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元祝輕描淡寫的一句問話就讓林源知道對方不簡單,但他心思急轉下很快就組織好了語言。“這個說來就話長了。”林源臉色忽然變得悲痛起來:“我本是一名棄兒,是被居住在天之嶺另一邊、林家村中的好心人撿到,撫養成人的。聽養父說,根據當初繈褓中遺留的紙條來看,我應姓白,加之在河水的上遊處發現的我,便為我起名白源。長大成人後,一來,我感念養父養育之恩,二來,村裏家家戶戶都以林為姓,我又靠那一方水土長大,便索性改姓為林。林家村和沐族一樣,都是位處深山,原本,我或許和大多數林家村人一樣,在那裏生活一輩子。但就在二個月前,我們的生命軌跡發生了轉變。”


    說到這裏,林源頓了一頓,發現況元祝和秦馥玉都在全神貫注地凝聽後,又接著道:“那天,我和養父的兒子林修儀一道進山,本想在山外圍捉點野兔、野雞改善一下夥食,誰想,那日天降大霧,我們轉眼間就迷失了方向,等大霧散去,我們發現自己再也找不到歸路,隻能跌跌撞撞地四處摸索。就這樣,我們走了大約一周時間,可惜,越走越深入,越走越迷茫。幸虧我們懂得上樹規避野獸,且山嶺中多山泉,四處也都能采集到野果充饑,一時倒也沒有性命之虞。但一個月後,我們的好運似乎用盡了。”林源露出驚恐的神色:“我們被三條巨狼給盯住了,但它們似乎並不急於吃掉我們,而是貓謔老鼠般的穿梭在樹林間和我們捉迷藏。也許是命不該絕吧,天色接近傍晚時分,三隻巨狼似乎失去了耐心,發出的嚎叫也一聲急促一聲。但就在這時,我們聽見了流水衝擊發出的嘩嘩巨響,根據響聲的大小,修儀當即判斷這是一條瀑布,並斷定瀑布下方必然衍生著一條湍急地河流。跳下去沒準能有一線生機,這是我們當時唯一的辦法。”林源長歎一聲:“我們心中有了主意後,便不動聲色地向瀑布移去。修儀猜測的沒錯,靠近了,我們果然發現一巨型瀑布,但這時,巨狼們似乎也發現了我們的意圖,立刻開始撲擊,我們再沒有猶豫,衝刺間來到瀑崖,一個縱身就躍了下去。”講到這裏,林源苦笑:“或許,我真的與河有緣,醒來時,發現自己被衝向了河下遊的岸邊,但修儀卻失去了蹤跡,我們就此失散,我隻能祈禱他沒有遭到不測。走著走著,又過了半個月,我發現了難以置信的一幕,當初追擊我們的三條巨狼竟然被人殺死在地,我心中詫異,上前仔細勘驗了一下傷口,發現三條巨狼的傷口竟然驚人一致,像是被人用利器同一瞬間剖開了腹部。”


    “等等,你是說,三條狼不但是被人殺死,甚至還是同一時間殺死?”況元祝抬手讓林源暫停,然後麵露驚色地問道。“是的,有狼皮為證。”說話間,林源走進臥室,將他當時剝下的狼皮取出,平整的鋪在地板上。“簡直是不可思議,太匪夷所思了。”得益於剖開的切口狹長,林源剝下的狼皮十分完整,除此之外,看不到一絲其它傷痕,況元祝和秦馥玉一邊察看,一邊嘖嘖稱奇。林源看出來了,秦馥玉察看完全是出於好奇,但況元祝手捋狼皮,寸寸細心觸摸,這神態、這手法,完全就是名資深老獵人。林源暗暗慶幸,這一段他可沒有任何捏造,任憑你手法老練還是經驗老道,隻怕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不錯不錯,憑我狩獵數十載的經驗來看,這的的確確是一擊三命,否則切口角度絕不會如此詭異的齊整,想來這三頭孽畜齊齊縱身撲擊時,被人電光火石間一擊斃命。這巔峰毫厘的一擊,簡直是神來之筆,居然有人能夠做到這一點,怎麽會有人能夠做到這一點?不可能,不可能啊!”況元祝變得有些語無倫次,可見他此刻內心的震撼和驚駭。聽了況元祝的評價,林源的目光頓時一凝,心中對這位老族長又重視了幾分,短短幾句話就將擊殺現場還原,可謂是字字珠璣,僅僅這入木三分的眼光就不得不讓人重視,看來,這沐族和自己的想象有很大出入,隻怕不是一個小小的部族村落這麽簡單。否則一位普通的老人,就算是族長,又怎麽能有這番見識和眼界。


    林源微微地放下了心,不管怎樣,看況元祝此番神態,怕是對他的話深信不疑了,事實上,他先前的那一番話,也並非完全憑空捏造,可謂是有真有假,而謊言最高的境界就是真真假假,真中有假,假中有真,讓人真假難辨。更何況,他話中細節豐富,有名有姓,其中大半都是結合了自己的親身經曆。尤其是最後自己拋出了狼皮這一重磅炸彈,簡直是最好最直觀,也是最貨真價實的證據,根本由不得況元祝不信。


    其實,林源根本也無需擔心,即便他將自己的真實經曆說出來,對方也不會相信。難道讓他說,其實這三隻狼是他殺死的?自己安然無恙是靠了寶刀和寶衣?恐怕就算他拿出來這兩件寶貝,對方依舊不會相信,畢竟三條巨狼死得太過離奇,也太過駭人,簡直非人力所為,哪裏像是一個孱弱的年輕人能夠做到的?當然,林源無論出於取信對方還是掩藏自身秘密的角度,這都不可能說出來,至於兩寶,同樣不可能拿出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他還是懂的。所以,林源隨意添油加醋一番,反而讓對方深信不疑。


    “慚愧慚愧,老朽失態了,倒讓小友見笑了。”少頃,況元祝終於回過了神,甚至對林源的稱呼也由小夥子上升到小友,顯然先前的一番深入交流,讓雙方的關係更進一步。“不瞞小友,傳說中,我沐族曆史上最高明的神箭手,能夠一心三用,一箭三雕,可謂是神乎其技。但小友帶來的狼皮,今日卻讓老朽開了眼界。古語雲,始信耳聞之不親見矣,傳說再怎麽神乎其神,也不如親眼一見得以深入人心。隻可惜……”況元祝不無遺憾地道:“如果當時能在狼屍現場,我或許會有更多的發現。難以置信,這天之嶺中究竟蘊含了怎麽樣的秘密。”


    “況老何出此言,狼屍雖有蹊蹺,但我從山中來,並非發現有何不妥,再者,沐族世居於此,這山嶺之中又能有什麽秘密能夠避人耳目?”說這話時,林源雙眼緊緊盯著況元祝,天之嶺有沒有秘密他最清楚,如今對方話中有話,仿佛知道些什麽,一下就將他的心高高懸起,隻希望對方說出些有價值的信息。


    “唉……也罷,也罷,這麽多年來,小友是唯一走出天之嶺的人,有資格知道一些事情。”況元祝說完,又看向準備起身回避的秦馥玉,兩手向下虛按:“馥玉,你不用回避,你雖不是我族人,但對沐族有大恩,聽聽也無妨。”聽到這,林源的眼睛瞬間亮了,知道況元祝要透露一些不為人知的秘辛了。“我知道小友心中疑惑,為何一經下山就驚動了眾人。”果然,就聽況元祝道:“事實上,你是出山的第一人。”


    “啊,難道傳說是真的?”林源震驚地看著況元祝。“傳說麽,自然是假的,但也不是假的。”況元祝高深莫測地道:“你們看。”說話間,況元祝從腰間抽出撒刀,一道刀光瞬間劃過仍舊鋪在地板上的狼皮。


    “嗯?”正當林源有些訝異況元祝的舉動時,況元祝則淡淡笑道:“小友、馥玉,你二人可上前查驗,這狼皮可有無破損?”


    兩人隨即上前摸索、查驗,但很快就變了臉色。“除了原有的傷痕外,其餘竟毫發未損。”兩人不可置信道。“從剛才這一刀產生的勁風看,況元祝顯然是盡了全力的,但狼皮卻絲毫未損。”想到這一點,兩人心中都是一震。


    “這就對了,一個沒有秘密的天之嶺,是孕育不出這樣的異種的。”況元祝歎息了一聲,道:“你們隨我來。”出了小樓,穿過竹林,七彎八拐地繞過一片片土木結構的沐式小樓聚集地,三人越來越深入,終於路到了盡頭,就看見一座占地麵積極廣的建築群。這片建築群卻是磚石結構,走到近前,卻見外牆巨石壘砌,牆內建築則是磚木構建,裏間樓宇重疊,隱約可見。來到大門處,林源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好家夥。”這大門高達數丈,儼然一座小型城門,大門高處則掛著一塊大匾,匾上兩個鎏金大字:《沐府》。林源這才知道,原來,這是到了族長府邸。


    既然稱之為府邸,自然少不了守衛,不過有況元祝這個族長帶路,一路自然通行無阻。“好大的派頭。”一路穿行,林源所見所聞間不由暗自咂舌。隻見府內曲徑通幽,回廊處處,亭台樓閣隨處可見,更有那假山流水,奇花異草組成的園林。而且整座府邸建造考究,給人的感覺是大氣又不失雅致,莊重又不顯壓抑,一切恰到好處。府中還常有侍者不時穿行,見到三人時,更是止步施禮,可見府中規矩森嚴。一直以來,林源隻將況元祝當成了一座小村小寨的首領,單單眼前這座足以媲美皇家行宮的府邸,就讓他知道,自己太過想當然了。沐族,他看到、了解的,都還少的很。


    當三人漫步至後庭幽深處,一座古塔式、約莫七層高的樓閣霎時出現在眼前。林源頓時知道,這就是目的地了,因為,這是林源進府後,唯一一處有守衛的地方,而且這裏守衛攜兵帶刄,還不止一人。顯然,這是到了府邸的核心、要害處。況元祝示意守衛開鎖,隨著大門洞開,眾人順著扶梯盤旋而上,直至到達最高層。這時,迎麵就是一間牆壁斑駁、處處透著滄桑氣息的房間,房間大門上方有匾,上書“史海鉤沉”四個古風古樸的大字,莊嚴肅穆,給人一種沉甸甸的感覺。顧名思義,是沐族曆代珍藏曆史文獻的地方。


    一個民族最重要的是什麽?不是財富也不是權力,而是精神,是靈魂,是文化、是尊嚴,而曆史就承載著這些。也難怪沐族將之置於高閣,以示尊崇了。


    “這裏我就不再介紹,相信你們也看出來是什麽地方。不錯,如果說天之嶺有秘密,或許也隻有這裏才能洞悉一二。”況元祝道:“這裏塵封了太久太久,想不到,今天將由我親自啟封。”況元祝神情激動:“天之嶺,絕命路,莫入若入歎奈何。塵封塵封,看人間滄桑,隻待那天機乍泄時。群狼共舞,隻身徘徊,迷途上誰為牽引?天嶺之外,如若相逢,敢問命運誰懂?嗚呼!世間本苦海,緣來始渡之。”


    念叨著林源和秦馥玉都聽不懂的詞句,況元祝打開上鎖的大門:“想不到,千年的秘密,今天由我見證!”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奪仙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梵諦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梵諦真並收藏奪仙錄最新章節