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附近有一家火鍋城,裏麵的啤酒和白酒免費,但僅局限於“燕京”和“二鍋頭”,我們對此已經非常滿足。


    那一次,我們為了慶祝澳門順利回歸祖國懷抱一周年又去那裏搓飯,酒過三巡後,大家的臉上洋溢起興奮和紅潤,嘴邊還沾著涮肉的芝麻醬調料。


    楊陽帶頭唱起“七子之歌”,博得鄰桌客人的熱情掌聲,一個老板模樣的男人端著酒杯走過來,用很濃重的河南腔調說:“學生,你們真***愛國,來,咱們共同舉杯幹一個。”


    我們舉起酒杯,脖子一仰,一飲而盡。


    老板腆著肚子說:“爽快!”他看了一眼我們桌上的食物,說“你們今天的賬算在我身上。”


    楊陽摟著老板脖子說:“那我們能再要幾盤羊肉嗎?” 老板說:“你們應該要點兒白菜、豆腐、粉絲,別總吃肉,對身體不好,瞧我。”


    說罷,他拍了拍自己隆起的肚子。


    既然酒水是免費的,我們理所應當深深體會免費的含義,服務員應我們對啤酒連續不斷的要求而頻繁往返於吧台和我們的飯桌間,楊陽覺得不好意思,就對服務員說:“小姐,下次你別一瓶一瓶地上,直接拎10瓶過來吧。”


    小姐麵帶不悅地拎來啤酒,放在桌子上問道:“都給您啟開嗎?” “對,都啟開。”


    楊陽說。


    小姐費了半天勁才把啤酒一一啟開,楊陽問道:“怎麽是8瓶,我不是說10瓶嗎?”小姐解釋道:“怕您喝不了,不夠我再給您拿。”


    楊陽說:“你千萬別擔心喝不了,不就是10瓶啤酒嗎!” 小姐悻悻不樂地又拎來兩瓶啤酒擺在楊陽麵前,楊陽說:“謝謝,忙你的去吧,喝完了我再跟你要。”


    我看到小姐聽完這句話,差點在回去的路上把腳給崴了。


    在喝掉這10瓶啤酒期間,我去了一趟廁所,當時我並未看到衛生間門口的男女標誌,隻是憑借失去理智的勇氣推門而入,進去後,我在一個位於膝蓋高度的位置看見一個鋁鍋大小的白色搪瓷器皿,上麵印著“toto”字樣,瓷盆裏麵除了有一粉一綠兩個可愛的小圓球外,還堆積了許多煙頭和卷曲的毛發,經過理性分析、邏輯推理,我得出結論:沒有走錯門。


    方便過後,我看見器皿上方有一個不鏽鋼按鈕,隨手按了一下,一股水自上而下流出,宛如瀑布一般,著實嚇了我一跳。


    我琢磨了半天,總覺得這股流水是為了什麽,但此時卻一點兒也想不起來。


    楊陽吵著喝完酒去洗浴,大家一致同意。


    我們又以排山倒海之勢喝了十幾瓶啤酒,齊思新建議改喝白的,我們又叫小姐拿來三瓶“二鍋頭”,大家酒興甚濃。


    當我們一口便把一杯二鍋頭喝下去後,小姐趕忙跑來說:“這是白酒,不是雪碧。”


    楊陽說:“我知道,所以我才沒有一口一瓶,隻是一杯一杯地喝。”


    小姐啞然。


    在後麵的時間裏,小姐的目光始終徘徊在我們這張桌子和牆壁上麵掛著的“急救中心電話120”的牌子之間。


    不知道為什麽,我很想給周舟打個電話,可電話接通後我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我對周舟說:“你找我什麽事兒?” 周舟“嗯”了一聲後,立即問道:“你是不是又喝多了?” 我說:“沒有。”


    楊陽搶過手機對周舟說:“邱飛已經喝高了,但是我沒事兒,我一定會把他給你弄回去的,放心好了。”


    說完,便將手機裝進自己兜裏。


    我們互相攙扶著走出火鍋城,我的手機突然響起,楊陽掏出手機看了看,對我說:“是周舟。”


    我說:“給我,我接。”


    楊陽置我於不顧,接通手機說:“周舟你放心,什麽事兒都沒有,我們正下台階呢!” 此後,我便對後麵發生的事情失去記憶,據周舟描述說,當她聽楊陽說我們正在下台階時,就想到大事不好,因為火鍋城根本沒有台階,我們一定是醉得厲害。


    於是,周舟用最短的時間趕到火鍋城。


    火鍋城附近有一條臭水溝,臭水溝上麵有一座小橋,小橋旁邊有許多節台階,連接著臭水溝的堤岸,周舟趕到時,看見我們正秩序井然地排起長隊下台階,準備去溝裏洗澡,這就是楊陽在電話裏對周舟提及的台階。


    周舟及時製止住事情繼續發展,把我拉上來。


    待我走上來的時候,已經站不穩腳,齊思新趕忙在後麵架住我,這才致使我沒有躺到地上。


    周舟扶著我胳膊,我一把摟過她,旁若無人地同她接吻。


    齊思新認真地看了會兒後,把頭扭向一旁,他本想離開這裏,但剛一鬆手,我又像一堆泥似的攤下來,他隻得心靜如水地攙扶著我。


    此刻楊陽早已不省人世,他躺在馬路邊,雙腿夾住一棵大樹睡著了,從遠處看去,那棵樹就像是從他的大腿根部長出來的一樣,蔚為壯觀,叫人歎為觀止。


    齊思新本是攙扶我的,但他卻突然倒下,我也倚著他重重地栽了下去,周舟本想拉住我,沒想到自己卻被我帶倒,幸好她摔在我的身上,而我的身下是先倒在地的齊思新,齊思新倒下後又被我們以重壓,居然沒有“哎呦”一聲,隻是一動不動地躺著,周舟將手放在齊思新的左胸口,感覺那裏的肉仍舊在劇烈蠕動,也就放了心。


    楊陽還在樹下躺著,旁邊幾個人七嘴八舌地議論下一步怎麽辦,有人說回去給他取條被子,讓他睡在這裏,有人說用繩子把楊陽捆在樹上,以防被人拖走,還有人說往楊陽臉上撒尿,把他澆醒。


    周舟聽到這些胡言亂語後,當機立斷打電話給我們宿舍,片刻後,張超凡帶領十幾個剛下自習的人趕到事故現場,二話不說,抬起楊陽、齊思新和我就走。


    我被他們顛來顛去,嘴裏突然湧出一股噴泉,洶湧直上,他們趕緊把我放到馬路牙子上。


    周舟跑進路邊的一家飯館問老板能不能讓我進來坐會兒,喝口茶。


    老板問我怎麽了,周舟告訴他說我喝多了,老板在“噢”了一聲後決定不讓我進去休息,僅同意免費倒一杯茶給我,讓我坐在外麵喝,並一再叮囑周舟別忘記把茶杯還回去。


    我吐過之後又喝了周舟端來的茶,清醒許多,微微睜開眼睛,看到一個騎車人從我麵前駛過,便指著那個人問道:“他是誰,怎麽騎著風火輪呀!” 騎車人回頭看了我一眼,飛快地蹬了兩步車,消失在路的盡頭。


    張超凡等人把我抬到宿舍樓二層的時候,我拚命地叫他們放下我,因為一層的進口處有一麵大鏡子,我每次從此經過必要對著鏡子照一下。


    他們耐我不過,隻得將我抬回一層,扶我站在鏡前。


    我對著鏡子觀察許久,居然分辨不出鏡中哪個人是我,卻一低頭看到腳下的半截煙頭,我彎腰撿它,抱怨地說:“真是浪費。”


    無奈如何努力也無法撿起,最後一使勁,整個身子重重趴到地上。


    他們喊起當年知青在北大荒開墾時的口號,才勉強將我抬起,說我沉得像頭懷孕的母豬。


    眾人把我抬到**,我和衣而臥,睡了過去。


    張超凡把我安頓好後,透過窗戶對一直等候在男生樓前的周舟喊道:“回去吧,他已經睡著了。”


    周舟又衝張超凡喊道:“晚上睡覺看著點兒他,別讓他從**掉下來!” 張超凡說:“放心吧,已經把他捆在**了,絕對掉不下來。”


    周舟說:“捆鬆點兒,別勒壞了。”


    張超凡說:“知道了。”


    周舟不安地向窗口張望了一眼,忐忑地走回女生樓。


    次日不到中午的某個時刻,我醒過來,楊陽和齊思新還在抱著被子睡覺,我的手機在此時響起,是一條短信:我去早市給你買了水果,如果睡醒,給我打電話,我把水果給你送去。


    是周舟。


    日後,當我們再去那家火鍋城吃飯的時候,老板竟然將營業時間由24∶00提前到18∶00,以馬上打烊為由,拒絕我們入內,我們隻好另尋他館。


    我的同學們評價一家飯館好與壞的標準是看它門口的地上是否被吐得一片狼籍,這反映出該飯館受大眾歡迎的程度,我們可以從地麵的穢物中分析出什麽菜是這家飯館的特色菜。


    但不乏一些飯館為了吸引顧客,他們會用啤酒熬一鍋大米粥,再添加些肉末或菜葉,然後分成幾堆,分別倒在自家門口裝作酒客吐出的穢物,以此引誘過往的消費者上當受騙。


    我評價一家飯館的好壞更看中這家飯館是否有衛生間,否則我還要為了喝幾瓶啤酒而輾轉奔波於酒桌和飯館外的牆角或某輛麵包車的後麵之間。


    如果我是飯館老板,無論如何我也要在飯館內修建一個廁所,哪怕沒有屋頂也不要緊,一年中才有幾次降水呀,可一個人卻要在一天中上好幾次廁所。


    如果飯館裏有廁所,那麽客人就可以敞開了**使勁地喝,他們不能隻喝酒不吃菜,所以酒水會帶動菜的銷售,這樣一來,飯館的營業額上去了,利潤也高了。


    隻要多賣出幾盤花生米和幾瓶啤酒,修建廁所的錢很快就會賺回來,這是一次性投資,長久產出效益,何樂不為。


    我和周舟在這學期選了一門叫作“世界政治經濟形式”的課程,上課的第一天,老師說:“雖然我們這門課是選修,但同學們要認真對待,為了能夠讓大家做到上課認真聽講課後認真複習,我為大家編寫了一套教材,這套教材的定價是19塊8,我知道你們都在花父母的錢。


    所以給大家抹去零頭。”


    我以為她要抹去9塊8,賣10塊錢,可她卻說:“我決定把這本書以19塊錢的價格優惠出售給大家,現在開始購書。”


    說完,此老師從講台下麵搬出五大包書,擺在課桌第一排,眾學生一片議論。


    此老師又說:“你們買了這本書就能夠順利通過考試,考試內容全部出自這本書中。”


    於是,一些學生紛紛離開座位,手裏攥著錢排隊購書。


    此老師從容不迫,又是收錢找錢又是送書,還不時地舉起一張百元鈔票對著熒光燈照來照去,遇到沒有把握的時候,她就會疑惑地將目光盯在遞錢同學的臉上,看他是否神情緊張,惴惴不安,隻有這個同學表情平靜,問心無愧,她才會將那張百元鈔票裝進錢匣。


    我本來是不想買這本書的,老師並沒有強迫我們非買不可,但卻不能不買,因為老師不但把書賣給學生,還將買書學生的名字記錄下來,如果她沒有在這份名單中找到我名字,那麽無論我期末考試的成績有多好,她都不會讓我通過,如果我為此憤憤不平而去找她對質的話,她會有足夠強大的理由說明我為什麽不及格——你不及格是因為你沒有買我的書,你沒有買書就不可能按書本中的內容好好複習,由此導致你必然會不及格。


    所以,為了順利通過考試,我還是勉強和周舟站到買書的隊伍中。


    我交給老師19塊錢,老師遞給我一本書,我雙手接過書,翻到扉頁對她說:“老師,您給我簽個名兒吧,我要把這本書拿回去認真拜讀。”


    老師聽後說:“沒問題!”於是開始找筆,翻遍全身,沒有找到。


    我掏出自己的簽字筆,說:“給您用我的筆吧!”老師接過筆,手有些顫抖地在書的扉頁上麵寫下自己的名字。


    這本書第二天便被我放到床底下的鞋盒裏,從此再也沒有翻過。


    讓此老師簽名真是多此一舉,但令我驚訝的是,她居然沒有謙虛地推讓一下,就滿口答應下來,難道她真的認為我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這本書讓她簽過名就等於被糟蹋了,否則我會將它以低廉價格賣給某個書販,好歹是本新書。


    後來我在沒有看過一眼書的情況下,順利通過此門考試,這件事情給我的感覺就是:隻有花十幾塊錢買老師的書,使自己的名字出現在買書學生的名單中,才可萬無一失地通過考試,與其說是買書,不如說是在那份及格名單裏為自己的名字買個一席之地,求得不被老師下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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