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半暗,楊三笑盈盈地望著我們。


    阿元捂著嘴,瞪大了眼睛,眾人皆是驚喜。


    “喲喲!”韋郊跳起來,繞著他轉了轉,笑道,“楊兄弟穿起了官兵的行頭。”


    楊三低頭看看,不好意思地說:“也就頭上這巾子是配的,除了去,再把衣襟一敞,還是江湖模樣。”


    “噓!”公羊劌打斷他,示意門外。


    楊二嘻嘻一笑,說:“無事,鄧五在外麵。”


    公羊劌仍不放心,眼角卻掩不住笑意:“爾等幾個都來了?”


    “就我和鄧五。”楊三道,“其他兄弟都在城外,他們不是有刀疤就是做囚犯時刺了青,征兵的一看就知道是牢裏逃出來的。”


    公羊劌頷首,道:“大哥也在城中。”


    楊三眼睛一亮,頓露喜色:“大哥?他怎會在此。”


    公羊劌沒有解釋,道:“城中有縣牢,爾等去打探一番,商議下路線時辰,便可救人。”


    “好嘞!”楊三搓搓手,正要再說話,門外響起鄧五的聲音:“碗筷收好不曾?磨磨蹭蹭!”


    楊三收起神色,低聲道:“有人來了,我須趕緊走。”


    公羊劌頷首:“去吧。”


    楊三把碗筷收攏好裝進筐裏,提著往門外走去,嘴裏嚷嚷:“來啦來啦


    !催什麽!”


    大門重新闔上,我對公羊劌說:“你這些兄弟倒是講義氣。”


    公羊劌看看我,淡笑:“義氣是其次,你那一萬二還未付錢。”


    我:“……”


    自從知道了楊三他們來救人,院子裏的氣氛明顯不再壓抑。阿元每日都要念著父親和兄長落幾滴淚,現在又全然恢複了從前的精神。


    魏安的馬車已經大致做了出來,工匠打製的車軸等金件也送了來,裝上車輪,竟是嚴絲合縫。黃叔負責和公羊劌給木頭磨光塗漆,魏安拿著鑿子和錘子在車廂裏敲敲打打。


    楊三時不時會來送飯,跟公羊劌商談些劫囚逃走的細處。從他口中,我得知那個馬奎雖然有傷,但走動不成問題。


    他還帶來了匕首,一人一把,用腰帶捆在衣服底下帶進來。深夜裏,公羊劌把刀分給我們。我得到了一把短小些的,小心翼翼地抽出鞘,月光下,寒光如水。


    許是魏郯的關係,我有些心疼魏安。他在家中不曾幹過重活,如今,我每天晚上我都要給他挑手上磨出的水泡。


    “疼麽?”我問他。


    “不疼。”魏安搖頭,眼睛還盯著他作圖的圖板,似乎在琢磨著那車。


    我瞄了上麵一眼,道:“這車改了?”


    “嗯。”魏安說,“車廂加裝精鐵板,可更加牢固。”


    我有簡直想一掌過去把他腦袋拍醒:“吳琨讓四叔造車,不過想要個樣子,四叔這般下力氣做甚?”


    “讓他做吧。”公羊劌走過來,悠悠道,“四公子聲名在外,不做出些好物鎮鎮吳琨,他那眼睛能長到天上去。”說罷,對魏安笑笑,“對麽?”


    魏安抿抿唇。


    我覺得這兩人神色蹊蹺,狐疑地看了一會,問公羊劌:“楊三他們要劫囚,這邊還顧得了麽?”


    公羊劌沒答話,卻問魏安:“四公子,此車何時可成?”


    “再過五日


    。”魏安答道。


    心中似有一道亮光劃過,我睜大眼睛看公羊劌:“你是說……”


    公羊劌笑笑,正色對韋郊、阿元和黃叔道:“諸位都過來,我等商議商議。”


    乘車逃走之事,我無論怎麽想都覺得懸,可是公羊劌和魏安卻以為可行。


    “四公子將此車加固,我等五人坐在其中,並無妨礙。”公羊劌道。


    我說:“光坐得下可不夠,此車沉重,奔跑起來豈不吃力?”


    公羊劌胸有成竹,“附近駐有吳琨的騎兵,楊三打探過,馬廄就在東麵百丈之外。若得三匹以上,此車奔跑起來不會慢。”


    “那如何出得此宅?”阿元問。


    公羊劌道:“宅外的守卒由我對付。楊三等人去救馬奎,行事時,另有兄弟在城中放火,待得大亂,我等便可一道衝出城去。”


    眾人相覷。此計他們說得順利,施行之時卻會有諸多變數。可如果想憑自己的本事逃出去,我也想不出什麽更好的辦法。


    “有了對策便好辦。”韋郊率先開口,躍躍欲試地搓搓手掌,“韋某來配些毒粉,也叫吳姓小兒嚐嚐厲害!”


    阿元瞥他:“你不是扁鵲麽?怎還下毒?”


    韋郊不以為意:“毒算什麽,某還會開顱取骨,在天靈蓋鑽個窟窿,治不好死不得,疼死他。”


    阿元皺眉,一臉嫌棄。


    “此事,有裴潛麽?”他們七嘴八舌地議論之時,我問公羊劌。


    公羊劌沒有否認,卻意味深長道:“他有他的不得已,也不能全靠他。”


    我微微頷首


    。


    眾人有了計議之後,事情的眉目也漸漸清晰。


    韋郊說到做到,打著給我治病給眾人治勞疾治蟲咬治鼠啃等各種名目,向外麵要藥材。而楊三和鄧五每次送來的飯,桶底都會夾帶些銳器,或是些箭頭,或是些形狀不一的鐵刺。有一回送湯來,阿元剛要拿碗去盛,卻被公羊劌止住。


    “火油。”公羊劌將湯罐聞了聞,對她一笑。


    這些物事是如何得來的,我沒有細問,但是心底總能想到一個人,他暗地張羅著,臉上卻平靜如故。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動手時的細節也已經安排好。根據楊三送來的消息,由於附近有兵營,宅院又小,看守正門的士卒三人一班。動手之前,正是人定渴睡之時。公羊劌先潛出門外,殺掉那三人,與韋郊和黃叔穿上衣服扮作士卒。而後,公羊劌去尋馬,套上車,就能離開。


    到了第五日,傍晚之後,眼見著金烏點點西沉,隻覺心中咚咚撞響。


    用膳時,楊三又來到,可是他帶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今日吳琨將騎兵派出了城外,隻怕今夜無馬。”他憂慮地對公羊劌說。


    眾人臉上皆是一沉。


    公羊劌沉吟,冷靜地說:“無事,我來想辦法,爾等劫獄,仍可依計行事。”


    楊三應了一聲,走開了。


    時辰一點一點地過去,天空無星無月,魏安自製的滴漏上,楊三等人約定的時候已經越來越近。


    “怎麽辦?”阿元著急地問。


    公羊劌蹙眉思索,片刻,深吸口氣,忽然露出一副笑臉。


    “哈哈!成了!”他發出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走到門前,用力地拍門,“開門!成了成了!”


    我們都被他驚了一下,立在原地發窘。


    門被打開,士卒一是一臉奇怪:“吵什麽?”


    “成了


    !馬車成了!”公羊劌高興地說,“快報知你家主公!我家四公子已做成了馬車,還不快快放人!”


    士卒不耐煩地說:“什麽時候了,我家主公已經歇息,明日再報!”


    “明日?”我忽然明白了公羊劌的用意,走上前,“你家主公兩日前還來催,不是急用?”


    “這可是你家主公要的車,若耽誤了,你來擔罪?”阿元也幫腔。


    士卒一臉猶疑,片刻,與旁邊的人說了幾句話,對我們道:“等著。”說罷,轉身走開。


    門闔上,眾人臉上都露出希望的神色。


    “吳琨會立刻來取馬車?”我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問。


    “八成會。”公羊劌道,“他是出名的性急。”


    “那就有馬了。”黃叔眼睛發亮。


    公羊劌的神色卻緊張,低低吩咐:“再去看看有什麽不曾準備,稍後馬匹來到,便可動手。”


    當一陣馬蹄聲傳來,我的手心已經膩出了薄汗。我的腹部重新裹起了布條,匕首按公羊劌的指點縛在小腿上,一切都為了出逃。


    可是當大門打開,卻見火把耀眼。兩列軍士湧入,後麵,一人踱入,卻是吳琨。


    情況轉變得讓人措手不及,眾人相覷,臉上都有些驚惶無措。


    “我聽士卒來報,馬車製好了?”吳琨一身錦袍,神色已然帶著倨傲。


    “正是。”片刻,魏安答道。


    吳琨將院子裏的車看了看,未幾,忽而看向我,笑意彎起:“今夜鄴水之畔,水榭樓閣皆綴以明燈。若得與夫人乘此新車同遊,豈不美哉?”


    偽更插一句,大家都很想見大公子麽?鵝還覺得他們倆可以再分開久一點呢。。。快了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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