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芙戴著手套的右手小心翼翼的翻開第一頁報紙,黑白色,很普通的油墨,邊角因為布袋的壓迫有些細微的蜷曲。雖然印刷粗糙,拿起來的時候還有不明黑屑從紙上掉下來,但翻來覆去看都隻覺得是份普通的報紙。


    她鑒定了很久,才不情願的說,“沒什麽痕跡。”沒有圓珠筆畫出的詞也沒有什麽明顯的暗示,仿佛這的確是普普通通的一份報紙。


    不過不可能啊,革命者千辛萬苦喬裝打扮到她身邊就是為了送她一份沒用的報紙?瞧瞧這上頭都是什麽花邊新聞(有三整版麵都是關於加圖和她的報道,這暫且不提),凱匹特最近流行起在嘴唇上鑲嵌金絲,經濟學家宣揚要用鑽石代替流通金幣,因為那樣更美觀,斯諾總統做了嘴唇豐滿手術,凱匹特奇奧克斯動物園的動物跑出來了……


    沒有一點關於革命的信息,葉芙皺著眉仔細掃視報紙的中縫。加圖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她,半晌突然歎了口氣,站起身幫她把涼透的水倒了重新倒滿。


    葉芙捧著腦袋左思右想,當加圖把水推到她手邊的時候,她心不在焉的道了謝,抿著嘴也沒看裏頭是什麽就喝了口,這一下差點讓她跳下來。


    酸酸的味道,這是熱水嗎!


    “你把酸奶酪放進熱水裏了!”她難以置信的抹著嘴唇,“然後你裝作沒事人一樣把它給我喝了!”


    加圖皺著眉頭看她。


    “是的,我得做點什麽打斷你的思考。格拉芙,與其糾纏於這種文字遊戲,你為什麽不想些實際的事情呢?”他說。


    “你這是什麽意思?”葉芙揚起眉頭說。


    “我覺得你在做無用功。”他冷硬的說,“你想的東西不實際。”


    葉芙瞪著他。她感到自己胸口悶悶的,難道加圖覺得她不可理喻嗎?難道他不知道她已經很努力很努力的在想讓他們兩個都活下去了嗎?她突然覺得很委屈。


    她推開報紙,重複,“你說我想的不實際?”加圖看著她。


    一股無名火從心底翻了上來,不知道為什麽,自從參加過饑餓遊戲,她變得更易怒也更暴躁。這股暴躁夾雜著多日來提心吊膽的焦慮讓她難以克製的顫抖起來。


    為了不讓加圖擔心,這幾天都是葉芙一個人偷偷準備物資的,天知道她承受了多少壓力和痛苦,難道他以為隻要有錢就能買到獵槍和開山刀嗎?可是眼前這個人似乎一點都沒有感覺,好吧,她也許是有些多疑喜歡猜測,但那也是因為他們的生命隨時都被威脅著,他們兩個人裏總得有一個操心這種事啊!


    “你說我想的不實際?”她克製的說,可聲音越來越高,“可是我得告訴你我想的做的都實際極了,我認為革命者給我們送來了訊息,而且我判定這條信息就藏在報紙裏,現在我隻需要找到它就可以了。但是你卻覺得我的所作所為很不可理喻?很超出你承受的範圍?所以你覺得我在胡鬧嗎?你無法忍受了?”


    “格拉芙夠了!我沒有這麽說!”他懊惱的叫道。


    “我不是你的格拉芙,你的格拉芙已經死了――――!”她大喊道,很快她就發現自己錯了,加圖的臉白了,露出了傷心的神色。[.超多好看小說]要知道他一直堅定的認為格拉芙就是葉芙,而葉芙隻是失去記憶了而已。葉芙一直不去捅破這層窗戶紙,比賽完後他們的精神都很脆弱,萬一格拉芙是他的精神支柱,她不想看他崩潰的樣子。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這幾天沒有睡好。”葉芙心煩意亂的說,低下頭沒去看他的神色,“那你說,你是什麽意思?”她站起身,把酸奶酪水倒進洗手池了,替自己裝了一大杯涼水。


    “……”他沉默了,葉芙沉著臉想了想,幫他倒了杯冷水。


    “給你喝。”她黑著臉,把水杯推到他身邊。


    加圖頓了頓,手遮住臉,疲憊的說,“對不起,我很抱歉……”


    “不,這不是你的錯。”


    “不,我很抱歉。”他執拗的說,“我不該這樣……”


    葉芙瞪著桌子上的報紙,突然覺得革命和不革命真是無聊透了。這他媽的幹他們什麽事?這些不知所謂的東西憑什麽要他們參與?


    他的手指從臉頰上挪到刺蝟般的金頭發裏,葉芙這才發現他的眼眶似乎紅了。


    “我隻是不想看你一個人那麽辛苦。”他挫敗的說,別過臉,“我的意思是,或許你可以問問我的意見?我感覺自己蠢透了,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你橫衝直撞,而我卻一點忙都幫不上。”


    “沒什麽的,你別看我不中用,但是我可以的。”葉芙幹巴巴的說。她突然想哭了,在經曆了這麽多以後,她早已能做到殺人不眨眼,但是這一次她卻想抱著這個人把自己所有的委屈和憤怒都宣泄出來,雖然他一直把她當做格拉芙看待。


    加圖沒有說話,灰藍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她。


    “嗨,聽著。”她硬邦邦的開口,手不自然的往他的方向挪了挪,擺出了一個竭力想要和好的姿勢,“剛才……恩……剛才是我的不對。那個格拉芙死了的事情……是我瞎說的……也許她哪天就回來了……所以你……恩……別難過。”越說越說不下去,她終於閉上了嘴,強迫自己不再說謊,與此同時一股複雜的,苦澀的情緒從她心頭盤繞上去。加圖自始至終都喜歡著格拉芙愛著格拉芙,他根本不喜歡她葉芙。


    加圖瞅著她,就在她以為自己的安慰要失敗的時候,他掀起嘴角勉強向她笑了笑。


    “當然了。”他聲音不穩的說,頓了頓,又喃喃重複了一遍,“當然了……”


    “那我們……恩……繼續?”她猶豫的問。


    “恩,你繼續,我去給你切點蛋糕。”然後他就端著小盤子一個人進廚房裏去了。


    葉芙的手微微動了動,似乎想做出一個“抓住”的動作,不過沒等她做完這個動作加圖已經匆匆離開了。她呆了很久,後知後覺的把報紙重新攤開,望著上麵華麗的花體字發呆。


    過了很久,“哐當”清脆的聲音,一小盤巧克力起司蛋糕出現在她的手邊。(.)葉芙轉轉眼珠,加圖在她旁邊坐下了。


    “有什麽發現嗎?”他若無其事的問。


    “……恩,沒有。”她幹澀的說,努力裝出剛才的爭吵都沒發生過的事,“還在……還在發掘中。”


    加圖猶豫了一下,似乎有話想說。葉芙發現了,趕忙鼓勵道,“你有什麽好主意,加圖?”


    “沒什麽。”他輕聲說,“恩……就是想到以前你……”他看了看她,改了口,“以前格拉芙教我玩的一個遊戲。”


    “是什麽?”葉芙被挑起了興趣。


    見她臉色沒有變壞,他似乎舒了口氣。


    “她說那叫填字遊戲。”他說。


    “填字遊戲?怎麽玩?”


    “就是給你一串數字,然後指定一本書,根據數字在書裏找相應的詞語,找對了的話數字可以轉換成句子,也就是說數字可以變成一句話。”


    葉芙頓了頓,驚疑從心頭上閃過。這種她那個世界的遊戲,帕納姆也有?在經曆了文化淪喪的幾百年後,這種古老的遊戲還被保留著。


    “這個遊戲很流行嗎?”她言辭閃爍的問,“我是說,格拉芙她怎麽會玩的。”現代遊戲,格拉芙太厲害了吧?


    “這是格拉芙發明的。”加圖挑著眉毛驕傲的說,仿佛格拉芙的成就就是他自己的成就一樣。


    葉芙莫名覺得這種驕傲的神情很刺眼。


    “好吧。”她說,“她發明的。”也不怎麽樣嘛,她那個年代早就有這種遊戲了好麽?格拉芙是玩她玩剩下的東西,有什麽好了不起的。


    “後來她教了很多人玩。”加圖說,“我看革命者也許也知道了這個辦法,所以他們把這種遊戲放進了傳遞消息裏,也不會害怕你不知道。”


    “你這麽一說似乎的確可能。”葉芙說,馬上急切的思考起來:一共有十九位數字,而那個送報紙的家夥在她腿上寫了五位,也就是說今天的報紙裏轉換成句子的數字隻有五個。不過有個疑問,革命者怎麽事先知道報紙裏第幾行第幾個數字是什麽呢?難道報紙不是當天印好發行的嗎?他們怎麽把數字提前寫好讓艾瓦克絲塞在金幣裏給她呢?提前了一個月就知道報紙裏的暗語是什麽了?


    加圖看出了她心中的疑問,解釋說,“報紙裏很多報道都是事先寫好的,大部分都是謊話,不是真的,所以提前編造也不是問題。”


    葉芙“哦”了一聲,把這五個數字寫在報紙上,分別是一二四五六。報紙一共分二十版麵,所以指代版麵的數字應該是兩位,那麽大概就是一二了,第十二麵?十二麵上從上到下有五篇文章,四是指第四篇?五的話是行數,六是第六個字?


    她一路尋找下去,第四篇文章是關於動物從動物園裏跑出去,看守人不得不對剩下的動物就近監視的報道,第五行第六個字是:監控(spy)


    葉芙頓了頓,默念了這個詞一遍,又抬起頭和加圖對視。緊接著他們像猛然想到了什麽似的白了臉。


    spy有監控窺視的意思,同時它還指代著間諜或者探秘者。


    沒有人在考慮格拉芙死不死的問題,兩個人都嚴肅起來。


    “他們是什麽意思?”葉芙強迫自己喝了口水,濕潤一下因為喜悅而跳動的心。“會不會是我找錯單詞了?”她神經質的翻來覆去的看,最後發現spy前後的詞都是類似動物或者在什麽什麽之上這種無意義的介詞。


    “我確定我沒找錯。”她說,“一定是這個詞,他們是什麽意思?革命者想要我們去替他們當間諜?”


    “不可能。”加圖說,“如果我們重新回到凱匹特,下場除了死沒有別的。”


    他說的一點都沒錯,如果革命者不想失去所謂的“精神領袖,”他們最好打消讓他們回到凱匹特的想法。


    “……的確。”葉芙苦惱的說,“那他們是什麽意思?他們在告訴我們革命者一直在暗中監視著我們?還是凱匹特……恩……或許我們該再等等?”


    “我們不是有十九位數字麽?”加圖說。


    沒錯,革命者給了他們十九位數字,如果每次都靠報紙傳遞信息,那麽每次都會需要五位數字,也就是說他們至少還可以再等到兩次類似的訊息,雖然不知道最後四位數有什麽作用,但葉芙覺得他們有了生的希望。


    凱匹特想殺他們,但革命者還需要他們。


    葉芙站起身,給自己和加圖做了頓簡單的午餐。她昨天買了點新鮮的綠色蔬菜,現在已經有點蔫了。不過她把它們扔到了熱水了過了一遍,又往上撒了點烤焦的幹麵包,餐廳裏放著一罐二區極其珍貴的納姆醬,聞著有股千島醬的味道,她把黃色的納姆醬澆在他們的午餐上,又切了點肉紅色嫩火腿當做小菜。


    他們默默的吃著午飯,吃著吃著,加圖突然把叉子擱下了。


    葉芙也跟著放下了叉子,詢問的看著他。


    加圖皺著眉,慢慢的說,“你說。”他看起來很猶豫,“革命者是不是在暗示我們周圍有間諜?”


    “……”葉芙想了想,喃喃的說,“很有可能,那……會是誰呢?”


    兩人默默相視,誰都沒有出聲。


    這時,門外突兀的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兩個人都沒有動。


    這次來的會是誰?又一個送報紙的?或許這次是個送牛奶的?送火腿腸的?送酸奶酪的?


    葉芙看了看加圖,後者會意的重新端起了獵槍。葉芙把報紙胡亂團起來塞進了櫥櫃,然後像早上一樣走到門口,輕輕打開門。新鮮的空氣像流水一樣湧了進來,她偷偷拔出皮帶上的包,左手擺出攻擊的姿勢,右手拉開門。


    “是誰啊?”她笑眯眯的問,警惕掩蓋在那雙黑沉的眼珠裏。


    “格拉芙!”門外那個人欣喜的說,“難道你不歡迎我嗎!”


    “……”葉芙吃驚的頓了頓,“馬蒂!”


    外麵那個人哈哈大笑著撲了進來,像炮彈一樣砸向葉芙的胸膛。


    “我一回到家就開始想你了,你想不想我?”馬蒂開朗的說。


    葉芙被她拽進了廚房,馬蒂在裏頭倒騰了一陣,給自己做了一大碗牛奶泡餅幹。


    “你事情都辦完了?”葉芙用手肘撐著桌麵問。


    “啊唔,是的。”她含糊的說,拚命的往自己嘴裏塞餅幹,“就是那檔子破事。”


    “你家裏隻有你父母嗎?”加圖突兀的問。


    馬蒂愣了愣,往嘴裏塞餅幹的手停住了。她警覺的問,“什麽?”


    葉芙趕忙阻止他,“馬蒂的父親已經……”


    “啊,是的,爸爸很早就死了。”馬蒂回過神來,滿不在乎的笑了笑恢複往嘴裏塞餅幹的速度,“家裏隻有媽媽。”


    “我很抱歉,馬蒂。”葉芙說,“加圖他不是故……”


    “我知道。”小姑娘樂嗬嗬的說,“反正死了都死了,我還殺過人呢,你以為我對這種事情還看不開嗎?”隨後她轉頭興奮的問,“格拉芙,我怪想你的,今天和你睡怎麽樣?”


    加圖冷哼了一聲,把馬蒂吃剩下的空碗拿到廚房裏去洗了。不過他進了廚房後沒有擰開水龍頭,而是直接把碗扔到了垃圾桶裏。


    等他出來的時候,馬蒂已經拉著葉芙坐在電視機前了。


    電視機正在放饑餓遊戲的重播,馬蒂津津有味的看著。葉芙的胳膊被她霸占了,對此她感到萬般無奈。所以在這期間葉芙不斷的找借口脫身。


    “馬蒂,你要不要喝點汽水?”


    “馬蒂,你要不要來點蛋糕?”


    “馬蒂,你想不想吃色拉?”


    “馬蒂,你……你想不想上廁所?”


    就在葉芙第n次想逃開的時候,馬蒂突然攔住了她。她指著電視機興奮的說,“看,你們的專訪,和凱撒的專訪!”


    葉芙在早晨的時候就在凱匹特報紙上看到了,加圖和自己的專訪可霸占了好幾版呢。


    “你也看到了對不對,在凱匹特日報上,今天有你們的獨家專訪呢!”馬蒂頭也不回的說,她正在吸著果凍,不亦樂乎。


    葉芙正準備去給自己拿點烤餅幹,聞言突然覺得不對勁。葉芙遲鈍了一下,左手緩緩搭上了皮帶上的武器。當葉芙轉過身的時候,馬蒂也似乎發現了不對。


    馬蒂被曬得紅彤彤的臉在對上葉芙陰冷的目光後“唰”的一下變得慘白,她僵硬的握住果凍杯,不知道該繼續吃還是該鬆開手。


    葉芙看著眼前紅發女孩慘白的臉,緩緩退後一步,拔出槍對準馬蒂的腦袋。


    “格拉芙,請聽我解釋!”馬蒂焦急的扔掉手中的杯子,努力為自己爭辯。


    葉芙揚起眉毛。


    “好吧馬蒂,請問你是怎麽知道我看過凱匹特日報,恩?”葉芙慢吞吞的問,一個淺淺的微笑綻放在她的嘴邊,食指微扣。


    她想她明白革命者“spy”這個詞的含義了。


    馬蒂――奸細就是你。


    作者有話要說:那啥,感謝阿沐醬的地雷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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