。


    “祁大人,甄將軍合該到了。”肖暉見北漠進攻,轉頭看向祁洛。


    祁洛微微頷首:“那就有勞肖將軍了。”


    “大人,這城樓上不甚安全,大人還是……”一旁站著的人開口,他本是黎城原來的副將,主將在去年開戰時便去了燕回支援,主將一去不複返,他方領了黎城的守軍。


    祁洛斂了斂眸沒有說話,肖暉已經領兵出了城,雙眼所及之處,喊殺聲一片。


    “將軍,您的弓箭。”薩納爾伸手從衛兵手裏接過那把弓,此弓名為驚鴻,重達一百一十九斤,是薩納爾的祖上請一位有名的鑄造大師用寒鐵打造。祁洛的父親祁崢就是死在此弓之下,現在薩納爾又一次拉開了這把弓。


    “薩納爾!”呼延桉死死的盯著他,目疵欲裂,此刻,箭已脫弦。


    ·


    在幾十萬人混戰的戰爭裏,祁昭玉的死並沒有引起任何漣漪。


    “這次的實驗品已確認死亡。”白衣女人推開廂房的門走了進來,她的麵色是一種病態的蒼白,眉間帶著一股書卷清氣,此刻微微顰起,分外惹人憐惜。


    屋內的人聞言抬起了頭,那是一個男人,一個眉目豔麗的男人,那美到具有攻擊性的五官像是會無端灼傷人的眼,他的手裏還執著筆,他正在細細的描摹一幅畫,畫裏的人有精致的眉,清冷的眼,淺笑的唇。


    “死便死了,投放下一個實驗品,這次記得多許些好處。”他又把目光移到了畫上,眼神繾綣。


    “是。”白衣女子應了一身,頓了一頓又開了口:“前些日子,監測儀捕捉到了一絲葉從雪的氣息。”


    “葉從雪?監測儀能檢測道葉從雪?”對麵的人驀然抬頭。


    女子垂首回道:“是組織專門針對葉從雪最新研究出來的監測儀374號。”


    男人的眉皺了起來:“葉從雪來過1009位麵,她來這兒做什麽?是什麽時候的事情,為何不早說?”


    女子的頭垂得更低了:“監測儀隻是閃了一下就暗了下去,屬下不敢確定。”


    “下個實驗品投放延遲些時段,你也去找個合理身份,下去吧。”男人複又垂了首盯著桌上的畫。


    “是”女子應了一聲往門外走。


    “還有,不用守著374號了,它已經廢了。”


    怎麽可能?剛剛出了房間的白衣女子悚然回頭,男子仍在作畫並未抬頭,她怔愣了許久,最終低低的念了三個字,葉從雪。


    她曾問過組織裏的一位前輩,為什麽他們都對葉從雪諱莫若深,那位前輩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說,因為那是葉從雪啊!


    僅僅隻是因為那是葉從雪啊!


    .


    “大人,小心!”副將驚呼出聲,那隻箭的目標是祁洛


    幾十萬人的戰場上似乎在那一瞬間沒有了聲息,落針可聞,似乎是過了許久,又似乎隻是一瞬,呼延桉的腦海裏掠過了千般想法,卻又空空的什麽也沒剩下。


    他死死的盯著那隻箭,他似乎是不知道結果的,但那結果卻好似一直都盤恒的意識裏,呼之欲出。


    驚鴻弓,鑄成三百多年來,射石飲羽,箭無虛發。


    呼延桉愣愣的看著那隻箭,滿眼的不可置信。周圍的士兵的喊殺聲依舊不絕於耳,一片混亂中他聽見薩納爾高聲叫嚷了句什麽。


    多年以後,無數史書誠懇的記載了這一幕。


    史書《慶國》中有載,景元中,吾國與北漠戰,黎城、其左右之小城有數事,為後世史家傳。其一,乃延闌之變,其二,是甄韜屠黎也,其三,所最奇者,真偽已不可考。時值,北漠王與其將攻黎城,大將薩納爾之祖傳一張弓,弓名為驚鴻,有百步穿楊,射石飲羽之威能,雲此弓成三百年來直中。薩納爾彎弓欲射祁洛,矢已脫弦,吾國之守將皆驚。忽然,空中見一隻白□□,其用口銜住威無窮之矢,危頓解,凡人皆呼此貓神也,驚鴻弓為一貓解,薩納爾怒,氣之大叫。貓以口之弓棄,喵喵三呼,有雲此貓乃祁洛所養,十餘年來,直是小乳貓者不長。人皆以其為神明之輔大慶之貓兒,居賢者家。又雲祁洛為天上之仙,下輔大人心都是偏的,他自私且偏執的認為祁昭玉是有罪的,是該死的。慶天下,成之則為仙歸。


    史書《祁洛列傳》中有載,民間有傳祁洛為下渡劫之仙,下時帶之側之貓,交戰之際,貓為守主,以口銜敵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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