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招搖,而飛鳥驚起,林間馬嘶人語,一片紛亂。


    林深處驀然響起一聲憤怒的低咒,一隻山雞撲棱著翅膀剛一從草叢中倉皇飛出,緊跟著便是一支羽箭帶著風聲疾速射來!


    眼看著,箭風勁疾,雞羽紛飛,那山雞卻歪歪扭扭一飛一跳著,硬是堪堪躲過了這支快箭!


    “混蛋!混蛋!”樹林中隨後追出一個騎馬少年,他一手挽著弓,一手提著韁,這山林間走馬不便,他滿臉憤怒之時,更是將馬騎得左搖右晃,仿佛醉酒了一般。


    “可惡!”他大叫一聲,就在這一轉眼間,那山雞飛飛蹦蹦的,卻是逃得遠了。


    望著山雞那長長的斑斕尾羽逐漸消失在視線之中,王柏成臉色已是鐵青。他隻覺自己受到了無限嘲諷,心中充滿了晦氣。從領到馬匹與弓箭,再到進入林場裏比試射獵,他此刻不但一分戰績也無,更是與同組隊友走失,其中狀況之糟糕,可說是他進書院以來最甚的一次。


    “可惡!這是什麽劣等馬!”越想越氣憤,王柏成又是重重一抽**的棕毛老馬,心中惡狠狠地想著,有機會的話一定要給馬房管事一個好看。


    事實上,馬房管事並沒有故意留難他,書院馬廄裏的馬,大多都是退役的老戰馬,雖然體衰,精神卻都是好的。隻是王柏成今日從宴熙處了吃了鱉,氣悶難平,上馬後對這老馬不免多了幾分粗暴,幾番折騰下來,老馬體力不濟,別說是什麽縱蹄山林,便是能將他駝穩,不至於摔他下來或者撞到林木之類的,已經算是不錯了。


    “可惡!”王柏成又是一鞭子重重抽下來,啪啪作響之後,老馬前蹄忽然一軟!


    王柏成驚慌地大叫一聲,身體一搖晃,猛地便栽倒在地。


    “誰在前麵?”一道清冷的聲音忽自幾棵大樹後傳來,隨著這一聲問話,一個少年踏著穩健的步子緩緩走到了王柏成身前。


    他一身窄袖短袍,氣質雖然沉靜,鬢發卻有些淩亂,身上也到處是狼狽與髒汙,除此之外,他白皙的左頰上更是橫著幾道清淺的刮痕,刮痕雖淺,卻為他在沉靜清秀中別添了幾分攝人的淩厲之氣。


    王柏成心中慌亂未定,此刻見著這人,仍不住便驚疑道:“祝英台,你怎麽會在這裏?你怎麽……成了這個樣子?”


    來人正是祝昊宇,他半蹲下身子,仔細看了看王柏成道:“你怎麽來了這裏,怎麽又成了這個樣子?”


    王柏成動了動手臂,想要撐起身來,祝昊宇卻冷冷望著他,又輕輕將他按住。


    王柏成倒抽一口冷氣,上身忍不住又往地上一倒,驚問道:“祝英台,你想幹什麽?這裏是書院,我們是同窗,你不可以亂來!”


    “對你亂來?”祝昊宇心中好笑,挑眉問道:“我能怎麽亂來?”


    “誰知道你!”王柏成輕輕哼了哼,不忿道:“祝英台,你不是儒雅君子嗎?你別想趁人之危!”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祝昊宇不屑地輕嗤一聲,一轉身,卻在王柏成身邊坐了下來。他用被劃傷的那邊臉對著王柏成,斜睨他道:“你放心,即便我會趁人之危,也頂多是暴打你一頓,不會傷你性命的。”


    王柏成眼睛大睜,一臉憤怒,身體卻仍不住打了個抖。


    祝昊宇笑了笑,施施然道:“問你幾個問題,答得好了,我便負責送你安穩回歸書院。”


    王柏成一怔,下意識便不屑道:“祝英台,就你這小身板,你能負責送我安穩回歸?”他一邊說完,忽然又大笑起來:“哈哈,祝英台,你唬得我好慘!今日射獵,隻怕你也未能比我好到哪裏去!你想欺負我王柏成?哈哈!”


    祝昊宇視線一轉,隻見王柏成躺在地上,雙腿不自然地曲著,當即便將手按到他腿彎處,淡淡笑道:“王柏成,我四肢完好,你卻行動不良。你說,我若一走了之,獨留你一人在林場深處,到今日晚間之前,會不會另有人將你尋到呢?”


    王柏成臉色白了白,忽然麵lou疑惑道:“你真的是祝英台?”


    祝昊宇微一挑眉,似笑非笑道:“你覺得我不是祝英台?”


    “我……”王柏成神色不安,“你怎麽會……你……”


    “你覺得不對?”祝昊宇將神色放柔和了些,“那你說,祝英台是什麽樣的?”


    “祝英台……”王柏成望著祝昊宇,隻覺他處處透著詭異,忍不住大叫一聲道:“祝英台若見我傷了,他會不計任何條件,一定安穩送我回書院找大夫!”


    祝昊宇搖搖頭,笑道:“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處處提防於我,總以為我會害你?”


    王柏成腦子一時沒轉過來,隻是怔怔地望著祝昊宇。


    “你……你……真是祝英台?”他結結巴巴地說。


    祝昊宇笑望他道:“除了我,又還有誰能是祝英台?王柏成,你是被馬給摔糊塗了麽?”


    他說著話,明淨的雙瞳直盯住王柏成,心中卻在歎息:“雖然除了我,再沒有別人可以是祝英台,但是,我也不會是祝英台。”


    至少祝英台雖然聰慧靈巧,卻怎麽也不能像祝昊宇一般,用堅定地目光說著明顯悖論的謊言。


    祝昊宇前世的三十年,完全可以說是有多少輝煌就有多少血淚,在無數次爭奪與選擇中,隻要不超出心中底線,祝昊宇說謊的本事那是早就爐火純青了的。這雖然不是多麽值得人欣賞的技巧,但這卻是歲月附加給祝昊宇的生存能力,祝昊宇不打算摒棄,也無法摒棄。


    如果世界本身就是一個大謊言,那麽人在這謊言當中,又要怎麽清澈,怎麽汙濁……才能存活呢?


    而王柏成卻是長出了一口氣,祝英台的信譽太好,他不再懷疑,隻是有些無趣道:“好,你有什麽問題,可以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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