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喬菲


    在上海一切順利,地陪是位念研究生的學姐,素質過硬,態度認真,除了不太理我外,沒有任何問題。


    最後在浦東機場送走老外,我點點他們給我的小紅包,歐元人民幣美元什麽都有,雖然麵值都不大,但加在一起,合人民幣兩千多塊。回到大城市,在旅行社老板吳小超那裏又領到工資,真是不少。我心安理得地存到一張小卡裏,至少下學期學費無虞。


    吳小超對我的工作頗滿意,握著我的手說:“不錯啊,丫頭,原來還真小瞧你了。以後有活兒,還找你啊。”


    我想起這一路雖然奔波勞累,但總算順利完成,演練了知識,積累了經驗,還賺到了錢,心裏也不太討厭這個京片子了:“謝謝您了,我隨時待命。”


    “還有個人你得謝吧。”吳小超說,臉上是一種“我知道你們怎麽回事”的表情,恢複討人厭的本色,“程家陽給我打好幾個電話問你回來沒有了。”


    “啊,對,我是欠他錢。”我做恍然大悟狀,“您看,我的日子也不好過啊,債主追得這麽緊。”


    我回了學校,狠狠洗個澡,狠狠睡了一整天覺,睡到臉都腫了,被電話叫醒。


    是程家陽。號碼是陌生的,但我知道是他。


    “你回來了?”


    “啊。你也從加拿大回來了?”


    “我都回來一個多星期了。怎麽樣,吃得消嗎?”


    “還行,能應付。也挺長見識的,那些地方我原來都沒去過。錢也賺了不少,我下學期學費沒問題了。吳小超說以後有法國團來,還找我去。對了,得謝謝你啊。”


    他在電話另一端就笑了:“你就這麽謝我啊?”


    我沒說話,電話的信號不太好,電話裏響了幾聲“刺啦”的雜音,我借機說:“啊?我沒聽清。你說什麽?”


    ……


    “沒有,你好好休息吧。”


    “好,再見。”


    “再見。”


    我收了線,看看屏幕上顯示的通話時間:五十六秒。繼續睡覺。


    夢見的事情很奇怪。參加考試,一篇一篇地做卷子,馬上要響鈴了,還有一大堆做不完。我驚了一身冷汗,坐起來,發現已是入夜時分,有張綠臉在窗台邊晃動。


    我抓起一些薯片放在嘴裏,然後對她說:“波波我麻煩你,上網的時候能把燈打開不?你的臉被屏幕映得像鬼一樣。”


    “我不是怕影響你休息嗎。”


    “幫我查查,夢見考試是怎麽回事?”


    波波最擅此道,打開解夢網站,輸入信息,鬼聲鬼氣地對我讀道:“不確定,不自信,忐忑與懷疑。”


    接下來一直到開學前的一段日子,我過得穩定而悠閑,看書、學習、背功課。給鄰居家裏打電話,阿姨說,爸爸已出院,媽媽讓鄉下的小舅住到我家來幫忙照顧。


    快開學的時候,我接到吳小超一個電話。他說又有一個法國旅行團來本城觀光,讓我做兩天的地陪。我那天下午去他那裏的時候,見到了程家陽。


    我到的時候,就看見他坐在吳小超的辦公室裏,他的頭發短了,發型變了,可我仍能一眼看出他的背影。


    麵向我的吳小超向我招招手,家陽回過頭來。我看見他的氣色很好,他看著我,微微笑。


    我跟他們兩個打了招呼,家陽對吳小超說:“行了,我還有事,小超你給我打電話吧。”然後對我說,“我還當你消失了呢。”


    “天天在學校學習。”


    “哦,再見。”


    “再見。”我說。


    吳小超送他出去。


    我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裏空空的。我發覺,我跟程家陽一直在重複的話就是:再見。再見。


    吳小超回來,將旅行團的資料和預訂賓館、飯店的票子給我。我拿了出去,乘電梯,下樓,出了寫字樓。我走得很慢,反正也不趕時間,盛夏的陽光照在身上,照得人皮膚癢癢的。


    “喬菲。”


    程家陽的車停在我的旁邊,他是這樣的一個人:有一句話,也會下了車跟我說,不會像那些闊少爺,坐在駕駛座上跟女孩搭訕。


    “怕不怕曬?我送你回學校?”


    我說:“你不是有事嗎?”


    他搖頭:“我在等你。”


    我坐上他的車子。車裏放了很輕的音樂,是帕特裏西亞·卡斯的歌——《如果你離開》,柔柔地徘徊在車廂裏。陽光透過車子的天窗照在我們的身上,照在程家陽修長的手指上。


    音樂迷離,陽光悠閑,我恰在此時看見他的手,就想起一些不該想的東西。想起,他的手指,他的身體,埋在我的身體裏。


    我很喜歡他的手指。


    我看向窗外。


    車子經過一家電影院時正趕上紅燈。我看見海報,最近正在上映一部炒得很熱的美國動作片。


    我指著海報問程家陽:“這部片子,你看了嗎?”


    “沒有。聽說挺好玩的。”


    “你今天忙嗎?我請你看這個電影好不好?”我說,“還沒謝過你呢,給我找這麽好的兼職。”


    “還得有一頓晚飯。”程家陽說,樣子非常認真。


    “可以啊。”其實我的心跳得很厲害。可我的特長是假裝鎮定。


    “不過,看電影時的茶和零食,必須你買。”


    程家陽車子一拐,進了電影院的停車場。


    電影已經快下片了,所以人不是很多。我們捧著奶茶、薯片、爆米花進去的時候,選了中間的座位,可以伸直腿,空氣流動也好。這種電影,畫麵漂亮,效果震撼,情節又不用費腦筋,是名副其實的娛樂佳品。其中有一段情節讓人印象頗深,女主角正在給心儀的男孩打電話,結果手機被歹徒打掉了,她勃然大怒,一拳打碎對方的下巴,氣急敗壞地說:“你知道現在找個好男人多難嗎?”


    我跟程家陽都“哧”地一下笑了。


    看完了電影,我們在附近的一家湖南風味的餐廳吃飯。兩個人胃口都很好,半隻醬板鴨、一盤清炒蘆筍、一盤剁椒魚頭、一盤韶山衝紅燒肉全吃光了,我發現程家陽樣子很瘦,卻很能吃肥肉。


    湖南菜很辣,我喝了牛奶仍然還是吐著舌頭“嗤啦嗤啦”地出來,坐在車上,拚命喝程家陽遞過來的礦泉水。


    這時候天已經黑了,程家陽看看我說:“你也太遜了吧,我還當你們東北人吃辣的沒事呢。”


    “不要取笑。”我說。


    “你嘴都腫了……那隻能這樣了。”他看著我。


    “有什麽好辦法?”


    “我得親你。真的,為了你,我也得親你,我寧可辣椒沾到我自己的嘴上,也不能看著你這麽難受。”


    然後我記不清了。我覺得好像是我主動抱住了程家陽,我們的嘴巴貼到了一起,我們是法語的業內人士,理所應當地做法式濕吻,唇舌交織。程家陽貼著我,堅硬的鼻尖擦著我的臉,我靠在身後的車窗上。可是我錯了,程家陽的嘴裏比我更辣,可是越辣、越熱,便越要糾纏,直到我們幾乎喘不過氣來,他輕輕離開我的嘴,小小地、一下一下地親吻我的臉,這是個縱火狂,我聽見他說:“菲,我想你。”


    我聽見自己喘息著說:“我也是。我做夢都夢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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