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祝昊宇的騎射本事,比起王柏成還要差得多。畢竟在現代騎馬的機會並不多,而他此刻的身體又清瘦纖弱,這兩相一結合,祝昊宇能不從馬上摔下已經算很不錯了。


    可是到最後,祝昊宇還是從馬上摔了下來。


    至於原因,有些可笑。


    可以這麽說,如果事先知道梁山伯的馬術已經爛到了十丈之內,逢人必撞的程度,祝昊宇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選擇與他同組的。隻是當時剛一進入林場,馱著梁山伯的老馬便像發了瘋似的,橫衝直撞,祝昊宇猝不及防,沒能控製住**驚慌的老馬——結果就很好理解了。祝昊宇被這驚馬帶著,晃晃悠悠地衝入了林場深處,然後又在林木的阻擋下被坐騎給顛下了馬背。然後,這便有了他此刻的狼狽,與孤身遇見王柏成的情景。


    “王柏成,我問你,”祝昊宇緊盯住王柏成,目光灼灼,“你我如何相識,又如何結怨,以至於你非要處處針對於我?”


    這是祝昊宇必須要弄清楚的問題,雖然穿越重生之後,他已經沒有了爭權奪利的心思,但至少,他對自己身邊的狀況,還是要把握清楚的。他不習慣做個糊塗人,他不希望某一天,糊塗的代價變成生命。


    這個時候,王柏成有些心虛的偏過了頭。


    祝昊宇這話可以有很多種解釋,但以王柏成的狀況來分析,他自動就把祝昊宇的話語給理解成了這樣,直白點說,也就是:“王兄,你說我祝英台這麽好的一個人,我哪裏招你惹你得罪你了,就讓你非得看我不順眼?你好意思不好意思?你小人不小人?”


    事實上,祝昊宇這樣措詞的目的,也就是想引導王柏成這樣思考。而本質上,他卻是在側麵打聽著祝英台曾經的人生。


    沉默了好些時候,王柏成才輕輕哼一聲道:“祝英台,究竟有何恩怨,你心中自然有數,還用我多說麽?梁山伯那寒士,數次衝撞於我,你卻偏偏與他結拜成異性兄弟。我聞你家尚有九妹待字閨中,數欲提親,你又次次從中作梗。你倒說說,你不願與我交好,我還巴結你不成?”


    所謂祝家九妹,不就是祝英台本身麽?


    祝昊宇右手握緊成拳,心中閃過一絲冷颼颼的寒意,與三分慶幸。


    如果不是今日恰巧碰著這個機會,他甚至都不會去多注意王柏成一眼,他最大的警惕心全放到了梁山伯與馬文才身上,根本就沒想到,祝英台的身邊還隱藏著王柏成這麽一個不安定因素。而如今看來,傳說中祝英台最大的敵人,馬文才,也許還不如這王柏成危險。


    想了想,祝昊宇又一臉冷色地問道:“你見過我家九妹?”


    王柏成這次是一愣,反問道:“我哪裏見過?”


    祝昊宇冷笑了:“既然你從未見過我家九妹,卻為何數次提親?你又讓我家九妹如何去接受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的提親?”


    “祝家王家門當戶對,如何不能提親了?你祝家有財,我王家有勢,聯姻當是正理,你家九妹又如何不能接受?”王柏成訝然望向祝昊宇,忽然臉色一變,“難道說,你還想讓你那梁兄去迎娶你家九妹不成?”


    祝昊宇怔了怔,心中忽就恍然。這裏是東晉,士族們的婚姻是不需要講究兩情相悅的,他們多半以來,更為看重利益。


    壓下心中的幾分悲涼之意,祝昊宇輕輕一歎,冷冷地盯著王柏成道:“我家九妹曾有言,昔日苟粲為妻亡而殉身,世上既有如此真情男子,那麽她要嫁便當嫁如苟粲般人物。若無苟粲,寧可獨身,否則無非一死而已!”


    “苟粲?”王柏成卻傻愣愣地又反問了一句:“苟粲是何人?”


    祝昊宇嘴角明顯地揚了起來,掛出一個嘲諷的弧度,然後緩緩回他:“不知苟粲?你十年讀書,讀的是什麽?”


    王柏成臉上一紅,強行辯道:“不知又如何?這天下人多如海中沙,我還能人人都知不成?”


    祝昊宇好笑地搖了搖頭,斜眼睨他,又反問:“我家九妹才貌雙全,你卻徒有祖蔭,孤陋寡聞,甚至連苟粲都不知。你又哪裏來的臉麵,說與我九妹門戶相當?想要提親,先好好跟夫子學幾年再說吧!”


    他說著起身,也不管王柏成正氣得渾身發抖,麵色燒紅,一個轉身便往旁邊躺倒的那匹老馬身邊走去。


    “祝英台!”王柏成咬牙切齒。


    祝昊宇頭也不回,隻是淡淡道:“有時間生氣,還不如好好想想怎麽讓這匹馬再站起來吧。不kao它的話,就我這力氣,可搬不動你。”


    “你還願意帶我出去?”王柏成訝然道。然後話一出口,他的臉又漲紅了。他的心裏,就直是又急又怒,隻想著自己嘴快,卻簡直是腦子燒糊了。祝英台既然願意帶他出去,那自然是好事,他又多個什麽嘴?


    祝昊宇搖頭失笑:“既然說了要帶你出去,自然是要做到的。你當我祝英台的承諾,像是草紙那麽不值錢?”


    “哼!說得好聽!”王柏成的眼中異色一閃而過,但他還是一邊大力喘息,一邊咬牙切齒著問:“你的馬呢?”


    祝昊宇搖頭道:“我都摔成了這樣,馬自然是丟了。”


    王柏成又輕輕一哼,不再言語。祝昊宇也不理他,隻是蹲到老馬的頭頸邊,仔細探看它的呼吸。


    馬鼻子前仍是濕熱的,隻是氣息已經很是微弱。


    祝昊宇仔細望著這張馬臉,卻見它眼瞼無力地扇動著,顯然是感覺到了有人在kao近探查自己。


    “這馬還能有救!”祝昊宇心中一喜,聲音又輕快柔和了些,“王柏成,這附近有沒有水源?我要喂馬喝水。”


    王柏成心中晦氣,忍不住又反問他:“你如何得知這馬還有救?難道你懂相馬?”


    “這是常識!”祝昊宇沒好氣道:“馬的嗅覺非常靈敏,我手往它鼻子底下一探,它的眼睛立刻便做出了反應,可以證明它的神智還是清醒的,身體也有餘力。這是老戰馬,雖然體力不濟,但底子都是好的,自然有救。怎麽,你希望它沒救?”


    王柏成側過頭,訕訕道:“沒有,當然希望有救。你往東南方向百步處走去,那裏有一道小山泉,可以取水。”


    祝昊宇從老馬身側的皮袋裏取出一支裝水竹筒來,然後一起身,也不回話,隻是辨別了方向,便徑自往東南方走去。


    “喂……”王柏成輕輕叫了一聲,一直到祝昊宇的身影消失在山林之間,這才又低聲說:“你注意……保重。”


    祝昊宇一手輕輕捏過耳垂,搖頭笑了笑,直走過去,尋那山泉。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名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墨筱笑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墨筱笑並收藏名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